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唐朝,，回到西安還叫長安的時候。最昌盛的國度,、最旖旎的時節(jié),。在時間與空間的坐標(biāo)上，唐朝和長安交匯而成的,，是一個讓美恣意盛開的地方,。如日中天的國力、血脈旺盛的生命力,、八面來風(fēng)的宏大氣度共同綻放出一朵讓后世道學(xué)家瞠目結(jié)舌的靚麗的女性時尚之花,。一切時尚審美標(biāo)準(zhǔn)都從這里出發(fā)，然后迅速輻射全國波及海外,，引領(lǐng)世界時尚潮流,。在一千多年后，在長安已被稱為西安的今天,，拂去歷史的煙霧,，重新抖摟出那些出土文物塵封的美麗，唐朝女子濃艷與奢華的昔日光芒便恣意地綻放,。未到西安之前,，就聽到過關(guān)于陜西人的一個說法：“不化妝是兵馬俑，化了妝是唐三彩,。”而關(guān)于西安的“評價”則是：“一是古,，二是土”。在我來到西安的時候，就覺得確實是“土”,，而且具體到就是：“土”本身：城中塵埃撲面,，氣候干燥。皮膚像落葉一樣發(fā)脆,。城里的人流的裝扮,，雖然不至于是兵馬俑或者唐三彩水平，可是離“土”還是比離“時尚”近得多,。但是,，當(dāng)我在西安拜訪了陜西歷史博物館，還有那些唐代墓葬古跡之后,，驚艷之余,，幾乎覺得現(xiàn)在西安的“土”是一種欲擒故縱的手法，為的是叫我這樣外來的人猝不及防,，驀地為之心折：因為在一千多年前的唐代,，這里是中國女人曾經(jīng)最美的地方。如日中天的國力,，血脈旺盛的生命力,，八面來風(fēng)的宏大氣度共同綻放出一朵讓后人瞠目結(jié)舌的靚麗的女性時尚之花。我們今天還用“唐裝”來作為一種中國傳統(tǒng)服飾的統(tǒng)稱,，但是,，現(xiàn)代的唐裝，根本無法和唐代的服裝千姿百態(tài),、燦爛奪目相比,。關(guān)于唐朝的女性時尚，有一段著名的記載,，讀來令我忍俊不禁,，這簡直就是男人對女人不服管束、追逐時尚的抱怨和牢騷：“……風(fēng)俗奢靡,，不依格令,，綺羅錦繡，隨所好尚,。”“上自宮掖,，下至匹庶，遞相仿效,，貴賤無別”(《舊唐書》卷45《輿服志》),。而那些壁畫、女俑也在對這樣的指控“供認(rèn)不諱”：唐代女性服飾確實是濃艷,、大膽,、奢華,、雍容大氣、標(biāo)新立異,。而就在她們引領(lǐng)世界時尚潮流的時候,，我今天所生活的上海還是一個小漁村，日本還是因為物資匱乏而禁止庶民穿紅染衣服的奈良時代,，至于紐約,，還是印第安土著的天下,根本沒有開化。一切從長安開始：回到唐朝,，回到西安還叫長安的時候,。來看看長安的位置：位于秦嶺之下，渭水之濱,。遠從西漢時起,，就有“八水繞長安”之說，使長安得到灌溉,，土壤肥沃,，物產(chǎn)豐饒；河流給它帶來交通運輸之便,，關(guān)東地區(qū)、劍南地區(qū)和江南地區(qū)的絲綢源源不斷而來,；秦嶺茂盛如青障的森林,，不僅帶來了王維在詩中一再贊美的“深林”、“空林”景致,，更帶來了良好的小氣候,。這一切，使長安這個唐代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中心，天然地成為富庶繁華的時尚中心,。它開創(chuàng)服飾制度,、生成時尚風(fēng)氣，然后迅速輻射全國甚至波及海外,。唐初可以說是創(chuàng)制時期,。