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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xué)辨/葬書/瞽言 陳確 2

 張官營老軍 2016-03-20

 

大學(xué)辨跋{一)  朱型
  大學(xué)辨,乾初先生本蕺山緒論,、斷以己見,,著之於篇,,寔足以解宋儒之惑,羽翼先聖之道,,以曉示來學(xué),,厥功甚偉。竹坨經(jīng)義考所載,,第撮舉其大旨,,寥寥數(shù)言而巳,其全書終末得見,。聞其嗣孫東宇珍秘是書,,不肯出以示人。愚谷主人因?qū)訇愖雍忧f向渠婉轉(zhuǎn)懇請,,始許借錄,,且訂以越一夕繳還。河莊赍書至,,亟命諸弟子分鈔甫畢,,踐杓?xì)w之。噫嘻,!先世遺文,,寶守若此,可不謂賢乎哉,?雖然,,知秘藏之為守,而不知廣傳於世之為善其守也,。矧是書之存,,不絕若髮,今得留心鄉(xiāng)邦文獻(xiàn)若愚谷者以表章之,,則是書始不沒於天壤間矣,,爰書以志幸。庚子二月六日巢飲朱型謹(jǐn)識,。
  是書分鈔後,,余命吳生又錄一通,以備隨時展閱,。寒食前二夕又記,。
大學(xué)辨跋(二)  朱型
  因憶曩時閱封婁先生始讀軒遺集有闕疑一則,及近閱家拙齋集中有與先生令嗣敬之書,,附錄於後,,以備折衷,非敢藉以折先生之角也,。先生云:“程朱表章大學(xué),,後人駁之,,非畔程朱?!比粍t此二條者,,雖又駁先生之說,豈為畔先生哉,?巢飲又誌,。


葬書(選錄)

  昔孔子歎:“中庸之德,民鮮久矣”,,夫中庸之德,,豈人所不知不能,所不屑知能也,。夫以孔子之聖,,七十子之心說誠服,而顏氏子之喪,,門人欲厚葬,,夫子數(shù)言之,而莫之從也,,況某之戔戔者哉,?吾比於諸儒語多所駁正,理極平實,,而學(xué)者率望而怪之,,不亦宜乎?
  惟論葬諸書,,士或稍稍許之,,要多早歲之文,繁冗未及刪定,。因茲春有葬社之役,,故復(fù)裒正同人,而“及時,、族葬,、深埋,、實築”八字尤是某言葬綱領(lǐng),,知乎此而推之日用,事事求實理實益,,不茍徇虛名,,即違道不遠(yuǎn)矣,豈惟葬然哉,?

葬論
  葬死,,大事也,,古人甚重之,惟恐不及時焉,。由今人言之,,則若古人之甚忍於其親,何惜虛堂尋尺之地,,不使死者稍留,,而務(wù)連棄之重泉以為快哉?嗟手,!此人心之所以亡,,而仁孝之道息也。
  夫孝子之仁其親也,,非惟不忍葬也,,且不忍殮,故三日而後殮,。
  三日之內(nèi),,無時不望其親之復(fù)生也。三日而不生,,不生矣,。不生然后殮之,殮然後殯之,,殯然後葬之,。遑遑然務(wù)日遠(yuǎn)其親也者,烏遠(yuǎn)諸哀痛之心,,不忍之至爾也,。始不忍死者之露也,為之施絞紟以掩之,;猶未安於心也,,為之棺以掩其衣,殯之於阼以掩其棺,;又以掩之之未固,,而弗可以久也,為之葬於墓,,以固掩之,。記曰:“葬者,藏也”,,欲人之弗得見也,。子曰:非也,人子之所不忍見焉也。掩之誠是也,,則何為其不掩之又掩也,?故先王之制,士喪也必逾月而葬,,謂是而喪之中庸焉耳,。前此焉,則時力有所弗及,;後此,,則以為怠而罪之。大夫之必三月而葬也,,待同位之至也,;諸侯之必五月也,待同盟之至也,;天子之必七月也,,待同軌之至也。故雖天子之貴,,無逾年弗葬者,。有之,必國有大故焉,,或君讎未報,,國賊未討,則不葬,。非是而不葬,,則春秋書之,以著其忘親之罪,,蓋若是嚴(yán)焉,。今則非但於此已也,有數(shù)十午不葬者,,有數(shù)世不葬,,數(shù)十棺不葬,而終于不可知者,。一朝失火,,朽骨灰飛;或遇水災(zāi),,漂流天末,。崇禎之戊辰,浮棺蔽河,,子孫莫能辨焉,,其入大海者更浩淼不知其所往矣。
  雖曰天數(shù),,謂非人子之焚溺其親,,吾不信也。謂無財耶,?茍無矣,,斂手足形,還葬懸棺而窆,,豈有非之者哉,?謂無地耶?以浮生之多故,,所居則必有寢室焉,,爨室焉,米薪之室焉,,猶不能無交游賓客之往來也,,則又必有客館焉;儒則有書室焉,,農(nóng)則有圃場焉,,猶未聞無地而給之。死者所須,,不能盈丈,,烏云無地?謂無善地耳,,固巳,。
  夫形家之言謂地有不善,謂天亦有不善耶,?天無私覆,,故雨露之施不捍物。物之材不材,,自為枯榮焉,,非天有意枯榮之也。地承天施,,亦猶是耳,。人之善不善,自為禍福焉,,非天與地能禍福之也,,何不善地之有?藉曰有之,,於草木則有之,。草木本乎地,,非得土氣而不生,故不無瘠美之地之異焉,。人本乎親,,故善人常生善,不善人常生不善,,地安能為,?譬植稂莠于腴土,不能使為嘉禾,;種梧梓於磽土,,不能使為荊棘也。草木且然,,而況人耳,?
  或曰:“地能移人,如北人常強,,南人常弱,,非地氣然哉?”應(yīng)之曰:“若子之言,,生人之地也,;吾昔之所言,死者之地也,。譬之草木,,當(dāng)其發(fā)榮,則瘠美之地不無異態(tài),;及乎黃萎,,歸之泥土,則均之朽腐耳,,又何瘠美之異之有哉,?”曰:“父母之于子,一氣也,,故雖死而得氣,,則復(fù)能蔭其子,一氣之相感,,不可誣也,。”“是何言歟,!是何言歟,!雖父母之愛其子無生死一也,固也,。雖然,,則死父之愛其子,,未若生父之能愛其子者也。今生父之欲貴其子也,,必為之聘名師,,擇良友,飾華館,,聚羣書,,所以牖其子之學(xué)者,,無弗至也,,然其子視詩書如仇讎,夜半逾垣而出走,,則其父椎胸頓足而無可如何,;欲富其子也,則為之教勤,、教儉,,以身先之,而其子竊笑也,,穴地復(fù)墻以遺之金而不足當(dāng)樗蒲之一擲也,;欲其子之多男子也,為之妙選不妒之妻,,博置宜男之嬴,,而終勿能育也,則勿能育也,,雖生父無奈何耳,!惡有其骨既朽,而反能化頑子使慧,,乞子使厚殖,,不宜子之子婦使宜子,是何言歟,!是何言歟,!且父母之於子也,賢者愛之,,不賢者則不愛也,,有常愛惡焉。今形家之言曰:吾能轉(zhuǎn)移人禍福如反掌,,則又能令尋丈尺之朽壤忽變易其親之情性而愛其所不愛,,使不善子獲休祉焉;不愛其所愛,,使善子蒙顯禍焉,,有是理歟,?故堯、舜之於子非不愛也,,后,、夔之教非不善也,然而朱,、均皆不肯焉,,故曰天也。故天之所制,,雖堯,、舜之為生父而不能善其子。循形家之言,,則地之所制,,雖桀、紂之為死父而必能善其子,。理之所無,,不待智者而後知也。而世莫之悟,,爭地而仇鄉(xiāng)黨,,爭利而仇同氣,速獄連禍,,破家亡身者有之,。異端之害未有過此之毒者也,不亦痛哉,!”
  或曰:“形家妄言禍福,,則誣甚矣?;蛭H骨於非所,,而水浸之,蟻穴之,,亦無不可歟,?”曰:“不可?!薄安豢蓜t安能無擇,?擇則安能不待歲月?慎道也,,子又焉得而非之,?”曰:人子之於親無之可勿慎也,死葬宜慎,,生養(yǎng)宜慎,。雖慎養(yǎng)必三餐,,雖慎葬必三月,慎養(yǎng)非廢食之謂也,,慎葬非停喪之謂也,。子思曰:喪三日而殯,三月而葬,,必誠必信,,勿之有悔。誠信焉之謂慎矣,。如不可以三日而勿殮也,,若之何可以三月而弗葬也?蟻之穴也,,淺故也,;水之浸也,,虛故也,。深坎而實築之,奚水蟻之足患,?慎之又慎,,再月而畢事矣,豈必優(yōu)游積歲之後,,然后云慎哉,?故古之君子有故而弗葬,三年之外服不除,。今之君子冠服燦然,,飲食衎然,言笑晏然,,忘之而巳耳,,而曰“吾慎大事”焉,誰欺乎,?
  庚寅三月三日吾妻死,,四月二十六日得祔葬先人之墓。雖吾謂巳后矣,,而議者猶以為太驟也,。或曰:“今年癸丁向煞,,不利,;利明年?!被蛟唬骸霸嵋艘耘D月,,今方夏熱,,不宜葬?!被蛟唬骸霸嵋藦霓r(nóng)人之暇,,今蠶工未休,麥秋將至,,時使謂何耳,。”或曰:“自子之婦病而死,,子之費多矣,。吾始見子之賣婢矣,多方以貸矣,,近又見子之鬻田矣,,盍姑弛葬以息之?”或曰:“子之家丁口繁重,,率爾舉事,,無妨害乎?子素仁於物者,,即不自愛,,獨不為近墳居人地乎?”或之所以為我謀者悉矣,,其愛我可謂無不至矣,,而吾弗能從也。解之曰:“古之葬者,,皆有月數(shù),,弗可易也,。如必?fù)衲甓?,亦必?fù)衲甓罋e?
  必?fù)裨露?,亦必?fù)裨露罋e,?古人之重喪也,,雖賤者之喪,不以從貴者之暇,。故君之於臣也,,雖當(dāng)祭,必撤以臨之,。今吾縱不德,,抑不幸,而有婦喪,奈何欲使從僕人之暇乎,?吾之費誠多矣,,推子之言,不如無死,,死喪非得巳也,。吾惡惜諸丁口繁,眾人之所謂吉祥也,!而適使死者不得葬,,不祥孰大焉?脫又幸而獲百年之壽,,子孫至百十餘口,,又安得無妨之日而葬之?雖吾之愛物,,不如吾之自愛也,;吾知向煞之說之妄也,而斷行之,,又何疑于物,?昭穆之位定,葬師不敢搖其舌,;豐儉之禮均,,工人無所炫其能,。兄弟一心,,子姪宣力,不亦善乎,?”或曰:“善哉,,子之適逢其盛爾也!雖然,,亦有道乎,?”曰:“有之,不聽葬師之言,,則兄弟和,;兄弟和,故不約而固矣,。無求福之念,,則精神專;精神專,,故不戒而成矣,。葬為死者,非為生者,。為死者,,則哀痛之心同而財力聚矣,。非為生者,則私意無所容而議論息夫,?!薄叭粍t地固不必?fù)窈酰俊痹唬骸肮湃酥疇I國邑也,,則景度之,,龜正之,葬地則未之聞,。是故公劉荒豳而相陰陽,,姬公營洛而卜瀍澗。絳土深厚,,實利晉國,;長沙卑濕,卒傷賈子,。即向所謂生者之地,,故亦未能無擇焉。若葬,,則必於國都之北,;若鄉(xiāng)居,則於所居之北,。記曰‘葬於北方北首’,,三代之達(dá)禮也,之幽之故也,。兆域有常,,又焉用擇?成子高曰:‘吾生無益於人,,死可以害於人乎,?吾死則擇不食之地而葬我焉’,君子以為達(dá),。程子曰:‘擇葬地,,當(dāng)避五患,使他日不為城郭,,不為道路,,不為溝池,不為勢家所奪,,不為耕犁所及,。’若由是觀,所謂擇,,擇入之所棄者而已,,非今之所謂擇也。
  古之族葬者,,曾元而下無弗祔上也,,其圖足考也,其文足述也,。必勿可容焉而后擇,,擇近不擇遠(yuǎn),擇吾之所有,,不擇人之所有,。近山者於山,無山者於地之高燥者,、化水者,,擇之道近是矣,他非所知也,?!?br>   或曰:“吾子葬婦,雖不擇年月,,擇日時矣,。當(dāng)擇乎,否乎,?”曰:“非所謂擇也,,姑立之期焉,以告之於神與人,。以要其成也云耳,。吾始與眾約曰:‘廿五夜乃發(fā)?!榷扇粲暾撸煜葧r發(fā)柩,,至墓也而後雨,,眾大歡悅,不擇時之效也,。始吾又擇二十日蓋廠,。如期而往,雨甚,,勿可蓋也,。吾強使蓋之,僕人大病,廠成而雨止,,擇日之害也,。按葬書忌用己亥日,而春秋書己亥日葬者十餘見,,擇日乎,?
  禮稱夏后氏尚黑,大事用昏,;殷人尚白,,用日中;周人尚赤,,用日出,;大事,喪事也,,擇時乎,?春秋書定公之葬,檀弓記鄭簡公之葬,,不擇日時,,昭然可睹矣?!?br>   “然則禍福之說,,何自起乎?皆妄者也,?”曰:“起於葬師之欲賄也,。彼知人子哀親之心必不勝其避禍邀福之心也,而夸其辭以動之,,則重賄立至,,不虞夫愚夫婦之終惑其說而不悟也。非惟愚夫婦為然也,,賢智之士皆終惑之而不悟也,。必謂之不妄乎,則在‘大孝’之卒章矣,,曰:‘大德必受命,。’夫德莫大於孝親,,人子之於親也,,累掩不巳,至於禮葬,;禮葬不已,,必求善地,。曰:如何而水弗能浸也,蟻弗能穴也,,草木之根弗能入也,,盜弗能抇也,百千禥滄桑弗能變也(如上文辟五患),,用心如是,,可不謂眡無形、聽無聲者哉,?雖受福于天乎奚不可,?故葬而獲福,仁孝之所感也,,理之所或有也,;福可必而後葬者,,愚者之自誣也,,理之所必?zé)o也。仁不仁之相去不可同年而語矣,。推孝子之用心,,若可以殺其身而安其親,無辭為之,。推今人之用心,,若可以播越其親而利其身與其子孫,亦無辭為之,。是天之所甚怒而欲禍之者也,,何福之能生?於乎,,可不戒哉,!可不戒哉!”
  文成以示黃山諸子,。諸子曰:“辨甚矣,!然朱子宋大儒也,嘗言之,,奈何,?”曰:“家禮,朱子所定也,,其論葬甚悉,前引不擇地,、不擇年月日時諸說,,情見乎辭矣,。它見於集中者,或其早年所論著,,非晚年見道之文,,又或其及門為之,曷足據(jù)乎,?君子之行也,,雖日用細(xì)微之事,必求其理之所有與理之當(dāng)也,,而後為之,,則吾心之安,而夢寐亦適,,奚昧昧也,?夫孔孟之說所以至今不廢者,惟其是而巳,,非以其名已也,。茍非耶,雖孔孟吾猶違之,,何有於朱子,?孟子曰:‘盡信書,不如無書’,,所以學(xué)者必先致知,,否則未有不為所惑者?!敝T子曰:“唯唯,。”
  又曰:“堯舜之聖不能違天,,天若是定乎,?”曰:“善哉吾子之問,非天定也,。天之於斯民也,,猶父母之於子,無弗愛也,,況天之於堯舜之子也,?使其克肖,天之祚之必百於舜禹焉,,可知也,。然而不得不傳之於舜禹者,朱均之自為之也,,非天意也,,理也,,勢也。理與勢定,,雖天其孰能違之,?故曰:天下勢而已矣,又曰:天者,,理而巳矣,。
  猶堯舜之愛其子也,亦百於舜禹也,,然而不得不傳舜禹者,,非堯舜之心也,理也,,勢也,。堯舜之所以為堯舜,即天之所以為天,,故曰聖人也,。由是觀之,我而不肖則不肖矣,,雖有聖父,,不能為之庇焉,朱均是巳,。我而聖人則聖人矣,,雖有兇父,不能為之累焉,,舜禹是已,。
  故父母也,天地也,,君師也,,一也,其心皆欲子,、臣,、弟之為善者也。
  然而非父母,、天地,、君師之所能為也,在我而巳矣,。我之心定,,即天之心亦定矣。舍我而求諸天地,,日必黃道,,地必鈐記,,辟之必?fù)駡蛩匆詾槲岣?,無論堯舜之父不可必得,,即幸而得之,而己不若瞽瞍伯鯀之為父萬萬矣,,夫何益,?故擇天地不若自擇。中庸曰: ‘擇善而固執(zhí)之’,,可謂審所擇者矣,。”

