本文原載《書屋》2025年第1期第35—36頁,。謝謝《書屋》新年伊始刊載小文！
陸機《文賦》云：“余每觀才士之所作,，竊有以得其用心,。”劉勰在《文心雕龍》中對“為文之用心”也特別屬意,。譯界耆宿王佐良生前他推崇嚴復(fù),，也曾探究“嚴復(fù)的用心”,。宋淇多才多藝,，一生涉足商海，但同時旁涉文藝批評,、翻譯,、話劇和電影諸多領(lǐng)域，著,、譯,、編三方面成果都非常豐厚，在在有其用心,。宋淇乃中國現(xiàn)代戲劇先驅(qū)宋春舫哲嗣,，浙江吳興人，又名宋奇或宋悌芬,，英文名為Stephen
C. Soong,，常用筆名為林以亮，還以余懷,、飛騰,、楊晉、唐文冰,、歐陽竟,、歐陽詢、旁觀清,、竺磊和梁文星等筆名發(fā)表大量創(chuàng)作與譯作,。他家學淵源，熱愛文學,，早年便熱心文學創(chuàng)作,。青年時，他先入燕京大學西語系就讀，主修西洋文學,；后因戰(zhàn)亂而轉(zhuǎn)入光華大學英文系,，與夏濟安、柳存仁等同學,。畢業(yè)不久,，他撰寫劇本《皆大歡喜》，膾炙人口,，轟動一時,。照此發(fā)展，似乎寫出他理想的“五幕的悲劇”指日可待,。不過,，日寇侵華，戰(zhàn)火紛飛,，最終他只好避走香港,。創(chuàng)作之夢戛然而止，曾想專攻《紅樓夢》研究,，其代表性成果就是《<紅樓夢>識要——宋淇紅學論集》,。《紅樓夢西游記：細評紅樓夢新英譯》算是其余緒,，以紅學家身份來評述霍克思《紅樓夢》英譯,，可謂強強“聯(lián)”手之作。創(chuàng)作不成,，翻譯也就從副業(yè)轉(zhuǎn)為主業(yè),。從1954年起，他譯有《自由與文化》（林以亮,、婁貽哲合譯,，今日世界社，1954年）,、《攻心記》（火炬編譯社,，1956年）。1951年,，執(zhí)掌美國新聞處書刊編譯部后,，他網(wǎng)羅了一大批中英文俱佳的翻譯好手，第一位網(wǎng)羅到的就是張愛玲這位知名作家,，由她來翻譯海明威的《老人與?！贰４送?，除《美國詩選》中的余光中等之外,，有名的還有夏濟安夏志清昆仲,、徐誠斌主教、湯新楣（后任香港《讀者文摘》主編）和方馨（即鄺文美,，鄺文美另有楊文靜,、梅文靜等不同筆名）。這樣做的結(jié)果,，就是一些美國名著如海明威的《老人與?！罚◤垚哿嶙g）、歐文的《李伯大夢》（即《睡谷傳奇》,，鄺文美譯）,、奧尼爾的《長夜漫漫路迢迢》（喬志高譯）、菲茨杰拉德的《大亨小傳》（喬志高譯）和菲茨杰拉德的《夜未央》（湯新楣譯）等紛紛有了高質(zhì)量的中譯本,，對于美國文學在中國的傳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與此同時，他自己繼續(xù)從事翻譯,，先后譯有《美國文學批評選》（與吳魯芹,、夏志清、夏濟安,、思果,、張愛玲等合譯）,、《美國詩選》（與余光中,、張愛玲、梁實秋,、邢光祖,、夏菁等合譯）、《美國現(xiàn)代七大小說家》（與張愛玲,、於黎華和葉珊合譯）等,。宋淇主理美新處譯書部之后，一改該部門前五年沒有出一本書的狀況,，其中主要措施是大幅度提高翻譯酬金,，比以前的酬金高五六倍，這間接解決了一些學（譯）者的經(jīng)濟窘境,，例如張愛玲,、夏濟安等莫不如此。夏濟安在致其弟夏志清的書信中多次提及此事,，可見翻譯這些書稿所獲稿酬確實緩解了他們的經(jīng)濟壓力,。其實，宋淇先生不僅文學創(chuàng)作方面未能一揚其才,，翻譯實踐方面也無巨制,。對此，他曾自述伊夫林·沃的《興仁嶺重臨記》“第三章中有幾句并不容易翻譯，我總算硬著頭皮對付過去了,，自己不太滿意,。譯第四章時，發(fā)現(xiàn)困難越來越多,，不論抒情寫景,，長達半頁的句子，字眼中若隱若現(xiàn)的含意,，都令發(fā)展進度越來越慢,，最后只好掛免戰(zhàn)牌?！