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鶯

1.

從我家北窗,，能看見軍博頂上的五角星,。五角星下綠蔭如蓋，鳥兒們飛過車水馬龍,，帶領(lǐng)喧囂,、浮煙、雜塵,，消失在槐樹叢中,。那時,，軍博廣場被槐樹包圍著。沒開花的蕾,，叫槐米,，槐花在花序上，一串串次第綻放,，花期綿長,。

北京，三千年的建城史,，八百年建都記,，國槐算得上是生物界里的“世襲貴族”。它作為行道樹,，遍布壇廟園林,、街巷村鎮(zhèn)。在遼陪都,，燕京城的道路兩側(cè)已“密植林木,，以惠路人”。明成祖朱棣算得上最早貢獻北京綠化的人,，他還到太廟親手種下第一棵樹,，且令人“周以為護，時為灌之”,，并在明后期廣植,，紫禁城四周夾道皆槐樹，十步一株,。

盛夏,，青白淺黃的花雨；寒冬,，水墨丹青映畫天空,。但凡被國槐覆蓋的地方，總是天地燦爛,。十里長街的十里國槐是新中國成立那一年開始大規(guī)模種植的,，長安街附近的老城區(qū)、胡同,，遠處的郊野,、山河都有國槐的身影。

國槐,，家槐,，中華樹。唯一冠之“國”字的中國樹,，原產(chǎn)于中國,，北京的鄉(xiāng)土樹種,，也是我知道的最能活的樹。幾十年,，上百年,，上千年在北京頂天立地。又圓又大的樹冠,，溫柔,，豪邁。羽狀的復(fù)生葉從早春綠到立冬,。疏朗與繁密,，完全取決于它四季分明的光芒,。我的耳朵貼著樹干,，可以清晰地聽到它強壯的脈搏跳動，節(jié)奏,、頻率,、振幅，從樹梢到根尖,，掠過我的心臟,、四肢。

2.

那年深秋,，我和他約定從翠微的古槐那里出發(fā),，經(jīng)鐵道部、民族宮,、圖書大廈,，到王府井路口，到槐樹行道的盡頭,，在幾棵銀杏樹下見面,。

北京的金秋，彩葉繽紛,，在十里長街來一次沉浸式騎行,，真是妙不可言。國槐的葉子并沒有變黃,，還是濃綠的顏色,，只聽見風(fēng)過，并不見葉子舞動,。騎了一會兒,，兩邊都是槐樹，又騎了一會兒,，還是槐樹,。都到了建國門,，還是一水兒的槐樹。我蒙了：他沒來,？

“我在這兒,，在槐樹下，等你呢,！”

放眼望去,，他就在槐樹下等我。明明上個周末這里就是幾棵銀杏,、楓樹,、大楊樹呀？怎么一下子都變成了槐樹,？

后來才聽說,，園林部門發(fā)現(xiàn)那些樹病了，只好更換了皮實的國槐,。與其它樹種相比,，國槐的花期在流火七月；與其它樹種相較,，國槐生長的速度顯得略為緩慢,；與其它樹種相同，它也是在青壯期內(nèi)發(fā)育迅速,。分枝點一般在三四米,。行人行走，剛好有一把傘撐起,。它們自覺地以所處環(huán)境,，所屬氣候，所受待遇,，來規(guī)劃自己的長度與高度,；天生一副少要張狂，老要穩(wěn)持的秉性,。

我們學(xué)校操場中間有一棵大槐樹,，幾個孩子手拉手才能合圍。課間十分鐘,，孩子們在樹下嬉戲,；上體育課時，它的蔭涼兒可以容下兩個班,。那年小暑,，一連幾天大雨，天剛放晴，孩子們就圍著大槐樹排練節(jié)目,。一聲鈴響,，孩子們剛要跑回教室，“呯”的一聲,，大槐樹轟然倒塌,！聲音沉悶，但并不很大,。大家驚呆了,，全校師生幾乎都圍了過來，驚得相顧沉默,。那么粗的干,，那么密的葉，那多的花兒,，怎么說倒就倒了呢,？我大著膽子走近了它：樹冠像座大山，樹干像小舟,，冠幅依然比樹身長,，長得很多,。原來,，樹干早就空了，中間是一個大大的空洞,，密集的根須,，還連著濕泥。薄薄的皮,，已沒有了年輪,。

“真懸！沒砸到人,?！?/p>

“它躲著人，知道要睡了,?！?/p>

3.