與同社書
  某迂愚之性不通時俗,,至於葬師之說,,尤夙所痛心,每欲積其愚悃,,以相啟告,。所以遲之歲時,末敢即達(dá)者,,猶懼無盈缶之孚,,而有騰口之誚;未足相感,,祇益煩囂,,故不為耳。既又以為忠告之誠終郁不宣,,揆之久,,要不能無恨,輒復(fù)率言之,,惟留神垂省,。
  弟謂吾輩自讀書談道而外,僅可宣力農(nóng)畝,。必不得巳,,醫(yī)、卜,、星,、相,猶不失為下策,,而醫(yī)固末可輕言,。何者?卜與星,、相雖非正業(yè),,而與臣言依忠,,與子言依孝,庶於人事可隨施補救,;即有虛誣,,亦皆託之空言,無預(yù)事實,。醫(yī)則生殺在手,,事係頃刻,聖醫(yī)差能不殺人,,次則不能不殺人,,庸醫(yī)則殺人無算。今之醫(yī)者,,率出次下,,故未可為也。若夫葬師之聖者,,僅足比醫(yī)師之庸者,,但有不及,無或過焉,。何以知之,?醫(yī)之道險矣,然十人為醫(yī),,得裕後者猶得一二,;至於葬師,雖百千萬億中,,未有能善其後者,。此百千萬億中,豈無一人明通誠慤,、洞陰陽而盡忠計者,,而天胡罰之若此之必也?蓋居心雖淨(jìng),,而操術(shù)已乖,,信妖人之偽書,廢族葬之良法,,以無為有,,以是為非,隔絕天倫,,廣廢耕地,,下亂人紀(jì),上干天刑,理之必然,,何足深怪,?
  弟獨以為周禮族葬其法其善,聖人復(fù)起,,必不能易,。何者?違親而即疏,,人子之大戾也,;棄有用為無用,生人之大殘也,。辟如造一石飯可飽百人,一人食之,,即棄其餘,,天之殺之,必不旋踵矣,。又如狹小父母之居,,自圖安便,棄而之他,,終身不養(yǎng),,必共指為不祥人矣。今徇葬師之論,,則必不免二者之誚矣,。聖人立法,惟有罪者不得入先人之墓,。今死者何罪,,而必欲奪其父祖乎?且欲以一人之朽骨長據(jù)數(shù)畝之腴田,,其塋封開廣者,,或更至數(shù)十畝。茍此俗不變,,地何以給,?民何以堪?此何異暴君污吏之多為園囿,、洿池以害民者乎,?顧古之為暴者,國止一君,;今之為暴者,,一鄉(xiāng)有數(shù)十師,一師阡數(shù)十墳。古之園囿,,君可公之于民,;今之墳塋,父不可公之於子,。每一拭目,,平原曠野,壟樹彌望,,率皆沃壤,;耕夫拱手,民業(yè)日促,,可為寒心,!夫辟萊任土,猶犯王誅,,以此絜彼,,功罪之相去又不翹什佰千萬矣。故明知之士不以死傷生,,誠達(dá)於分義之至也,。
  傳曰:“方以類聚,物以羣分”,,故生者與生者為類,,死者與死者為類;故生既聚族而居,,死亦聚族而葬,;此陰陽之理,百世不易之常道也,。兮約而計之,,十獻(xiàn)之宅,小大內(nèi)外,,率容百人,,曾不以為隘。
  死者無所復(fù)須,,不過容棺,。動靜異宜,當(dāng)倍縮於生者,,而所費之地更百于生,,此何義也?作俑無后,,故天罰之加,,獨慘於葬師,誠不可不懼。
  所誤兄者,,不過此幾種葬書耳,。弟豈謂無其書耶?茍不惟其理,,惟其書,,則丹藥、符水,、蠱厭,、咒詛,諸妖異之術(shù)皆有其書,,茍信而行之,,必為天下之大妄人矣。葬書無慮數(shù)十種,,大抵以璞為權(quán)輿,。弟觀璞傅,載璞之文賦箋疏與其行事詳矣,,所撰註更數(shù)十萬言,皆有篇名,,而不及葬經(jīng),。其譎詭幻迂之術(shù)亦時發(fā)露,並未言其能相葬地也,,但云:為其母卜葬,,人以近水為疑,璞曰:“此地不久將變?yōu)殛憽?;又為人卜葬,,謂不出三年能致天子之問,後無不驗,。其言葬者止此二事,,要皆卜筮前知之學(xué),非謂地形宜有此應(yīng)也,。後人遂以其工葬術(shù),,緣飾成書,謂璞所作,,大可笑矣,。璞博聞宏藻,為中興詞賦之冠,。葬經(jīng)鄙陋,,有目共見。後此之作,抑又何云,?孟子曰:“盡信書,,不如無書”,於大聖人之所刪定者而尚云爾,,況夫妖儒之徒無知妄作者乎,?此君實先生所以欲奮然疏爭而盡焚天下之葬書者也,壯哉此志,!功不在孟子,、昌黎下矣。至紫陽論葬,,壽皇一書,,極為迂誕,賢者立言,,何可不慎,?然觀其末年裒集家禮,最為折衷,,其論葬法甚悉,,不一及形家言。中間詳引古人葬不擇地,、不擇年月日時,,其意可見。吾儒尚友前哲,,讀書論世,,當(dāng)有會通之觀,不宜以一偏之說而遂蔽其至公之論也,。弟嘗有云:豈惟朱子,,就使孔、孟曾言之,,要當(dāng)與力爭,。非好勝也,理之所無,,不敢違心而阿古也,。
  若乃家運之有興廢,謀為之有成敗,,壽命之有長短,,息胤之有繁耗,或由人事,,或由天命,,禍福之機,,何可深論?必欲一一準(zhǔn)之葬地,,則愈惑矣,。今如有人於此,當(dāng)其得勢益彰,,則交口而譽之曰:“斯人也有某善,、某善,是宜其至於此也”,,就而察之,,則夫人所謂某善、某善者固亦未始盡誣也,;及其失勢無聊,,則又交口而毀之曰:“斯人也有某惡、某惡,,是宜其至於此也”,,就而察之,則夫人之所謂某惡,、某惡者又亦未始盡誣也,。而一人之身榮瘁殊遭,則善惡頓易,,雖百其口,,何以自明?矧茲塊然者,,復(fù)焉能分解?今從事後而論,,於其子孫之盛衰,,足其先塋之美惡,其誰曰不然,?而有識之士則已揜口而笑,。俗之愚陋,乃至於此,!不謂吾兄之明達(dá)而猶未離此惑也,。
  兄自以誠心質(zhì)行可不愧幽明,不知吾兄必不忍欺人,,而古人則先以欺兄,,則亦猶之兄之欺人而已。如某年某家某地,,兄偶見,,言其可用,,豈有成心?而聞?wù)哂?,遽興兩家之訟,,則可鑒矣。何者,?
  吾本無誤人之心而已不能無誤人之事故也,。必欲行之,莫若勸人合葬,、祔葬,,勿輕造新墳,勿妄言禍福,;如是行之期年,,必可以蓋前愆;行之終身,,兼可以宏後福,。似於迂愚之心,實有所見,。茍必不吾聽,,則弟之所深憂而大懼者,,正不止吾兄一人之身而已也,。
  使周禮族葬猶為可議,則武,、周不稱達(dá)孝,,而其子孫亦不當(dāng)享卜世卜年之祚矣,。使分葬之為是,,則今之孝者皆過武,、周,而葬師錫類之仁,,亦宜福祿綏之、子孫保之矣,。今以元聖定制,,福祚之宏長如彼,以妖師變法,,殃罰之明必若此,,何去何從,至愚能辨,,曾讀書明道之士而未及此乎,?今觀人家舊墳,往往蕪曠,。倘得脩族葬之法,,自今而後,當(dāng)可數(shù)十世不造墳塋,,德莫加焉,,利莫大焉,何故棄之而新是圖,?
  以吾兄夙有聖師之譽,人之聽兄必百於弟,,故既深論葬師之必不可為,而又進(jìn)望吾兄為族葬之師也,。使此法果有禍敗,某願以一身受誤天下之業(yè)報,,所不敢辭。敬以所集族葬圖說並臆說數(shù)篇及與張元岵書具錄呈覽,,並前所奉葬諭,俱賜詳照,。餘尚容晤盡,,臨書不勝翹切。

與張元岵前輩書
  久竦道範(fàn),,貪悉教言,反費郇廚,,遂致饜飫,。詩不云乎,?“既醉以酒,,既飽以德”,感佩之私,,何可云量!僕辱先生忘形之愛,,恣其愚戇,酒深耳熱,,益發(fā)狂言,歸寓思之,,不覺汗浹,。坐問昌言族葬之善,,時蒙許可,,輒錄所為圖說並臆說數(shù)篇奉正,。
  族葬之禮,得復(fù)修行,,於世道大有稗益,。今人一惑於葬師,,二蔽于習(xí)俗,與言族葬,,反滋駴笑?;浫脱?,蜀犬吠日,,愚庸罔識,各是其所見,。辟如乙酉七八月間,聞某所有一被髮之人,便哄然巷議,。頃聞杭城有南冠而徜徉者,,則又羣然異之。以怪為常,,以常為怪,,世人眼孔大率類此,。氓之蚩豈,,安可與論道理也?
  夫婦分葬,,今人亦知其不可,。夫婦既不可分,胡為父子而獨可分乎,?父子既不可分,則子之子,、孫之孫,何莫而非父子也者,?生欲親之,,死欲離之,於情於理,未見其可,。為人子者不能仰體吾親靡瞻靡依之情,,而妄生揀擇,,使子父異域,,或隔數(shù)里,,或數(shù)十里,或至不可道里,未足以安親魄,,而先以傷親心,謂之為孝,,竊所未解。
  議者或曰:“求福之說,,固極癡愚;速朽之言,,亦非聖教,;惟是預(yù)遠(yuǎn)水蟻,,以安遺蛻,斯則仁人君子所宜用心,。”此言似之而寔非也,。
  地之美惡,,實不可以形求,愚誣之師,,百無一得,。盡心營筑,水蟻自遠(yuǎn),。且祖塋亦前人所慎擇,,今昔之知不甚相遠(yuǎn),茍其祖安之,,其父何獨不可,?而遽生厭棄,舍此就彼,,未能相勝,,徒益紛更;浸成築舍,,吾見其不孝,,而未見其所為孝也。
  蓋人子之於親,,愛敬之誠,,無所不至,然亦有限制,,不可逾越,。
  故曰:“死、葬之以禮,?!倍Y也者,,不可不及,亦不可過也,。吾遵昭穆之位,,無願外之求,而塋封高厚,,加意慎固,,子心亦可以不恨。必欲各私所生,,而不自知其或陷於非禮,,則富日之歌雍舞佾,皆為尊榮其親之事,,子又烏得而非之,?善夫高景逸先生之言,曰:“門人厚養(yǎng)顏子,、子路使門人為臣,,此二事夫子何皆以為不可?於此可驗天理,?!编岛酰《Y有所止,,豈惟師友為然哉,?今夫坐之安於立也,誰不知之,?然父坐則子立矣,。為之孫者,雖甚愛其父,,欲其父之不立,,而不可得。何則,?分定焉故也,。今必曰:“是吾父也,我將使大正其位”,,而不暇復(fù)顧其祖,,則必且祖父交怒於上,而為子孫者之罪終不可解,。然則今之所為孝者,,皆不孝之尤者而已矣。
  至於屢發(fā)洩氣之說,,誣惑彌甚,。驗之地氣,,以屢發(fā)而生,不發(fā)而死,。今夫桑穀之土,,一年再墾,加以耝耰耘耔之勤,,然後桑蔭廣而穀實繁,;一年不墾,則桑穀盡死,,此其驗矣,。彼以生物承生氣,故論然耳,。若夫朽骨入土,,即同溝斷,尚何氣之云,,而當(dāng)慮其洩乎,?
  且前葬已開,不嫌其洩,,則後葬既掩,亦當(dāng)復(fù)完,。去舊數(shù)武,,穿不及槨,何嫌何忌,,而人子惑之,?
  至為平中之論者則曰:“葬師之說,固不可惑,,亦不可廢”,,此之鄙謬,益不可言,。既曰不惑,,又曰不廢,不廢即惑,,義無兩可,。每讀武帝紀(jì)至”羈糜勿絕,冀遇其真”,,未嘗不啞然而笑,,謂絕是一幅癡人小影。今之議者,,得無類此,?蓋族葬之禮行,,則葬師之說廢;葬師之說行,,則族葬之禮廢,,此必不兩存之勢。稍為牽制,,必致濫觴,。五十笑百,可為明喻,。先生其更一詳究之,,茍吾言不謬,便望大聲疾呼,,遍告同志,,倘有遵行,篇德無量,。僕人微言輕,,不足取信,得先生一言,,勝僕千言萬言,。葬師必?zé)o後,歷有明驗,;此損地傷稼,,分離入骨肉而重其罰也。茍反是而行之,,必有百世之慶,,仁者豈無意乎?

甚次
  今天下異端之為害多矣,,葬師為甚,,佛次之,老又次之,。夫佛,、老之為異端信矣,然愚者惑之,,害於財已耳,;知者惑之,以枯滅自廢,,偏私傷道已耳,;罪未至於暴人骨(待地不葬或誤聽屢遷),拆人父母(分葬),,啟爭速獄,,家破親離(爭地則觀友為仇,,爭利則兄弟相惡),禍若此其甚者也,。夫佛之以苦空為行則猶然善也,,老之以清淨(jìng)無為為事則猶近於泊也,佛老之書猶善者之書也,,誦其書而服其教者,,猶時時有賢者之人也,而儒者攻之至不遺餘力焉,;若葬書之倍叛失理,,尤非佛老之書之比,而儒者莫之辨,;葬書誣矣,,葬師又甚焉,而儒者莫之黜,,又躬勸為之戒,。夫樂大禍而憂小患,不思去其剝膚者而隨聲以吠其至緩者,,真所謂放飯流錣而問無齒決者也,,亦不知類甚矣!然則,,有同焉者乎,?曰:有,其妄言禍福則同,。故凡書之言禍福者,皆妖書也,,而葬書為甚,;凡人之言禍福者,皆妖人也,,而葬師為甚,。

地脈論
  徐律之所居之東園,地十畝,,花木盛植,,環(huán)之以池,生而樂之,,死欲葬焉,。其子蒼舒問形家:“可乎?”曰:“可,?!薄饼埫}從何來,?”曰:“從水底過?!币哉溲造赌?,某曰:“龍脈則吾未之聞,若地脈則固未始有間也,,而又奚俟其來乎,?地脈絕則斯花木之蕓然者何所滋而榮焉?今夫地之厚,,吾不知其幾何道里,,其橫亙也,益不知其幾何道里,,起自足下以至九夷八蠻,,無弗連屬也,於何有聞,?四海之廣深,,皆載於土,不能截土,,而謂茲溝澮之水足以間之,,何異管窺蠡測之智?彼愚師者又為之抇池築堰,,以相通塞,,直兒子戲耳!”
  “然則財成輔相之謂何,?”曰:“天施地生,,聖人與能,故為財成輔相,,以興民利(如歷日月與興河渠之類),,而非以厲民也(費地傷稼無過葬師),豈形家之謂哉,?” 
  “蒙恬筑長城,,絕地脈,以殺其身,,茲非其驗與,?”曰:“恬築長城,不惟殺其身,,且速秦亡,,窮民力焉故也,而致疑絕地脈乎?”
  “地脈無絕續(xù),,而氣亦無有衰旺與,?”曰:“地之氣本於天而演於水者也。本於天故有升降,,此地之變於寒暑者然也,。本於天故異陰陽,此地氣之限於南朔者然也,。演於水故亦有衰旺,,故旱竭而枯,淫溢而災(zāi),,近山而剛,,近水而柔,,近海而咸,,近河而淡,。大抵疏達(dá)者肥美,壅滯者瘠鹵,,則民居之利疾,、草木之菀枯應(yīng)之,古之人恆致慎焉,,蓋以生物承生氣,,達(dá)陽之理也。於死者則不然,,形魄既痿,,即同溝斷,善藏之而已,,奚旺之能承,?故智者必?fù)癫皇持囟嶂年幹x也,?!?/p>

瞽言

  客有問曰:“子赫然兩目,而奚以瞽,?”曰:“今吾目若不瞽,,而實無見也,,而吾八年矣而彌甚,,而猶日屑屑著葬論、大學(xué)辨不輟,,咸惟西鏡之恃耳,,人又無以知吾目之不瞽也。且吾既瞽矣,吾言葬,、論大學(xué),,則世皆切切然,莫不以吾言之瞽,。人瞽吾言,,吾又何敢不以‘瞽言’自命乎?”
  “瞽言則奚以集,?”“國有飲狂藥者,,未飲則瞭然東西白黑之辨,飲之則必以東為西,,白為黑,,他顛倒皆類是。國人莫不飲者,,一人獨弗飲,,而日切切然與國人爭東西白黑也,一國皆以為狂而相恥笑之,。一人亦弗能忍而終飲之,,於是與國人同游混沌之天。今葬書,、大學(xué)之為狂藥久矣,,予向亦嘗飲之而狂者也,今暫而醒耳,,又安必其弗終飲乎,!亦姑為切切之爭而已矣?!?br>   “舍二者無復(fù)狂藥乎,?”曰:“有。二氏之書,,及諸雜流背理之言,,皆狂藥之類也。然猶飲者半,,不飲者半,,飲之而狂者半,不狂者亦半,,未若葬書,、大學(xué)之靡然醉人而不自量也,故滋辨之亟,?!?br> 乙未初秋,,乾初道人書。

