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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之《讀四書大全說》大學(xué)

 百城主人 2012-01-16
大學(xué)序

  凡“仁義禮智”兼說處,言性之四德,。知 字,,大端在是非上說。人有人之是非,,事有事之是非,,而人與事之是非,心里直下分明,,只此是智,。胡云峰據(jù)朱子解“致知”知字:“ 心之神明,所以妙眾理,、宰萬物”,,釋此智字,大妄,。知字帶用說,,到才上方有;此智字則是性體,?!懊畋娎恚兹f物”,,在性體卻是義,、禮上發(fā)底。朱子釋義曰 “心之制,,事之宜” ,,豈非以“宰萬物”者乎?釋禮曰“天理之節(jié)文”,,豈非以“妙眾理”者乎,?
  沈氏之說,特為精當(dāng),。云“涵”云“具”,,分明 是個性體。其云“天理動靜之機(jī)”,,方靜則有是而無非,,方動則是非現(xiàn),則“動靜之機(jī)”,,即“是非之鑒”也,。惟其有是無非,故非者可現(xiàn),;若原有非,,則是非無所 折衷矣。非不對是,,非者非是也,。如人本無病,故知其或病或愈,。若人本當(dāng)有病,,則方病時亦其恒也,不名為病矣,。


 先王以樂教人,,固如朱子說,以調(diào)易人性情,。抑樂之為道,,其精微者既徹乎形而下之器,其度數(shù)聲名亦皆以載夫形而上之道,;如律度量衡,,皆自黃鐘生之類是也。解會及此,,則天下之理亦思過半矣,。若專以“急不得、緩不得”借為調(diào)心之法,,將與釋氏參沒意味話頭相似,,非圣教也。


 “書”有識字,、寫字兩件工夫,。識字便須知六書之旨,寫字卻須端妍合法,。合法者,,如今人不寫省字之類。注疏家專以六書言,,卻遺下了一半,。

圣 經(jīng)

  緣“德”上著一“明”字, 所以朱子直指為心。但此所謂心,,包含極大,,托體最先,與“正心”心字固別,。性是二氣五行妙合凝結(jié)以生底物事,,此則合得停勻,結(jié)得清爽,,終留不失,,使人別于 物之蒙昧者也。德者有得之謂,,人得之以為人也,。繇有此明德,故知有其可致而致之,,意有其不可欺而必誠焉,,心有所取正以為正,而其所著,,發(fā)于四肢,,見于事業(yè) 者,則身修以應(yīng)家國天下矣,。明德唯人有之,,則已專屬之人。屬之人,,則不可復(fù)名為性,。性者,天人授受之總名也,。故朱子直以為心,。而以其所自得者則亦性也,故 又舉張子“統(tǒng)性情”之言以明之,。乃既以應(yīng)萬事,,則兼乎情,上統(tǒng)性而不純乎性矣,。
  性自不可拘蔽,。盡人拘蔽他,終奈他不何,,有時還迸露出來,。如乍見孺子入井等。即不迸露,,其理不失,。既不可拘蔽,,則亦不可加以明之之功。心便扣定在一人身上,,受拘之故,。又會敷施翕受,受蔽之故,。所以氣稟得以拘之,,物欲得以蔽之,而格,、致、誠,、正亦可施功以復(fù)其明矣,。


  朱子“心屬火”之說,單舉一臟,,與肝脾肺腎分治者,,其亦泥矣。此處說心,,則五臟五官,,四肢百骸,一切“虛靈不昧”底都在里面,。如手能持等,。“虛”者,本未有私欲之謂也,。不可云如虛空,。“靈”者,曲折洞達(dá)而咸善也,。尚書靈字,,只作善解,孟子所言仁術(shù),,此也,,不可作機(jī)警訓(xùn)。“不昧”有初終,、表里二義:初之所得,,終不昧之;于表有得,,里亦不昧,。不可云常惺惺。只此三義,,“明”字之旨已盡,,切不可以光訓(xùn)“明”,。
  孟子曰:“日月有明,容光必照焉,?!泵髯悦鳎庾怨?。如鏡明而無光,,火光而不明,內(nèi)景外景之別也,?!懊鞯隆敝皇求w上明,到“致知”知字上,,則漸繇體達(dá)用,,有光義矣。


  “舊染之污”有二義,,而暴君之風(fēng)化,、末世 之習(xí)俗不與焉。大學(xué)之道,,初不為承亂之君師言也,。一則民自少至長,不承德教,,只索性流入污下去,。一則人之為善,須是日遷,,若偶行一善,,自恃為善人,則不但 其余皆惡,,即此一善,,已挾之而成驕陵。故傳云“日新”,,云“作新”,,皆有更進(jìn)、重新之意,。
  新安引書“舊染污俗,,咸與惟新”以釋此,則是過泥出處而成滯累,。如湯之自銘“日新”也,,豈亦染桀之污俗乎?況書云“咸與惟新”,,只是除前不究意,,與此何干,?


  “必至于是”是未得求得,“不遷”是已得 勿失,?!爸褂谥辽啤表氁粴庾x下,歸重“ 至善”一“至”字,。言必到至善地位,,方是歸宿,而既到至善地位,,不可退轉(zhuǎn)也,。朱子以“ 不能守”反“不遷”,最為明切,。此中原無太過,,只有不及。語錄中作無太過不及說,,自不如章句之當(dāng)。蓋既云至善,,則終無有能過之者也,。
  或疑明 德固無太過之慮,若新民,,安得不以過為防,?假令要民為善,教格過密,,立法過峻,,豈非太過?然使但向事跡上論,,則明德亦將有之,。如去私欲而至于絕婚宦,行仁 而從井救人,,立義而為宰辭粟,,亦似太過。不知格物,、致知,、正心、誠意以明明德,,安得有太過,?補(bǔ)傳云“即凡天下之物,莫不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窮之,,以求至乎其 極”,,何等繁重,!誠意傳云“如惡惡臭,如好好色”,,何等峻切,!而有能過是以為功者乎?
  新民者,,以孝,、弟、慈齊家而成教于國,,須令國人皆從而 皆喻,。又如仁人于妨賢病國之人,乃至迸諸四夷,,不與同中國,。舉賢唯恐不先,退不善唯恐不遠(yuǎn),,則亦鰓鰓然惟不及之為憂,,安得遽防太過,而早覓休止乎,?“如切 如磋,,如琢如磨”,是學(xué)問中精密之極致,;親賢樂利,,須漸被于沒世后之君子小人而不窮。柰何訓(xùn)止為歇息,,而棄“至善”至字于不問耶,?或問云“非可以私意茍且 而為”,盡之矣,。


  “在”云者,,言大學(xué)教人之目雖有八,其所學(xué)之事雖繁重廣大,,而約其道則在三者也,。大學(xué)一篇,乃是指示古之大學(xué)教人之法,,初終條理一貫之大旨,,非夫子始為是書建立科條,以責(zé)學(xué)者,。
  章句三“當(dāng)”字,,是推開論理。張氏曰“在猶當(dāng)也”,,鹵莽甚矣,。藉令以此教學(xué)者“ 當(dāng)明明德”,,亦令彼茫然不知從何處明起。


  黃氏說“氣稟所拘有分?jǐn)?shù),,物欲所蔽則全遮而昏”,。不知物欲之蔽,亦有分?jǐn)?shù),。如淫聲淺而美色深者,,則去耳之欲亦易,未全昏也,。
  曾見魏黨中有一二士大夫,,果然不貪。他只被愛官做一段私欲,,遮卻羞出幸門一段名義,,卻于利輕微,所以財利蔽他不得,;而其臨財毋茍得一點良心,,也究竟不曾受蔽。此亦分?jǐn)?shù)偏全之不齊也,。