1990年，我?guī)е迦嘈W(xué)生去故宮春游,，從天安門城樓下進去,，一路都是金碧輝煌。我數(shù)人數(shù),，突然發(fā)現(xiàn)少了一個,，小胖子劉超！這一路，就他喊熱,，老不想走路,。

故宮那么大，上哪兒找去呢,？南午門,、神武門、太和殿,、中和殿,、乾清宮、交泰殿,、坤寧宮都沒有,。最終，我在槐林找到了他,，這小子,，靠著一棵大槐樹睡覺呢！

人們逛故宮,，往往直走中軸線,。知道槐林的人并不多，所以,，這里人很少,，很安靜?！杜f都文物略》這樣記載：“斷虹橋北地廣數(shù)畝,，有古槐十八，排列成蔭,，頗飽幽致,。”一個斷虹,，讓我們無比惆悵,。飽不足以描繪那一棵樹半畝蔭的景致。其實現(xiàn)在不僅僅十八棵,。元老級別的只剩下十七棵,，或者說是十六棵半。因為其中一棵早已枯死,，卻在根部萌生了一棵小苗,。后又補種了多棵，形成了故宮槐林,。

“樹冠羞避”,，這是森林才有的奇觀,，指的是林冠之間的孔隙度。大樹樹冠的空間仿佛被均勻分配,，樹冠之間保持著一定距離,，相互避開，從而形成一條條彎彎曲曲的空隙帶,。鳥瞰,、仰視，這些空隙帶同等寬窄,，彼此之間給對方留有余地,，更仿佛河流水渠交錯流通。這種現(xiàn)象的成因至今還是自然界的一個未解之謎,。而故宮的槐樹們,，自覺不自覺地矗立得錯落有致，也形成了這奇觀,，合理曼妙,，還有這個天然渾成的“野趣”。

4.

永定河河畔有一個叫長辛店的千年大街,?！斑M入槐花大道就是長辛店大街，出了長辛店大街就走出了槐花大道,，行五里,。”當?shù)厝丝偸沁@樣指路,。

8米寬的老街,，東邊長出的枝向西邊的椏聚攏,；西邊的葉和東邊的花交疊,。東西列植，南北成行,，形成一個長達五華里的穹頂,，一個國槐、家槐的天地與時空,。

去年,，夏花特別絢爛的時候，我又來到豐臺長辛店大街,。其實,，近幾年，我特別不愛說起它,，但又總是想起它,。物哀嗎？那是個殘舊、衰老,、神秘,、缺失、困頓的老街,，又瞬間以為是幽玄,。

搬走的前兩年，我拿著空瓶子去這個老街打醬油,，最醇的老醬油,，散打，零賣,，無添加劑,。這個清末民國時期創(chuàng)辦的副食品商店，至今一直生意興隆,?！熬蹃碛馈边@個字號，來自于一個只用土黃豆發(fā)酵做醬油的賣油郎,，他以槐香釀造,。

撩開鋪子門簾兒，置身槐蔭老街,，滿眼蔥蘢,，心里卻五味雜陳。斑駁陸離的殘院,，破舊不堪的小平房,，陌生淡白的教堂，修葺一新的小學(xué)校,。條條胡同縱橫交錯,，纏繞游弋于槐花樹林。這樣的老街,，神秘素樸,，有種侘寂美。人呢,？也好,。“愛樹的人,，心眼一般都不壞,。”開發(fā)商如釋重負,。

5.

北京南三環(huán)有個樊家村小學(xué),，建于1918年,，學(xué)校門口也有一棵大槐樹。它并沒有跟隨村子消失,。樹上有個2007年掛的綠牌：清朝,，240歲，2.88米圍長,，樹高16.6米,，平均冠幅15.5米。

我丈量這棵樹,?？纯?年來，又長了多少,。冠幅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18米多,，高度已經(jīng)超過了20米，和小學(xué)校教學(xué)樓一般高了,。我以為我測量得不準確,，不是說，樹老了就長得很慢了嗎,？

“這棵樹應(yīng)該有300年了,，樹下，先是一個廟,，后是一個私學(xué),，再后來又住進幾戶人家?！?/p>

“一般來說,，平均一年長2厘米左右。樹小時候,，長得快,。老樹，一掛甲,，就長得慢,。”樹甲,，迸裂的樹皮，似龜紋,，如龍鱗,，一塊塊的小石頭般地掛在樹干上。

它被擠進旮旯的時候,，有點兒窩風(fēng),，確實長得慢,。這幾年，經(jīng)過了拆遷,，修路,，樹被斷了一些根，傷了一些脈,。老槐樹的根脈來不及接受傷害,，便開始了第二春，長得快了起來,。

6.