近言集 
  賢者見其遠(yuǎn),,不肖者見其近,,吾言近而已。言近矣,,則何以集,?吾聞惟聖賢者為能不棄近言,吾固知天下後世之必多聖賢者也,,故不以近言而弗集也,。
  文章入妙虛,無過是停當(dāng),。學(xué)道入妙處,,亦無過是停當(dāng)。無不停當(dāng),,即是可與權(quán),、不逾矩境界,窮神知化又何加乎,!或問停當(dāng)之說,。曰:“即理道之正者?!薄办逗稳≈T,?”曰:“取之於吾心。吾心停當(dāng),,道理自無不停當(dāng),,故曰先正其心,故曰從心所欲不逾矩,。從心不逾,,正吾心極停當(dāng)時也?!?br>   人欲不必過為遏絕,;人欲正當(dāng)處,即天理也,。如富貴福澤,,人之所欲也;忠孝節(jié)義,,獨非人之所欲乎,?雖富貴福澤之欲,庸人欲之,,聖人獨不欲之乎,?學(xué)者只睹從人欲中體驗天理,則人欲即天埋矣,,不必將天理,、人欲判然分作兩件也。雖聖朝不能無小人,,要使小人漸變?yōu)榫?。聖人豈必?zé)o人欲,要能使人欲悉化為天理,。君子,、小人別辨太嚴(yán),使小人無站腳處,,而國家之禍?zhǔn)剂乙?,自東漢諸君子始也。天理,、人欲分別太嚴(yán),,使人欲無躲閃處,而身心之害百出矣,,自有宋諸儒始也,。
  君子中亦有小人,秉政者不可不知,;天理中亦有人欲,,學(xué)道者不可不知。
  國手饒多,,亦有敗局,,要無敗著;聖人遇衰亂,,亦有敗事,,要無敗謀。語云「聖人無死地」者,,妄也,。確獨以為惟聖人有死地耳,被愚人者,,又安所得死地哉,!故愚人之死,與草木同腐,;聖人之死,,與天地同不朽。
  吳仲木云:“吾先忠節(jié)嘗言,,‘要窮就窮,,要死就死,。’當(dāng)時習(xí)聞此二言,,卻未理會得,,只作尋常情激語聽過。由今思之,,欲為聖賢者,,何得不發(fā)如許志愿。今世路上人豈盡不肖,,要只是不能窮,,不能死,遂流而至於此,,可不懼哉,!”
  仲木曰:“學(xué)者過端極多,不但過是過,,即善亦是過也,。如某時為某善,即有沾沾自喜之心,,有不忘之心,,有欲求人知之心,此等過端,,又隨之而至矣,。”確曰:善哉,,吳子之好學(xué)也,!自非篤志求道者,烏能體驗及此乎,!然故無害,,但進(jìn)善不已,此病自除,。如學(xué)書者初學(xué)時輒誇示某豎某畫好,,又學(xué),又夸示某字某字好,,此豈非病,,卻亦是生意也。有此興會,,方肯去學(xué),,學(xué)之不已,而字之好者已不勝指,,但覺得某字某字尚未盡善而已,。覺得未善,,方可與言書矣。學(xué)道者亦然,,進(jìn)善不已,,則喜不勝喜,必且欿然,,反生不足之心。故曰“學(xué)然后知不足”,,諺云:童生進(jìn)學(xué)喜不了,,尚書不升惱不了。此言甚鄙,,以喻學(xué)人善不自善之心,,固自曲肖也。
  知過之謂智,,改過之謂勇,,無過之謂仁。學(xué)者無遽言仁,,先為其智勇者而已矣,。
  好問好察,改過不吝之謂上智,;飾非拒諫,,自以為是之謂下愚。故上智者必不自智,,下愚者必不自愚,。下愚者必自以為聰明才智之人,惟自以為聰明才智,,故忠言必不可入,,故曰“不移”。嗚呼,,下愚者吾得而見之矣,,所為上智者,竟何人哉,!
  愛我者之言恕,,恕故匿非;憎我者之言刻,,刻必當(dāng)罪,。今人反喜愛我者之言,而怒憎我者之言,,何也,?
  吳仲木曰:“吾謂彭仲謀:‘學(xué)莫若虛心,,而若將有不然者?!m客至,,未竟其說也?!贝_補之曰:所謂虛心亦有辨,。果心如太虛,不著一物,,惟善是取,,如大舜之若決江河,則善矣,。茍漫無主張,,不辨是非可否,而惟人言之唯唯,,此全是浮氣,,而世儒誤以為虛心,則大害事矣,。且人心學(xué)術(shù)之壞,,甚有以詭隨為無執(zhí)著,以兩可為能虛公,。長此不已,,將來竟是何物?故確竊以為學(xué)者但言虛心,,不若先言立志,,吾心先立箇主意:必為聖人,必不為鄉(xiāng)人,。次言實心于圣人之學(xué),,非徒志之而已,事事身體力行,,見善必遷,,知過必改。終言小心於聖人之學(xué),,細(xì)加搜剔,,須從有過得無過,轉(zhuǎn)從無過求有過,,不至至善不止,。論語之“終身不違”,中庸之“戒慎不睹,恐懼不聞”,,嗚呼,!至矣。盡小心與虛心相類,,而“小”字較有持循,。心小則析理深而赴義必,故心之小者必虛,,而虛者未必能小,。故曰:「學(xué)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矣,?!狗判牟皇谴诵娜懦鲈谕猓扔谖N⒕恢畬W(xué)分毫體貼未盡,,即是心所不到處,,即是放心,。故曰:“顏子未到聖人地位,,也只是心粗?!敝荚帐茄?!詩云「惟此文王,小心翼翼,?!刮耐跷?guī)熞玻芄M欺我哉,!則仲謀之所為不然者,,其或出於此與?確於學(xué)茫然未知所從入,,因憶仲木之語,,偶見及此,遂書以貽二仲,,還祈駁正,。
  聖凡之分,學(xué)與俗而已,。習(xí)於學(xué)而日聖,,習(xí)於俗而日凡。學(xué)為己,,俗為人,。事事循理為己,所謂“學(xué)而時習(xí)之”者也,。事事徇欲為人,,所謂俗而時習(xí)之者也,。子曰“學(xué)而時習(xí)之,不亦悅乎”,,確亦曰:“俗而時習(xí)之,,不亦苦乎!”人縱不知超凡而入聖,,獨不當(dāng)避愁苦而就悅樂耶,!
  中庸曰“君子無入不自得”,曰“居易”,,曰“行險”,,曰“自驅(qū)罟擭陷阱”,著處指點,,人卻不醒,,只自尋苦趣,奈何哉,!
  見過內(nèi)訟,,嘗嘆絕于大聖之世,以是知其極難,,而蘧寡未能,,顏復(fù)不遠(yuǎn),子又何得不深思而稱美乎,!今人於學(xué),,未及蘧、顏之百一,,輒云「吾無甚過」,,豈非所謂自暴自棄,下愚不移者耶,!
  彼上古之所謂神聖者,,則吾不敢知。若夫堯,、舜以來,,至於孔、顏,,雖其學(xué)或未能盡同,,要之惟兢兢寡過之意為多。合此而言精一時中之學(xué)者,,祇欺人耳,。
  至虛以觀理,至勇以決機。夫虛而不為眾所惑,,勇而不為俗所撓者,,非慎獨之君子,其孰能之,!
  易以詣極為窮理,,今學(xué)者以講明為窮理。二者相去何翅天壤,,求古學(xué)之復(fù),,不亦遠(yuǎn)哉!古今學(xué)術(shù)不同,,非有他也,,虛實之間而已矣。明道云“只窮理便盡性至命”,,陽明子云“必仁極仁,,義極義,而后可謂窮仁義之理”,,語皆精切,。蓋窮理即是盡性,性即理也,,窮即盡也,。大抵“窮,、極,、盡、至”等字,,只是一義,。古人特變文成句,學(xué)者須以意逆之,,乃可通也,。故窮理、盡性,、至命,,是並到之學(xué),非有等級先後,。若云窮理然后盡性,,盡性然後至命,則不通矣,。
  張子嘗云“學(xué)者求知人而不欲知天,,求為賢人而不求為聖人,此秦漢以來學(xué)者大蔽”,不知正是張子蔽處,。知人之盡,,即是知天;賢人之盡,,即是聖人,,非有二也。正蒙大半是言天聖事,,不若孔孟之切實遠(yuǎn)矣,。某亦嘗云:學(xué)者求知天而不求知人,求為聖人而不求為賢人,,此又宋以來學(xué)者之大蔽也,。
  或問天,曰:未知人,,焉知天,。又問聖,曰:未能為庸,,焉能為聖,。
  學(xué)者高談性命,吾只與同志言素位之學(xué),,則無論所遭之幸與不幸,,皆自有切實工夫,此學(xué)者實受用處,。茍吾素位之學(xué)盡,,而吾性亦無不盡矣。今舍素位,,言性命,,正如佛子尋本來面目於父母未生之前,求西方極樂於此身既化之後,,皆是白口說夢,,轉(zhuǎn)說轉(zhuǎn)幻,水底撈月,,愈撈愈遠(yuǎn),,則何益之有乎!或曰:如子言學(xué),,卻粗俗否,?曰:吾言雖粗俗,如草蔬麥飯,,卻可療饑,;諸子言雖精微,,如龍肝鳳髓,卻不得下嚥也,。
  主忠信,,好問察,謹(jǐn)獨知,,行素位,,此十二字,確近日所欲請事者也,。要所謂圣學(xué),,亦不外此。諸子豈有意乎,?若夫神而明之,,則存乎人。嗚呼,,學(xué)固未可以言盡也,。
  古之學(xué)者為己,亦為人,。今之學(xué)者不為人,,亦不為己。古之學(xué)者,,非不為人也,,為人亦所以為己也。(元注:善天下,,師百世,,皆了得身以內(nèi)事)今之學(xué)者,非不為己也,,(元注:為私己)為己亦所以為人也,,卒之名實俱喪,,故曰:不為人,,亦不為己。
  君子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自知也,。(元注:自知謂知己過,顏子而下,,罕見其人)
  學(xué)問之道無他,,惟時時知過改過。無不知,,無不改,,以幾于無可改,,非聖而何?上之,,若顏子之不遠(yuǎn)復(fù),,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fù)行,,幾于聖矣,。次之,亦若子路人告之以過則喜,,猶為賢者之事,。下之,則如世俗之愿聞己過,,終至於過惡日積,,人莫敢言,真下愚不移矣,?;騿枺侯佔又蛔灾愿模眯拚吣苤?。至子路之喜,,更出常情之上,何反不若顏子,?曰:聖賢之過甚微,,或似過而實非過,或若無過而實有過,,或偶失之無心,,(元注:即是放心)或事出于不得已,皆非他人得知,,而己自知之,。自知自改,此大賢以上獨步工夫,,非顏子何足以當(dāng)之,!外此,則心粗氣浮,,易於得過而不自量,,甚至眾人皆知之而我尚未知。如子路之過,,必待人告,,此真是子路粗浮本色,然子路卻具高明勇決之姿,。高明故聞而能喜,,勇決故喜而能改,,可不謂賢乎?下此,、更無學(xué)問之可言矣,。然則為子路難,為顏子更難,。吾何以知人之所不知而改之,?曰: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則能自知而自改矣,。戒懼者,求放心之功也,。故曰,;「顏子未到聖人地位,只是心粗,?!怪^其未能至于無不善故也。未能至于無不善,,是心放處,;有不善未嘗不知,又是放而不放處,。故曰:「不遠(yuǎn)復(fù),。」復(fù)既不遠(yuǎn),,則顏子之去聖亦不遠(yuǎn)矣,。若言其至,雖聖人不能無過,。如顏子之學(xué),,仲尼而下誠未易見,獨以好學(xué)許之,,豈虛也哉,!
  千古稱好學(xué)者,無過堯舜,,但堯舜之學(xué),,性之也,故其好事比恆人加摯,。謂性之無假于學(xué)者,真愚賊人之言也,。
  勤讀書,,勤作家,,二者雖有雅俗之不同,要皆是好事,。惟能學(xué)道,,則作家者不患其俗,而讀書者不病其浮,,且吾未聞?wù)婺軐W(xué)道者而反致敗家廢讀者也,。
  向未嘗讀書,從新要讀書,,向未嘗作家,,從新要作家,非得十?dāng)?shù)年工夫,,皆茫無就緒,。惟學(xué)道者則不然,向未嘗學(xué)道,,今日始學(xué)道,,則今日便是聖賢路上人。果能一日立志,,奮脩于孝弟忠信,,事事無愧,則雖目不識丁,,家無擔(dān)石,,欲不謂之賢者而不可得矣。蓋勤讀書者,,無過博雅,,勤作家者,無過富厚,,然並須窮年皓首之勞,。而勸學(xué)道者之所成就,則直可為賢為圣,,夫且求則得之,,不需時日,然而人常為彼不為此,,舍其所急者而圖其所緩者,,棄其所易者而求其所難者,何也,?
  讀書人正好學(xué)道,,不讀書人益不可不學(xué)道,不然,,則鮮有能保其身者,。貧士正好學(xué)道,,富人益不可不學(xué)道,不然,,則鮮有能保其富者,。
  身不可使佚也,但須愛惜精神,,為勤勞之本,。腸不可使俗也,但須愛惜財物,,為推舍之本,。
  世俗嘖嘖稱誇,有所謂在行者,,有所謂筋節(jié)者,,有所謂便宜者,有所謂公道者,,茍不虛心體察,,流毒無已。試以道眼覷之:所謂在行,,即市儈之別名,;所謂筋節(jié),即刻薄之轉(zhuǎn)語,;所謂便宜,,即攘奪之招詞;所謂公道,,即自是之寫照也,。隨常交易,要占便宜,,此得便宜,,則彼失便宜,非攘奪而何,?人謂我公道,,還未必公道,況自謂公道,,必將有大不公道者存其間,。略一反照,此等字便一一不敢出口矣,。昔嘗有「又占買楊梅」之語,,此言雖小,可取喻大也。
  全無算計可乎,?曰,;善算算身,,不善算算人,;善算算妻子,不善算算父母兄弟,。寧先時,,毋後時,此與天算也,。有曠人,,無曠土,此與地算也,。農(nóng)桑之利,,人收十五,我收十全,;口體之資,,人用十全,我用十五,。賓昏喪祭,,循禮而不循俗;日用飲食,,從理而不從欲,。以公道為未公道,失便宜處討便宜,。此乃吾之聽謂在行,、筋節(jié)者也。
  余嘗作知仁勇三言疏,,謂知過之謂智,,改過之謂勇,無不知,、無不改之謂仁,。豈惟三言疏而已,舉千聖心法,,皆盡此知過改過中,。世儒謂「惟聖人無過」者,妄也,。聖人有苦自知,,直從千兢萬業(yè)中磨鍊得出聖人人品。子曰“假我數(shù)年,五十以學(xué)易,,可以無大過矣”,。夫以天縱之聖,屆知命之年,,而又加以韋編三絕之勤,,僅曰可以無大過,無過之學(xué),,談何容易,!顏子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fù)行,,乃是三月不違真消息,。馀子非全無知改,然終無顏子克復(fù)工夫,,那能至不遷貳地位,,故僅可日月至焉耳。然則學(xué)聖人者,,舍克己改過何由乎,?今人一說著自己過失,便不肯招認(rèn),,豈知不招己過,,正已自寫愚不肖招狀也,可憐,,可憐,!
  國事有是非,凡當(dāng)國者不可不知,;聖學(xué)有是非,,凡言學(xué)者不可不知。皆須斷然持之,。下之,,則一鄉(xiāng)一家之中,亦有公是非,。一味依違兩可,,乃孟子所云無是非之心非人者也。至於物我之間,,有何是非,?己非固非,己是亦非,,則泰然無事矣,。先居身于極是者,盡己之忠;后不執(zhí)己之是者,,循物之恕,。孟子曰:「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諸己,?!勾苏娼^頂占地位之言,非僅退讓之謂也,。愚者不知,,乃沾沾與人爭是非,,甚者至執(zhí)非為是,,可哀也哉!

佛道
  西方不在天上,,近在印度之中,,即今之詔納橈兒國,古所謂佛國者也,,去雲(yún)南界不過一二千里,,使者嘗至其國。國俗雖多奉佛教,,然男女生育,,與他國無異。不然,,則佛種盡滅,,安得尚有人類哉?則大慈發(fā)愿,,所為欲度盡眾生者,,且不能度其國,況吾國乎,!蓋西天有五印土國,,故云西土,又曰五信度,,即古身毒國,,亦曰新頭國。蓋印土,、信度,、身毒、新頭,,皆音之轉(zhuǎn)也,。其國大抵皆信佛。亦不惟印土為然,凡西番風(fēng)俗率相類,。今河湟,、洮、岷間,,羌屬百餘種,,寺簇為多,國初職貢,,絡(luò)繹不絕,,有勅封灌頂國師、熾盛佛寶國師,,及贊善王,、闡化王、正覺大乘法王,、如來大寶法王,,輔教、闡教諸王,。而西洋南東海諸夷,,亦無不奉浮圖法,或奉回回教,,蓋夷俗然也,。
  今不獨夷狄,即吾中國,,亦何處無寺,,何人非僧?雖曰中華即是佛國,,奚為不可,。孟子曰:「吾聞用夏變夷者,未聞變於夷者也,?!狗蛘b習(xí)周公、仲尼之道者,,中國之所以為中國也,。尊奉佛、回回,、天主諸教者,,夷狄之所以為夷狄也。而今天下,,竟何如哉,!蓋陰陽消長,,時運之常,譬之晝作夜息,,自然之理,。然人病則恆晝臥,或夜更不臥,,湎酒之徒,,俾晝作夜,何可憑準(zhǔn),。今中國之奉佛,,正如病與醉人之晝臥耳,何怪焉,,何怪焉,!有聖王作,盡斯人而倫紀(jì)之,,忽如耳,。
  或曰:誠則必形,佛惟實有是道,,故自漢至今千數(shù)百年,而其教未嘗熄,。中間豈無一聖王哉,?確曰:盜賊亦未嘗熄,惟無聖王故也,?;蛟唬罕I亦有道。則謂佛之有道也亦宜,。

侮魔
  人未有侮我之心,,我先有人侮之見,此侮魔也,。於是童生而不進(jìn),,曰侮斯至矣;秀才而不中,,曰侮斯至矣,;作官而不大,曰侮斯至矣,;閣老而罷歸,,曰侮斯至矣。由是侮與我相依,,終其身不得免焉,。我則蓬居而高臥,,絕未見有侮我者。果有侮我者,,是吾師也,,其敬拜而受之,以思吾過,。
附:雨牕漫筆寄吳仲木兄弟
  瀰瀰梅雨漲村河,,笑倚南牕看插禾。千里故人移箚至,,(元注:時越友劉伯繩世兄寄書適至)一庭新水上罈過,。靦顏不去惟窮鬼,肉袒來降有侮魔,。(元注:仲木屬構(gòu)固窮論,,作侮魔數(shù)篇代之)癡絕只愁驚俚耳,於君兄弟定如何,?

僮智
  坐言有僮而騃者,,使持二錢入市,曰一買鹽,,一買油,。 僮受錢竟往,中道而若有悟,,復(fù)歸問其主曰:「吾向者乃失問,,此二錢孰買鹽,孰買油者,?」而舉坐皆失笑也,。 陳子曰:智哉此僮,夫何笑,?諺所云「甎錢不買瓦」者,,非即此童子之智乎哉?使制用者人人有童子之操,,則雖貧,,亦必不至大困矣。

眊矚
  陳子之臥帷破而多蚊,,目昏不能見,,使童子矚而摸之,唯而入,,逾瞬而出,。陳子怪其疾也,問,;「猶有遺蚊乎,?」曰:「已盡撲之矣,,無遺蚊矣?!埂鸽m然,,姑為我更矚之?!褂治ǘ?,逾瞬而出,曰:「猶有一二蚊之遺者,,已盡撲之矣,,果無遺蚊也?!挂殃愖营q疑其未盡也,,自臥而徐察之,見則起而撲之,,又撲十?dāng)?shù)蚊而後盡,。故童子之目非眊于五十之老也,然再入而不見十?dāng)?shù)蚊之遺者,,彼固無切膚之患,,而驅(qū)蚊之心未篤也。今有盲者乞食於路,,日行數(shù)里,,而未始有顛踣之虞,而世之沈淵而墮崖者,,往往皆有目之人。故終日設(shè)戒則瞽者安行,,肆行而不知忌,,則明者或未免一朝之患,知戒與不知戒之異也,。

勝蔽
  有二人弈者,,慮子而未定,其旁觀者先見之,。二人以為能,,求與之對,則不及二人遠(yuǎn)甚,。故當(dāng)局雖工,,而蔽于求勝之心;旁觀雖拙,,而灼於虛公之見,。故凡以利害心慮事,,則慮彌周而去道彌遠(yuǎn)。小數(shù)且然,,況家國天下之事乎,!
  故雖使愚者籌他人之事鮮不當(dāng),雖使知者籌己之事鮮或當(dāng),。若是者何耶,?非愛人不若愛己,而明智之士慮反不及愚下也,,利害心憧,,而是非之衡眩矣。故二人之慮弈,,非不切于陳子之驅(qū)蚊也,,而猶有蔽之者。故能操陳子驅(qū)蚊之誠,,而又無二人慮勝之蔽,,則於事也其庶幾矣。
  山陰先生曰:「學(xué)者必有真切為己之心,?!褂衷唬骸赋⒁患鹤魇篱g公共之物?!怪猎諑熝?!夫公己者,乃所以為己也,。知公己之所以為己,、則為己日切而去蔽也日遠(yuǎn)。

善護(hù)
  始升叔之僕與友某有故,,友見而憐之,,謂始叔曰:「是與我有故,善護(hù)之,?!故际逶唬骸肝覄t安能護(hù)彼?須彼善自護(hù)耳,?!怪猎账寡裕魸h哀之於董賢,,可謂善護(hù)矣,。

近世
  近世有無子而兄弟之子均為後者,於是至雙繼三繼而未止焉,?;騿柌橹∽樱ò矗簱?jù)查氏宗譜,,查崧繼字柱浮。鼎革后改名遺,,字逸遠(yuǎn),,別號學(xué)圃,其行跡見梨洲所作查逸遠(yuǎn)墓志銘,。惟柱浮作柱青,。其子即查慎行)曰:「禮與?」柱浮曰:“吾安知禮,。抑亦有疑焉,,而欲有所問也。昔者文王生百男,,豈無或絕者,,茍一人無子,是必將有九十九手焉,。是則無子者更多子與?」問者愕而退,。
  讀禮至「矍相」而曰:「嗟乎,有是哉,,古人之以為人後為恥,,而今人以不得為人後為恨也!」(元本:矍相之射曰:賁軍之將,,亡國之大夫與為人后者不入,,其餘皆入。若是乎為人后者之久不得與于人列也,!夫夫也,,非徒樂為人后已也,或亦有不得已焉者,,而猶見擯于禮義若此,。況夫又攘臂而爭之者哉!此之謂失其本心)

富人
  有富人而貧者,,善買物,嘗買楊梅三斤而給二斤之直,。賣者靡而退,。旁有歎之者曰:“其能也如是,而何以日貧也,!”近思叔曰:「未也,,吾之能有進(jìn)於彼者?!箽U者曰:「奈何,?」曰:「吾向者買一斤,。」「買一斤則何以能進(jìn)于彼,?」曰:「彼以買三斤而見其能,,吾以買一斤而見其不能。然吾雖不能也,,止費一斤之直,,彼雖能,已費二斤之直矣,?!箽U者曰:「然。斯其所以日貧也與,!」

生計(元本作「春日示二子」,,下同)
  吳裒仲讓還繼產(chǎn)二百餘(元本作三十。按:吳仲木祇欠菴集卷三立義田講載裒仲讓產(chǎn)二百三十五畝,。乾初文作二百余畝,,不誤)畝,蕭然貧士矣,,書來,,甚安之。大辛聞而歎曰:「覽哉吳子,!安貧樂道,,又何求乎!」既而曰:「安貧自是學(xué)者本事,。但吾儕亦有通病,,生計日拙,正復(fù)無可如何,?!褂嘣唬翰蝗弧I嬛?,即本於不安貧之心,。安貧,即是計,,又於安貧之外求生計,,烏得不日拙乎!安貧故勤,,安貧故儉,,勤儉者,貧士之素也。不勤不儉,,便是不安貧,,便非素位而行,安能自得而無怨尤耶,!故學(xué)者之為生計,,亦安貧而已矣。安貧者常不忘貧,,乃所以能忘貧也,。

井田
  井田既廢,民無恆產(chǎn),,謀生之事,,亦全放下不得,此即是素位而行,,所謂學(xué)也,。學(xué)者先身家而後及國與天下,惡有一身不能自謀而須人代之謀者,,而可謂之學(xué)乎,?但吾所謂謀生,全與世人一種營營逐逐,、自私自利之學(xué)相反,。即不越中庸所謂「素位」者是。玩下文「正己不求人,,居易俟命」等語,,可見素位中自有極平常、極切實,、極安穩(wěn)工夫,。此學(xué)不講,便不自得,,便要怨天尤人,。貧可忘而不可忘,正己居易,,正是不忘貧實學(xué).到得不求人,、不怨尤地位,則貧亦不期忘而自忘矣,,斯真能忘貧者矣,。今學(xué)者漫言“吾能忘貧”,不知忘貧之久,,終自有不能忘貧處也。

素行
  陳子曰:周官量入為出之法,自天子至庶人,,背當(dāng)守之,。彼謂不能者,即是願外,,即是行險徼倖耳,。不能守法,將能作賊乎,?桐鄉(xiāng)張考夫稱其友邱季心(按楊國全言行見聞錄“邱季心云,,館穀以養(yǎng)親,崇禎庚辰歲兇.越三載勿稔,,貧益甚,。時父已歿,母存,。季心旅食,,念其母未嘗飽,每數(shù)日.弟來告匱,,季心竭力經(jīng)營,,俾得歸以奉母.又損所食之半以食弟。主人聞之,,益餐飯,,必辭,蓋不忍弟之不食而去,,而又不欲以弟之故累人,,仁者之心也。與乾初此文可參看)貧士也,,而無所求于人,。確曰:「賢哉邱子,獨操奚道而能至是,!」考夫曰:“邱子家有六口,,然邱子之制,歲食恆不計口而計食,?!薄钙洳挥嬁诙嬍衬魏危俊乖唬骸溉鐨q有十石之粟,,則十二分十石之粟,,而月給八斗五升.又三十分八斗五升之粟,而日給二升八合,,不溢絲粒也,。邱子歲為鄉(xiāng)塾,,而待食於塾館之穀。某年,,某塾主有訟事,,不能館邱子.則邱子謂今年現(xiàn)粟六石耳,遂用前法給食.日粥二餐,,餐一升七合,。凡半歲而邱子之館復(fù),亦復(fù)家人之食,,僅能不死,,亦終不求于人?!勾_曰:「難哉,,周官之法所不能行者,宜無過邱子,,而邱子能行之,。況貧末至邱子者哉!他年求大節(jié)不奪之士,,非他人,,必邱子也。而吾考夫亦可謂善取友矣,?!勾_謂考夫:“邱子能耕乎?”曰:“不能,?!薄捌渥幽苤?”日:“不能?!彼涨褡映谯羽^之業(yè),,將何以待之?考夫盍為邱子言,,更謀所以自立者,,毋使六口之命得終制于塾館。其諸父邱瞻伯,,亦賢者也,,未嘗讀書,其言論行事,,往往與前賢合,,亦樂交考夫,。