自隋文帝開始的“復(fù)漢魏衣冠”的服飾改革之后，歷經(jīng)唐太宗,、高宗對服制,、服式作出規(guī)定，開創(chuàng)了制度,，一直相沿到盛唐玄宗時期,。在這種對制度的沿用中,，長安不斷地給中國女性制定著新的時尚審美標(biāo)準(zhǔn)，從體型到服飾到化妝,，甚至到生活方式,。正是這種標(biāo)準(zhǔn)的變化，加上女性對美的不懈探索和追求,，帶來豐富的時尚流變,。唐代女性時尚的主要潮流是：由遮蔽而趨暴露(樣式)，由簡單趨于復(fù)雜(花紋,、妝飾),，由簡樸趨于奢華(服裝風(fēng)格)，由清秀而趨豐腴(體型),。上行下效,。在唐代，一切時尚都是從長安開始的,。《后漢書》中長安時諺：“城中好高髻,，四方高一尺。城中好廣眉,，四方且半額,。城中好大袖，四方全匹帛,。”所描寫的情景用來形容唐代也非常貼切,。雖然本意是譏諷“上之所好，民必甚焉”,，上頭決策,，下面會變本加厲地盲目執(zhí)行，但是若從時尚角度來考察,，卻絕好地說明了長安作為時尚中心,、時尚之都的巨大影響力。這個影響力不但遍及全國,，而且波及朝鮮,、日本，直到中亞,。(有學(xué)者這樣形象地表述唐朝對日本的影響：日本原來的情況像一鍋豆?jié){,，唐朝的精神是鹵水，一下子將它點成了豆腐,，從此有了成型的文化,。服飾文化當(dāng)然也是如此。) 與今天世界范圍時尚現(xiàn)狀相似的是,，唐代的時尚主要由宮中(今天是王室),、貴婦(今天是富商太太和社交名媛,、部分白領(lǐng))、以聲色技藝娛人行業(yè)的從業(yè)女性來引領(lǐng)風(fēng)騷,。也許是李唐王室?guī)в絮r卑血統(tǒng),，“胡化”尚武，并影響了審美觀,；也許是農(nóng)耕文明產(chǎn)生的審美與富裕的物質(zhì)基礎(chǔ)相遇造成的一種必然——唐代崇尚濃麗豐肥之美,。賞花要賞牡丹，馬也要腿粗臀部大,，人是“尚豐肥”,，女子為了使自己顯得更豐滿，往往將裙子做得很寬大,，六幅,、八幅、十二幅,，還要將腰身提高到腋下,，這樣整個人不見腰身，幾乎像一個燈籠的外形了,。楊貴妃這個特殊人物的出現(xiàn),，玄宗對她的寵愛，更是推波助瀾,，使“以肥為美”達到頂峰,。 至于化妝，這也是宮中的大事,。唐玄宗封楊貴妃三姊妹為韓國夫人、虢國夫人和秦國夫人,每人每月給錢十萬,，為脂粉之資,。然而虢國夫人不施脂粉，自炫美艷,，常常素面朝見天子,。雖然不施脂粉，但眉還是畫的,，“淡掃蛾眉”,。據(jù)史籍記載，唐玄宗染有“眉癖”,，史稱“唐明皇令畫工畫《十眉圖》……”一朝天子親自推廣和提倡,，畫眉之風(fēng)在婦女中盛行不衰，就不足為奇了,。至于服飾,，唐代婦女服裝有三大類：上衫下裙,、胡服、男裝,。而男裝也同樣可見上層的示范作用：武則天之女太平公主,，一次在高宗的內(nèi)宴上，以紫衫,、玉帶,、皂羅折上巾、佩帶弓,、劍等“紛礪七事”的裝扮出場,，不但男裝，而且全副武裝,，弄得高宗和武后都覺得好笑,，對她說：“女子不可以當(dāng)武官的，你干嘛打扮成這樣,？”公主帶頭這樣“玩酷”,，對女穿男裝的影響可想而知。時髦成風(fēng)唐代是一個非常注重時尚的朝代,，女性更是時髦成風(fēng),。政治、法律,、道德,、禮儀都不能約束這種強烈的好美之心和對時尚的追逐。貴賤,、男女,、夷夏的界限都被沖毀了。胡服是唐代的舶來品,，雖前后有變化,，但主要特征是：男女區(qū)別不大，兼具實用與審美,。有“貴游士庶好衣胡服,，為豹皮帽，婦人則簪步搖,。衩衣之制度,，衿袖窄小”的記載。