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家題解

明朝孫鑛《批評詩經(jīng)》說'其室則邇,，其人甚遠(yuǎn)'兩句：'兩語工絕,，后世情語皆本此。'還有很多古今詩評家,，將《東門之墠》評為中國相思情話的最早先聲,。這種說法的根據(jù)，是因為從'其室則邇,，其人甚遠(yuǎn)'中化出了'室邇?nèi)诉h(yuǎn)'的成語,，又從這個成語中化出傳播、影響更為深遠(yuǎn)的另一個耳熟能詳?shù)某烧Z'咫尺天涯',。

天地寸心,，為你而念，便見相思,。預(yù)說相思,，沒有比'咫尺天涯'更痛切、更婉致,、更深情,、更簡明的詞了。

《東門之墠》的'其室則邇,，其人甚遠(yuǎn)'的質(zhì)樸與《秦風(fēng)·蒹葭》'所謂伊人,，在水一方'的幻境，兩者可等量齊觀，都算得上是中國文學(xué)里關(guān)于相思情話最美的標(biāo)本,。

《論語·子罕》中記錄了一段和《東門之墠》近似的話：'唐棣之華,，偏其反而,。豈不爾思？室是遠(yuǎn)而,。子曰：未之思也,，夫何遠(yuǎn)之有？'大概意思是：唐棣的花朵翩然迎風(fēng)開放,。不是我不思念你,，實在是我們離得太遠(yuǎn)?？鬃釉u說：'這并不是真的思念,，真的思念一個人，還有什么遙遠(yuǎn)可言,？'

孔子在講授的課堂上,，借詩所言極大，戀曲的深遠(yuǎn),，他以《詩》的天地為發(fā)端,，不僅說到兩情相悅時的真心假意，說到人心的真純與博雜,，還說了追求大道不辭險遠(yuǎn)的決心,。

《毛詩序》說：'東門之墠，刺亂也,。男女有不待禮而相奔者也,。'按《周禮》的規(guī)定，青年男女從相識,、相戀到婚配,，每個環(huán)節(jié)都需按照禮法的安排來進(jìn)行，男女婚戀之事,，既受其保護(hù),，又被禮所制約。鄭地?zé)崃易杂傻娘L(fēng)俗與《周禮》有很大的差異,，讀到如此鮮辣辣的直抒愛意,，儒學(xué)之士自然感覺禮法亂了。因此說'男女不按禮法安排,，不時發(fā)生私奔的事',。

《東門之墠》詩意飄忽，很難揣摩，這兩句話究竟是女子的單純傾訴,，還是一男一女在隔空調(diào)情,。程俊英《詩經(jīng)注析》說：'詩共兩章，上章男唱,，下章女唱，一唱一和是民間對歌的一種形式,。'以男女對唱的形式理解詩,，倒像在觀看一臺愛情的舞臺劇。兩章短短的情話里,，人世不管多少酸甜苦辣的愛情故事,，似乎都能裝得下。

植物筆記

栗，《詩集傳》：'榛,、栗二木,，其實榛小、栗大,，皆可供籩實,。'蘇頌《本草圖經(jīng)》：'栗處處有之，而兗州,、宣州者最勝,。木高二三丈，葉極類櫟,。四月開花青黃色,，長條似胡桃花。實有房,、猬,，大者如拳，中子三五,，小者若桃李,，中子惟一二。將熟則罅拆子出,。栗類亦多,，按陸璣《詩疏》云：'栗，五方皆有之,，周,、秦、吳、揚(yáng)特饒,。惟濮陽及范陽栗甜美味長,，他方者不及也。''

根據(jù)果實大小,，栗分很多別名：板栗,、栗子、瑰栗,、魁栗,、風(fēng)栗、家栗,、毛栗等,。

栗的古今名稱一致，為殼斗科栗屬落葉喬木,。樹身最高可達(dá)20米,，樹皮褐色或暗灰色，有不規(guī)則縱深裂溝,；單葉互生,，葉子長圓狀披針形,，背面被灰白色絨毛,?；▎涡?，雌雄同株,，雄花直立柔荑花序,，淡黃褐色,，雌花序生于雄花基部,，單獨或數(shù)朵生于殼斗狀總苞內(nèi),。果熟后,，密生針刺的球狀或半球狀殼斗裂開，內(nèi)中栗果掉落,。栗的花期4～6月,，果期8～10月。