  朱子說“定,、靜、安,、慮、得是功效次第,,不是工夫節(jié)目”,。謂之工夫,固必不可,。乃所謂功效者,,只是做工夫時自喻其所得之效,非如中庸形,、著,、明、動,,逐位各有事實,。故又云:“才知止,自然相因而見,?!?
   總之,此五者之效,,原不逐段歇息見功,,非今日定而明日靜也,。自“知止”到“能得 ”,徹首徹尾,,五者次見而不舍,。合而言之,與學(xué)相終始,;分而言之,,格一物亦須有五者之效方格得,乃至平天下亦然,。又格一易格之物,,今日格之而明日已格,亦 然,。戒一念之欺,,自其念之起,至于念之成,,亦無不然,。若論其極,則自始教“格物”,,直至“明明德于天下 ”,,自“欲明明德于天下”立志之始,乃至天下可平,,亦只于用功處見此五者耳,。為學(xué)者當(dāng)自知之。
  “知止”是知道者明德新民底全體大用,,必要到此方休,。節(jié)云知止,具云知止于至善,。“定”則于至善中曲折相因之致,,委悉了當(dāng)。內(nèi)不拘小身心意知而喪其用,,外不侈大天下國家而喪其體,,十分大全,一眼覷定,,則定理現(xiàn),,故曰有定。定體立矣,。偏曲之學(xué),,功利之術(shù),不足以搖之,從此下手做去,,更無移易矣,。此即從“知止”中得,故曰:“才知止,,自然相因而見,。”
   后四者其相因之速亦然,。就此下手做去時,,心中更無恐懼疑惑,即此而“心不妄動” ,,是謂之靜,。妄動者,只是無根而動,。大要識不穩(wěn),,故氣不充,非必有外物感之,。如格一物,,正當(dāng)作如是解,卻無故若警若悟,,而又以為不然,,此唯定理不見,定志 不堅也,。若一定不易去做,,自然不爾,而氣隨志靜,,專于所事以致其密用矣,。唯然,則身之所處,,物之來交,無不順而無不安,,靜以待之故也,。如好善如好好色,則 善雖有不利,,善雖不易好,,而無往不安心于好。此隨舉一條目,,皆可類推得之,。要唯靜者能之,心不內(nèi)動,故物亦不能動之也,。
  慮而云“處事精詳”者,,所謂事,即求止至善之事也,。所以謂之事者,,以學(xué)者所處之事,無有出于明德新民之外也,。才一知當(dāng)止于至善,,即必求至焉;而求止至善,,必條理施為,,精詳曲至。唯內(nèi)不妄動,,而于外皆順,,則條理粲然,無復(fù)疏脫矣,。不亂于外,,故能盡于其中也。
  于內(nèi)有主,,于外不疑,,條理既得,唯在決行之而已矣,。行斯得矣,。一日具知,則慮而得可見于一日之閑,;終身不舍,,則定靜安相養(yǎng)于終身之久要。則定靜安慮相因之際,,不無相長之功,,而不假更端之力。惟至于得,,則篤行之事,,要終而亦創(chuàng)始。故或問云“各得其所止之地而止之”,,“而止之”三字在能得后,。亦明非得之為盡境也。


  朱子于正心之心,,但云“心者身之所主也”,,小注亦未有委悉及之者,將使身與意中閑一重本領(lǐng),不得分明,。非曰“心者身之所主也”其說不當(dāng),,但止在過關(guān)上著語,而本等分位不顯,,將使卑者以意為心,,而高者以統(tǒng)性情者言之,則正心之功,,亦因以無實,。
   夫曰正其心,則正其所不正也,,有不正者而正始為功,。統(tǒng)性情之心,虛靈不昧,,何有不正,,而初不受正。抑或以以視,、以聽,、以言、以動者為心,,則業(yè)發(fā)此心而與 物相為感通矣,,是意也,誠之所有事,,而非正之能為功者也,。蓋以其生之于心者傳之于外,旋生旋見,,不留俄頃,,即欲正之,而施功亦不徹也,。
  蓋曰“心統(tǒng)性情”者,,自其所含之原而言之也。乃性之凝也,,其形見則身也,,其密藏則心也。是心雖統(tǒng)性,,而其自為體也,則性之所生,,與五官百骸并生而為之君主,,常在人胸臆之中,而有為者則據(jù)之以為志。故欲知此所正之心,,則孟子所謂志者近之矣,。
   惟夫志,則有所感而意發(fā),,其志固在,,無所感而意不發(fā),其志亦未嘗不在,,而隱然有一欲為可為之體,,于不睹不聞之中。欲修其身者,,則心亦欲修之,。心不欲修其 身者,非供情欲之用,,則直無之矣,。傳所謂“視不見,聽不聞,,食不知味”者是已,。夫唯有其心,則所為視,、所為聽,、所欲言、所自動者,,胥此以為之主,。惟然,則 可使正,,可使不正,,可使浮寄于正不正之閑而聽命于意焉。不于此早授之以正,,則雖善其意,,而亦如雷龍之火,無恒而易為起滅,,故必欲正其心者,,乃能于意求誠。乃于以修身,,而及于家,、國、天下,,固無本矣,。
  夫此心之原,,固統(tǒng)乎性而為性之所凝,乃此心所取正之則,;而此心既立,,則一觸即知,效用無窮,,百為千意而不迷其所持,。故大學(xué)之道,必于此授之以正,,既防閑之使不向于邪,,又輔相之使必于正,而無或倚靡無托于無正無不正之交,。當(dāng)其發(fā)為意而恒為之主,,則以其正者為誠之則。中庸所謂“無惡于志”,。當(dāng) 其意之未發(fā),,則不必有不誠之好惡用吾慎焉,亦不必有可好可惡之現(xiàn)前驗吾從焉,;而恒存恒持,,使好善惡惡之理,隱然立不可犯之壁壘,,帥吾氣以待物之方來,,則不 睹不聞之中,而修齊治平之理皆具足矣,。此則身意之交,,心之本體也;此則修誠之際,,正之實功也,。故曰“心者身之所主 ”,主乎視聽言動者也,,則唯志而已矣,。


  朱子說“格物、致知只是一事,,非今日格物,,明日又致知”,此是就者兩條目發(fā)出大端道理,,非竟混致知,、格物為一也。正心,、誠意,,亦非今日誠意,,明日又正心。乃至平天下,,無不皆然,非但格致為爾,。
  若統(tǒng)論之,,則自格物至平天下,皆止一事,。如用人理財,,分明是格物事等。若分言之,,則格物之成功為物格,,“物格而后知至”,中閑有三轉(zhuǎn)折,。藉令概而為一,,則廉級不清,竟云格物則知自至,,竟刪抹下“致”字一段工夫矣,。
  若云格物以外言,致知以內(nèi)言,,內(nèi)外異名而功用則一,,夫物誠外也,吾之格之者而豈外乎,?功用既一,,又云“致知在格物”,則豈可云格物在格物,,致知在致知也,?
  今人說誠意先致知,咸云知善知惡而后可誠其意,,則是知者以知善知惡言矣,。及說格物致知,則又云知天下之物,,便是致知,。均一致知,而隨上下文轉(zhuǎn),,打作兩橛,,其迷謬有如此者。
   至如或問小注所引語錄,,有謂“父子本同一氣,,只是一人之身分成兩個”為物理,,于此格去,則知子之所以孝,,父之所以慈,。如此迂誕鄙陋之說,必非朱子之言而 為門人所假托附會者無疑,。天下豈有欲為孝子者,,而癡癡呆呆,將我與父所以相親之故去格去致,,必待曉得當(dāng)初本一人之身,,而后知所以當(dāng)孝乎?即此一事求之,,便 知吾心之知,,有不從格物而得者,而非即格物即致知審矣,。
  且如知善知惡是知,,而善惡有在物者,如大惡人不可與交,,觀察他舉動詳細(xì),,則雖巧于藏 奸,而無不洞見,;如砒毒殺人,,看本草,聽人言,,便知其不可食:此固于物格之而知可至也,。至如吾心一念之非幾,但有愧于屋漏,,則即與跖為徒,;又如酒肉黍稻本 以養(yǎng)生,只自家食量有大小,,過則傷人:此若于物格之,,終不能知,而唯求諸己之自喻,,則固分明不昧者也,。
  是故孝者不學(xué)而知,不慮而能,,慈者不學(xué)養(yǎng)子而后嫁,,意不因知而知不因物,固矣,。唯夫事親之道,,有在經(jīng)為宜,,在變?yōu)闄?quán)者,其或私意自用,,則且如申生,、匡章之陷于不孝,乃藉格物以推致其理,,使無纖毫之疑似,,而后可用其誠。此則格致相因,,而致知在格物者,但謂此也,。
   天下之物無涯,,吾之格之也有涯。吾之所知者有量,,而及其致之也不復(fù)拘于量,。顏子聞一知十,格一而致十也,。子貢聞一知二,,格一而致二也。必待格盡天下之物 而后盡知萬事之理,,既必不可得之?dāng)?shù),。是以補(bǔ)傳云“至于用力之久,而一旦豁然貫通焉”,,初不云積其所格,,而吾之知已無不至也。知至者,,“吾心之全體大用無不 明”也,。則致知者,亦以求盡夫吾心之全體大用,,而豈但于物求之哉,?孟子曰:“梓匠輪輿,能與人規(guī)矩,,不能使人巧,。” 規(guī)矩者物也,,可格者也,;巧者非物也,知也,,不可格者也,。巧固在規(guī)矩之中,,故曰“致知在格物”;規(guī)矩之中無巧,,則格物,、致知亦自為二,,而不可偏廢矣,。
   大抵格物之功,,心官與耳目均用,,學(xué)問為主,,而思辨輔之,,所思所辨者皆其所學(xué)問之事,。致知之功則唯在心官,,思辨為主,,而學(xué)問輔之,,所學(xué)問者乃以決其思辨之 疑?!爸轮诟裎铩?,以耳目資心之用而使有所循也,非耳目全操心之權(quán)而心可廢也,。朱門諸子,,唯不知此,反貽鵝湖之笑,。乃有數(shù)字句,、匯同異以為學(xué),如朱氏公 遷者,。嗚呼,!以此為致知,恐古人小學(xué)之所不暇,,而況大學(xué)乎,?勿軒熊氏亦然。