那個冬天,，我去雁棲湖滑冰。情感的挫折,，工作的勞累,，讓我一路寒冷迷茫。湖邊一棵蒼遒的國槐,，讓我心明眼亮,。這棵植于漢代的國槐，已經(jīng)兩千多歲,。它經(jīng)歷了兩次滅頂火災(zāi),，居然還活著。

裸根,，枝干,，滑膩，包漿厚重的光澤,。枝于干,，黑褐色，更濃,。兩千年,，成就了這浴火重生的氣貫長虹。原樹老冠早已枯死,，疤痕,、遺跡、孔洞,、結(jié)節(jié),、瘤癭，如同舍利：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增不減,。

干,、莖,、葉冠，都不小,，夠大夠闊,。新的樹干，相互團結(jié),，融合成一個更大的冠,，在冬日的一青二白中，蒼黛交映,，打開天空之鏡,，從太陽那里拽出萬道光芒。

我滑過如玉清冰,，靠近它粗壯的老干中空,，脫掉冰鞋，試圖從它的半壁江山中感受它的虛懷若谷,；從它的虬枝龍爪,，感受它的力量與神明；躲進它縱深向上的寬闊無比的懷,，感受它的溫暖與寧靜,。

四周是村莊、山野,、石橋,、蒲葦、田地,，它似乎在大膽地修改生命氣象,，欲與天地執(zhí)手平行。它的領(lǐng)土沒有沙塵霧霾,。我想折斷貌似干枯的枝條,，它就用柔韌對抗我；我想剝離它貌似腐蝕的表皮,，它用強硬不屑于我,。在這個最冷的時候，它的維管,、木髓,、小分子、年輪線,、組織細胞,，已經(jīng)開始斷裂、分離,、獨立,、沉睡。完全蔑視,，忽視了我及存在,。我想，這可能是它無所畏懼的底氣和本能吧,。

通常,，百年以上的槐樹樹干髓心基本上會衰老壞死，這就是通常說的“十槐九空”,。這棵兩千歲的漢槐,，部分髓心也已經(jīng)衰老，髓心髓骨搭成了樹塔,，塔里也有舍利,，舍利被供奉著。俗話又說：“樹怕傷皮,，不怕空心”,，這也是有科學(xué)道理的。聰明的槐樹體里有內(nèi)外兩條運輸線：一條在木質(zhì)部,，導(dǎo)管,，它把根從土里帶來的水等自輸?shù)街θ~里，及植物的全身,。另一條在韌皮,，篩管，它把葉制造的有機物,，自上而下地輸送到根部,，前赴后繼。

它的全部,，整株：活脫脫一本翻開的巨大的字典,，一頁是它的根基主干，一頁是讀過的枝葉：密密麻麻地展著詩歌,，小說,，風(fēng)景，人物畫兒,。

2022年9月11日,，我又來到雁棲湖。它的周邊已被藍鐵皮圍堵起來,。工人們正在緊張地施工,，這里已形成了巨大一片景區(qū)，準備“老圃問槐”公園的開放,?！巴ビ罾匣毕?，因之名古柯。若尋嘉樹傳,，當賦角弓歌,。閱歲兩千久，成蔭數(shù)畝多,?！蔽业谋亲右凰幔桓椅?，只能敬畏,。我拱手，跪拜,，淚流滿面,。正在施工的工人不解：

“看弄得一身泥，一鞋濕,。干嘛呢,？”

“這樹不是好好的?！睒?，是好好的，成蔭數(shù)畝良田已為人工風(fēng)景,。

7.

