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5-16 14:00 | 豆瓣：煙波人長安

1

我來北京八年，租過四回房子,，第一次租房子在六道口,，那邊曾經(jīng)有一個很牛逼的地方，叫五道口服裝市場,，一度和動物園批發(fā)市場齊名,。

房子在一個很破的小區(qū)里頭，據(jù)說是八幾年建的,，一半的路燈都不亮,。

那會兒北京建成的樓房都喜歡所謂的南北通透款式，多數(shù)是南北各一間臥室,，中間一個小客廳,，小到基本等于沒有。六層板樓,，第六層住戶會多一層閣樓,，我就租的這么一個房子……里頭的一間臥室，樓下,，和全屋的住戶共享一個廁所,。但我還是很滿意，因為我有一個大陽臺,，雖然它四面透風,。

出租這房子的是個二房東，矮胖,，一看就是嘴里沒有實話那種人,。他最愛說的一句話，是老子是北京最厲害的二房東,，有十幾套房子出租,。

我在那兒住了將近一年，大多數(shù)租戶三個月?lián)Q一茬，什么人都有,。有做飯從來不開抽油煙機的,，有每周只回來一天的，還有一個大哥,，冬天嫌暖氣不暖,，自己試著放氣，結(jié)果擰錯了閥門,，淹了整個閣樓,。

因為人太多，也不長住,，大家對公共設(shè)施一般就不怎么愛惜,，尤其是大門的門鎖。隔三差五就會有人把鑰匙擰斷,，或者關(guān)門太用力,，把鎖芯震裂了。門鎖壞了就要換,，按理說誰弄壞的誰付錢就是,，但這種事兒，問誰誰會承認,？

只好大家平攤換鎖的錢,。

有一個月也不知道怎么著，鎖連續(xù)壞了三次,，第二次壞,，有個租戶自知理虧，深更半夜自己偷偷修鎖,，結(jié)果把鎖裝反了,。后來回來的人不知道，照原樣擰鑰匙,，“咔嚓”,，鑰匙又斷在里頭。

第二天,，房東罵罵咧咧地又過來換鎖,。他特意買了個好的，一百八,，房子里一共住六個人,，平攤，一人三十,。

我正好無聊,，站一邊看他換鎖，過一會兒隔壁住著的一個平頭出來了，房東喊住他,，說門鎖又壞了,，要換新鎖，一人平攤30塊錢,。

平頭不高興地嘟囔,，我操的，這門怎么老壞,？天天騙我們錢。

房東當時就不樂意了,，拿著螺絲刀站起來,，指著他說，誰騙你錢了,？你再說一遍,！

平頭也炸了，你把螺絲刀放下,！我他媽最討厭別人拿東西指著我,！

房東不放，兩人互罵了一分鐘,，平頭掉頭沖進廚房,，回來的時候，舉著一把菜刀,。

我嚇懵了,。幸虧平頭比我矮，我上去一把按住他手腕,，把菜刀奪了下來,。

然后房東就報警了，說有人要砍他,。

平頭一看房東報警了,，于是他……也報警了。

我只能在一邊勸,，別報警?。∮性捄煤谜f,。

順便趁機把菜刀放了回去,。

兩個人打完110，繼續(xù)對罵,，警察來得也真快,，十分鐘就上門了。一個很帥氣的警察叔叔，看我們仨一眼,，問,，剛才誰動的菜刀？

我趕緊說,，沒有,，沒動菜刀，就是吵架哈哈哈,，哪兒能動刀啊哈哈哈,。

警察看我純屬圍觀群眾，笑笑,，指指另兩位,，說，吵架,？好說啊,，也別在這兒擾民了，跟我上派出所吵去吧,。

一提派出所,，房東和平頭瞬間就慫了，紛紛表示沒事兒,，已經(jīng)吵完了,，他們自己解決，就不給公安系統(tǒng)添麻煩了,。

也是特別有尿性,。

后來？后來警察叔叔勸了兩句,，樂呵呵地走了,。

平頭和房東開始互相道歉，什么剛才是我不對,，太沖動了,，我這就去拿門鎖的錢，什么我也有問題,，下次我注意,，別放心上，有機會一起吃飯,。

這事兒解決了,，我回屋，一關(guān)門,，才覺得膝蓋有點兒軟,。

還有點兒興奮,，我可是第一次見活生生的警察啊。

但這房子,，說什么我也不敢住了,。找了個理由，一個星期就搬了出來,。

2

第二次租房子,，換了個稍微好一些的小區(qū)，一所大學的家屬院,。五道口旁邊,，結(jié)結(jié)實實地靠近宇宙中心。

沒有房東,，是一家地產(chǎn)公司名下的房產(chǎn),，地產(chǎn)公司總部在馬甸橋，一群金鏈子大漢,，老板的桌子上,，擺著一尊也不知道是鑲金還是鑲銅的癩蛤蟆,。