一一
  大學(xué)于治國平天下,,言教不言養(yǎng),。蓋養(yǎng)民之道,王者自制為成憲,,子孫守之,,臣民奉之。入官守法,,仕者之所遵,,而非學(xué)者之事,故大學(xué)不以之立教。所云厚薄,,如論語“躬自厚而薄責(zé)于人”之旨,,即所謂“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無之”也。其云以推恩之次第言者,,非是,。

傳第一章

  章句云:“明命即天之所以與我,而我之所以為德者,?!表毣羁匆弧凹础弊帧H纭靶约蠢硪病?,倘刪去“即”字,,而云“性理也”,則固不可,。即者,,言即者個物事,非有異也,。
  當(dāng)有生之初,天以是命之為性,;有生以后,,時時處處,天命赫然以臨于人,,亦只是此,。蓋天無心成化,只是恁地去施其命令,,總不知道,。人之初生而壯、而老,、而死,,只妙合處遇可受者便成其化。在天既無或命或不命之時,,則在人固非初生受命而后無所受也,。
   孟子言“順受其正”,原在生后,。彼雖為禍福之命,,而既已云“正”,則是理矣,,理則亦明命矣,。若以為初生所受之命,則必凝滯久留而為一物。朱子曰:“不成 有一物可見其形象,?!庇衷唬骸盁o時而不發(fā)現(xiàn)于日用之閑?!逼浞堑珵槌跎苊饕?。吳季子專屬之有生之初,乃不達(dá)朱子之微言,。使然,,則湯常以心目注想初生時 所得,其與參本來面目者,,相去幾何耶,?
  愚于周易尚書傳義中,說生初有天命,,向后日日皆有天命,,天命之謂性,則亦日日成之為性,,其說似與先儒不合,。今讀朱子“無時而不發(fā)現(xiàn)于日用之閑”一語,幸先得我心之所然,。

傳第二章

  君德可言新,,于民不可言明?!懊髅鞯掠谔煜隆?,固如朱子所云“規(guī)模須如此”,亦自我之推致而言,,非實以其明明德者施教于民也,。新則曰“作新”,則實以日新之道鼓舞之矣,。
  明是復(fù)性,,須在心意知上做工夫。若民,,則勿論誠正,,即格物亦斷非其所能。新只是修身上,,止除卻身上一段染污,,即日新矣。故章句釋盤銘,,亦曰“舊染之污”,。但在湯所謂染污者細(xì),,民之所染污者粗。且此亦湯為銘自警之詞,,固無妨非有染污而以染污為戒,。

傳第三章

  “敬”字有二義:有所施 敬而敬之敬是工夫,若但言敬而無所施,,乃是直指心德之體,。故先儒言“主敬”,言“持敬”,,工夫在“主”,、“持”二字上。敬為德體,,而非言畏言慎之比,。章句 云“無不敬”,猶言無不仁,,無不義?,F(xiàn)成下一“敬”字,又現(xiàn)成統(tǒng)下一“止 ”字,,故又曰“安所止”,,皆贊其已成之德。工夫只在“緝熙”上,?!熬兾酢闭撸凑戮渌^“常目在之”,,傳所謂“日日新,又日新”也,。
  繇其天理恒明,,昏污凈盡,則實理存于心,,而莊敬日強(qiáng),。繇其莊敬日強(qiáng),而欲無不凈,,理無不明,,則德造其極而無所遷退。此“緝熙敬止”相因之序也,。
  敬但在心體上說,,止則在事上見。仁敬孝慈信,,皆“安所止”之事也,。緝熙者,明新之功。敬止者,,明新之效,。熙而緝,則不已于明新,,而必止于至善也,。無不敬而止之安,則明新不已,,而既止于至善矣,。實釋“在止于至善”意,吃緊在“緝熙”二字,。諸家拈“敬止 ”作主者非是,。


  朱子謂恂栗威儀為成就后氣象,拈出極精,。 其又云“嚴(yán)敬存乎中,,光輝著乎外”,“ 存”字但從中外上與“著”字為對,,非若“存心”,、“存誠”之“存”,為用力存之也,。既云“存乎中”,,又云“氣象”,此亦大不易見,。唯日近大人君子,,而用意 觀之,則“存乎中 ”者,,自有其氣象,,可望而知耳。
  所以知恂栗之為氣象,,而非云存恂栗于中者,,以學(xué)修之中原有嚴(yán)密學(xué)修皆有。武毅之功,,不待更詠瑟僩,。且詩云“瑟兮僩兮”,“兮”之為義,,固為語助,,而皆就旁觀者可見可聞,寓目警心上說,。如“挑兮達(dá)兮”,、“侈兮哆兮”,、“發(fā)兮揭兮”之類,皆是,。其藏于密而致存養(yǎng)之功者,,不得以“兮”詠嘆之。
  此“恂栗”字,,與上“敬”字略同,,皆以言乎已成之德。但彼言敬,,看文王處較深遠(yuǎn)闊大,,在仁敬孝慈信之無貳無懈上說;此以“瑟兮僩兮”詠“恂栗”,,專于氣象上相喻耳,。
  “恂栗”二字,與“威儀”一例,,雖俱為氣象之善者,,而所包亦廣?!扳酢倍荒?“瑟兮僩兮”者有之矣,,唯此君子之“恂栗”為“瑟兮僩兮”,所以為存中氣象之至善,。詠學(xué)修放此,,亦道此君子學(xué)修之精密,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極其至也。止此一氣象,,其嚴(yán)密武毅者則屬“恂栗”,,其宣著盛大者則屬“威儀”。章句兩“貌”字,,是合并寫出,,一人不容有二貌也,。
  但其宣著盛大者,,多在衣冠舉動上見,衣冠如“襜如也”之類,。嚴(yán)密武毅則就神情氣魄上見,。徒有其威儀,而神情嚴(yán)密,。氣魄,,武毅,。或疏或弛,則以知其非根心所生之色,,故以“存乎中”言之,。然亦有神情氣魄不失有道者之色,而舉動周旋,,或脫略而不一中于禮,,則其感人者不著不盛,故又須威儀之宣著盛大有以傳之,,方是至善,。

補(bǔ) 傳凡大全所輯無關(guān)疑義者,則不復(fù)著說,,故第四章傳闕,。中庸、論語,、孟子如此類者尤多,。

  小注謂“已知之理”,承小學(xué)說來,,此乃看得朱子胸中原委節(jié)次不妄處,。乃既以小學(xué)所習(xí)為已知之理,則亦灑掃應(yīng)對進(jìn)退之當(dāng)然,,禮樂射御書數(shù)之所以然者是也,。
   以此求之,傳文“天下之物莫不有理”八字,,未免有疵,。只此灑掃應(yīng)對進(jìn)退、禮樂射御書數(shù),,約略旁通,,已括盡修齊治平之事。自此以外,,天下之物,,固莫不有 理,而要非學(xué)者之所必格,。若遇一物而必窮之,,則或如張華、段成式之以成其記誦詞章之俗儒,,或且就翠竹黃花,、燈籠露柱索覓神通,為寂滅無實之異端矣,。