長河筑梵寺,，山門植壽槐。乾隆曾三次在萬壽寺為母親祝壽,。2017年萬壽寺全面大修時,，挖到了一塊大石頭。這是一塊保存完好的明代丹陛石,，刻有精美的圖案紋飾,。因為老槐樹的盤根纏繞，圍托包裹,，沒有被風(fēng)化,，丟毀。

以前,，萬壽寺經(jīng)歷了無數(shù)次的興建,、擴建、翻建,。唯這些古槐例外,。幾百年了，無需任何人修修補補改改換換，槐樹總是嶄新的自己,。

北京曹雪芹故居的幾棵大槐樹每時每刻都在品讀著《紅樓夢》,。故居正門東側(cè)有棵歪脖槐，歪得很厲害,，已躺臥,，沉睡了,，繼續(xù)夢著,。櫻桃溝，有一棵明槐,，當?shù)厝朔Q“姜家槐”,。曹雪芹經(jīng)常在古槐下喝茶。故居西側(cè)的一棵就是傳說中的葫蘆槐,。從任何角度看,，的確像個巨大的葫蘆。這位滄桑佝僂的老者來自元代,。那兩個大葫蘆,，是兩個大樹瘤。

很多國槐因為品行,，因為故事,，因為神情、氣質(zhì),、風(fēng)貌,，或者因它生之地點或年代，被熟悉它的人賦予了一個名字,。例如：鳳凰國槐,。

宋慶齡故居。整整十八個春天,，這棵600年的鳳凰槐,，每時每刻都在她身邊起舞。不知是因為鳳凰槐的風(fēng)景,，讓她在這里,，還是因為她的姿態(tài)，讓鳳凰成槐,。

西面的樹干揚起向陽,，枝條屏散，羽狀的葉子十分豐滿,。東面的樹枝則匍匐于地,。大地的引力沒能阻擋它崛起，昂首。頸長,，硬朗,，秀美。向上的翕,，肩胛,，是枝。層羽,，尾羽是葉,。跖骨，脛骨,，是干,，是鐵臂銅胳。是振翅欲飛的鳳凰,。樹干是褐紅色的撐開的剖面：一半是縱橫捭闔的老樹皮,，一半是光滑布滿云紋水層樣的木骨。

頭上的葉積是“德”字的形狀,，翅膀展著“羲”字的枝條,，背部是“禮”字的莖脈，胸部的新芽滋生出一個“仁”字,，腹部的主干與韌皮刻滿了一個“信”字,。

宋慶齡生前十分喜歡這棵古槐。后院還有很多她養(yǎng)的鴿子,。我想那些鴿子會來這里棲息吧,。

北京有許多以槐樹命名的地方，槐房,、槐樹嶺,、槐柏樹街、龍爪槐胡同,、槐樹街,、槐樹院、槐花社區(qū)等,。北京新建小區(qū),，新建街道，一定會種下很多槐樹,，這是國槐的新生力量,。說了這么多槐，歸根結(jié)底最想說明白的是：槐的品格,，槐的本事,，槐的生命力,。

8.

要說在北京，最美的,，最有資歷的國槐在哪里呢,？其實這個問題真的很難回答。我暫時這樣說吧,，在密云馮家峪,，上峪村，長城腳下,。

古時這里槐樹很多,，密云白馬古道上有駐軍的城堡也很多，城堡雖多,，但大多年久失修,，隱居于山谷叢林，唯有古槐樹站崗的這一段,，堅固無比。2022年10月17日,，我再次來看老槐樹在哪兒,。剛一問，立刻圍上幾個曬太陽的老人,，齊刷刷地指著同一方向,。

“就在我們這兒，一拐彎就是,?！?/p>

我依舊不改習(xí)慣，拜了拜,，丈量它的蔭濃冠幅,，丈量它的主干高度。其高23米多,，干周長達7.60米,。好大一棵樹。高大之余,，還有奇妙,。樹身有大洞。

樹干有多長,，洞穴就有多深,。人，可以鉆進去,。膝蓋下是松軟的落葉層,。我小心翼翼鉆進這個樹洞,，打開手電筒，照亮樹中空的木層木壁,，周圍表面如山如海如土地,，凹凸不平，跌宕起伏,。朽而不腐,。我的光線向上移，樹,，好高,，照不到頂，一縷陽光透過來,，樹洞是光亮亮的,。

樹腰圍纏著多條紅綢布，紅綢很新,，村民已經(jīng)把古槐視為自己的長者,，寄托著美好愿望，保佑家人平安,。

據(jù)當?shù)卮迕裰v,，旁邊的烽火臺為當年秦始皇修邊時所建，先有古槐樹后有烽火臺,。樹旁,，是山，是長城,，是碉堡,，是農(nóng)田?；睒?，這是你們最愛待的地方吧。

9.