王政
  孟子游齊、梁,屢言王政,,及滕文慨然愿治,孟子贊之,大抵皆不離井田之法,而世儒謂難復(fù)行于周,、秦以後,識時務(wù)者皆以為然,,雖確亦莫能難之也。自遭世亂,,傷民生之日蹙,,追惟禍?zhǔn)迹瑒t又以惟不行井田故至此,。向者產(chǎn)論之述,,深不厭士心。夫不正其本,,而徒禁之於末,,雖賢有力者,其孰能持之,!固知吾言之適取困耳,。
  而東陽生以井田勢不可復(fù),救荒善政無若社倉,,儒者宜亟修之,。嗟乎,此所謂「不能三年之喪,,而緦,、小功之察」者也。井田行,,安用是戔戔者哉,!乃向者謂周、秦以後不可復(fù)行者,,真豎儒之見,,蔽於私而同悟已耳。
  天降民,,而作之君以治民,,而非待且自治也。人謀其家,,與天子為謀其家,,治亂相百.謀于上則一,謀於下則萬不一,。萬不一,,而亂何時已乎,?有王者起,君臣一心,,以隆堯,、舜之治,舍井田惡先,?孟子之言,,百王不易之道也。
  曰:仁固無逾井田,,而古今之勢,,已甚懸絕,田不加廣,,而民生日繁,,一夫百獻(xiàn),其能給諸,?曰:不能,,則半之;不能,,又半之,。民浮於田,則土力愈出,,而何息焉,。故民田相準(zhǔn),而王致于是行矣,。雖時方艱食,,而諸州尚多不墾之田,得賢君相而經(jīng)理之,,患無耕民,,不患無耕地也。不言食而食足,,不言兵而兵足,,惟井田為有之。

改量
  聖王制世,,必謹(jǐn)權(quán)量,,公私出入,劃然均平,,所從來久矣,,雖至愚之民,能遵而守之.何必待之賢人君子哉,。而近俗富人收租,,有加一斛,,甚者加二,農(nóng)人最苦,,即以平量取之,,猶懼不給,而苛濫相承,,恬不之怪,。及乎兌漕完櫃,雖有奇贏,,未至加一也,,輒相譁然怨之,何其無恕心者耶,!
  某自癸未年冬,始改租斛,,鉸準(zhǔn)本圖糧斛,,加袁花市斛石三升,以為租糧不宜異同故也,。既而思之,,圖斛之稍贏市斛者,圖規(guī)然也,。訪之他圖,,有加二、加三斛,,亦將取償于佃戶耶,?於是又填一板,稍同袁花市斛矣,。而袁花市斛,,尚餘先朝倉斛石二升。今杭州河斛,、河平,,皆古官斛、官平也,。雖往年海寧,、長安、郭店,、硤山各鎮(zhèn)市斛市等,,皆同市河斛等。自頃秦邑侯蒞寧,,始改增各市鎮(zhèn)米行斛兌,,並同袁花斛兌,。確家近袁花,遂以袁花斛為平斛者,,非也,。今年冬,始託一表弟覓硤市舊斛之不復(fù)用者,,取為租斛而未得,,不得則擬于明年更製之。夫糧米從圖,,賣米從市,,自餘出入,悉宜平量,,依古官斛,,此豈待格致而後知哉!而十?dāng)?shù)年以來,,雖一再遷改,,尚未離月攘五十步之智。以此見習(xí)俗之錮人,,而學(xué)者氣質(zhì)之不易變,,皆此類也.恐明年更製之不果,故先書此為信,,又欲以質(zhì)之同志,,得毋有同予之因循舊習(xí)者乎?

聖學(xué)
  聖學(xué),、異學(xué)之分,,邪與正而已;邪,、正之分,,是與非而已。是非之辨,,何容淆亂,?孔孟而後,學(xué)者無真是非,,是者非之,,非者是之,世道衰微,,邪說並作,,庸可長耶!即如孟、告之辨性,,決無兩是之理,,亦決無兩非之理。宋儒言孟子道性善,,是謂本然之性,,本然之性,原無不善,,孟子之說是也,;告子生之謂性,是言氣質(zhì)之性,,氣質(zhì)之性,,原有善有不善,告子之說亦是也,。則兩是矣,。但告子只說得氣質(zhì)之性,遺卻本然之性,;孟子亦只說本然之性,,遺卻氣質(zhì)之性,未若張,、程子之說為全,又兩非矣,。而可乎,?且以孔子言相近,是指氣質(zhì)之性言,;隱然躋告于孔,,有是告非孟之意,非特兩是而已,,此說之至怪者也,。而學(xué)者奉之為聖書,確甚懼焉,!
  往年嘗作性說,、竝氣情才辨等篇,一一宗述孔,、孟,,若可以俟百世者?而學(xué)者以其倍于諸子而訾之,。夫倍于諸子,,洵有罪矣;彼倍孔,、孟者,,不愈有罪乎,?古聖賢不茍立言,必大有關(guān)民彝物教,,然後不得已有言,。孟子道性善,具有至意,;告子不知,,橫爭無已,使天下之為不善皆得諉之於性,,豈非萬世之辠人邪,?諸子又紛紛言氣質(zhì)之性,真助紂為虐者,,辠益甚焉,!氣、情,、才有不善,,則是性有不善,正告子意中之言,,諸子發(fā)明殆盡,,何其酷也!
  然孟子非空空道個性善,,實欲胥天下為善耳,。若但知性善,而又不力於善,,即是未知性善,。故陽明子亟合知行而一之,真孟子后一人,。而學(xué)者又攻之不止,,群愚相咻,千古一轍,,真可恨也,!言性善,則天下將無棄人,;言知行合一,,則天下始有實學(xué)。然孟子,、陽明非姑為是言以誘人為善者,;要之,性體與知行之體原自如此。聖人復(fù)起,,不能易也,。非然,則性非性,,知行非知行矣,。
  諸儒言氣質(zhì)之性,既本荀,、告,;論本體之性,全墮佛,、老,。如:“性通極於無”等語,皆指本體言,,尤罔世之甚者,;性豈有本體、氣質(zhì)之殊耶,?孟子明言氣,、情、才皆善,,以證性無不善,。諸子反之,昌言氣,、情,、才皆有不善,而另懸靜虛一境,,莫可名言者於形質(zhì)未具之前,謂是性之本體,,為孟子道性善所自本,。孟子能受否!援儒入釋,,實自宋儒,,聖學(xué)遂大泯;喪人心世道之禍,,從此始不可振捄也,。
  故愚以為性理不削,則孟子性善之教終不可明,;知行不合,,則孟子性善之教,雖明無益也。顏子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fù)行,,則知行合矣,,則性無不善矣。孟子道性善,,蓋如此,。故曰:“盡其心者,知其性也”,。故山陰先生謂:“有不善,、未嘗不知,是良知,;知未嘗復(fù)行,,是致良知。故可與言致良知者,,始可與道性善”,。嗟乎,未易一二為俗人言也,!

知性
  孔子言性相近,,善之意已見;至孟子始和盤託出,。既經(jīng)孔,、孟指點,學(xué)者可不復(fù)言,。性,、只廩廩慎習(xí),孳孳為善而已,。孳孳為善,,雖不言性,而性在其中矣,。此孔,、孟之意也。
  今學(xué)者皆空口言性,,人人自謂知性,;至遷善改過工夫,全不見得力,,所謂性善何在,?恐自謂知性,,非孟子所謂知性者也。孟子本知性于盡心,,正為時人言性,,終日紛爭,總無著落,。謂性有不善,,固是極誣;即謂性無不善,,亦恐未是實見,;不若相忘無言,各人去盡心於善,。盡心於善,,自知性善,此最是反本之言,,解紛息爭之妙訣也,。
  惻隱之心,入皆有之:能盡惻隱之心,,然后知吾性之無不仁,。羞惡之心,人皆有之,;能盡羞惡之心,,然後知吾性之無不義。辭讓是非之心,,莫不皆然,。故所謂盡心,擴而充之是也,。茍能充之,,雖曰:未嘗知性,吾必謂之知性,。茍不充之,,雖白謂知性,吾豈謂之知性者哉,!

禪障
  或問陳確曰:“子習(xí)內(nèi)典乎”?曰:“未也”,。
  不習(xí),,則何以知其非而黜之?曰:“有獄于此,,良,、盜相質(zhì)也,。良之詞、既聽之,;盜之詞,、亦不能不詳聽之,以良盜之案,,未有定焉故也,。案既已大定矣,且久已定矣,,而又試聽之,,且屢聽之,是徒亂人意,,且使盜者復(fù)有倖勝之心,,故不可也?!?br>   曰:“佛之為異端,,審矣。然其言亦有足取者,,君子不以人廢言,,若之何與盜詞同棄乎?雖盜言而善,,君子猶取之,,況佛耶?”
  曰:盜言善,,君子誠取之,,取其人盜、而言非盜也,;若猶為盜,,言雖善,勿聽之矣,。今佛言滿天下,,是行釋而言儒者耶?抑猶是行釋言釋者耶,?子既審佛之為異端,,而又取其言,是佛之為異端,、未審也,,是嘗習(xí)內(nèi)典之禍也。
  昔者,,吾友嘗習(xí)之矣,,既而知其非,,則深黜之,而惟儒言之習(xí),。他日與確游山陰,,讀得先生年譜,至:“臨絕之頃,,聞鄉(xiāng)紳有薙髮應(yīng)聘者,,先生太息,反側(cè)不安,?!蔽嵊阎复苏Z末善,宜改之,。確曰:此伯繩記實之言,,何害?確心知吾友未善之旨,,欲俟言其所以,,而救正之,而吾友無言,,某亦未及申辨,。后吾發(fā)病毀且死,輿羣季從容言笑,,譚道不輟,,不一及家人事。此古昔君子所難,,然某竊以為賢者之過也,。是向者釋氏死生之說,微有以中之也,,是未善反側(cè)之旨,,于茲始睹也。某則以為:生,、死,,一也。喜,、怒,、哀、樂中節(jié)之謂和,,何以於死時,,獨有喜樂而不當(dāng)有怒哀耶?故笑而死可也,,雖哭而死亦無不可也,。曳杖逍遙可也,雖反側(cè)不安,,亦無不可也,。惟其時而已矣,非惟吾友為然也,。
  宋,、明諸大儒,始皆旁求諸二氏,,久之,,無所得;然後歸本六經(jīng),,崇聖言而排佛,、老,不亦偉乎,?然程,、朱謂二氏之說,過高,、彌近理,,則猶是禪障也;非惟程,、朱為然也,,雖周子之言無欲、言無極,、言主靜,,皆禪障也。某云,,無欲安可作聖,?可作佛耳。要之,,佛亦烏能無欲,,能絕欲耳。二氏之學(xué),,所以大繆于聖人者,,顓在乎此。而周子未之察,,故曰禪障也,。
  朱子謂靜字稍偏,不若易以敬字,,善矣,。而伊川每見人靜坐,,輒嘆其善學(xué)。門人問力行之要,,曰:“且靜坐,。”朱子則教學(xué)者以半日靜坐,,半日讀書,;其體靜字,較周子彌粗,,去禪彌近矣,。曰察識端倪,曰須先明一個心,,曰非全放下終難湊泊,,曰略綽提撕,曰在腔子里,,曰活潑潑地,,曰常惺惺,曰顏子所樂何事,,曰觀未發(fā)前氣象,,曰性通極于無,曰才說性便已不是性,,曰無善無惡,,曰忘心亦照,曰無妄無照,,曰心有所向便是欲,,曰有所見便是妄,曰:既無所向,,又無所見,,便是無極而太極。如此等語,,未可悉數(shù),,智禪障也。皆嘗習(xí)內(nèi)典而階之,,厲也,。嗟乎,佛教之溺人,,曾何時而已哉,!
  季路問死。子曰:“未知生,焉知死,?”死,、生之說,備矣,。而儒者猶未免浸淫佛氏之教,。堯夫疾亟,伊川過之曰:“願先生自作主張,。”堯夫曰:“無可主張,?!彼寡宰钌啤T幼陨钣诼}學(xué),,而程,、朱獨取其易簣一事;易簣固正,,然曾子于季孫之賜,,為禮所當(dāng)受乎?不當(dāng)受乎,?不惟受之,,而又嘗用之,其可以用而用之乎,?其必不可用,,而姑一妄用之乎?必也,,其當(dāng)受而可用者也,。當(dāng)受而受,可用而用,,則胡為疾亟之時,,而遑遑必易之為快也?如曰得正而斃,,則未斃,,而茍可以不正乎?是又以生,、死為二也,。是故,易之可也,,終不易之,,亦無失其為曾子也。是則伊川、晦菴之言,,恐皆未離乎昔者吾友之為見也,。
  故佛教之惑人,不止死生,;凡書之惑人,,不獨內(nèi)典,而況內(nèi)典之詖邪者哉,!劉先生言:“諸公素叩禪關(guān),,雖聞大道之要,未脫舊行履,;欲舍短錄長,,以成其至是”。痛哉,,師言,!非即吾子有可取之說乎?惟其有可取,,故惑人彌深,,而禍?zhǔn)雷檀蟆`岛?!磨不磷,,湼不緇,惟聖人為然,。自宋,、明諸大儒至吾友之賢,皆猶未免涅緇,。而況如某之戔戔者乎,?故懼而勿敢習(xí)也。
  游酢從二程學(xué),,後更學(xué)禪,,呂居仁以書問之。答曰:“佛書所說,,世儒亦未深考,,往年嘗見伊川云:吾之所攻者,跡也,。然跡安從出哉,?要知此事,須親至此地,,方能辨其同異,;不然,難以口舌爭也?!笔廊搴门斆?,大率類此。此學(xué)術(shù)日雜,,議論日煩,,而禪學(xué)之禍,所以日甚一日,,訖無定底,。卓哉!韓子之言曰:“人其人,,火其書,,盧其居;明先王之道以道之,,所以絕天下萬世之禍本也。有王者作,,必用斯言矣”,。

性解上
  孔子曰,性相近,;孟子又道性善,,論自此大定,學(xué)者可不復(fù)語性矣,。荀,、韓之說,未盡蠲告子之惑,;至於諸儒,,惝恍彌甚。故某嘗云:孔子之旨,,得孟子而益明,;孔、孟之心,,迄諸儒而轉(zhuǎn)晦,。皆由未解孟子性善之說、與易繼善成性之說故也,。
  子言相近,,本從善邊說,即孟子道性善之意,。孟子更斬截言之,,使自暴自棄一輩,更無處躲閃;然後相近之說,,益為無弊,。有功于孔門最大。要之,,即本孔子之意言之耳,。然孟子卻說得有根據(jù),非脫空肚撰者,。何以知之,?曰“盡其心者,知其性也”之一言,,是孟子道性善本旨,。蓋人性無不善于擴充盡才後見之也,如五穀之性,,不藝植,,不耘耔,何以知其種之美耶,?故嘗諄諄教人存心,;求放心;充無欲害人之心,;無穿窬之心,;有所不忍達(dá)之于其所忍,有所不為達(dá)之于其所為,;老老幼動,,以及人之老幼;誦堯之言,,行堯之行,;憂之如何?如舜而已,,之類,,不一言而足。學(xué)者果若此其盡心,,則性善復(fù)何疑哉,?而堯、舜之可為,,又何待辨哉,?故曰,非脫空肚撰者也,。
  易“繼善成性”,,皆體道之全功,,正對下知人之偏而言而解者;深求之,,幾同夢說也,。一陰一陽之道,天道也,,易道也,,即聖人之道也。道不離陰陽,,故知不離仁,,仁不能離知,中焉而已,。故曰一陰一陽之謂道,。即中庸中節(jié)之和,天下之達(dá)道也,。繼之,,即須臾不離,戒懼慎獨之事,。成之,,即中和位育之能在。孟子則居仁由義,,有事勿忘者,。繼之之功,,反身而誠,。萬物咸備者,成之之候,。繼之者,,繼此一陰一陽之道也。則剛?cè)岵黄?,而粹然至善矣,。如曰惻隱之心,仁之端也,;雖然,,未可以為善也。從而繼之,,有惻隱,,隨有羞惡、有辭讓,、有是非之心焉,;且無念非惻隱,,無念非羞惡、辭讓,、是非之心,,而時出靡窮焉。斯善矣,。成之者,,成此。繼之之功,,即中庸成己,、仁也,成物,、知也,,性之德也之謂。向非成之,,則無以見天賦之全,,而所性或幾乎滅矣。故曰,,成之謂性,;故曰,言體道之全功,。
  由是觀之,,則仁者見之謂之仁,即不可謂仁,;智者見之謂之智,,即不可謂智。猶中庸賢智之過,,即不得謂賢智,,從其自賢自智,而姑予之之辭云耳,。惟仁智既兩失之,,而百姓又全昧之,陰陽合一之道於焉大墜,,此中古之聖人所以深憂而演易者也,。顯仁以下,俱是讚易,;然言易道,,而聖人之道即在其中,而從來解者,,俱昧此,。至所謂繼善成性,,則幾求之父母未生之前,嗚呼,!幾何不胥天下而禪乎,!此悃悃之愚所必欲與宋以來儒者爭之,以復(fù)還孔,、孟之故者,。蓋幾自痛抑焉,而終勿能以已也,。
  故性一也,,孟子實言之,而諸家皆虛言之,,言其虛,,則恍惚易遁,彼下愚者流皆得分過于天,;言其實,,則親切不誣,自大賢以下無所辭罪于己,。二說之相去,,關(guān)係世道人心不小,其敢久置而勿講歟,!蓋孔,、孟之言性,本天而責(zé)人,;諸家之言性,,離人而尊天。離人尊天,,不惟誣人,,并誣天矣,;蓋非人,,而天亦無由見也。是故薦蓘勤而後嘉穀之性全,,怠勤異獲,,而曰麰麥之性之有美惡,必不然矣,。涵養(yǎng)熟而后君子之性全,,敬肆殊功,而曰生民之性之有善惡,,必不然矣,。人爵,、君命之,天爵,、天命之,,一也。自一命再命,,以至九命,,皆君命也,指下位之士,,而曰君之命止于此,,則蔽矣。自有恒以至善人,、君子,、聖人,皆天命也,。指一節(jié)之士,,而曰天之命止于此,則漏矣,。日嚴(yán)祇敬,,而後君寵日隆,;雖君命也,,猶吾自命之耳。故曰所以立命也,。此孟子盡心知性之旨也,。
  孟子而後,性學(xué)日淆,,至于濂,、洛,庶幾復(fù)旦,;而所謂剛?cè)嵘茞?、氣質(zhì)義理之說,去告子所見,,不甚相遺,。諸子言雖人人殊,要之不離二家,。近是,,而告子獨擅宗風(fēng)矣。至云:纔說性,,便已不是性,。更不解是何語,?嗟乎!世流愈下,,論益怪幻,,我孔、孟之旨,,何由復(fù)明于天下哉,!而吾儒之學(xué),何以大別于二氏哉,!杞憂日深,,不自知其言之愈悖,知我罪我,,其敬以聽之矣,。