傳第六章



  先儒分致知格物屬知,,誠意以下屬行,,是通將大學(xué)分作兩節(jié)。大分段處且如此說,,若逐項下手工夫,,則致知格物亦有行,誠意以下至平天下亦無不有知,。
  格致有行者,,如人學(xué)弈棋相似,但終日打譜,,亦不能盡達(dá)殺活之機(jī),;必亦與人對弈,而后譜中譜外之理,,皆有以悉喻其故,。且方其迸著心力去打譜,已早屬力行矣,。
   蓋天下之事,,固因豫立,而亦無先知完了方才去行之理,。使?fàn)?,無論事到身上,繇你從容去致知不得,;便盡有暇日,,揣摩得十余年,及至用時,,不相應(yīng)者多矣,。如 為子而必誠于孝,觸目警心,,自有許多痛癢相關(guān)處,,隨在宜加細(xì)察,亦硬靠著平日知道的定省溫清樣子做不得,。是故致知之功,,非抹下行之之功于不試,而姑儲其知 以為誠正之用,。是知中亦有行也,。
  知此,則誠意以下亦有知之之功,,亦可知矣,。如意才起處,,其為善為惡之分界有顯然易別者,,夙昔所致之知可見其效,,而無待于更審矣。其疑善疑惡,,因事幾以決,,亦有非夙昔之可豫知者。則方慎之際,,其加警省而為分別也,,亦必用知。
  即以好好色惡惡臭言之,。起念好惡時,,惺然不昧,豈不屬知,?好而求得,,惡而求去,方始屬行,。世豈有在心意上做工夫,,而死守舊聞,一直做去,,更不忖度之理,?使然,非果敢而窒者,,則亦硁硁之小人而已,。
  大要致知上總煞分明,亦只是大端顯現(xiàn),;研幾審理,,終其身而無可輟也。倘云如白日麗天,,更無勞其再用照燭,,此圣神功化極致之所未逮,而況于學(xué)者,?而方格致之始,,固事在求知,亦終不似俗儒之記誦講解以為格物,,異端之面壁觀心以為致知,,乃判然置行于他日,而姑少待之也,。
  知此,,則第六章傳章句所云“己所獨知”,第八章傳文所云“知惡”,、“知美”之類,,皆行中之知,,無待紛紜爭誠意之功在致知前、致知后矣,。經(jīng)言先后,,不言前后。前后者,,昨今之謂也,。先后者,緩急之謂也,。


  或問云:“無不好者拒之于內(nèi),,無不惡者挽之于中?!狈蚝脨憾芈犆谥兄鶠橹髡?,則亦必有固好者挽之于內(nèi),固惡者拒之于中矣,。
   傳文原非以“毋自欺”為“誠其意”硬地作注腳,,乃就意不誠者轉(zhuǎn)念之弊而反形之。自欺是不誠,。若無不誠,,亦須有誠。要此誠意之功,,則是將所知之理,,遇著意 發(fā)時撞將去,教他吃個滿懷,;及將吾固正之心,,吃緊通透到吾所將應(yīng)底事物上,符合穿徹,,教吾意便從者上面發(fā)將出來,,似竹筍般始終是者個則樣。如此撲滿條達(dá),, 一直誠將去,,更不教他中閑招致自欺,便謂之毋自欺也,。
  傳者只為“誠其意”上更無可下之語,,只說誠意已足。故 通梢說個“毋自欺”,。章句云“毋者禁止之辭”,,如今郡縣禁止詞訟,只是不受,非拏著來訟者以刑罰治之也,。不然,,虛內(nèi)事外,只管把者意揀擇分派,,此為非自欺 而聽其發(fā),此為自欺而遏絕之,,勿論意發(fā)于倉卒,,勢不及禁,而中心交戰(zhàn),,意為之亂,,抑不能滋長善萌。況乎內(nèi)無取正之則,、篤實之理為克敵制勝之具,,豈非張空弮 而入白刃乎?經(jīng)傳皆云“ 誠其意”,,不云“擇其意”,、“嚴(yán)其意”,后人蓋未之思耳,。
  但當(dāng)未有意時,,其將來之善幾惡幾,不可預(yù)為擬制,,而務(wù)于從容涵養(yǎng),,不可急迫迫地逼教好意出來。及其意已發(fā)而可知之后,,不可強(qiáng)為補(bǔ)飾,,以涉于小人之掩著。故待己所及知,,抑僅己所獨知之時而加之慎,。實則以誠灌注乎意,徹表徹里,,徹始徹終,,強(qiáng)固精明,非但于獨知而防之也,。
  慎字不可作防字解,,乃縝密詳謹(jǐn)之意。惡惡臭,,好好色,,豈有所防哉?無不好,無不惡,,即是慎,。蓋此誠字,雖是用功字,,原不與偽字對,;偽者,欺人者也,。乃與不誠為對,;如中庸言“不誠無物”之不誠。不誠則或偽,,偽不僅于不誠,。不誠者,自欺者也,;不誠則自欺,,自欺則自體不成,故無物,。若偽,,則反有偽物矣。總為理不滿足,,所以大概說得去,、行得去便休。
  詩云“何有何亡,,黽勉求之”,,只為是個貧家,所以扯拽教過,。若誠其意者,,須是金粟充滿,而用之如流水,,一無吝嗇,,則更不使有支撐之意耳。此則慎獨為誠意扣緊之功,,而非誠意之全恃乎此,,及人所共知之后,遂無所用其力也,。雖至人所共知,,尚有有其意而未有其事之時。意中千條百緒,,統(tǒng)名為意,。
  只為意不得誠,,沒奈何只索自欺。平常不肯開者自欺一條活路,,則發(fā)意時所以力致其誠者,,當(dāng)何如敦篤也。故誠意者必不自欺,,而預(yù)禁自欺者亦誠意之法,,互相為成也。


  惡惡臭,,好好色,,是誠之本體。誠其意而毋自欺,,以至其用意如惡惡臭,、好好色,,乃是工夫至到,,本體透露。將此以驗吾之意果誠與否則可,,若立意要如此,,而徑以如惡惡臭、如好好色,,則直是無下手處,。
  好好色、惡惡臭者,,已然則不可按遏,,未然則無假安排,是以得謂之誠,。其不爾者,,如閹宦之不好色,鼽窒人之不惡臭,,豈有所得用其力哉,?


  章句之說,與或問異,??磥恚騿栍趥魑睦? 勢較順,。傳云“此之謂自謙”,,明是指點出誠好誠惡時心體,非用功語,。章句中“務(wù)”字,、“求”字,,于語勢既不符合,不如或問中 “既如此矣”“則庶乎”七字之當(dāng),?;騿栯m有“而須臾之頃,纖芥之微,,念念相承,,無少閑斷 ”一段,自以補(bǔ)傳意之所必有,,非于此始著力,,如章句“務(wù)決去,求必得”之吃緊下工夫也,。其云“內(nèi)外昭融,,表里澄徹”,正是自謙時意象,;而心正身修,,直自謙 者之所得耳。如此,,則“故君子”一“故”字亦傳遞有因,,不爾,亦鶻突不分明矣,。此文勢順不順之分也,。
  若以理言,章句云“使其惡惡則如惡惡臭,,好善則如好好色”,,所謂使者,制之于此而彼自聽令乎,?抑處置有權(quán)而俾從吾令乎,?若制之于此而彼自聽令,是亦明夫非“決去,、求得”之為功矣,。如處置有權(quán)而“務(wù)決去之”,“求必得之”,,竊恐意之方發(fā),,更不容人逗留而施其挾持也。
  且求善去惡之功,,自在既好既惡之余,,修身之事,,而非誠意之事。但云好好色,、惡惡臭,,則人固未有務(wù)惡惡臭、求好好色之理,。意本不然而強(qiáng)其然,亦安得謂之誠耶,?
  子夏入見圣道之時,非不求必得也,。而唯其起念之際,,非有根心不已之誠,意根心便是誠,。則出見紛華而意移,。繇此言之,,求必得者,固不能如好好色矣,。
  章句為初學(xué)者陷溺已深,,尋不著誠意線路,開此一法門,,且教他有入處,。若大學(xué)徹首徹尾一段大學(xué)問,,則以此為助長無益之功,特以“毋自欺”三字示以警省反觀之法,,非扣緊著好惡之末流以力用其誠也,。
  唯誠其意而毋自欺,則其意之好善惡惡也,,如惡惡臭,,如好好色,無乎不誠,,而乃可謂之自謙,。故君子必慎其獨,以致其誠之之功焉,。本文自如此說,,固文順而理安也。
  “自謙”云者,,意誠也,,非誠其意也。故或問以“內(nèi)外昭融”一段,,接遞到心正身修上,,與經(jīng)文“意誠而后心正”二句合轍,而非以釋經(jīng)文“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之旨,。此之不察,,故難免于惑亂矣。
  小注中有“要自謙”之語,,須活看,。若要自謙,須慎獨,,須毋自欺,,須誠其意。不然,,雖欲自謙,,其將能乎?