我生在北京,，每天行走在北京,，腳趾緊緊地叩在這里。我右腳的最小腳指甲是兩瓣兒的,。你的,，可能也是。我們祖先何處來,，山西洪洞大槐樹,；祖先故居叫什么，大槐樹下老鸛窩,。明朝的大移民,，是中國歷史上規(guī)模最大,，有組織有計劃的一次人口大遷徙，出發(fā)的地點就是人丁興旺的洪洞大槐樹村,。傳說從老槐樹下遷出來的人,，最小的腳指甲都是兩瓣兒的。

國槐,，渾身都是寶,，是建筑的棟梁，食用的藥材,，衣服的染料,，可釀酒、造紙,、采蜜,。在北京，它最重要的任務(wù)還是綠化,。北京國槐,，形祎祎以暢條，色彩彩而鮮明,。豐茂葉之幽藹,，履中夏而敷榮。這唯一以“國”字冠名的樹種,，該有怎樣的擔當？它太唯美神明,。是北京的記憶,？見證？象征,？也可能就是圖騰,。

我在京城槐園轉(zhuǎn)了一大圈兒，人不多,，樹,，弱弱的，苗圃一樣臨時種著,。也許它們正在開著花,。槐花,，淡淡的香,。淡香，倒也沒什么,，我算計著它們秋天能不能結(jié)莢,。不是所有開花的都能結(jié)果的,。

豐臺橋南新華街一二三四五六里，種了幾千棵國槐,。大興區(qū)有幾個街道,，也在同年代種了成千上萬棵國槐。讓大興的“興”有了實體表現(xiàn),。

一樹古槐,，蕩起碧波，遺風(fēng)余韻,。大運河槐,，道不盡的大運河的記憶，千折百回的生命線連接點位,。

大槐樹里長出一棵小槐,，小槐樹和大柏樹長在一起，一對夫妻槐,，據(jù)說槐房村的人生了兒子就種下一棵槐,。

那些分布在北京城區(qū)、郊區(qū)的參天大樹,，已經(jīng)深入北京故土,，描繪出了一幅北京地圖。按樹索驥,，我們不但可以準確地辨識方向,、歷史的來龍去脈，還可以找到失去的村莊,，院落,，人跡。

我?guī)状巫咴L園林局,，想探究全北京國槐的昨天,，今天，明天,。那怎么可能呢,？北京太大了，日新月異,，計算機難以統(tǒng)計出北京國槐的數(shù)量與現(xiàn)狀吧,。我只能用腳跟隨它們的步伐。

我不是國槐專家,，但我認定自己就是一棵槐樹,。樹木生長并非只能用年輪來計算，切身感受它無與倫比的構(gòu)造,，了解樹木機能運轉(zhuǎn)的方式,，才能體悟樹與我們之間的血脈聯(lián)系：時光賦予它們的氣概與尊嚴,，它的智慧與情感，它們高貴而從不被動地活著,。我們能清晰地看到它永遠向天際生長,，入地厚積蘊。我們看不到,，它的細胞因分解和擴大而變得粗壯,，強悍。初生長,、頂端生長,、直徑生長、次生長,?？傇谏L。這不僅僅是光合作用,，還有細胞斷裂組合擴大,，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抵御“城市化”的攻擊,。

我講了很多有關(guān)槐樹的故事,，不是因為有了故事才有了槐樹，是因為有了槐樹才有了這么多故事,。先有國槐后有城鄉(xiāng),，因有城鄉(xiāng)后有國槐。北京國槐能識別北京城的多維條碼,。五沃之土,，其木易槐，千年輪回百年轉(zhuǎn)世,，積淀，組合,，生成這枝枝蔓蔓,。

后來，我搬到了南四環(huán)一個叫花鄉(xiāng)的地方,。我一直沒離開北京國槐,，國槐給予我恩澤與護佑，給我樹德,。它始終作為一個背景,，擴展、矗立在我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