都宇宙中心了,，房租就貴了。我只租得起最小的臥室,，和我同租的,，一個主臥，一個次臥,，兩個英國女孩,。

對，女孩,。我是男的,。

不過什么事兒也沒發(fā)生，生活也不是他媽的寫小說,。

兩個女孩是劍橋的學生,，在北大交換一年，漢語說得比我的英語溜多了,，所以我們通常情況下用漢語交流,，見面打招呼都是，嘿,，吃了沒,？

交流沒有障礙，但是大家的生活習慣差別很大,。我住群租房住久了,，出門一定要把自己屋的屋門鎖上,，在家開著屋門透氣。她們恰恰相反,，在家都關(guān)著門,，只要屋門開著，肯定是出去了,。

有一天主臥的路由器壞了,，她們讓我?guī)兔纯础Ｎ疫M了主臥,，隨便掃了一眼,，就看到床上沒有床墊，床板上潦草地鋪了一個床單,，床單上扔了一雙鞋,，被子在地上躺著。

到現(xiàn)在我都沒弄明白,，她們到底是睡床,，還是睡地板。

兩個女孩中的一個,，特別愛吃,，冰箱里堆著十幾個金槍魚罐頭，基本上一天一個,。有一次我在廚房洗菜,，眼睜睜看著她開了一個罐頭，放盤子里,，然后往上頭倒花生油,，要拿回屋去吃。

我愣了,，忍不住告訴她,，這是花生油，不是橄欖油,，不能生吃……

女孩眨眨眼,，說，嗨,，無所謂,。

然后就進屋了。

大家都是國際友人,，彼此保持著很得體的禮貌,。我興致上來了，會做飯請她們吃,。她們經(jīng)常晚上去酒吧,，凌晨回來,，醉得東倒西歪的，還記得進門先把高跟鞋脫了,，輕手輕腳回屋,，免得吵醒我。

其實我都沒睡,。那段時間趕稿子,，特別忙。

我在這兒也住了差不多一年,，后來找到工作,，因為實在離得太遠，就提前轉(zhuǎn)租搬了出去,。

兩個月之后,，她們倆租房合同到期，正好學期結(jié)束回國,。有一天,，其中有一個女孩突然給我發(fā)短信，說她們退租的時候,，租房公司堅稱她們把自己的合同弄丟了,，按照規(guī)定，不能退押金,。

事實上,，合同是退租前一天,，來檢查房子的業(yè)務(wù)員收走的,。

怎么辦？找那個業(yè)務(wù)員,？呵呵,，早被關(guān)照好了，那幾天不要去上班,，權(quán)當沒有這個人,。

那時候北京的租房市場，這種事兒很常見,。

我回短信,，說這個不好解決，要不你這樣,，你和他們說,，不退押金，你們就告到英國大使館去,。

過兩天,，女孩給我回復(fù),，說押金退了，她們很高興,。

但后來我才知道,，最后租房公司只退了她們一人200，就把她們打發(fā)走了,。

押金是一人2000,。

他媽的。

3

第三次租房子,，在公司附近,，和兩個同事合租了一個大三居。

也是在這個房子里,，我養(yǎng)了海帶,。

一屋三個大老爺們兒，白天一個公司上班,，晚上聯(lián)機打游戲,，周末一塊兒做頓飯，把廚房弄得和進了賊一樣,。

房東是一對老夫妻,，兒子在一家傳媒公司當老板，特別有錢,，老兩口子住別墅,，養(yǎng)大金毛，一年去一次美國度假,，平時出門有專門的司機,。

大媽非常能聊，第一次來簽合同,，就給我們講了她兒子現(xiàn)在的女朋友有多么愛錢,，為了騙她兒子的錢，逼著他把一處房產(chǎn)寫的她的名字,。

第二次來收房租,，又給我們講了她兒子的創(chuàng)業(yè)史，從她陪著她兒子來北京打拼,，一直說到后來創(chuàng)辦了兩家公司,，整整說了一個上午。