栗在古籍中最早見于《詩經(jīng)》，說明我國栽培栗樹已經(jīng)有兩千五百多年,。其中板栗的品種就有四百多個,。板栗的果實富含淀粉、蛋白質(zhì)等營養(yǎng)成分,，被譽(yù)為'干果之王',。板栗生食,、熟食都甘甜可口，自古都可做糧食作物的替代,，又有'木本糧食'之稱,。周代，栗樹栽培在宗廟之前,，果實當(dāng)做祭祀貢品,，或女子送人的禮物?？脊虐l(fā)現(xiàn),，古人還曾用栗木所制的炭薪冶煉金屬、燒制陶器,。

栗樹的葉子，與桑葉的功能類似,，都可做蠶的飼料,。

詩經(jīng)隨筆

作家李國濤寫過一篇關(guān)于栗子的文章,，文字里輕靈的歷史感和簡樸的家常味相互交揉。糖炒栗子的濃香在他的文字里說到很多,。而我的'栗子'是在《詩經(jīng)》里開始的,。

《詩經(jīng)》一首一首讀過來，發(fā)現(xiàn)表述情愛的果子最多,。有些果子做了信物,。自然用神奇之力結(jié)出精華，之后,，由期盼之手送入愛戀男女的嘴里,，轉(zhuǎn)化成表達(dá)羞澀、歡喜,、欲望的能量,，外在的自然就將兩個原本獨立的男女黏合成一個想要結(jié)了盟約的整體。

有些果子變成愛的隱喻,。它的自然形態(tài)引導(dǎo)了愛戀生成的路徑,，在嬌憨嗔怪的引逗里，有著愛的巖漿的奔流,，這些巖漿一路上,，帶著欲張還弛的顫抖的火氣之情，最后凝結(jié)出一片生活的土臺,?！稏|門之墠》的栗子便可歸到表述情愛隱喻的果子里,。

蠻荒古代,，獸遠(yuǎn)遠(yuǎn)多過人，中華先祖的一支——有巢氏,，為躲避猛獸的傷害,，'晝食橡栗，暮棲木上',?？梢韵胂螅车淖嫦?，在危機(jī)四伏的荒林里,，棲息于叢林枝干之間，拿石頭砸開栗子帶刺的堅硬外殼,，用牙撕開栗子毛茸茸的外皮,，把鮮嫩多汁的栗子肉分給饑腸轆轆的孩子?！对娊?jīng)》里的栗子,，顯然已經(jīng)廣植庭院，在山坡野洼上廣泛栽培,，栗子樹的影子灑落在村莊屋舍的周圍,，在人們納涼閑談的廣場上，栗子樹的影子隨風(fēng)飄蕩,。

小時候,，西北鄉(xiāng)下能吃到比板栗小得多的毛栗，毛栗的果實只有指頭肚般大小,。剝開果皮,，能見到一層薄薄的褐衣，揭了這層褐皮,，就能看到一個蛋黃色澤的小物件,，咀嚼起來，口齒間便有酥甜的味道,。小時候,，吃到父親買來的一小包毛栗，已經(jīng)算是難得的美味,。

上大學(xué)時,，同宿舍有個安徽的同學(xué)，暑假結(jié)束,，從家里帶來比核桃還要大的板栗,。'這么大的毛栗！'無知被大家群嘲,。說板栗能生吃，咀嚼的時候,，有小時候在地里偷吃過的生豌豆的味道。

到南方城市工作,，吃板栗的機(jī)會逐漸多起來,。記得剛到深圳,，住在蛇口的紫竹園，加班到晚上8 點下班是很平常的事情,。下班后,，拖著疲憊的身子，和同事到超市里買兩瓶啤酒,、一包鳳爪,、一包糖炒栗子,，坐在超市門口遮陽傘下面的座位上,，吃著小菜，就著小酒,，諞著閑傳,，啤酒花和栗子香打發(fā)著積在身體里的蕪雜和渾濁,，偶爾還會懷念那時的栗子香，懷念那個穿越人生迷霧的自己。后來二哥一家也到了深圳,，常去看小侄女,，便能吃上二嫂做的板栗燉雞,，雞酥栗子香,，這道家常菜也是自己喜歡的。

作為干果之中的王者,，栗子可以磨成栗子面,，做成栗子窩窩頭,，栗子窩窩頭也是我的最愛，和小時候吃過的玉米面窩窩頭相比，它顯然要更加酥軟甜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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