  “自欺”,、“自謙”一“自”字,,章句、或問未與分明拈出,?;騿栐啤捌堁勺云郏庵l(fā)有不誠者”,,將在意上一層說,,亦微有分別,。此自字元不與人相對。其立一欺人以相對者,,全不惺忪之俗儒也,,其謬固不待破。且自欺既爾,,其于自謙也,,亦可立一謙人之名以相形乎?
   不爾,,則必以意為自,。雖未見有顯指意為自者,然夫人胸中若有所解,,而憚出諸口,,則亦曰意而已矣。茍以意為自,,則欺不欺,,慊不慊,既一意矣,,毋自欺而自 謙,,又別立一意以治之,是其為兩意也明甚,。若云以后意治前意,,終是亡羊補(bǔ)牢之下策。過后知悔,,特良心之發(fā)見,,而可云誠意而意誠哉,?況其所發(fā)之意而善也,,則 已早無所欺矣;如其所發(fā)而不善也,,此豈可使之謙焉快足者乎,?
  今以一言斷之曰:意無恒體。無恒體者,,不可執(zhí)之為自,,不受欺,而亦無可謙也,。乃 既破自非意,,則必有所謂自者。此之不審,,茍務(wù)深求,,于是乎“本來面目”,、“主人翁”、 “無位真人”,,一切邪說,,得以乘閑惑人。圣賢之學(xué),,既不容如此,,無已,曷亦求之經(jīng),、傳乎,?則愚請破從來之所未破,而直就經(jīng)以釋之曰:所謂自者,,心也,,欲修 其身者所正之心也。蓋心之正者,,志之持也,,是以知其恒存乎中,善而非惡也,。心之所存,,善而非惡。意之已動,,或有惡焉,,以陵奪其素正之心,則自欺矣,。意欺心,。唯誠其意者,充此心之善,,以灌注乎所動之意而皆實,,則吾所存之心周流滿愜而無有餒也,此之謂自謙也,。意謙心,。
  且以本傳求之,則好好色,、惡惡臭者,,亦心而已。意或無感而生,,如不因有色現(xiàn)前而思色等,。心則未有所感而不現(xiàn)。如存惻隱之心,無孺子入井事則不現(xiàn)等,。好色惡臭之不當(dāng)前,,人則無所好而無所惡。雖妄思色,,終不作好,。意則起念于此,而取境于彼,。心則固有焉而不待起,,受境而非取境。今此惡惡臭,、好好色者,,未嘗起念以求好之惡之,而亦不往取焉,,特境至斯受,,因以如其好惡之素。且好則固好,,惡則固惡,,雖境有閑斷,因伏不發(fā),,而其體自恒,,是其屬心而不屬意明矣。
  傳之釋經(jīng),,皆以明其條理之相貫,,前三章雖分引古以征之,第四章則言其相貫,。故下云“誠中形外”,、“心廣體胖”,皆以明夫意為心身之關(guān)鑰,,意居心身之介,,此不可泥經(jīng)文為次。而非以戒欺求謙為誠意之實功,。藉云戒欺求謙,,則亦資以正其心,而非以誠其意,。故章末云:“故君子必誠其意?!?font color="#007080" size="-1">猶言故欲正其心者,,必誠其意。以心之不可欺而期于謙,,則不得不誠其意,,以使此心終始一致,,正變一揆,而無不慊于其正也,。即中庸所謂“無惡于志”,。
  夫唯能知傳文所謂自者,則大義貫通,,而可免于妄矣,。故亟為顯之如此,以補(bǔ)先儒之未及,。


  小人之“厭然掩其不善而著其善”,,固不可謂心之能正,而亦心之暫欲正者也,。特其意之一于惡,,則雖欲使其暫欲正之心得附于正而終不能。以此推之,,則君子之欲正其心者,,意有不誠,雖欲恃其素正而無不正,,其終不能亦審矣,。故君子欲正其心,必慎其獨,。
  “閑居”,,獨也?!盁o所不至”,,不慎之下流也?!叭缫娖浞胃巍闭?,終無有諒其忸怩知愧之心,而心為意累,,同入于惡而不可解也,。
  今以掩著為自欺欺人,跡則似矣,。假令無所不至之小人,,并此掩著之心而無之,是所謂“笑罵繇他笑罵,,好官任我為之”者,,表里皆惡,公無忌憚,而又豈可哉,?蓋語君子自盡之學(xué),,則文過為過之大,而論小人為惡之害,,則猶知有君子而掩著,,其惡較輕也。
  總以此一段傳文,,特明心之權(quán)操于意,,而終不與上“自欺”、“自謙”相對,。況乎欺之為義,,謂因其弱而陵奪之,非掩蓋和哄之謂,。如石勒言“欺人孤兒寡婦”,,豈和哄人孤兒寡婦耶?厭然掩著,,正小人之不敢欺君子處,。藉不掩不著,則其欺陵君子不更甚乎,?小人既非欺人,,而其志于為惡者,求快求足,,則尤非自欺,。則朱子自欺欺人之說,其亦疏矣,。


  三山陳氏謂心為內(nèi),,體為外,繇心廣故體胖,。審爾,,則但當(dāng)正心,無問意矣,。新安以心廣體胖為誠意者之形外,,其說自正。
  若不細(xì)心靜察,,則心之為內(nèi)也固然,。乃心內(nèi)身外,將位置意于何地,?夫心內(nèi)身外,,則意固居內(nèi)外之交,。是充繇內(nèi)達(dá)外之說,,當(dāng)繇心正而意誠,,意誠而身修,與經(jīng)文之序異矣,。今既不爾,,則心廣亦形外之驗也。心廣既為形外之驗,,則于此言心為內(nèi)者,,其粗疏不審甚矣。
  蓋中外原無定名,,固不可執(zhí)一而論,。自一事之發(fā)而言,則心未發(fā),,意將發(fā),,心靜為內(nèi),意動為外,。又以意之肖其心者而言,,則因心發(fā)意,心先意后,,先者為體于中,,后者發(fā)用于外,固也,。
  然意不盡緣心而起,,則意固自為體,而以感通為因,。故心自有心之用,,意自有意之體。人所不及知而己所獨知者,,意也,。心則己所不睹不聞而恒存矣。乃己之睹聞,,雖所不及而心亦在,。乃既有其心,如好惡等,,皆素志也,。則天下皆得而見之,是與夫意之為人所不及知者較顯也,。故以此言之,,則意隱而心著,,故可云外。
  體胖之效,,固未必不因心廣,,而尤因乎意之已誠。若心廣之形焉而見效者,,則不但體胖也,。禹“惡旨酒而好善言”,武王“不泄邇,,不忘遠(yuǎn)”,,其居心之遠(yuǎn)大而無拘累,天下后世皆具知之,,豈必驗之于體之胖哉,?小人之為不善而人見其肺肝,亦心之形見者也,。不可作意說,。故形于外者,兼身心而言也,。