后來我們就不敢讓她來了,，所有涉及錢的,，一律銀行卡轉(zhuǎn)賬。

租房子的時候是夏天,，半年后,，冬天,，物業(yè)試供暖，我們在家打著游戲等暖氣上水,，等著等著,，突然覺得不太對，哪兒來的水聲??？

出臥室一看，從洗手間到客廳,，一地的水,。

趕緊報物業(yè)停暖，接著開始抗洪,，擦了一晚上,，才把所有的水擦干。中間樓下的住戶上來了一趟,，水滲到他們家,，把他們客廳的吊燈燒了。

道歉,，通知房東,。房東和物業(yè)查了半天，也沒查出哪兒的問題,，把每個暖氣片的閥門都重新擰緊了一次,，走了。

過一個星期,，正式供暖,。那天我們中午出去吃飯，高高興興回來,，就看到樓下大叔站在我們門口,。

叔,，串門兒來了,？我還嬉皮笑臉地問。

趕緊開門,！大叔咆哮,，你們家又漏水了！

打開門,，果然又是一場洪災(zāi),，客廳的水有兩厘米那么深。

隨后是同樣的流程,，吸水,、擦地,，通知物業(yè)，通知房東,。這次物業(yè)帶了專業(yè)的裝修工人來,，一查，洗手間地板下頭,，一根供暖的水管裂了個大口子,。

感情是這房子裝修的時候，施工隊就把這根水管敲裂了,，沒敢說,，居然就在上頭鋪了瓷磚。

再后來,，那個施工隊被找回來,，重新修了管子、做了防水,。

但之后每年到供暖的時候,，我都提著一個心，生怕哪兒再出什么問題,。

這個房子我住了兩年,，期間合租的室友換了兩撥，最后不住了,，是發(fā)現(xiàn)這房子房頂滲水,，只要一下雨，就會往下掉墻皮,。

這可是高層公寓樓啊,。

退租那天，大媽沒來,，但之前她給我打過一次電話,，祝我以后工作順利的同時，又把她兒子創(chuàng)業(yè),、現(xiàn)在被一個騙錢的女孩纏著的故事講了一遍,。

4

第四次租房就簡單多了，經(jīng)過這么多次折騰,，我有了標準,，一不租樓頂?shù)姆孔樱蛔舛繓|或者坑爹房產(chǎn)公司的房子,。

寧可多付那一筆中介費,。

現(xiàn)在住的地方，房東說是在機場工作，住南城,，就簽合同那天我見過他一次,，那之后再也沒來過。

每季度的房租,，我要是忘了,，他自己也想不起來。

這回,，可算是踏實了,。

租過房子的都知道，租房,，就是一個和房東,、中介斗智斗勇的過程。

網(wǎng)站上看著又便宜又漂亮的房子,，電話打過去,，百分之百是已經(jīng)租出去的，然后就是“我們還有一套更好的,，您愿意看下嗎”,？

看房子，約好的時間,，房東突然爽約了,，或者等房東等了一個小時，終于來了,，發(fā)現(xiàn)有三撥人都要看這個房子,，房東滿面笑容、坐地起價,。

合同都是坑,，短租的不簽，半年的不簽,，住不滿一年自己找轉(zhuǎn)租,，否則押金不退。甲方的義務(wù)基本上沒有履行過,，乙方要是敢有一點兒違約,，就威脅要把你行李扔大街上。

哪怕你老老實實住滿一年,，退房的時候,，又是一場惡戰(zhàn)。

什么屋子怎么這么臟啊,，電視怎么沒信號了啊（其實本來就他媽沒信號），墻上怎么有個印子啊,。

你完全可以相信,，退房時候扣掉的“保潔費”，會在下一個租房的人身上,，再收一遍,。

到現(xiàn)在為止，我唯一知道的,，退押金很爽快的,，就是上文說的那對老夫妻。

可能是人家確實有錢吧,。

有錢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