睆闹锌梢?，未受過專門的翻譯教育是他翻譯無以為繼的重要原因，這也是日后他在香港中文大學翻譯研究中心特別注重翻譯教育的根本原因,。辦刊恰好能把這兩方面都結(jié)合一起,。宋淇早在1940年就開始辦刊物。他曾在1940年辦了兩份雜志：《西洋文學》（1940年5月創(chuàng)刊）,、《燕京文學》（1940年11月創(chuàng)刊）,。1972年，宋淇受胡文虎長女胡仙所邀而創(chuàng)辦《文林》月刊,。在宋淇創(chuàng)辦的各種刊物中,，最為重要的是《譯叢》。該刊享譽海內(nèi)外,，深受西方知識界的歡迎,。1972年籌建,，1973年宋淇便在各方支持下于香港中文大學翻譯中心創(chuàng)辦了學術(shù)期刊《譯叢》,，首任主任聘請了他的好朋友,，從“美國之音”退休的資深中英雙語學者高克毅（即翻譯家喬志高）擔任，兩年后宋淇繼任,，一直到1985年卸任,。宋淇與高克毅創(chuàng)辦《譯叢》之初便決定學習西方辦刊經(jīng)驗，不僅出版半年刊《譯叢》這一刊物本身,，而且出版衍生產(chǎn)品“《譯叢》叢書”,，包括“《譯叢》文叢”和“《譯叢》文庫”。在這一系列中,，宋淇曾獨編或與閔福德合編五種著作《昨日今日》《朦朧詩選》《無曲之詩：中國詞選》《山上有木：中國新詩選》《知音集：中國詩歌與詩學》,。《譯叢》取得成功有方方面面的原因,，其中重要的原因至少有兩個：一是《譯叢》有一批優(yōu)秀的中外學有專攻的學者擔任譯者,，二是宋淇和高克毅卓有成效的編輯原則,。好學而無友是人生一大憾事。在這方面,，宋淇可是妥妥的人生贏家,。他與夏濟安夏志清昆仲、張愛玲,、錢鍾書,、傅雷、吳興華和張芝聯(lián)等人均有深交,。他們夫婦尤其與張愛玲的關(guān)系密切,，夏志清最初讀張愛玲、錢鍾書的作品是宋淇推薦的,，夏志清在《現(xiàn)代小說史》中揚錢張而抑魯茅即與此息息相關(guān),；由此，原本不被世人看重的作為作家錢鍾書,、張愛玲,，得以進入了純文學領(lǐng)域。作為香港電懋公司制片主任,，宋淇促成了張愛玲八部電影劇本的產(chǎn)生,。1955年11月到1963年10月，張愛玲在宋淇的介紹下,，先后為國際電影懋業(yè)公司（簡稱“電懋”）寫了八部電影劇本（已拍攝）,，草擬過幾個電影故事大綱，并完成未拍攝的《魂歸離恨天》《紅樓夢》劇本,。他曾以宋悌芬之名發(fā)表散文詩《題目》中表達了他想創(chuàng)作出長篇巨制的理想：五幕的悲劇,、幾千行詩史和二十厚冊的歷史小說等等,?？上В幢闼炜v奇才,，怎奈世事難料,，在那顛沛流離、戰(zhàn)禍紛起,、家里無法安放一張書桌的年代,，他再有用心也枉然。宋淇哲嗣宋以郎曾說他父親的著作大致包括文藝評論,、新詩,、劇本、序跋,、翻譯論文,、翻譯作品和紅學論文,，不適合出全集。陳子善認為,，在世人眼里,，宋淇除了是張愛玲摯友、“張迷”和張愛玲研究專家外,，他也是知名的“珍迷”,、紅迷，他還是一位卓有成就的文學批評家,、翻譯家,、詩人和編輯家，他在文學乃至文化領(lǐng)域里建樹甚多,，在20世紀中國文化史特別是香港文化史上,，理應(yīng)占有不容忽視的一席之地。這也許算是部分實現(xiàn)了宋淇的用心吧,。
李偉榮,，湖南大學岳麓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和博士后合作導師,，“古文字與中華文明傳承發(fā)展工程”協(xié)同攻關(guān)創(chuàng)新平臺成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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