  “十目所視”一段,,唯云峰胡氏引中庸“莫見乎隱”一節(jié)以證此,極為吻合,。章句謂此承上文而言,。乃上文所引小人之為不善,特假以征誠中形外之旨,,而業(yè)已以“故君子慎其獨也”一句結(jié)正之,,則不復(fù)更有余意。慎獨之學(xué),,為誠意者而發(fā),,亦何暇取小人而諄諄戒之耶?
  且小人之掩著,,特其見君子則然耳,,若其無所不至,初不畏天下之手目也,。況為不善而無所不至矣,,使其能逃天下之手目,亦復(fù)何補(bǔ),?“何益”云者,,言掩著之心雖近于知恥,而終不足以蓋其愆,,豈以幸人之不知為有益哉,?既非幸人之不知為有益,,則手目之指視,不足為小人戒也,。
   且云“無所不至”,,則非但有其意,而繁有其事矣,,正萬手萬目之共指共視,,而何但于十,?藉云“閑居”者獨也,,固人所不及知也;則夫君子之慎獨也,,以人所不 及知而己獨知之,,故其幾尚托于靜,而自喻最明,。若業(yè)已為十目十手之所指視,,則人皆知之矣,而何名為獨,?凡此皆足以征章句之疏矣,。
  中庸云“莫 見乎隱,莫顯乎微”,,謂君子之自知也,。此言十目十手,亦言誠意者之自知其意,。如一物于此,,十目視之而無所遁,十手指之而無所匿,,其為理為欲,,顯見在中,纖 毫不昧,,正可以施慎之之功,。故曰:“其嚴(yán)乎!”謂其尚于此而謹(jǐn)嚴(yán)之乎,!能致其嚴(yán),,則心可正而身可修矣。其義備中庸說中,,可參觀之,。

傳第七章

  程子謂“忿懥、恐懼,、好樂,、憂患,,非是要無此數(shù)者,只是不以此動其心”,,乃探本立論,,以顯實學(xué),非若后人之逐句求義而不知通,。
   不動其心,,元不在不動上做工夫。孟子曰:“不動心有道,?!比魺o道,如何得不動,?其道固因乎意誠,,而頓下處自有本等當(dāng)盡之功,故程子又云:“未到不動處,, 須是執(zhí)持其志,。”不動者,,心正也,;執(zhí)持其志者,正其心也,。大全所輯此章諸說,,唯“執(zhí)持其志”四字分曉。朱子所稱“敬以直內(nèi)”,,尚未與此工夫相應(yīng),。
   逐句求義者見傳云“有所忿懥則不得其正”,必疑謂無所忿懥而后得其正,。如此戲論,,朱子亦既破之矣,以其顯為悖謬也,。而又曰“湛然虛明,,心如太虛,如鏡先 未有象,,方始照見事物”,,則其所破者用上無,而其所主者體上無也,。體用元不可分作兩截,,安見體上無者之賢于用上無耶?況乎其所謂“如一個鏡,,先未有象”,, 虛明之心固如此矣,。即忿懥等之 “不得其正”者,豈無事無物時,,常懷著忿懼樂患之心,?天下乃無此人。假令有無可忿當(dāng)前而心恒懊惱,,則亦病而已矣,。是則“不得其正”者,亦先未有所忿懥,,而 因所感以忿懥耳,。若其正者則樂多良友,未得其人而展轉(zhuǎn)愿見,;憂宗國之淪亡,,覆敗無形,而耿耿不寐,,亦何妨于正哉?
  又其大不可者,,如云“未來 不期,,已過不留,正應(yīng)事時不為系縛”,,此或門人增益朱子之言,,而非定論。不然,,則何朱子顯用佛氏之邪說而不恤耶,?佛氏有“坐斷兩頭,中閑不立”之說,,正是 此理,。彼蓋謂大圓智鏡,本無一物,,而心空及第,,乃以隨緣赴感,無不周爾,。迨其末流,,不至于無父無君而不止。大學(xué)之正其心以修齊治平者,,豈其然哉,?既欲其虛 矣,又欲其不期,、不留而不系矣,,則其于心也,,但還其如如不動者而止,而又何事于正
  故釋氏之談心,,但云明心,、了心、安心,、死心,,而不言正。何 也,?以茍欲正之,,則已有期、有留,、有系,,實而不虛也。今有物于此,,其位有定向,,其體可執(zhí)持,或置之不正而后從而正之,。若窅窅空空之太虛,,手挪不動,氣吹不 移,,則從何而施其正,?且東西南北,無非太虛之位,,而又何所正耶,?
  用“如太虛”之說以釋“明明德”,則其所爭,,尚隱而難見,。以此言“明”,則猶近老氏“虛生白”之旨,。以此言“正心”,,則天地懸隔,一思而即知之矣,。故程子直以孟子持志而不動心為正心,,顯其實功,用昭千古不傳之絕學(xué),,其功偉矣,。
  孟子之論養(yǎng)氣,曰“配義與道”。養(yǎng)氣以不動心,,而曰“配義與道”,,則心為道義之心可知。以道義為心者,,孟子之志也,。持其志者,持此也,。夫然,,而后即有忿懥、恐懼,、好樂,、憂患,而無不得其正,。何也,?心在故也。而耳目口體,,可得言修矣,。此數(shù)句正從傳文反勘出。
  傳者于此章,,只用半截活文,,寫出一心不正、身不修之象,,第一節(jié)心不正之象。以見身心之一貫,。故章首云“所謂修身在正其心者”,,章末云“此謂修身在正心”,但為兩“在”字顯現(xiàn)條理,,以見欲修其身者,,不可竟于身上安排,而大學(xué)正心之條目,,非故為迂玄之教,。若正心工夫,則初未之及,,誠意修身等傳,,俱未嘗實說本等工夫。固不以無所忿懥云云者為正之之功,,而亦不以致察于四者之生,,使不以累虛明之本體為正也。
  夫不察則不正,固然矣,。乃慮其不正而察之者,,何物也哉?必其如鑒如衡而后能察,,究竟察是誠意事,。則所以能如鑒如衡者,亦必有其道矣,。故曰“不動心有道”也,。
  蓋朱子所說,乃心得正后更加保護(hù)之功,,此自是誠意以正心事,。而非欲修其身者,為吾身之言行動立主宰之學(xué),。故一則曰“圣人之心瑩然虛明”,,一則曰“至虛至靜,鑒空衡平”,,終于不正之繇與得正之故,,全無指證。則似朱子于此“心”字,,尚未的尋落處,,不如程子全無忌諱,直下“志”字之為了當(dāng),。此“心”字在明德中,,與身、意,、知各只分得一分,,不可作全體說。若云至虛至明,,鑒空衡平,,則只消說個正心,便是明明德,,不須更有身,、意、知之妙,。其引伸傳文,,亦似誤認(rèn)此章實論正心工夫,而于文義有所不詳,。蓋刻求工夫而不問條理,,則將并工夫而或差矣。
  今看此書,須高著眼,,籠著一章作一句讀,,本文“所謂”、“此謂”,,原是一句首尾,。然后知正心工夫之在言外,而不牽文害義,,以虛明無物為正,。則程子之說,雖不釋本文,,而大義已自無遺,。傳蓋曰:所謂“修身在正其心”者,以凡不能正其心者,,一有所忿懥,、恐懼、好樂,、憂患,,則不得其正矣,意不動尚無敗露,,意一動則心之不正者遂現(xiàn),。唯其心不在也。持之不定,,則不在意發(fā)處作主,。心不在焉,而不見,、不聞,、不知味,則雖欲修其身而身不聽,,此經(jīng)所謂“修身在正其心”也。釋本文,。
  “不得其正”,,心不正也,非不正其心,?!安灰姟薄ⅰ安宦劇?、“不知味”,,身不受修也,非身不修也?!靶牟辉凇闭?,孟子所謂“放其心”也?!胺牌湫摹闭?,豈放其虛明之心乎?放其仁義之心也,。
  蓋既是虛虛明明地,,則全不可收,更于何放,?止防窒塞,,無患開張。故其不可有者,,留也,、期也、系也,。留則過去亦在,,期則未來亦在,系則現(xiàn)前亦在,。統(tǒng)無所在,,而后心得其虛明,佛亦不作,。何 以又云“心不在焉”,,而其弊如彼乎?朱子亦已明知其不然,,故又以操則存,、求放心、從大體為征,。夫操者,,操其存乎人者仁義之心也;求者,,求夫仁人心,、義人路 也;從者,,先立夫天之所與我者也,。正其心于仁義,而持之恒在,,豈但如一鏡之明哉,?惜乎其不能暢言之于章句,,而啟后學(xué)之紛紜也!