性解下
  或問:繼善成性以工夫言,視學(xué)者體道親切之旨,,則得矣,。顧以孟子、中庸之言性者解易,,未若以易解易,,孔子贊乾道曰:“各正性命”;又曰:“利,、貞者,,性、情也”,,皆以氣化言,。繼善成性,承上一陰一陽之道來,,猶乾道之各正也,;何為不可以氣化言,而謂是道體之全功矣乎,?
  曰:然,,請為子以易解易。資始流形,,言天之生物也,;各正葆合,,言天之成物也,。物成然後性正,人成然後性全,。物之成以氣,,人之成以學(xué),,人物之性,豈可同哉,! 且大彖何不言:“萬物資始,,各正性命”?而必係之”乾道變化”之下,?又何不曰:“元亨者,、性情也”,而必係之“利貞”之下乎,?非元始時無性,,而收藏時方有性也;謂性至是始足耳,。註:“收斂歸藏,,乃見性情之實”,此其解也,。今老農(nóng)收種,,必待受霜之後;以為非經(jīng)霜則穀性不全,,此物理也,,可以推人理矣。君子語性,,不當(dāng)智出老農(nóng)下也,。是故,資始流形之時,,性非不具也,,而必于各正葆合見生物之性之全。孩提少長之時,,性非不良也,,而必于仁至義盡見生人之性之全。繼善成性,,又何疑乎,?
  非惟然也。各正,、葆合,,雖曰天道,孰非人道,?今夫一草一木,,誰不曰“此天之所生”,然滋培長養(yǎng),以全其性者,,人之功也,。庶民皆滅之所生,然教養(yǎng)成就以全其性者,,聖人之功也,,非滋培長養(yǎng)能有加于草木之性;而非滋培長養(yǎng),,則草木之性不全,。非教養(yǎng)成就,能有加于生民之性,;而非教養(yǎng)成就,,則生民之性不全。故亟係之曰:“首出庶物,、萬國咸寧”,,此乾元之大,尤不可無體元之聖人也,。吾烏知乾道之資始流形,,非即聖人之資始流形;乾道之各正葆合,,非即聖人之各正葆合乎,?而況繼善成性之功之彰彰者乎?
  故曰:“天地民物,,皆吾性分內(nèi)事”,。中庸言中和位育,又言至誠盡性而極之,。盡人物,,贊天地,皆指性之全體言,。謂必如是,,方可以語性。故曰:“成之者,,性也”,,即成己、仁也,;成物,、知也。性之德也之說也,。成之也者,,誠之也,;誠之也者,人道也,,而天道于斯乎見矣,。故曰:“性也”,。凡經(jīng)文言:忍性,、養(yǎng)性、盡性,、成性,,皆責(zé)重人道,以復(fù)天道,。蓋人道不修,,而天道亦幾乎息矣!孟子言心性,,篇篇皆是此意,。孟子真深于易者,故孟子不言易,;孟子之言,,無非易也。
  或曰:繼善成性之旨,,則聞命矣,。若夫善惡之不齊,判然嬰孺,;叔虎之生,,知其必滅羊舌。性有不善,,昭于前冊,,又可沒耶?
  曰:鄙哉,,若言,!告子固云:以堯為君而有象。凡此形據(jù),,孟子豈不知之,?正如其父攘羊,證之何為,;未足賣直,,適彰悖亂耳,何必,!傲象丹朱,、商均係堯、舜親子,豈曰不教,?卒無能改于其德,,似皆性成,而實非然也,。朱均自甘不肖,,若肯改行率德,直旦夕間事,,誰能御之,。叔虎覆宗,偶符向母之言,;假使叔虎聞言,,早自祓濯,必不至此,。君子立言,,務(wù)使賢者益勸于善,而不肖者咸悔其惡,,斯可耳,。胡乃旁引曲證,以深錮不肖之路,?若曰:皆天之所限,,人何與焉!不亦寬甚矣哉,!孟子道性善,,正為象、虎一輩言之,,直是大不得已,。向使普天下無一不善人,孟子何故又道性善,?何不曉人意也,?
  孔子言性相近,亦正為善不善之相遠(yuǎn)者而言,。即孟子道性善之意,;孟子之意,以為善人之性,、固善,;雖惡人之性,亦無不善,。不為,,非不能也,。謂己不能則自賊;謂人不能則賊人,,使皆盡心為善,,雖人人堯、舜可矣,。此孟子之旨也,。舜不好善而好傲,便是象,;象不好傲而好善,,便是舜,,舜象之分,,豈絕相遠(yuǎn)哉!蒸人不奸,,象之善端,,于斯畢現(xiàn)。太甲顛覆,,一日遷義,,卒為賢主;倘終不悔,,便與朱,、均何異?不責(zé)心而責(zé)性,,不罪己而罪天,,天與陸,不任受也,。與孟子爭性善,,直是醉人言事,喃喃不了,;自謂無一錯,,卻何止于錯也。
  荀,、楊語性,,已是下愚不移。宋儒又強分個天地之性,,氣質(zhì)之性,。謂氣、情,、才皆非本性,,皆有不善,;另有性善之本體,在“人生而靜”以上,。奚翅西來幻指,,一唱百和。學(xué)者靡然宗之,,如通國皆醉,,共說醉話;使醒人何處置喙其間,。噫,,可痛也!

氣情才辨
  一性也,。推本言之,,曰天命;推廣言之,,曰氣,、情、才,,豈有二哉,?由性之流露而言,謂之情,;由性之運用而言,,謂之才;由性之充周而言,,謂之氣,,一而已矣。
  性之善不可見,,分見于氣,、情、才,;情,、才與氣,皆性之良能也,。天命有善而無惡,,故人性亦有善而無惡;人性有善而無惡,,故氣,、情、才亦有善而無惡,,此孟子之說,,即孔子之旨也,。故曰:“乃若其悄,則可以為善矣”,。曰:“是豈人之情也哉,!”曰:“若夫為不善,非才之罪也”,。曰:“非天之降才而殊也”,。曰:“其為氣也,至大至剛,,直養(yǎng)無害,,則塞乎天地”。是知氣無不善,;而有不善者,,由不能直養(yǎng)而害之也。曰:“平旦之氣,,則雖牿亡之後,,而其所為善者,,固未始不在也”,。凡讀孟子者,宜皆知其解矣,。使孟子而非知道也者則可,;孟子而知道者,何得輕變易其說,,以相誑惑乎,?
  且孟子兢兢不敢言性有不善,竝不敢言氣,、情,、才有不善,非有他意,,直欲四路把截,,使自暴自棄一輩,無可藉口,;所謂功不在禹下者,。宋儒既不敢謂性有不善,奈何轉(zhuǎn)卸罪氣質(zhì),,益分咎才情,。情才氣有不善,則性之有不善,,不待言矣,。是陰為邪說者立幟也,,而可乎?無論誣人,、誣天,,畔孔孟而黨荀告,為萬萬不通之論:就使其說皆當(dāng),,要于性教奚補,?祇多開門徑,為下愚得自便耳,。嗚呼,,其亦勿思之甚矣!
  告子之說似中正,,然大有便于愚不肖,;孟子之說似偏執(zhí),然大不便于愚不肖,,此聖學(xué),、異學(xué)之別也。然孟子之說,,實至正無偏,,與孔子之旨脗合。子言相近,,則皆善可知,;有不善,則遠(yuǎn)矣,。但孔子卻說得渾融,,不若孟子之直捷耳,要其指歸,,則一而已,。後儒無識,罔欲調(diào)停孟,、告之間,,就中分出氣質(zhì)之性,以謝告子,;分出本體之性,,以謝孟子。不知離卻氣質(zhì),,復(fù)何本體之可言耶,?又曰:既發(fā)謂之情,曰才出于氣,;故皆有善不善,。不知舍情,、才之善,又何以明性之善耶,?皆矛盾之說也,。
  程子曰:“性即氣,氣即性”,,是矣,。而又曰:“生人氣稟,理有善惡”何耶,?曰:“有自幼而善,,有自幼不善,善固是性,,惡亦不可不謂之性”,,將告子情事,和盤託出,。解之者曰:“是蓋言生之謂性,,所謂氣質(zhì)之性也”。是固然矣,。寃哉,!氣質(zhì)何以獨蒙惡聲耶?吾未之前聞也,!故程,、朱註性相近句,並以氣質(zhì)富之,,是告子言性反與孔子合矣。告子之言,,果合于孔子,;則孟子之言,果悖于孔子矣,。子曰:“惟上智與下愚不移”,,承上章而言,蓋言習(xí)也,,謂夫習(xí)成而不變者,。上知習(xí)于善,必不移于不善,;下愚習(xí)于不善,,必不移于善。言相遠(yuǎn)之中,,又有此二者不相移易,,自非然者,,雖遠(yuǎn)可移。此夫子之旨也,。即孟子倍蓰無算之說,,卻與性何預(yù)?且于才何預(yù),?故陽明子謂:“是不肯移,,非不可移”,斯言當(dāng)矣,。而程子于“不移”字中,,添一“可”字,便滯,。又曰:“語其性則無不善,,語其才則有下愚之不移”,不益支乎,!朱子則統(tǒng)以氣質(zhì)之性言之,,謂“相近之中,又有美惡,,一定非習(xí)所能移者”,,子本言習(xí),朱子偏以誣性,,程子更以誣才,,其乖謬如此!
  子曰:“有能一日用其力於仁矣乎,?我未見力不足者”,。力非才耶?曰:“我欲仁,,斯仁至矣”,。此欲字兼才、情言,,其為無不善,。昭然甚明。故孟子亦曰:“不為也,,非不能也”,。曰:“不能盡其才者也”???、孟之言,若合符節(jié);而諸儒樂相違異,,奚為者也,?且子既以相遠(yuǎn)屬習(xí),孟子既以不可與言,,不足有為屬之,。自暴自棄,已極分曉,,奚患無與桀,、跖分過者,而重以誣情才氣質(zhì)乎,?
  中庸以喜怒哀樂,,明性之中和;孟子以惻隱,、羞惡,、辭讓、是非,,明性之善,,皆就氣情才言之,。氣,、情、才皆善,,而性之無不善,,乃可知也,。孟子曰:“形、色天性也,,而況才,、情、氣質(zhì)乎,?”氣,、情、才而云非性,;則所謂性,竟是何物,?非老之所為無,,即佛之所為空矣!故張子謂:“性通極于無”,,程子謂:“才說性便不是”,,其供狀也。彼自以為識得本然之性,而已流于佛,、老,,而不自知,斯賊性之大者,。
  今夫心之有思,,耳目之有視聽者,氣也,。思之能睿,,視聽之能聰明者,才也,。必欲冥而思慮,,黜而睿智,以求心之本體,;收而視聽,,杜而聰明,以求耳目之本體,,安得而不禪乎,?故踐形即是復(fù)性,養(yǎng)氣即是養(yǎng)性,,盡心,、盡才即是盡性,非有二也,;又烏所睹性之本體者乎,?要識本體之性,便是蒲團(tuán)上語,,此宋儒之言,,孔、孟未之嘗言也,。
  且告子止說一性有不善,,孟子猶深闢之。諸子猶以為未足,,紛紛指情,、才、氣之不善,,以盡削其輔,,而性益孤危無所恃;善伐樹者,,先伐其枝而本隨之,,此司馬翦餽之計也,。甚矣,諸子之巧于滅性也,!雖張子謂“學(xué)先變化氣質(zhì)”,,亦不是;但可曰變化習(xí)氣,,不可曰變化氣質(zhì),;變化氣質(zhì),是變化吾性也,,是杞柳之說也,。在孟子則第曰善養(yǎng),曰無暴耳,。使諸儒學(xué)識更出孔,、孟之上,則吾有所不敢知,;若猶未也,,請一衷于孔、孟之言,。

氣稟清濁說
  蔣書升曰:“子言性,,深得孟子勉人為善之旨,有功於天下後世甚大,。然驗之吾人氣稟清濁,,果有什佰千萬者;子又安得而盡誣諸,?”
  某曰:“氣之清,、濁,誠有不同,,則何乖性善之義乎,?氣清者,無不善,;氣濁者,,亦無不善。有不善,,乃是習(xí)耳,。若以清濁分善惡,不通甚矣,。斯固宋人之蔽也,。氣清者,非聰明才智之謂乎,?氣濁者,非遲鈍拙吶之謂乎?夷考其歸,,聰明材辨者,,或多輕險之流;遲鈍拙吶者,,反多重厚之器,,何善何惡,而可以此誣性哉,?觀于聖門,,參魯、柴愚,,當(dāng)由氣濁,;游、夏多文,,端木屢中,,當(dāng)由氣清??芍^游,、夏性善,參,、魯性惡耶,?
  然則氣清者反不善,而氣濁者反善歟,?亦非也,。清者恃慧而外馳,故常習(xí)于??;濁者安陋而守約,故常習(xí)于樸,。習(xí)于樸者曰厚,,習(xí)于浮者曰薄,善惡之分,,習(xí)使然也,,於性何有哉!故無論氣清氣濁,,習(xí)于善則善,,習(xí)于惡則惡矣。故習(xí),、不可不慎也,。習(xí)相遠(yuǎn)一語,,子只欲人慎習(xí);慎習(xí)則可以復(fù)性矣,,期立言之旨也,。然更古今人千蹊萬徑,皆括此習(xí)相遠(yuǎn)一語,,可斷後來紛紛之論矣,。不意又有告子之三說,故孟子不得已而有言,。又不意宋人復(fù)有氣稟清濁之說,,愚其能已于言哉!”
  書升快然曰:“異乎所聞,,吾固疑氣稟之有清濁也,;又烏知清濁之無關(guān)善惡耶?中庸有云:人一己百,,人十己千,,雖愚與柔,必明必強,。非即吾子慎習(xí)復(fù)性之說乎,?愚、柔且然,,況強明者哉,!中庸可謂善語性矣。如是言性,,雖終日言,,可也?!?br>   某曰:“善”,。

原教
  孟子道性善,正為天下多不善人,,故為此言喚醒之,,俾亟反於善耳。使舉天下更無不善人,,即孟子可不言性善矣,。荀、告,、韓,、楊,各是所見,,銖銖較量,,可謂愚甚,;後儒之說,頁極支離,。但孟子道性善,,是欲人為善;若但知性善,,而不能為善,雖知性善何益,?故陽明子又欲合知,、行,正為知,、行已迥分為二,,故耳。使世之學(xué)者,,果皆知之即行,,行無不知,郎陽明子可不言知行合一,、知行無先後矣,。
  凡聖賢立教,非有大關(guān)系,,不茍為異,;非有大證據(jù),不妄自是,。學(xué)者不深維立言之旨,,而茍習(xí)其膚陋之說,群咻無已,。如所謂:“性有不善”,、“氣、才,、情有不善”,,與夫“知先行後”、“知行是兩個”,,其為說豈不明白曉易,,無愚知皆知之,詎孟子,、陽明子之未知,,而待后人之喋喋乎?此吾之所謂愚甚也,。
  蓋孟子道性善,,初非謬為是言,,以姑誘人於為善而無其實者。性善自是實理,,豪無可疑,;今人只是不肯為善。未有為善而不能者,,惟其為善而無不能,,此以知其性之無不善也。夫徐行者,,豈人所不能哉,?所不為也。旨哉,!孟子之言,,故凡人之為善皆徐行之類也。今如欲欺人,,而辭曰:“我不能”,,其可也。而曰:“吾不能不欺”,,可乎,?與人爭,而辭曰:“我不能”,,其可也,。而曰:“吾不能不爭”,可乎,?故無欺則忠矣,,無爭則和矣,內(nèi)忠而外和,,雖違道不遠(yuǎn)矣,,性善故也。不能孝弟,,將能不孝弟乎,?不能不好犯上,不好作亂,,將能好犯上作亂乎,?嗚呼!今之為不善者,,皆自棄其所可能,,而強為其不可能,以自誣而誣天下,真可謂痛哭流涕長太息者也,。
  夫仁者,、心德之全,而聖功之極粹者也,。而孔子恒易言之曰:“我欲仁,,斯仁至矣”,曰:“有能一日用其力於仁矣乎,?我未見力不足者,。”此無異故,,由人性無不仁焉故也,。知仁之性,則可以知禮,、義、智之性矣,。故人但知孟子之言性善,,而不知孔子之言性善,更有直捷痛快於孟子者,,人第不察耳,。雖然,性善矣,,尤不可以不勉也,。故孟子諄諄教人擴充、教人動忍存養(yǎng),、教人強恕強為善,,如此類不一言而足。猶之五穀,,雖云美種,,然不耕植、不耘耨,,亦無以見其美,,此孟子盡心知性之旨也。
  蓋孟子言性,,必言工夫,,而宋儒必欲先求本體;不知非工夫,,則本體何由見,。孟子即言性、體,,必指其切實可據(jù)者,,而宋儒輒求之恍惚無何有之鄉(xiāng),。如所云平旦之氣、行道乞人之心,;與夫孩少赤子之心,、四端之心,是皆切實可據(jù)者,。即欲求體,,體莫著于斯矣。蓋孟子分明指出氣,、才,、情之善,以明性之無不善,。而宋儒將氣,、才、情一一說壞,,甚云:人生而靜以上,,不容說才說性,便已不是性矣,。則所謂性,、競是阿物?惑世誣民,,無若此之甚者,!猶各侈然自以其說直駕孔、孟之上,,此尤可痛哭流涕長嘆息者也,。嗚呼!且不有孔,、孟之言,,又何有陽明之言乎?此尤可痛哭流涕長太息者也,。

子曰性相近也二章
  聖人辨性,、習(xí)之殊,所以扶性也,。蓋相近者,,性也;相遠(yuǎn)者,,習(xí)也,。雖相遠(yuǎn)之極,至於不移,而性固未始不相近也,,焉可誣乎,?夫子若曰:人之性、一而已,,本相近也,,皆善者也;烏有善不善之相遠(yuǎn)者乎,?其所以有善,、有不善之相遠(yuǎn)者,習(xí)也,,非性也,。故習(xí)不可不慎也。習(xí)相遠(yuǎn)矣,,雖然,,猶可栘也。書稱:“聖罔念作狂,,狂克念作聖”是也,。善固可自矜,而不善固可自棄乎,?若夫習(xí)成而不變者,唯上智下愚耳,!上智習(xí)于善,,必不移於不善;下愚習(xí)于不善,,必不移於善,。蓋移之,則智者亦愚,,愚者亦智,;不移,則智者益智,,愚者益愚,。唯其習(xí)善而不移,故上智稱焉,;唯其習(xí)不善而不移,,故下愚歸焉。習(xí)之相遠(yuǎn),,又有若斯之甚者,,故習(xí)不可不慎也,而性則未有不相近者也。
  夫子之言性如此,。抑孟子道性善,,實本孔子。後儒妄生分別,,謂孔子所言,,氣質(zhì)之性也;孟子所言,,本然之性也,。本然之性無不善,而氣質(zhì)之性有善有不善,,支離如此,。夫有善有不善,是相遠(yuǎn),,非相近也,。是告子之說也。如是言性,,可不復(fù)言習(xí)矣,。
  大抵孔、孟而後,,鮮不以習(xí)為性者,;人豈有二性乎?二之,,自宋儒始,,既分本體與氣質(zhì)為二,又分氣質(zhì)之性與義理之性為二,,不惟二之,,且三之矣。若謂孔,、孟皆見其偏,,而張、程氏獨見其全,,尤極狂悖,,彼自以調(diào)停孟、告,,而得其中,,抑子所云: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無忌憚也,。

性習(xí)圖
        ?。凵现牵?br>      習(xí)善不移為↑‖移于惡即非
          ‖↓
          ╔═╗習(xí)于詭異為→[異端]
[曲學(xué)]歸于正即是→║性║←反于常即是
    ←習(xí)于一曲為╚═╝
          ‖↑
     習(xí)惡不移為↓‖移于善即是
        ?。巯掠蓿?/p>

  子曰:“性相近也,(皆善者也)習(xí)相遠(yuǎn)也”,。(始有善不善之分)
  子曰:“唯上智與下愚不移”,。(蓋言習(xí)也。言相遠(yuǎn)之中又有不移者,。習(xí)善為智,,習(xí)不善為愚;習(xí)善不移為上智,,習(xí)惡不移為下愚,。此智愚上下之所由分別也)
  陽明子曰:“只是不肯移,非不可移”,。

性習(xí)圖詠
  性近如一家,,習(xí)遠(yuǎn)如萬里。當(dāng)其未分途,,堯,、跖本密邇,偶歧南北轅,,燕越隨所詣,。萬里雖云遙,回身道即是,,轉(zhuǎn)移一念間,,聖狂真忽爾。惡胡可自棄,,善亦安足恃,。惟上智下愚,執(zhí)心堅石比,,為善若勿及,為惡日無已,,沒身不移易,,上下天淵矣。王云不肯移,,斯言有至理,。儒俗遂成訛,紛紛奚所止,。千秋孔孟心,,滅沒竟誰啟。

侮聖言
  孟子道性善,,惟欲人為善,。為善,,則知性善矣;若不為善,,雖知性善,,何益?故陽明子欲合知行,,以為知而不行,,只是未知,此言正為道性善下鞭策也,。若見善不遷,,知過不改,雖悟知行合一,,何益,?
  陽明固云:“會得此旨,即說知行是兩個,,不妨亦只是一個,;若不會此旨,即說是一個,,濟得甚事,,只是閑話”。陽明之言,,極為痛切,。凡理會聖賢言語,並須默體之身心,,若孝子之視無形,、聽無聲,始有實得,;如只憑意見翻駁,,真是侮聖言也。
  今學(xué)者紛紛,,必欲說:“性有不善,;氣、情,、才有不善,;知先行後;知行是兩個”,,固可笑矣,。即灼見得“性無不善;氣,、情,、才無不善,;知行合一,知行並進(jìn),,知行無先後”,,言甚鑿鑿,顧不知自反之身心,、力行,,果何如也?