當(dāng)時有些保守的人認(rèn)為這是“妖服”,，可以看出它的新異程度,，但卻是唐初最流行的服飾，而且流行了一段時間——女為胡婦學(xué)胡妝,，……五十年來竟紛泊(元稹),。中唐以后,，曾經(jīng)新奇的胡服逐漸消融在傳統(tǒng)服裝之中。關(guān)于為什么流行男裝,，研究者有不同解釋,，如：唐朝統(tǒng)治者出身胡族，因而尚武,，導(dǎo)致胡服流行,；社會開放，女性參加社會活動較多,，男裝方便,；女性自我意識較強，為了體現(xiàn)曲線美,；等等,。其實北齊、北周,、隋朝同樣有胡族血統(tǒng),，有開放的社會，卻沒有如此大規(guī)模的女穿男裝,；體現(xiàn)曲線美也可以通過其他方式,，而且更加直接；至于說方便,，女性為了美,，穿了多少不方便的衣服？而且唐代的時尚風(fēng)格并不是追求實用,。作為一個女性,，我認(rèn)為最主要的原因是：追新逐異，崇尚新奇的心理驅(qū)使,。就是愛美,，而且是愛與眾不同，與前人不同的美,。應(yīng)該說這是時尚追求的更高層次。專家們大費周折的考證和存疑,，從女性時尚心理的角度來看,，卻是簡單得有如天經(jīng)地義的一件事。唐代已經(jīng)有了非常明確的時尚概念和“時世妝”的說法,。“小頭鞋履窄衣裳,，青黛點眉眉細長。外人不見見應(yīng)笑,，天寶末年時世妝,。(《上陽人》)”——這些白發(fā)宮女,，在冷宮中消磨了四十多年，一直保持進宮時最時髦的打扮,，已經(jīng)徹底過時老土了,。盛唐則是“大髻寬衣”的新趨勢。“近世婦人……衣服修廣之度及匹配色澤,，尤劇怪艷,。”——這是元稹在《寄樂天書》中對中唐時尚的觀感。白居易也說：“風(fēng)流薄梳洗,，時世寬妝束,。”任何時代都有與時尚無緣，或者對時尚不屑的女性,，唐代也不例外,。“誰愛風(fēng)流高格調(diào)，共憐時世儉梳妝”,，這是晚唐的一個姑娘,，因為眾人都喜歡“儉妝”打扮的時髦女子，沒有人來欣賞她以致嫁不出去而悲嘆,?？梢姛o論追隨還是拒絕，時尚都是唐代女性生活中的一件大事情,。 胸前的美和高貴 當(dāng)我無意中看到76屆奧斯卡頒獎典禮照片的時候,，突然想，唐代的開放真是難以想象,。身著美艷晚禮服的某些好萊塢明星,，胸前泄露出來的春光，還不如永泰公主墓壁畫中的持高足杯宮女,。 也就是說,，早在唐代，中國的女性已經(jīng)創(chuàng)造出可以媲美奧斯卡的時尚,，美妙,、開放、爭奇斗艷,。在唐代,，暴露前胸不但是美的，而且是高貴的,。“唐代前期,，往往愈是貴婦人愈穿露胸的上衣”(孫機《中國古輿服論叢》)。唐代女性的前胸確實是頗為暴露的。在傳統(tǒng)裙襦裝基礎(chǔ)上改造形成的袒露裝,，不但將脖頸徹底暴露,，而且連胸部也處于半掩半露的狀態(tài)。唐代女俑和壁畫是這方面形象的鐵證,，“她們”無視禮法,，一反傳統(tǒng)，坦然表現(xiàn)出對人體美的大膽追求,。在唐朝,，袒胸露肌，這是自然的,，美的,，時尚的。初唐歐陽詢《南鄉(xiāng)子》中有“胸前如雪臉如花”的句子,。其中毫無保留的贊美,，則更是反映了當(dāng)時的時尚風(fēng)氣和審美標(biāo)準(zhǔn)。時尚風(fēng)潮,，勢不可擋,。何謂驚世駭俗？“世”是不斷變遷的,，而我們可能就是“俗”的一部分,。 拜倒在石榴裙下 唐代女裝雖然千變?nèi)f化，但是不外乎三大類型：窄袖衫,、襦配長裙,，胡裝，女穿男裝,。窄袖衫,、襦配長裙的基本構(gòu)成是裙、衫,、帔,。