  切須知以何者為心,,不可將他處言心者混看,。抑且須知忿懥、恐懼,、好樂,、憂患之屬心與否。以無忿懥等為心之本體,,是“心如太虛”之說也,,不可施正,而亦無待正矣,。又將以忿懥等為心之用,,則體無而用有,既不相應(yīng),。如鏡既空,,則但有影而終無光。且人之釋心意之分,,必曰心靜而意動,,今使有忿懥等以為用,則心亦乘于動矣,。只此處從來不得分明,。
   不知大學(xué)工夫次第,固云“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然煞認(rèn)此作先后,,則又不得。且如身不修,,固能令家不齊,;乃不能齊其家,而過用其好惡,,則亦身之不修也,。 況心之與意,動之與靜,,相為體用,,而無分于主輔,故曰“動靜無端”,。故欲正其心者必誠其意,而心茍不正,,則其害亦必達(dá)于意,,而無所施其誠,。
  凡忿懥、恐懼,、好樂,、憂患,皆意也,。不能正其心,,意一發(fā)而即向于邪,以成乎身之不修,。此意既隨心不正,,則不復(fù)問其欺不欺、慊不慊矣,。若使快足,,入邪愈深。故愚謂意居身心之交,,八條目自天下至心,,是步步向內(nèi)說;自心而意而知而物,,是步步向外說,。而中庸末章,先動察而后靜存,,與大學(xué)之序并行不悖,。則以心之與意,互相為因,,互相為用,,互相為功,互相為效,,可云繇誠而正而修,,不可云自意而心而身也。心之為功過于身者,,必以意為之傳送,。


  朱子說“鑒空衡平之體,鬼神不得窺其 際”,,此語大有病在,。南陽忠國師勘胡僧公案,與列子所紀(jì)壺子事,,正是此意,。凡人心中無事,不思善,,不思惡,,則鬼神真無窺處,。世有猜棋子戲術(shù),握棋子者自不 知數(shù),,則彼亦不知,,亦是此理。此只是諺所云“陰陽怕懵懂”,,將作何用,,豈可謂之心正?心正者,,直是質(zhì)諸鬼神而無疑,。若其光明洞達(dá),匹夫匹婦亦可盡見其心,, 豈但窺其際也而已哉,?


  “仰面貪看鳥,回頭錯應(yīng)人”,,恁般時,,心恰虛虛地,鬼神亦不能窺其際,,唯無以正之故也,。不然,豈杜子美于鳥未到眼時,,預(yù)期一鳥而看之,;鳥已飛去后,尚留一鳥于胸中,;鳥正當(dāng)前時,,并將心系著一鳥乎?唯其無留,、無期,、無系,適然一鳥過目,,而心即趨之,,故不覺應(yīng)人之錯也。
  正心者,,過去不忘,,未來必豫,當(dāng)前無絲毫放過,。則雖有忿懥,、恐懼、好樂,、憂患,,而有主者固不亂也,。

傳第八章

  或問之論敖惰,足破群疑,。但朱子大概說待物之理,而此傳之旨,,乃以發(fā)修身,、齊家相因之理。則在家言家,,而所謂“泛泛然之涂人”與夫求見之孺悲,,留行之齊客,固非其類,。
   又“親愛”以下五者,,亦比類而相反。敖惰者畏敬之反,,賤惡者親愛,、哀矜之反。各有所反,,則親愛,、哀矜者,其或在所敖惰也有矣,。敖者,,亢敖自尊而卑之也。 惰者,,適意自便而簡之也,。敖必相與為禮時始見,如扶杖而受卑幼之拜是已,。惰則閑居治事,,未與為禮時乃然,雖過吾前,,不為改容也,。此則一家之中,繁有其人,, 亦繁有其時,,外之家臣仆隸,大夫而后可云家,。內(nèi)則子孫群從,,日侍吾前者皆是也。然使其辟,,則自處過亢而情不下接,,有所使令,,亦憚其尊嚴(yán)而不敢自白,則好不知惡,,惡不知美,,自此積矣。是身之不修,,家緣不齊之一端也,。
  凡釋字義,須補(bǔ)先儒之所未備,,逐一清出,,不可將次帶過。一部十三經(jīng),,初無一字因彼字帶出混下者,。如此章“親愛”等十字,其類則五,,而要為十義,。親者相洽相近之謂,愛則有護(hù)惜而愿得之意,。已得則護(hù)惜,,未得則愿得。孟子云“彼以愛兄之道來”,,不可云親兄,;以“郁陶思君”之言有護(hù)念而愿見之意。畏者畏其威,,敬者敬其儀,。畏存乎人,敬盡乎己,。父兼畏敬,,母兄唯敬。哀則因其有所喪而悼之,,矜則因其未足以成而憐之,。喪則哀,病不成人則矜,。賤以待庸陋,,惡以待頑惡。近取之家,,自不乏此十種,。敖惰前已釋。或以人別,或以事別,,其類則有五,,其實凡十也。


  好知惡,,惡知美,,知子之惡,知苗之碩,,要未可謂身修,,未可謂家齊,亦不可以務(wù)知之明為修其身,、齊其家之功。修身在于去辟,,無所辟而后身修,。若齊家之功,則教孝,、教弟,、教慈,非但知之,,而必教之也,。
  唯身之有辟,故隨其辟以為好惡,,須玩本文一“故” 字,。而教之失宜。如其無辟,,則于身取則,,而自有以洞知人之美惡。知其如此者之為不孝,、不弟,、不慈,則嚴(yán)戒之得矣,。知其如此者之為能孝,、能弟、能慈,,則獎掖之得矣,。故章句著「所以”二字?!八浴痹普?,于以為立教之本而利用之也。
  到知美知惡,大要著力不得,。假令好而欲知其惡,,惡而欲知其美,其起念已矯揉不誠,。強(qiáng)制其情而挾術(shù)以為譏察,,乃欲如吳季子所云鏡明衡平者,亦萬不可得之?dāng)?shù),。故傳意但于辟不辟上致克治之功,。此以外制內(nèi)之道,親愛等見于事,,故屬外,。知與好惡屬內(nèi)。自與正心殊科,。
  蓋所謂修身者,,則修之于言行動而已。繇言行動而內(nèi)之,,則心意知為功,,乃所以修身之本,而非于身致修之實,。知美知惡,,自致知事。好惡,,自正心事,。而 人終日所言、所行,、所動,,必因人因事而發(fā),抑必及于物,;而受之者,,則所親愛、賤惡,、畏敬,、哀矜、敖惰者是已,。君子而入大學(xué),,則固非憂患困窮,避世土室者之 所可例,,又豈至如浮屠之棄家離俗,,杜足荒山,,習(xí)四威儀于人所不接之地也與?故列數(shù)所施之地,,以驗其言行動辟與不辟之實,。然則修其身而使不辟者,必施之得 宜,,而非但平情以治其好惡,,此自正心誠意事。如吳季子鏡衡之說,,內(nèi)求之心知而略于身,,外求之物理而內(nèi)失己也。
  才有所辟,,言必過言,,行必過行,動必過動,。抑言有過言,,行有過行,動有過動,,而后為用情之辟。辟者偏也,,非邪也,。邪生心而偏在事。非施之言行動而何以云辟哉,?故修身者,,修其言行動之辟也。
  欲得不辟,,須有一天成之矩為之范圍,,為之防閑,則禮是已,。故曰“非禮不動,,所以修身也”。“齊明”是助修,,“非禮不動”乃是正修,。禮以簡束其身,矯偏而使一于正,,則以此準(zhǔn)己之得失者,,即以此而定人之美惡,不待于好求惡,,于惡求美,,而美惡粲然,無或蔽之矣。此修身所以為齊家之本,。舍是,,則雖欲平情以齊其家,不可得也,。
  親愛,、賤惡、畏敬,、哀矜,、敖惰而云“其所”,乃以謂身之所施,,而非言情之所發(fā),。或問“今有人焉”一段,,亦甚深切著明矣,。惜乎門人之不察,求之于情而不求之于事,,徒區(qū)區(qū)于愛最易偏,,辨平情之次第,入荊棘而求蹊徑,,勞而無益久矣,!