無欲作聖辨
  陳確曰:周子無欲之教,,不禪而禪,,吾儒只言寡欲耳。聖人之心,、無異常人之心,;常人之所欲,亦即聖人之所欲也,,聖人能不縱耳,。飲食男女、皆義理所從出,;功名富貴,、即道德之攸歸,而佛氏一切空之,,故可曰無奈何,。儒者而亦云耳哉?確嘗謂,,人心本無天理,,天理正從人欲中見,人欲恰好處,,即天理也,。向無人欲,則亦並無天理之可言矣,。他日致友人書云:“絕欲非難,、寡欲難,素食非難,、節(jié)食難。確每自體驗,,深知之,,是知異端偷為其易,聖學(xué)勉為其難,,邪正之分,,端在于此,。而周子以無立教,是將舍吾儒之所難,,而從異端之所易也,。雖然,不禪不可得矣,。其言無極主靜,,亦有弊。學(xué)者只從孔,、孟之言,,儘有從入處,何必又尋題目,,多為異端立幟乎,?
  又曰:欲、即是人心,。生意百善,,皆從此生。止有過不及之分,,更無有無之分,。流而不反,若貪愚之俗,,過於欲者也,。割情抑性,若老,、莊之徒,,不及於欲者也。賢人君子,,於忠孝廉節(jié)之事,,一往而深,過于欲者也,。頑懦之夫,,鞭之不起,不及於欲者也,。聖人只是一中不絕欲,,亦不從欲,是以難耳,。無欲作聖,,以作西方聖人則可,豈可以誣中國之聖人哉,!山陰先生曰:“生機之自然,,而不容已者,,欲也。而其無過不及者,,理也”,。斯百世不易之論也。

學(xué)解
  學(xué)未始廢讀書,,而不止讀書,;讀書未始非學(xué),而未可謂學(xué)讀書,,而不知學(xué)與博奕何異,?而今之士者,但知以讀書為學(xué),,深可痛也,!舉子之學(xué),則攻時藝,;博士之學(xué),,則窮經(jīng)史,搜百家言,;君子之學(xué),,則躬仁義,仁義修,,雖聾瞽不失為君子,;不修,雖破萬卷不失為小人,。士果志學(xué),、則必疑,疑必問,,曾芻蕘之勿遺,,而況煌煌古訓(xùn)乎?何嘗以不能讀書為慮哉,!非然者,,不讀書懵,多讀書猶懵,,惡可以言學(xué),?
  善夫朱子之釋學(xué),曰:“效也,、覺也”,,又曰:“習(xí)其事也”,其言學(xué)審矣。凡書之言學(xué)者,,皆可以推之矣。往讀鄉(xiāng)前輩黃貞父終日不食,,節(jié)文以力行,,詮“學(xué)”字“思不如學(xué)”,猶云“知不如行”,。以此見前輩雖工時文,,不茍附會。求之今人,,雖學(xué)道者或未解此,,不已異乎?
  至相傳要訣,,以半日靜坐,,半日讀書,為為學(xué)之法,,然乎否與,?孟子之必有事,中庸之須臾不離,,讀書耶,?靜坐耶?禪和子受施主供養(yǎng),,終日無一事,,嘗半日力坐參禪,半日誦經(jīng)看語錄,,便了卻一生,;使吾儒效之,則不成樣矣,。學(xué)人所處,,子臣弟友,不一其職,;所遇貧富順逆,,不一其境,而貧苦者恆居什七,,日用工夫,,各有攸宜,而欲限定半日靜坐,,半日讀書,,無論非為學(xué)之要,即衡量事理,亦末云通,。大舜耕田號泣,,加以陶漁廩井之事靡勿躬親,讀書靜坐,,諒所未遑,?而千古推為學(xué)宗,況吾儕小人何敢優(yōu)游廢日耶,?
  吾願學(xué)者素位而行,,毋弛正己自得之功,暇則讀書講義,,倦或散步行歌以當(dāng)靜坐,;要之,皆無失素位中事,,意者有事勿忘之學(xué),,庶其無大繆于此乎?

學(xué)譜
  子曰:「學(xué)而時習(xí)之,,不亦說乎」,,(子仁問陽明:「先儒以學(xué)為效先覺之所為,如何,?」曰:“學(xué)以去人欲,、存天理,若曰效先覺之所為.只說得學(xué)中一事.亦似專求諸外了,?!保傅茏尤雱t孝,出則弟,,謹(jǐn)而信,,泛愛眾而親仁,行有餘力,,則以學(xué)文」,,(朱注“文為禮樂射御書數(shù)之文”.則學(xué)文亦是行.非讀書也)「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敏於事而慎於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謂好學(xué)也已」,,「吾十有五而志於學(xué),,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有顏回者好學(xué),,不遷怒,,不貳過」,「古之學(xué)者為己」,,「君子學(xué)以致其道」,。
  子夏曰:「賢賢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與朋友交言而有信,,雖曰未學(xué),,吾必謂之學(xué)矣?!?br>   孟子曰:「學(xué)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矣?!?br>   濂溪曰:「學(xué)顏子之學(xué),。」
  伊川曰:「學(xué)以正其心,,養(yǎng)其性而已,。」又曰:「學(xué)以鞭辟近裹,,切己而已,。」
  子厚教學(xué)者以知禮成性,,變化氣質(zhì)為先,。
  晦菴曰:「為學(xué)工夫,不在日用之外,?!?br>   象山曰:「學(xué)先辨志?!褂謬L自言:「所學(xué)只是切己反求,,改過遷善?!梗▌⑾壬唬骸钢比绱硕说?。」)
  敬夫曰:「學(xué)莫先義利之辨,?!?br>   陽明曰:「學(xué)莫先于立志。」又曰:「學(xué)只是致良知,?!梗◤奈岬廊嗽唬骸杆^良知,只是能知過,;所謂致良知,,只是能改過?!?br>   劉先生曰:「學(xué)莫先於自知,。」(確云:自知謂知過)又曰:「無心外之學(xué),?!褂衷唬骸嘎}學(xué)之要,只在慎獨,?!褂衷唬骸笇W(xué)須有決為人、不為禽獸之志,。茍不辨此志,,則講說領(lǐng)受,俱是回護(hù)禽獸機穽,。即良心乍呈,,亦如鬻去家產(chǎn),偶復(fù)從此經(jīng)過,,雖眼眼認(rèn)得,,不為我有?!褂衷唬骸笇W(xué)務(wù)遜志下人,,隨處求益?!褂衷唬骸笇W(xué)貴自得師,。」又曰:「學(xué)貴闇脩,,聲塵一些不露,。」又曰:「遷善改過,,是學(xué)者獨步工夫,。」
  開美曰:「自朝至暮,,飲食起居,,語默動靜,,皆聽謂學(xué)?!褂衷唬骸高w善改過,,學(xué)者作聖之功?!?br>   吳裒仲言:「近日所學(xué),,惟事事不輕放過?!梗挤蛟疲?/p>


與劉伯繩書
  去秋晤西泠陸景先云:兄體已慚佳,,又合之周子和之言,周得之成夫,,以為必非妄者,,故深信而喜之,釋然若積疴之去弟體,;及讀尊教,乃謂不惟無減,,而且有增,,是何語耶?使我馳念無已,。病亦有性情,,其消息往復(fù)之機,默自體驗,,可徐收批郤導(dǎo)窾之功,。不然,且屏棄藥餌,,並遺書年譜事一齊放下,,澄懷靜養(yǎng),以待春回,,猶為不失中策,,先生云:“治疾不效,治之以不治,,便是舜格有苗手段”,,斯言最可味。今之醫(yī)家,,能生人者,,千無一焉,(古亦無之)能不殺人者,,百無一焉,,而工殺人者,,且十居八九,吾乃輕以不貲之身付之,,如託六尺於莽,、操,遺體行殆,,不孝孰大焉,!又好以耳目役其憧憧之心,庸醫(yī)之攻械百端,,而臟腑復(fù)多內(nèi)應(yīng)之賊,,雖欲不日增,不可得矣,。輯遺書,、訂年譜,在兄分上為必不可已之事,;在今日貴體,,為必可已之事,舍此又何事乎,?雖行善事而強以力所不能為,,便是浮偽,浮偽便是惡,,非善也,。一身之緩急輕重,若權(quán)衡之不爽,,方為知學(xué)者,;今學(xué)者皆是之其所而辟焉耳。
  弟三四月問,,以母病經(jīng)營,,神志忽忽,百事遺忘,;六月寄子和書,,又錄氣情才辨並侮聖言篇奉正,而不自知其複,,耄及之狀于斯可見,;不意春初寄朗思者,已蒙批示之詳如此,,滋溷靜攝,,不安彌甚!弟聽言,,肯是老實話,,欲我同志日體之日用,,而無徒托之空言也云耳,烏有所謂新奇之議也,?弟嘗欲一登古小學(xué),,盡攜所述,焚告先生:使確有分豪立異之心,,愿先生之靈立時殛死,,以懲敗類。即弟之身未得至古小學(xué),;而弟之心則無時不與先生相對,。先生之靈,洋洋滿天地,,其又能容此狂悖無知之某於門牆之內(nèi)矣乎,!稍知自好者不為,而謂弟之愚懦而敢出此乎,?
  至于千慮之一,,諄諄向知己言之,又自有深意,,非強辨也,。餘幅所具,極為詞費,,因尊教肫切,不敢自外,,略疏所見如此,,亦欲吾兄推此類一徹前蔽,光復(fù)心體,,或亦祛病之一助云耳,。暇時略一寓目,倘以為無當(dāng),,即付之祝融,,切勿細(xì)作答;或俟道體康復(fù)後,,終賜之教,,亦所甚願,總毋留意必於心可也,。
  詳味前後手教,,尚多影響剽竊之說;大抵吾兄工夫,,猶未離語言文字問,,故有此病,,茍能切實反求,則自無此矣,。恃愛敢質(zhì)言之,,知不以為罪也。
  來教謂止就氣質(zhì)言,,便萬有不齊,,安得遽謂之善?此蔽於習(xí)聞習(xí)見,,而未嘗一反而思之故云耳也,。宋儒既以氣質(zhì)之性釋性相近句;今云“萬有不齊,、則相近”之謂,,何亦勿思之甚矣!大抵兄所謂氣質(zhì),,指習(xí)氣說,,正宋儒之所誤認(rèn)者。習(xí)自相遠(yuǎn),,以習(xí)為性,,何翅千里?先生所謂:“人只有氣質(zhì)之性”,,謂氣質(zhì)亦無不善者,,指性中之氣言,性中之氣更何有不善耶,?陽明亦云:“性之善端,,在氣上見;惻隱,、羞惡,、辭讓、是非即是氣”,。如是,,則雖曰氣質(zhì)即義理,必?zé)o不可,,猶云:“性即理也”,。弟實未嘗有氣質(zhì)即義理之說,因兄屢提駁此語,,故復(fù)為拈出,;蓋孟子言心、言情,、言才,、言氣,,皆是言性。分之無可分,,程子曰:“性即氣,,氣即性”是也。而其所以言性氣,,則非也,,宋儒之言,處處為告子洗發(fā),,真是千秋知己,;以不善誣情、才,,兄既不能為宋儒解矣,,尚復(fù)何疑于氣質(zhì)耶?蓋指習(xí)氣言,,即不當(dāng)以氣質(zhì)之性四字成文,;既以氣質(zhì)屬性,何得又以不善誣之,,此等處極易分曉,,而宋儒茫然,前無孔孟,,後無來學(xué),,任臆胡說,是可痛恨耳,!誣氣即是誣性,,是明助告子攻孟子,不敢不力辨也,。
  來教以弟引孟子“存心”“求放心”等語為道性善本旨,,而不言性善之體,,此亦蔽於習(xí)而不思之故也,。性即是體,善即是性體,,既云道性善,,又云不言性善之體,豈非騎驢覓驢乎,?本體二字,,不見經(jīng)傳,此宋儒從佛氏脫胎來者,,兄謂商書”維皇降衷”,,中庸“天命之性”皆指本禮言之,,誣之甚也!皇降天命,,特推本之詞,,猶言人身則必本之親生云耳。其實孕育時,,此親生之身,,而少、而壯,、而老亦莫非親生之身,,何嘗指此為本體;而過此以往,,即屬氣質(zhì)非本體乎,?以詞害意,便動成隔礙,,宋儒惟誤以此為言本體,,故曰:“人生而靜以上”,不容說才,、說性,,便已不是性,則所謂性而容說者,,恰好在何處耶,?較佛氏之說更加玄幻矣,此言體之大惑也,。樂記:“人生而靜,,天之性也”二語,本是禪宗,,其書大半本荀子,,曾何足憑?不意遂為性學(xué)淵源,,后之言性體者必本之,,此大怪異事;正弟所欲亟辨者,。
  後儒口口說本體,,而無一是本體;孔,、孟絕口不言本體,,而無言非本體。子曰:“性相近”,則近是性之本體,;孟子道性善,,則善是性之本體,固無時不在,,不止于人生而靜之時也,。如曰:“人皆有不忍之心,乍見孺子之心”,,以至四端人皆有之心,,皆指本體言也。曰:“平旦之氣”,,則雖牿亡之後,,而吾性之本體亦未嘗不在也。曰:“乞人不屑,,行道之人弗受”,,則雖下流行乞之徒,而吾性之本體,、亦末始不在也,,則亦何時何處而非天命皇降之體乎?學(xué)者惟時時存察此心,,即時時是本體,,用事工夫,始有著落,。今不思切實反求,,而欲懸空想個人生而靜之時,所謂天命而性之體段,,愈求而愈遠(yuǎn)矣,。正尊教所謂:“即得之,亦只在名理,;衡量於坐下,,豪無裨益”者也。無論人生而靜之時黝然穆然,,吾心之靈明豪末間發(fā),,未可言性;即所謂赤子之心,,孩提之愛,,稍長之敬,,亦萌而未達(dá),,偏而未全,未可語性之全體。必自知學(xué)後,,實以吾心密體之日用,,極擴充盡才之功,仁無不仁,,義無不義,,而後可語性之全體,故曰:“成之者,,性也,。”曰:“盡其心者,,知其性也”,。宋儒既不解繼善成性,盡心知性二節(jié)文義,,(朱子云盡心由于知性)奈何言性,?先生云:”繼善成性,指人心說,,非泛指造化事”,,已一語道破,心外豈復(fù)有工夫乎,?知繼善成性為工夫,,則雖謂繼善成性是本髓亦得,猶陽明云:“戒,、謂戒慎恐懼”是本體亦得,,蓋工夫即本體也;無工夫亦無本體矣,。今弟以繼善成性為體道之功,,責(zé)成人心,字字著實,,性體始不落虛:若謂是皇降之本體,,泛指造化事,說虛無窅邈,,使人從何處體驗,,細(xì)心推究二說之是非邪正,不辨自明矣,。
  佛氏喜言未生之前,、既死之後的道理,吾儒只曉得有生以後,、未死之前的工夫,。佛氏言雖情深,,卻無把捉;吾儒言雖粗淺,,卻可持循,。人生而靜之體,弟之愚誠不足以知之,,亦不欲知之也,;此尤是性學(xué)一大關(guān)係。吾儒與二氏之教虛實通蔽,,相判處不敢不力辨也,。
  來教謂工夫有精粗微顯,精可該粗,,粗不可該精,;微可合顯,顯不可合微,。以為精微之功,,無過無欲,主靜觀未發(fā)氣象,,居敬存養(yǎng),,察識端倪等項,而弟俱闢之為禪,,以為弟罪,。此亦蔽于習(xí)而不思之故也。朱子初由察識端倪入,,久之無所得,,終歸涵養(yǎng)一路,則亦既知其非矣,。居敬存養(yǎng),,自是聖學(xué),弟未嘗以為禪而闢之也,;然居敬即是存養(yǎng),,亦非有二,觀未發(fā)氣象,,自是雜禪,。先生嘗對開美言之:“無欲主靜,則濂溪之教門,;而朱子固以靜字偏易以敬字”,,至無欲二字,,則弟之所深闢者,,兄乃以為千古作聖之旨未有易此,,何其誣也?周子以前,,不言無欲,未嘗無聖,;周子以後,,競言無欲,不多見聖,,先生原心章:“生機之自然而不容己者,,欲也;而其無過不及者,,理也”,,兄以為此有為之言乎? 喫緊之言乎,? 蓋天理皆從人欲中見,,人欲正常處即是理,無欲又何理乎,?孟子曰:“可欲之謂善”,,佛氏無善,故無欲,。生、所欲也,,義,、亦所欲也,兩欲相參,,而後有舍生取義之理。富貴所欲也,,不去仁而成名,、亦君子所欲也,,兩欲相參,,而後有非道不處之理,。推之凡事,,莫不皆然,。即兄所指“酒,、色、財,、氣”四字,,二氏惟恐不遠(yuǎn)之若仇讎然;君子則何嘗一概謝絕,,但無適而非理耳,。如不為酒困,是酒中之理,;不淫不傷,,是色中之理;不辭九百之粟,,是財中之理;不遷怒,,是氣中之理,,雖指為道中之妙用,奚為不可,?太王好色,,公劉好貨,文王,、武王皆好勇,,固是孟子曲誘時主之言,卻正是近情之言,,所欲與聚推心不窮生生之機,,全恃有此。而周子以無立教,,非禪而何,?五倫悉是情種,佛則空之,,萬物皆吾同愛,,老則遺之,故曰無,,儒者亦云爾乎,?
  兄又引克己寡欲之訓(xùn)以為證,皆不合,。言寡欲,、則非無欲可知,猶易言節(jié)飲食,,非教人廢飲食也,??思阂酂o無欲義,克其非禮之己,,而真己自在,,安可克耶?故曰:“為仁由己”,,曰:“欲仁仁至”,。克者,,勝之之辭,,非滅之之詞,,欲勝理為小人,,理勝欲為君子,絀欲從理,,儒者克己之學(xué)也,。世俗流而不反,以至于縱,;二氏一切實之,,以至于無,兩病正相等,,要是其詐耳,!二氏乃多欲之甚者,卻累離塵以求清靜無欲之欲,,更狡于有欲,,而曰長生、曰無生,,妄莫大焉,,欲莫加焉,正齊宣所云:將以求吾所大欲者,,何云無欲,?真無欲者,除是死人,,此尤吾學(xué)與異學(xué)人禽分別處,,不敢不力辨也。
  來教又罪弟謂書不必讀,。弟何敢為是言耶,?學(xué)譜具在,可覆視也,。但世人專以讀書為學(xué),,流毒無已,,故不得不痛切言之;而兄乃引子路何必讀書二語,,以誣孔門,;明以讀書為學(xué),則何可訓(xùn)也,。子路之言,,亦未嘗錯,但出一時遁詞,,而非子路使子羔之本意,,亦非夫子不欲使羔之意,故不斥其非,,而但惡其佞耳,。夫子何嘗以讀書為學(xué),而並罪以土苴聖訓(xùn)耶,?蓋習(xí)俗移人,,自昔已然,必當(dāng)時亦有以讀書為學(xué)之蔽,,故子路因論使宰斥言之,;夫子亦不欲與之深辨,其意可見,。試歷舉論語所謂學(xué)與好學(xué)者,,一審思之,則孔門以讀書為學(xué)一語,,可立破之,。至半日靜坐之說尤誕,更不待辨,。
  來教謂只在誠身素位做工夫,,未免鹵莽粗浮之病。不誠不素則有之,,烏有素位誠身之學(xué),,而猶病鹵莽粗浮者乎?弟謂中庸學(xué)問,,莫精于一素字,,此他書所及者,堯,、舜之揖讓,,湯、武之征誅,周公之制禮作樂,,孔子之筆削,,皆是素位之學(xué)。素位是戒懼君子實下手用功處,,子臣弟友,,字字著實;順逆常變,,處處現(xiàn)成,,何位非素?何素非道,?雖欲離之,,不可得矣。所謂慎獨者慎此,,所謂致良知者致此,。知得素位,徹是明善,;行得素位,,徹是誠身,,精微細(xì)密,,孰過此乎?學(xué)者惟不肯切實體驗于日用事為之間,,薄素位而高談性命,,故鹵莽粗浮耳!行素以誠身者,,寧有此病也,。
  兄又謂誠身指本體言,非功夫,,素位亦得乎學(xué)問,,非工夫,故誠身必由明善,,素位必由正己反求,。說益支離。誠之者,,擇善而固執(zhí)之者也,,猶謂非工夫可乎?故明善亦誠身中事,,非有先後也,。曰擇曰執(zhí),以為工夫,,莫全于此矣,。素位章開口說“素其位而行”,,已將全章之旨,一語道盡,;下節(jié)不過反覆申明素位之義耳,。素位之外無工夫矣。素位而行,,即是正己,;不願外,即是不求人,。素位而行,,即是居易;不願外,,即是俟命,。素位不願外,故失即反求,;非素位之外,,又有所謂正己反求之功也。謂素位非工夫,,又從何著落一行字乎,?
  兄看書率多拘蔽,如引”皇降天命”,、“克己寡欲”,、“子路”等語,俱未得正解,,不可不慎,。弟於書義亦烏敢云盡通,所確然不惑者,,要未能十之一二耳,。如前所疏數(shù)段,則似略有所見,,非茍然者,,願一思之。
  兄終教又惠然進(jìn)弟以虛心理會古人之言,,直勘到此心此性,、吾命吾天、至微至密處,,若欲弟兼收佛氏上一截工夫,;弟之愚昧,萬不敢當(dāng)嘉命,弟則只是下學(xué)耳,。下學(xué)工夫,,只是素位耳;然且言而不行,,況敢希上達(dá)乎,。後儒材智,萬萬不及,,孔子猶曰:“下學(xué)而上達(dá),,行遠(yuǎn)必自邇,登高必自卑”,,以合之詩人切磋琢磨之說,。則學(xué)問工夫,似必由粗而精,,與吾兄精可該粗,,粗不可該精之旨正相反。故曰:“履,、德之基也”,,曰“灑掃應(yīng)對進(jìn)退,即是上達(dá)工夫”,。
  兄前答仲木書,,有舍倫常日用、更無性命之語,,弟甚服卓識,。今所以教弟者又如此,,何其忠仲木,,而欺不肖弟乎?豈將抑仲木之過,,而進(jìn)弟之不及耶,?雖然,恐猶未離乎聞見之蔽也,。如兄欲至京師,,必先自越城發(fā)足,烏有先見京師,,而後發(fā)程之理,?若只據(jù)發(fā)圖披索,一覽斯盡,,何煩推勘,?要豈得為真見耶?推之凡事,莫不皆然,,而復(fù)何疑於斯道乎,?天命精微,今學(xué)者之所熟講,,雖弟之愚,,亦得竊聞一二;正如京師二字,,人人知之,,只未嘗一至之耳??鬃游迨烀?,似不如是;其得力正在下學(xué)也,。願兄益致力於庸,,毋徒為紙上誇言所誤,吾道幸甚,!
  弟於先生,,無言不悅;惟誠意已發(fā)末發(fā)之說,,雖極精純,,然弟意欲且存而不論。蓋大學(xué)斷是偽書,,而中庸所言尚多出入,,亦猶陽明之說格致、合知行,,可謂切實不誣,,然遂欲以發(fā)明大學(xué)之教,則不可,。此又弟一寸血誠所必欲瀝之先聖先師者也,。
  末幅見示遺書事最得慎重,不自專之意,,然兄於先生集,,既已有所刪削矣,夫其異同之甚,、與泛然酬應(yīng)者,,可去:則偶筆之誤,先生所不欲遺之後人者,,亦皆可闕也,。陽明云:“凡刻古人文字,,要在發(fā)明此學(xué),惟簡明切實為貴”,,又曰:“有愛惜文詞之心,,便非刪述手段”,況先生之言,,尤千秋萬世之矩薙乎,?何可不慎?然兄病體,,愿且絕意斯事,;至弟所辨,尤當(dāng)高庋之,,勿一稍動其心,,俟康強後,終教之未晚也,。弟嘗欲於素位章增一語云:“素疾病,、行乎疾病,分豪未循理,、便失素位本色,,況遺體行殆乎?”弟數(shù)千言中,,無如此一語之最切要矣,。千萬珍重。