正如孫機先生在《中國古輿服論叢》中指出的：“唐代女裝無論豐儉，這三件都是不可缺少的,。”最初是流行了相當(dāng)長時間的條紋裙,。這從陜西三原唐李壽墓壁畫以及西安白鹿原43號初唐墓的女俑可以看出。到了盛唐,，曾經(jīng)主流的條紋裙?jié)u漸銷聲匿跡,，各種色彩濃艷的裙子登上時尚舞臺的中心。裙子的顏色十分鮮艷,，主要以紅綠黃為多,。此外還有紫,，青等色,。從材料來看,，則有：綢裙、紗裙,、羅裙,、銀泥裙、金縷裙,、金泥簇蝶裙,、百鳥毛裙等。百鳥毛裙是唐代最華貴的裙子,，據(jù)《朝野僉載》記載,，唐中宗之女安樂公主是始作俑者，她的這條裙子用了各種奇禽的毛織成,，正看為一色,，側(cè)看為一色，日中為一色,，影中為一色,，而且裙上呈現(xiàn)出百鳥的形態(tài)，可謂曠世罕見的奇美奢絕,。此后官員,、百姓紛紛仿效，“山林奇禽異獸,，搜山滿谷,，掃地?zé)o遺”——導(dǎo)致了一場野生珍禽異獸的浩劫。對這種走向極端的時尚風(fēng)潮,，今天的人究竟該認(rèn)為“奢侈帶來富足”,，還是從動物保護、環(huán)境保護的角度出發(fā)予以指責(zé),？雖然風(fēng)氣豪縱,，但唐代對美感和資源的沖突不是全無考慮的。所謂“裙,，群也,。連接群幅也。”(《釋名·釋衣服》)由于古代的布帛幅面較窄,，裙子都要用幾幅布帛連接起來,。唐代的裙子一般是用六幅布制成的，“裙拖六幅湘江水”(李群玉)就是對此的寫照,。唐代時尚以裙寬肥為美,，華貴的則用到七幅八幅。終于引來了皇帝的干預(yù)：唐文宗為了提倡節(jié)儉，明令要求“婦人裙不過五幅”(《新唐書·車服志》),。另外,，唐代的裙子多有褶，所謂“破”,，幾破就是幾褶,。隋煬帝時的“仙裙”是十二破。褶多了就比較浪費,，唐高宗曾下詔禁止：“天后我之匹敵,，常著七破間裙，豈不知更有靡麗服飾,，務(wù)尊節(jié)儉也”,。唐玄宗也作過類似限制。至于效果,，不甚清楚,，恐怕不會令行禁止的。衫,、襦,，就是短上衣，是唐代女性最常見的衣服,。衫是夏裝,，較薄，襦是冬裝,，有夾的和棉的,。唐初的衫比較短小，袖子窄,，掖進裙腰,。后來變得逐漸寬大。顏色有白,、青,、緋、綠,、黃,、紅等，又以紅衫為多,。衫一般用布做,，也有羅的，上有金銀線,；襦則往往繡有各式花樣,，所謂“薄羅衫子金泥縫”,，“連枝花樣繡羅襦”。如此鮮艷的衫襦靈活搭配各色裙子,，就變化無窮,，精妙紛呈了。裙衫之外,，唐代婦女都愛披帔和搭披帛。帔比較寬,，類似今天的披肩,，是已婚女性用的；披帛窄,，更接近飄帶,，用于未嫁女子。輕盈的帔和飄揚的披帛,，配上原本繁麗的衣裙,，不但變化多端，而且增加了嫵媚的動感,。所以畫家們在畫仕女和仙女時,，以及匠人在雕塑女俑時，都不會忽略這美麗的帔和披帛,。“紅衫窄裹小纈臂,，綠袂帖亂細纏腰”，這是盛唐時期佳麗的典型服裝(徐連達《唐朝文化史》),。永泰公主墓壁畫中就有披帔的女性形象,，而《搗練圖》中則有搭披帛的女性形象，可謂隨處可見,。這樣的服飾確實富有美感,，從線條到顏色都極富視覺沖擊力，或動或靜都充滿婀娜多姿的女性魅力,。“拜倒在石榴裙下”雖是語帶譏諷或自嘲,，但那個畫面仍然充滿美感。應(yīng)該慶幸我們的先人早早發(fā)明了這個說法,，否則到了今天,，也許會說成“拜倒在牛仔褲下”或者“拜倒在七分褲下”，那才是大煞風(fēng)景,。拜倒在石榴裙下,？對于美，何妨頂禮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