答朱康流書
  拙稿歸,,兩辱書教,,適與欲爾有牛邏之役,忽忽末及答,。歸而齋心三復(fù),,無不近情切理中、又徐分其合與不盡合者而一一詳教之,,如以醇飲人,,不覺自醉;弟何能復(fù)有言,?學(xué)問之事,誠非弟所宜言,,尤非今日之所宜言,;言之非其人、與非其時,,多見其不知量耳,。況弟之所攻者,,又間代之大儒,世所為孔,、孟奉之者乎,?此無愚智,皆知其妄,;兄獨不以為罪,,而反許之。
  情,、才,、氣之說,誠非弟之愚之所敢望,,至云情,、才、氣之善,,必有自來,,不得不推本天命,尤洞識性要之言,,雖斯人之耳聰,、目視、手持,、足行何莫非受之於天者,,而況才情氣質(zhì)乎?知才,、情,、氣之本於天,則知所謂天命之性,;即不越才情,、氣質(zhì)而是,而無俟深求之玄穆之鄉(xiāng)矣,。惟中庸言天命,,仍不離乎日月倫常之間,故隨繼之以率性之道,,尤不可忘戒懼,、慎獨之功,故又終之以修道之教,。三語一直貫下,,非若樂記分天與人而二之也。二三節(jié)正詳言修道之功,,四節(jié)又指喜怒哀樂以明之,,分明是言感物而動之心,,非言人生而靜之性也。蓋性本中和,,然非戒懼慎獨,,則無以致中和;非致中和,,則無以位天地,、育萬物;非位天地,、育萬物,,則不可謂之盡性至命;非盡性,、至命,,則亦未可謂之知性知命矣。故易曰:“成之者,、性也”,,孟子曰:“盡其心者,,知其性也”,??鬃又},五十始知天命,;子貢之賢,,終身不聞性天,何若是其難哉,!彼其所謂聞之而知之者,,實以身盡之、至之之謂也,。世儒不善理會,,見中庸首言天命之性,便是學(xué)者莫先知性,、知命,、知天,終日說鬼說夢,,窮玄極渺,,雖虞廷之精一,幾無以過之,;至考其日用戒懼,、調(diào)節(jié)喜怒之功,則又置而不講,,是猶適京師者不登程而自謂巳至也,,可乎?
  尊教又取樂記“人生而靜”之語,,即同”維皇降衷”之義,,則愚未敢以為然,書稱皇降,,正兄所謂不過推本言之,;而樂記則異是。蓋推本言之則可,,推而遠(yuǎn)之則不可,,本民性于皇降,猶本人身于親生已耳,。其實孕育時,,此親生之身;而少,、而壯,、而老,亦莫非此親生之身,。為人子只夙興夜寐,,無忝所生,便是體受歸全之孝,;若咬定親生二字,,終日呆想受胎之時,若何受氣,、若何受形,,如此癡況,雖剖母腹而觀之,,恐見不明白,;雖見得明白,要於人子身上何益乎,?
  今人咬定“天命皇降”四字,,終日懸想“人生而靜”以上體段者,何以異此,。若孟子之言性則不然,,只言孩提之愛、稍長之敬,、惻隱,、羞惡、辭讓,、是非之心,,與夫乞人,、行道不屑、不受之心而已矣,。是心也,,雖是成物而動之心,然人也,、而天在焉,,非是則偽矣。乃所謂天命皇降之體也,,何嘗有玄渺不容說之奧旨乎,?然愛親敬長,猶性而未全,,必須學(xué)問,;惻隱、羞惡,、辭讓,、是非之心,亦性而未至,,必須擴充,。要雖仁至義盡,豈於天命之性有加豪末耶,?是故外天命則無人功,,而離人功亦更無天命矣。故曰:推本言之則可,,推而遠(yuǎn)之,、則不可。樂記云:“人生而靜,,天之性也,;感於物而動,性之欲也”,。已將天與人判然分作兩撅,,非推而遠(yuǎn)之,何故程子曰:”人生而靜以上不容說,,纔說性,、便已不是性?”由此其誤也,,於是五百年來學(xué)者,,皆知有本然之性、氣質(zhì)之性之分矣。其言本然之性,,則佛氏所謂父母未生前是也,;其言氣質(zhì)之性,則告子所謂生之謂性是也,。而孔孟之性,,于是不復(fù)明于後世矣,。子曰:“我欲仁,,斯仁至矣”。曰:“有能一日用其力於仁矣乎,?吾未見力不足者,!”是性近斷案。孟子曰:”乃若其情,,則可以為善矣,;若夫為不善,非才之罪也,?!痹唬骸安粸橐玻遣荒芤??!痹唬骸北M其心者,知其性也”,,是性善斷案,。而宋儒紛然言才、情,、氣之不善,,且誣子言“相近”是指氣質(zhì)之性而言,以二孟子于孔手,,尤為怪絕,!此等繆論,某安能嘿嘿而已乎,?
  尊教又云,,不究極言之,則無以盡性,;不推本言之,,則無以盡性而至命。則是以性命為二也,。弟則謂盡性即所以至命,,非有究極推本之分也。
  又云:弟詳於人倫,略於天道,;詳於踐履,,略於討論。則弟何能詳於人倫而詳於踐履乎,?若夫略于天道,,非略之也,不敢妄言天道也,;略于討論者,,非略之也,不敢泛然討論也,。
  又云以上達(dá)一截推與禪學(xué)不可上達(dá),,豈禪學(xué)哉?無下學(xué)而上達(dá)者,,乃所以為禪學(xué)也,。又云以格致為不足事。弟非以格致為不足事也,,笫未正修而先格致,,非墮於佛氏之空寂,必流為末學(xué)之支離,,斷乎不可也,。譬如亂後而王京師,風(fēng)波荊棘,,不容不訪,,但走在路上,雖至愚極蠢之人,,必能問訊,,必能到京;若終日坐在家里,,雖聰明彊記之人,,將兩京十三省路程稿子倒本爛熟,終亦何益,?後儒格致之學(xué),,大率類此,此古學(xué)之所以終不可復(fù)也,,不亦悲乎,!繫詞云有極,周子偏云無極,;易云動靜不失其時,,周子偏云主靜;孟云寡欲,禮云欲不可縱,,周子偏云無欲,,故云禪學(xué),何可與無求不愿外之言相溷,?推此,,則凡二氏與形寂近理之言、又何容詭託耶,?猶兄集云:“天下無不是之父母,,亦無獨不是之兄弟者?!必M父母果無不是,,兄弟果無獨不是耶?但必不可曰人子是,,則父母之無不是,信矣,。在兄必不可曰兄是,,在弟必不可曰弟是,則兄弟之獨無不是,,又信矣,。君子立言務(wù)正其大端,則其細(xì)末自不容不略,。兄言非不和平,,恐未免流弊;弟言非不偏執(zhí),,終少流弊,,愚見如此,敢終質(zhì)之高明,,伏惟駁正,。

書後
  昔象山嘗自喜其文,如辨無極二書,,王荊公祠堂記,、經(jīng)德堂記,沾沾示學(xué)者知之,,若惟恐其言之不見知於世,,當(dāng)有不得已焉者。今觀其文,,祠記未能無偏,;辨無極理甚正,顧於學(xué)亦無大關(guān)係。而余之所論,,則似有大于是者,。陽明言格致,發(fā)明知行合一之理,,有功於天下後世甚大,,與孟子道性善同功,後有作者勿可易矣,。
  確遭時又不及二子,,而躬行之闕,尤負(fù)慙于二子遠(yuǎn)甚,,語曰:“無徵不信”,,雖所言,滋非得已,。而學(xué)者之蔽于習(xí)俗久矣,!且莫悅于二子之言,又況肯降心于確之所言矣乎,?顧其言之是非曲直,,則有目者共見,有心者共知,,吾終不忍薄待斯人,,而謂天下之大、終莫有諒予心者,??鬃哟舐},且不能不聽知我罪我于後之人,,而況如確之迂愚者哉,?
  於是自論葬、辨學(xué)外,,輯其說之有關(guān)世教者若干篇,,附瞽言之末,以正于世之有意斯文者,。


乾初先生傳  弟元龍撰
  先生諱確,,字乾初;原名道永,,字非玄,。文學(xué)覺菴公之季子也。覺菴公生四子,,俱避黌序有名,。先生弱而才,,父兄特器重之,從伯兄授經(jīng),。鄉(xiāng)賢許同生先目為小友,,且指示子弟曰:“若曹雖與陳生同學(xué),不日即當(dāng)師事之矣”,,其見重於前輩已如此,。讀書不屑屑章句,毅然期至於古之立言者,;尤厭薄舉業(yè),,姑為之,以副塾課之望,。嘗受知學(xué)使者黎,、許兩公。舉茂才,,廩於庠,,後遭喪亂,敝屣棄之,,泊如也,。明季有骩法定,先生唱義聲籥當(dāng)事,,當(dāng)事庇其人,欲中先生以法,,先生色不為動,;尋太府劉公雪濤捄免,事聞輦轂,,當(dāng)事與吏俱坐黜,,先生亦不色喜。
  早年論學(xué),,於諸儒中最喜姚江知行合一之說,,謂可與孟子道性善同功;後與祝壽廉淵遊蕺山先生門,,奉慎獨之教,,躬行實踐,重規(guī)疊矩,。既而祝以節(jié)顯,,先生則巋然長德望於一鄉(xiāng),皆不愧師門心印,,所謂其趨一也,。接引後學(xué),,娓娓不倦,一時志義之士,,從遊日眾,。
  與兄子潮生、爰立輩表章家學(xué),,酌立族規(guī),,講明宗法,建遷祖祠宇,;宗人既庀其材矣,,其堂寢規(guī)模,主祏制度,,一出先生厘定,。晚年搆地十畝有奇,營葬考妣,,奉其三兄雁序以祔,,而己亦置生壙焉,令支下子孫艱於覓地者,,皆可祔入,。先生蓋倣古族葬之法,以為支分本一,,血脈相聯(lián),,生則聚廬而處,沒則共城而葬,;且使春秋展墓時,,子姓兄弟咸在,其酌古準(zhǔn)今,,法良義美,,皆類此。
  詩文清真大雅,,寄托灤遠(yuǎn),,其發(fā)明理學(xué),尤多心得,,下筆立就,,無纖毫障翳;書法直逼鐘,、王,;撫琴吹簫,時奏於山巔水涯,;篆刻博奕諸好,,無不工,。自奉教蕺山後,一切陶寫性情之技,,視為害道而屏絕之,,向之勇於一往,遇不平而輒發(fā)者,,亦視為任氣而融釋之,。社集講會,以為無益身心,,每婉辭不赴,。尋、病廢幾二十年,,足不及中庭,,君子謂不異袁閎之土室。
  所著有:大學(xué)辨,、禪障,、性解、學(xué)譜,、葬諭,、喪俗、家約諸書,,其餘雜著不下數(shù)十萬言,,俱藏於家。居母喪,,手寫孝經(jīng)百餘冊志廟,,戚友爭寶藏之。
  於戲,!先生為余兄而五十年以長,余少時每見先生過從,,先大夫必肅衣冠迎之,,指為後生矜式。今先生下世六十年矣,,而古貌古言仿佛如昨,,詩有之:“雖無老成人,尚有典型”,,宗之人有仰老成而溯典型者乎,?則有先生之遺文在。

乾初府君行略  不孝翼述
  嗚呼,!不孝翼禍鍾所天,,煩寃荼毒,,未即霣喪,緬維先君子生平闇脩?yīng)毶?,微不勝載,。欲俟卒哭后,喘息稍定,,博稽親友,,悉所見聞,編次其略,;茲蒙朱子人遠(yuǎn)過弔,,奉其尊先生語,欲急得先君子一生節(jié)略載之邑乘,。命難久稽,,謹(jǐn)啣哀濡筆,綴述顛末如左,。然情思惘惘,,詞旨哽澀,略甚不詳也,。
  按家乘:予家自遷祖高東園公贅于陳,,冒今姓。數(shù)傳而至司訓(xùn)梅崗公,,文章理學(xué),,屹然為世儒宗,為海寧陳文獻(xiàn)所自始,。梅崗公而下,,高祖鳴梧公、曾祖理川公以及王父覺菴公,,類皆績學(xué)敦倫,,歷時不第。覺菴公娶王母葉孺人,,為萬歷己卯孝廉淳宇公女,。生四子:長伯父腹貞公,諱賁永,;次孝章公,,諱思永;次我旋公,,諱祥龍,;次即先君子。
  先君子庠名諱道永,,字非玄,;國變後,,改名確,字乾初,。幼穎異,,見解不凡,五六歲時食肉必正方,,數(shù)必五,;其有不正者,必請易,。有餘,,則反之。常從羣兒游戲,,聞有訿詆王父母者,,揜耳疾趨;入,,王母問曰:“汝在外,,有聞乎?”曰:“無聞也,?!比恍母`不安,謂母問不以實告,;已而,,有告之者,王母怒不已,,則又大安,,謂吾不告為是,告之者非,,其朗識夙成,,類如此。家貧不能延師,,間從伯父腹貞公,、孝章公出游學(xué),講解略過耳郎能領(lǐng)其要,,命題課藝,卓絕等輩,,兩公絕賞愛之,。甫就童子試,即大有文名,,嘗與伯父我旋公道試歸,,伯父腹貞公閱試卷,,謂:“叔卷不若季?!毕染哟缶执?,心怦怦然惟恐其先得雋:及案出,伯父我旋公競列名,;先君子遺不錄,,乃大喜。王母怪問之,,曰:“此兒志也,。”事符其志,,能不喜乎,?
  年十八,取先母王碩人,。碩人至,,能以勤儉佐家;家中事,,先君子纖悉皆不問,,得益專志於學(xué)。二十以後,,試屢蹶,,遂薄視一衿,放浪山水,,恣情聲律,,韻管譜琴,時共一二知交,,吟風(fēng)弄月,,超然遠(yuǎn)寄,有點遊舞雩之致,。間以雙陸圍棋,,篆刻臨池,得心應(yīng)手,,無不窮極其妙,;視帖括操觚,絕不經(jīng)意,,偶一為之,,更爾超脫不羈,以是為適志之具已耳。故先君子即當(dāng)童子試,,已不知功名為何物,。
  年二十六歲遭伯父我旋公之變;閱歲,,王父覺菴公又見背,,悲憤激中,欲絕意進(jìn)取事,。至癸酉歲,,伯父腹貞公強之,甚不得已,,勉一赴,;博庵黎公賞其文,拔第三,,補弟子員,,非其好也。庚辰之歲,,又遇知學(xué)憲許公,,廩于庠。時太府劉雪濤公與先君子用文字相知,,款洽無比,;察先君子貧,意欲周全之,。先君子每進(jìn)見退出外,,則使其左右問先君子有事見託否,先君子謝無有,;生平節(jié)操凜然,,蓋不待晚年進(jìn)學(xué)後也。先君子時藝精工,,可與歸,、胡諸大家相頡頏,遭亂棄去,,不啻塵飯塗羹,,時從家庭論說,絕不道及一字,。翼近課子,,私發(fā)其篋窺之,從入泮至告退,,不及十年間,,約千有餘藝,。其精醇變化,出經(jīng)入史,,領(lǐng)章脈,抉題髓,,抒寫性靈,,源本道德,無剽竊摹擬之狀,,有左右逢原之樂,,非近日帖括家所能望其項背。壬午秋比,,先君子以命中之技,,值貪尹煽虐,輟所業(yè)攻之,;當(dāng)事庇貪尹,,欲罪首事者,文移褫革,,學(xué)憲執(zhí)不許,。雪濤劉公力薦科試,亦不聽,。是歲竟不與鄉(xiāng)闈試,,先君子夷然不以為意,謂:“捐吾生以捄一縣之民,,亦何所惜,;一鄉(xiāng)薦,何足道哉,?”諸與貪尹比者,,百方恐嚇,先君子屹不為動,;邑眾庠生,,感先君子義,羣聚不散,,當(dāng)事者心惕,,卒解其事。未幾,,風(fēng)聞輦轂,,當(dāng)事輿貪尹竟中考功去,先君子亦不以此自喜,。
  蓋先君子至此,,而學(xué)凡三變:始崇尚夫風(fēng)流,繼絢爛夫詞章,繼又矜厲夫氣節(jié),,自後一變至道,。要其淡功名、薄榮利,,則固根原於性天,,歷盛衰閱老穉而不渝其初者也。
  甲申乙酉,,滄桑變革,,動魄驚魂,先君子思儉德避難,,挫明用晦,,與祝開美同游山陰先生之門,奉先生慎獨之教,,盆從事於闇然之學(xué),,而操其功於“知善必遷,知過必改”,,以無歉其所獨知,,兼動靜合人己,無往而非獨,,即無往而非傎己,,而學(xué)益邃,識益卓,,則見其胸懷恬曠,,而踐履真篤;議論切實,,而理致精微,。於諸儒中,獨喜陽明知行合一之說,,謂可與孟子道性善同功,。其所論述,前人所已言者,,不言也,,故即偶然落筆,出其心得,,其有發(fā)明,,理歸一貫,耙非支離駁雜,,依傍裝排,,如近世儒者拾古人牙後,,附會影響,出口入耳之學(xué),,以自欺而欺天下也,。其大者,論學(xué)則有:大學(xué)辨,、禪障,、性解、氣才情辨,、原教、學(xué)譜,,無不折衷孔,、孟,衡斷羣儒,;坊俗則有論葬諸書,、喪俗、家約,,率皆言近指遠(yuǎn),,黜偽存誠,與中庸”素位”之學(xué),,孔子”有恆”之訓(xùn),,互相印證,大有稗于學(xué)者,。其餘雜著,,不下數(shù)十萬言,俱有關(guān)世教,。談道之暇,,間為詩歌,清真大雅,,不過自寫其安貧樂道之懷,,悲天憫人之致;讀其詩而其人如在,,豈茍焉已哉,!
  事王父不待告戒,能先意承志,,沒后二十年,,遇忌月必斷酒除腥。王母年高就養(yǎng),,寢處飲食,,必躬自調(diào)攝,,承歡朝夕,若嬰孩之未離懷抱者,。於王母喪中,,哀禮兼盡,手書孝經(jīng)百餘冊以誌痛,,真,、行、草,、法,,各臻其極,為世所寶重,。事兄如事父,,終其身無違言,事關(guān)倫紀(jì)之大,,必力請命,,得請,然後已事,。孀嫂,、寡姊,如事母禮,,敬問遺老而彌篤,。視兄子如子,伯父我旋公蚤夭滅,,諸兄幼孤,,先君子教誨撫循,更不啻如子,。視朋友如兄弟,,然恩不渝義,面稱其違,,而隱成其美,;死喪患難盡力周恤,雖死者復(fù)生,,生者不愧,。訓(xùn)誨翼等,不急于詞章之學(xué),,惟嚴(yán)飭其行誼,;翼愚下,未能率其教,。年四十七歲,,先母王碩人棄世,,念昔時勤苦,中道棄捐,,終其身,,不再娶。至六十左右,,得顫攣疾,,拘困者十五載,委心任運,;翼晝夜承奉,,絕不見困疾苦有忿戾之色,變其常度,,其節(jié)情理性之功,,人而進(jìn)于天矣。
  今年五月,,轉(zhuǎn)脾泄證,拒絕醫(yī)藥,;翼涕泣哀怨,,不聽也。七月初,,漸不支,,命鬯兒書喪約二紙,呼從兄潮生,、許子欲爾面授之,,餘無所言。然猶日起坐,,至廿四日,,發(fā)吐二次,遂瞑然而逝,。嗚呼,,痛哉!先君子人品,、學(xué)問,、文章,一真焉盡之,,蓋刻削于名利者盡,,故其所得于性天者,具有一種光明正大氣象,,流行於語言,、動靜,、筆墨、文字,、疾病,、生死之間,蓋無往而不存者也,。
  先君子生萬歷甲辰,,距今歲丁巳,享年七十有四,。二子一女,,弟禾早夭。孫二,,翼子克鬯,,禾子克爽。擬於今冬扶柩合葬于沈家石橋西半里祖塋之次穆,。伏乞當(dāng)世名公鉅儒,,同門執(zhí)友,誼隆生死,,道廣錫類,,不拘墓志、傅,、贊,、誄、表,,俾先君子一生行誼,,得上光國史,下垂家乘,,不孝翼啣哀草土,,即旦暮入地,死且不朽,。

陳乾初先生墓誌銘  黃宗羲
 ?。ㄒ唬?br>   海昌陳乾初先生卒,其子翼件繫事實,,以余為先生同門友也,,丐誌其幽。嗟乎,!蕺山諸生今日凋落殆盡,,浙西獨有先生與惲仲昇尚亡恙,又弱一個焉,。余方有殄瘁之歎,,何敢辭,?
  先生諱確,字乾初,,初名道永,,字非玄。陳氏為浙西望族,,曾祖鳴梧,、祖理川、父覺庵,,皆世其學(xué),,妣葉氏。兄弟四人,,先生其季也,。
  幼從伯仲學(xué)舉業(yè),即能過其流輩,,已與叔同試於學(xué)使者,,伯言季文優(yōu)于叔,先生不悅,,案發(fā)叔錄而先生不輿,,先生悅甚。父兄怪之,,先生曰:“吾不欲先舉也?!崩璨┾譃閷W(xué)憲,,賞識之,充博士弟子員,,許平遠(yuǎn)又高第之,,廩于庠。劉守雪濤遇以國士,,一時聲名藉甚,,而先生介然不欲以豬肝累郡邑。劉守知其貧,,欲有所贈遺,,累問以事,先生輒對曰:“無,?!比幻覄偶矏海鍪掳l(fā)憤有大節(jié),。崇禎末,,吏不飾簠簋,,昌邑橫甚,莫之取指,。先生號于眾曰:“吾邑之人何罪,,而使一人橫行於上乎?”同舍生集者數(shù)百人,,走訴行御史臺,。綉斧不聽,沓吏坐先生以罔上,,同舍生斷斷不退,,沓吏始敗。論者以是比之瞿九思之事,。
  甲申與族父令升渡江,,受業(yè)蕺山夫子之門,潛心力行,,以求實得,,始知曩日意氣用事,刻意破除,,久歸平貼,,家庭鄉(xiāng)黨之間,咸為坊表,。故雖事夫子之日淺,,而屈指劉門高弟,眾口遙集,。晚得拘摯之疾,,不下繩床者十五年。
  先生天才絕出,,書法,、篆刻、擘阮,、洞簫,、彈棋、雜伎,,經(jīng)手便如夙習(xí),。居喪書孝經(jīng)百卷,體備臂唐,。截竹,,取書刀削之成冠,以變漢竹皮之制。其服也,,不屑為唐以下,,突兀遇之,寒田古剎之下,,不類今世人也,。其學(xué)無所倚傍,無所膽顧,,凡不合于心者,,雖先儒已有成說,亦不肯隨聲附和,,遂多驚世駭俗之論,,而小儒以入耳出口者囂然為彼此之是非,先生守之愈堅,。顧未免信心太過,,以視夫儲胥虎落之內(nèi),閉眉合眼,,矇矓精神者,,則有間矣。夫聖賢精微要渺之傳,,倡一而和十,,悉化為老生常談、隙腐之說,,此先生之所痛也,。(余庚寅至杭,從陸麗京案頭見女訓(xùn)而嗟歎,,麗京曰:“此海陵陳乾初先生所著也,,余家奉為玉律?!保?br>   丙子,余與陸冰修訪之,,先生已病廢,,劇談終日而精神不衰。聞劉伯繩將葬,,先生曰:”吾不能執(zhí)紼引路,,有負(fù)亡友”,涕淚為之交下,。時浙西有與伯繩友者,,余約之渡江,其人漠然不應(yīng),余因嘆曰:“人情相懸,,固如此哉,!”臨別以所著葬論見示,先生主於族葬,,痛世巫之惑人也陷之不孝,,第深埋恐不宜於閩越,惜未曾與先生細(xì)論耳,。丙辰至海昌,,聞先生攣疾如故,私喜話舊有日,,先生亦以論學(xué)書致余,。鄙見不無異同,先生欣然柱復(fù),。明年將踐前約,,而先生厭世矣。余之不得再見先生,,寧非恨事,?
  卒之日為七月二十四,年七十四,。娶王氏,,先卒二十七年。子二人,,長翼,,次禾,夭,。女一人,。孫二人,克鬯,、克爽,。翼字敬之,侍疾能盡其誠,,先生可謂不死矣,。以其年冬月,葬於沈家石橋之西,。
  銘曰:
  桑海之變,,龍山渠渠,死者開美,,生者乾初,。死為義士,,生為遺民,皆無愧為蕺山之徒,。

(二)
  先師蕺山曰:“予一生讀書,,不無種種疑團(tuán),至此終不釋然,,不覺信手拈出,,大抵於儒先註疏無不一一牴牾者。誠自知獲戾斯文,,亦姑存此疑團(tuán),,以俟后之君子,倘千載而下有諒予心者乎,?”不肖羲蒙先師收之孤苦之中,,而未之有得,環(huán)視劉門,,知其學(xué)者亦絕少,,徒以牽挽於口耳積習(xí),淺識所錮,,血心充塞,,大抵然矣。近讀陳乾初所著,,於先師之學(xué)十得之二三,,恨交臂而失之也。
  其言性曰:性善之說本於孔子,,得孟子而益明,。孔孟之心迄諸儒而轉(zhuǎn)晦,?!氨M其心者知其性也”之一言,是孟子道性善本旨,。蓋人性無不善,,于擴充盡才後見之也。如五穀之性,,不藝植,,不耘耔,,何以知其種之美耶,?故諄諄教人存心,,求放心,,充無欲害人之心,無穿窬之心,有所不忍達(dá)之於其所忍,,所不殆達(dá)之於其所為,,不一言而足。學(xué)者果若此其盡心,,則性善復(fù)何疑哉,?易繼善成性皆體道之全功,正對仁智之偏而言,。道不離陰陽,,智不能離仁,仁不能離智,,中焉而已,。故曰:”一陰一陽之謂道?!崩^之即須臾不離戒懼慎獨之事,。成之即中和位育之能。在孟子則居仁由義有事勿忘者,,繼之之功,;反身而誠,萬物咸備者,,成之之候,。繼之者,繼此一陰一陽之道,,則剛?cè)岵黄馊恢辽埔?;成之者,成此繼之之功,。向非成之,,則無以見天付之全,而所性或幾乎誠矣,。故曰:”成之謂性,。”從來解者味此,,至所謂繼善成性,,則幾求之父母未生之前,幾何不胥天下而禪乎,?故性一也,,孟子實言之,而諸家皆虛言之,。言其實則本天而責(zé)人,,言其虛則離人而尊滅,。離人肆天,不惟誣人,,并誣天矣,,蓋非人而天亦無由見也。是故薦袞勤而後嘉穀之性全,。怠勤異獲,,而曰麰麥之性有美惡,必不然矣,。涵養(yǎng)熟而后君子之性全,,敬肆殊功,而曰生民之性有善惡,,必不然矣,。
  又曰:資始流行,天之生物也,;各正性命,,天之成物也。物成然後性正,,人成然後性全,。物之成以氣,人之成以學(xué),。大彖何不言萬物資始,,各正性命,而必係之乾道變化之下,?又何不曰:元亨者,、性情也,而必係之利貞之下乎,?非元始時無性,,而收藏時方有性也,謂性至是始足耳,。今老農(nóng)收種,,必待受霜之后,以為非經(jīng)霜則穀性不全,,此物理也,,可以推人理矣。是故資始流行之時,,性非不具也,,而必於各正保合見生物之性之全;孩提少長之時,,性非不良也,,而必於仁至義盡見生人之性之全,。或曰:人之氣稟清濁果有什伯千萬者,,性有不善,焉可盡誣,?曰:氣之清濁,,誠有不同,然無乖於性善之義也,。氣清者無不善,,氣濁者亦無不善,有不善者乃是習(xí)耳,。觀於聖門參魯柴愚,,當(dāng)由氣濁;游夏多文,,端木屢中,,當(dāng)由氣清,可謂游夏性善,,參柴性惡耶,?
  又曰:一性也,推本言之曰天命,,推廣言之曰氣,、清、才,,豈有二哉,?由性之流露而言謂之情,由性之運用而言謂之才,,由性之充周而言謂之氣,。性之善不可見,分見於氣,、情,、才。情,、才與氣,,皆性之良能也。天命有善而無惡,,故人性亦有善而無惡,。人性有善而無惡,故氣,、情,、才皆有善而無惡,。中庸以喜怒哀樂明性之中和,孟子以惻隱,、羞惡,、辭讓、是非明性之善,,皆就氣,、情、才言之,。後儒曰:既發(fā)謂之情,,曰:才出於氣,故皆有善有不善,。不知舍情,、才之善,又何以明性之善耶,?才,、情、氣有不善,,則性之不善不待言矣,。是陰為邪說者立幟也,而可乎,?
  又曰:“本體”二字不見經(jīng)傅,,此宋儒從佛氏脫胎來者,故以為商書”維皇降衷”,,中庸“天命之性”皆指本體言,,此誣之甚也?;式?、天命特推本言之,猶言人身則必本之親生云耳,,其實孕育時此親生之身,,而少、而壯,、而老,、亦莫非親生之身,何嘗指此為本體,,而過此以往即屬氣質(zhì)非本體乎,?宋儒惟誤以此為言本體,故曰:人生而靜,以上不容說,,才說性便已不是性,,則所謂是性而容詆者,恰好在何處耶,?樂記:“人生而靜,,天之性也”二語,本是禪宗,,其書大半在荀子,,不意遂為性學(xué)淵源,可怪也,!學(xué)者惟時時存養(yǎng)此心,即時時是本體,,用事工夫始有著落,。今不思切實反求,而欲懸空想個人生而靜之時,,所謂天命,、皇降之體段,愈求而愈遠(yuǎn)矣,。佛氏喜言未生之前,、既死之後的道理,儒者只曉得有生之後,、未死之前的工夫,,將何去而何從乎?
  又曰:周子無欲之教,,不禪而禪,,吾儒只言寡欲,不言無欲,。聖人之心無異常人之心,,常人之所欲亦即聖人之所欲也。人心本無所謂天理,,天理正從人欲中見,,人欲恰好處即天理也,向無人欲,,則亦並無天理之可言矣,。
  乾初之言,大抵如此,,其於聖學(xué)已見頭腦,,故深中諸儒之病者有之,或主張?zhí)^,,不善會諸儒之意者,,亦有之,。夫性之善,在孩提少長之時已自彌綸天地,,不待後來,,後來之仁至義盡亦只還得孩提、少長分量,。故後家之盡,、不盡在人,不在性也,。乾初必欲以擴充到底言性善,,此如言黃鐘者,或言三寸九分,,或言八十一分,,夫三寸九分非少,八十一分非多,,原始要終,、互見相宜,皆黃鐘之本色也,。
  先生諱確,,字乾初。陳氏為海寧望族,,曾祖鳴梧,、祖理川、父覺菴皆世其學(xué),,母葉氏,。乾初讀書卓犖,不喜理學(xué)家言,,嘗受一編讀之,,心弗善也,輒棄去,,遂四十年不明,。其後與同邑祝淵讀書,淵議論不守章句,,乾初每鐫之,。已同問學(xué)於山陰,先師深痛末學(xué)之支離,,見於辭,。乾初括磨舊習(xí),一隅三反。逮先師夢奠,,得其遺書而盡讀之,,憬然而喻,取其四十年所不閱者重閱之,,則又格格不能相入,,遠(yuǎn)見之論著。同輩為之一哄,,不顧也,。
  乾初議禮尤精,從其心之所安者,,變通古禮,,而於兇禮,尤痛地理惑人,,為天下異端之禍,。其於友朋,一事稍乖,,必正色相告,,不為姑息,。屠爌陸圻徵文壽母,,乾初謂世俗之事,非所當(dāng)行,。社集講會,,人情之常,乾初謂衎衎醉飽,,無益身心,,再會之后,亦不復(fù)赴,。
  甲申以後,,士之好名者強與國是,死者先後相望,,乾初曰:“非義之義,,大人弗為。人之賢不肯,,生平具在,,故孔子謂:‘未知生,焉知死,,’今人動稱末後一著,,遂使奸盜優(yōu)倡同登節(jié)義,濁亂無紀(jì),死節(jié)一案真可痛也,?!鼻踔摚从胁谎a名教者,。
  晚而病廢,,不出門者十五年。卒之日為丁巳七月二十四日,,年七十四,。葬於沈家石橋之西。娶王氏,,先卒二十七年,。子二人,長翼,,次口,,夭。女一人,。孫二人,,克鬯、克爽,。
  余於丙午訪之,,病中猶危坐劇談。又十年丙辰,,致書約以明歲再見,,而不可得矣。翼以誌銘見屬,,其時未讀乾初之書,,但以翼所作事實,稍節(jié)成文,。今詳玩遺稿,,方識指歸,有負(fù)良友多矣,。因理其緒言,,以讖前過。銘曰:
  有明學(xué)術(shù),,宗旨紛如,,或泥成言,或創(chuàng)新渠,,導(dǎo)水入海,,而反填淤,。唯我蕺山,集夫大成,,諸儒之弊,,削其畦町。下士聞之,,以為雷霆,。豈無及門,世智限心,,如以太牢,,飫彼書蟫,欲抹微言,,與時浮沈,。龍山之下,乃有傑士,,北面未深,,冥契心髓,不無張皇,,而篤踐履,。余忝同門,自愧淺陋,,昔作銘文,,不能深究,今其庶幾,,可以傳後,。

(三)
  先師蕺山曰:”予一生讀書,,不無種種疑團(tuán),,至此終不釋然,不覺信手拈出,,大抵於儒先註疏無下一一牴牾者,。誠自知獲戾斯文,亦姑存此疑團(tuán),,以俟後之君子,,倘千載而下有諒予心者乎?”不肖羲蒙先師收之孤苦之中,,而末之有得,,環(huán)視劉門,知其學(xué)者亦絕少,。近讀陳乾初所著,,于先師之學(xué)十得之二三,,恨交臂而失之也。
  乾初深痛樂記“人生而靜”以上不容說,,才說性便已不是性之語,,謂從懸空卜度,至於心行路絕,,便是禪門種草,。宋人指商書”維皇降衷”、中庸“天命之性”為本體,,同一窠臼,。必欲求此本體於父母未生之前,而過此以往即屬氣質(zhì),,則工夫俱無著落,。當(dāng)知學(xué)者時時存養(yǎng)此心,即時時本體用事,,不須別求也,。“盡其心者知其性也”之一言,,是孟子道性善本旨,,蓋人性無不善,於擴充盡才後見之,,如五穀之性,,不藝植,不耘耔,,何以知其種之美耶,?易繼善成性,皆體道之全功,,正對仁智之偏而言,。道不離陰陽,智不能離仁,,仁不能離智,,中焉而巳,故曰:“一陰一陽之謂道”,。繼之即須臾不離戒懼慎獨之事,,成之即中庸位育之功,至是則剛?cè)岵黄馊恢辽埔?。繼之即孟子擴充盡才之功,,成之而後知性無不善也,非是原始無性,,至成之而始足耳,。
  又曰:性之善不可見,,分見於氣、情,、才,,故中庸以喜怒哀樂明性之中和,孟子以惻隱羞惡辭讓是非明性之善,,皆就氣,、情、才言之,。彼言既發(fā)謂之情,,才出於氣,有善有不善者,,非也,。又曰:人心本無所謂天理,人欲恰好即天理,,其至於無欲者非也,。
  乾初論學(xué),雖不合於諸儒,,顧未嘗背師門之旨,,先師亦謂之疑團(tuán)而已。其論大學(xué),,以後來改本牽合不歸於一,,並其本文而疑之,即同門之友斫斫為難,,而乾初執(zhí)說愈堅,,無不怪之者。此非創(chuàng)自乾初也,,慈湖亦謂大學(xué)非聖經(jīng),,亦有言大學(xué)層累,非聖人一貫之學(xué),,雖未必皆為定論,,然吾人為學(xué)工夫自有得力,,意見無不偏至,,惟其悟入,無有不可,,奚必抱此齟齬不合者,,自窒其靈明乎?是書也,,二程不以漢儒不疑而不敢更定,,朱子不以二程已定而不敢復(fù)改,,亦各求其心之所安而已矣。夫更改之與廢置,,相去亦不甚相遠(yuǎn)也,。
  先生諱確,字乾初,。陳氏為海寧望族,,曾祖鳴梧、祖理川,、父覺庵,,皆世其學(xué),母葉氏,。乾初讀書卓犖,,不喜理學(xué)家言,嘗受一編讀之,,心弗善也,,輒棄去,遂四十年不閱,。其後輿同邑祝淵讀書,,淵議論不守章句,乾初每窮之,。已同問學(xué)於山陰,,先師深痛末學(xué)之支離,見於辭色,。乾初括磨舊習(xí),,一隅三反。逮先師夢奠,,得其遺書而盡讀之,,憬然而喻,取其四十年所不閱者重閱之,,則又格格不能相入,,遂見之論著。
  乾初議禮尤精,,從其心之所安者,,變通古禮,而於兇禮,,尤痛地理惑人,,為天下異端之禍。其於友朋,,一事稍乖,,必正色相告,,不為姑息。屠爌陸圻徵文壽母,,乾初謂世俗之事,,非所當(dāng)行。社集講會,,人情之常,,乾初謂衎衎醉飽,無益身心,,再會之後,,亦不復(fù)赴。
  甲申以後,,士之好名者強與國是,,死者先後相望,乾初曰:“非義之義,,大人弗為,。人之賢不肯,生平具在,,故孔子謂:‘未知生,,焉知死’,令人動稱末後一著,,遂使奸盜優(yōu)倡同登節(jié)義,,濁亂無紀(jì),死節(jié)一案真可痛也,?!鼻踔摚从胁谎a名教者,。
  晚而病廢,,不出門者十五年。卒之日為丁巳七月二十四日,,年七十四,,葬於沈家石橋之西。娶王氏,,先卒二十七年,。子二人,長翼,,次禾,,夭。女一人,。孫二人,,克鬯、克爽,。
  余於丙午訪之,,病中猶危坐劇談。又十年丙辰,,致書約以明歲再見,,而不可得矣。翼以誌銘見屬,,其時未讀乾初之書,,但以翼所作事實,稍節(jié)成文,。今詳玩遺稿,,方識指歸,有負(fù)良友多矣,。因理其緒言,,以讖前過。銘曰:
  有明學(xué)術(shù),,宗旨紛如,,或泥成言,或創(chuàng)新渠,,導(dǎo)水入海,,而反填淤。唯我蕺山,,集夫大成,,諸儒之弊,削其畦町,。下士聞之,,以為雷霆。豈無及門,,世智限心,,如以太牢,飫彼書蟫,,欲抹微言,,與時浮沈,龍山之下,,乃有傑士,,北面未深,冥契心髓,不無張皇,,而篇踐履,。余忝同門,自愧淺陋,,昔作銘文,,不能深究,今其庶幾,,可以傅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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