  有所當(dāng)言,因親愛而黷,,因畏敬而隱,,因賤惡而厲,因哀矜而柔,,因敖惰而簡,;有所當(dāng)行,因親愛而荏,,因畏敬而葸,,因賤惡而矯,因哀矜而沮,,因敖惰而吝,;于其動也,因親愛而媟,,因畏敬而餒,,因賤惡而暴,因哀矜而靡,,因敖惰而驕:皆身之不修也,。
  君子所貴乎道者,,鄙倍、暴慢,、淫匿之不作,,雖因親疏貴賤賢不肖而異施,亦何辟之有哉,?如是,,方是修身。若但云平情如衡,,則茍所當(dāng)致其親愛者,,雖極用其親之愛之之心,如舜之于象,,亦未為辟,,敬畏等放此。豈酌彼損此,,漫無差等,,抑所有余以就不足之得為齊哉?唯然,,故身不修而欲齊其家,,必不可也。

傳第九章

  章句“立教之本”云云,, 亦但從性情會通處,,發(fā)明家國之一理,以見教家之即以教國耳,。“識端推廣”,,乃朱子從言外衍說,,非傳意所有。緣恐人將孝弟慈說得太容易,,以為不待學(xué)而自能,, 竟同處子之不學(xué)養(yǎng)子一例,故補(bǔ)此一說,,見教家教國,,理則一而分自殊;事之已殊,,有不待推而不可者,。
  其云“立教之本”,即指上孝弟慈,,金仁山 之說為近,。所云本者,,以家國對勘:教家者教國之本,孝弟慈者事君,、事長,、使眾之本也。唯其不假強(qiáng)為,,則同命于天,,同率于性,天理流行,,性命各正,,非僅可通 于家而不可行于國也。唯養(yǎng)子不待學(xué),,則使眾亦不待別有所學(xué),,而自無不可推矣。故立教之本,,有端可識,,而推廣無難也。
  章句恰緊在一“耳”字,, 而朱子又言“此且未說到推上”,,直爾分明。玉溪無端添出明德,,仁山以“心誠求之”為推,,皆是胡亂忖度?!靶恼\求之”元是公共說的,,保赤子亦如此,保民亦如 此,。且此但言教而不言學(xué),。一家之教,止教以孝于親,、弟于長,、慈于幼,何嘗教之以推,?所謂推者,,乃推教家以教國也,非君子推其慈于家者以使國之眾也,。
  所引書詞,,斷章立義。但據(jù)一“如”字,,明二者之相如,;而教有通理,,但在推廣,而不待出家以別立一教,。認(rèn)章句之旨不明,,乃謂君子推其慈家之恩以慈國,其于經(jīng)傳“齊”“ 治”二字何與,,而傳文前后六“教”字,,亦付之不問。小儒見杌驚鬼,,其瞀亂有如此者,,亦可嘆也已!


  徑以孝弟慈為“明明德”者,,黃氏之邪說 也,。朱門支裔,背其先師之訓(xùn),,淫于鵝湖者,,莫此為甚。其始亦但牽枝分段,,如今俗所謂章旨者,,而其悖遂至于是。王陽明疑有子支離,,只欲將仁與孝弟并作一個,。 若論孝弟慈之出于天性,亦何莫非“明德”,?盡孝,、盡弟、盡慈,,亦何不可云“明明德”,?而實則不然。如廿一史所載孝友,、獨行傳中人物,乃至王祥,、李密一流,, 不可云他孝弟有虧欠在;而其背君趨利,,詎便可許之為克明其德,?
  至如所云“天明地察”,則又不可以此章所言孝者例之,。此但據(jù)教家教國而言,,則有七八分帶得過,,而君子之教已成。故曰:“敬敷五教在寬,?!鼻也桓义嶝?zé)其為王祥、李密,,而況其進(jìn)焉者乎,?
  明明德之事,經(jīng)文所云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缺一不成,章句已分明言之,。倘必待格致誠正之已盡,,而后可云孝子、弟弟,、慈長,,則即令堯、舜為之長,,取一家之人,,戒休董威之,且沒世而不能,。如但以保赤子之慈,,而即可許之明明德,則凡今之婦嫗,,十九而明其明德矣,。
   于德言明,于民言新,,經(jīng)文固自有差等,。陸、王亂禪,,只在此處,,而屈孟子不學(xué)不慮之說以附會己見,其實則佛氏呴呴嘔嘔之大慈大悲而已,。圣賢之道,,理一分 殊,斷不以乳媼推干就濕,、哺乳嚼粒之恩為天地之大德,。故朱子預(yù)防其弊,,而言識、言推,,顯出家國殊等來,。家國且有分別,而況于君德之與民俗,,直是萬仞壁立,, 分疆畫界。比而同之,,亂天下之道也,。


  程子所云“慈愛之心出于至誠”,乃以引伸 養(yǎng)子不待學(xué)之意,,初不因傳文“誠求”“ 誠”字而設(shè),。凡母之于子,性自天者,,皆本無不誠,,非以“誠”字為工夫語。吳季子無端蔓及誠意,,此如拈字酒令,,搭著即與安上,更不顧理,。學(xué)者最忌以此種戲心 戲論窺圣賢之旨,。如母之于赤子,豈嘗戒欺求謙,,慎其獨知,,而后知保哉?
  誠之為說,,中庸詳矣,。程子所云“出于至誠”者,“誠者天之道也”,。天以是生人,。“誠其意”者,“誠之者人之道也”,。須擇善而固執(zhí),。天道不遺于夫婦,人道則唯君子為能盡之,。若傳文“心誠求之”之“誠”,,則不過與“茍”字義通,。言“心”言“求”,,則不待言“誠 ”而其真實不妄自顯矣,。
  經(jīng)傳之旨,有大義,,有微言,,亦有相助成文之語。字字求義,,而不顧其安,,鮮有不悖者。況此但據(jù)立教而言,,以明家國之一理,。家之人固不能與于誠意之學(xué),矧國之人萬有不齊,,不因其固有之良,,導(dǎo)之以易從之功,而率之與講靜存動察之學(xué),,不亦傎乎,!
  若云君子之自誠其意者,當(dāng)以母之保子為法,,則既非傳者之本意,;而率入大學(xué)之君子,相與呴呴嘔嘔以求誠,,“好仁不好學(xué),,其蔽也愚”,此之謂夫,!故戲論之害理,,劇于邪說,以其似是而非也,。


  機(jī)者發(fā)動之繇,,只是動于此而至于彼意,要非論其速不速也,。國之作亂,,作亂自是分爭草竊,非但不仁不讓而已也,。非一人之甫為貪戾而即然,。且如無道如隋煬帝,亦延得許久方亂,;漢桓帝之后無靈帝,,黃巾之禍亦不如是之酷。且傳文此喻,極有意在,。如弩機(jī)一發(fā),,近者亦至之有準(zhǔn),遠(yuǎn)者亦至之有準(zhǔn),,一條驀直去,,終無迂曲走移。一人貪戾,,則近而受之者家,,遠(yuǎn)而受之者國,其必至而不差,,一也,。
   矢之中物,必有從來,。仁讓作亂之成于民,,亦必有從來。如云禮達(dá)分定,,則民易使,,實是上之人為達(dá)之而為定之,豈但氣機(jī)相感之浮說乎,?一家之仁讓,,非自仁自 讓也,能齊其家者教之也,。教成于家而推以教國者,,即此仁讓,而國無不興焉,。蓋實恃吾教仁教讓者以為之機(jī)也,。若但以氣機(jī)感通言之,則氣無畛域,,無頓舍,,直可 云身修而天下平矣。
  大學(xué)一部,,恰緊在次序上,,不許人作無翼而飛見解。吳季子“瞬息不留”之淫詞,,為害不小,。既瞬息不留,則一念初起,,遍十方界,,所有眾生,,成佛已竟,何事言修,、言齊,、言治、言平之不已哉,?


  韋[齋]云 “有諸己不必求諸人,無諸己不必非諸人”,,斷章取義,,以明君子自治之功則然。子曰“攻其惡,,無攻人之惡”,,要為修慝者言之爾。蓋明德之功而未及于新民也,。 經(jīng)云:“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奔扔纹鋰?,而可不必求,不必非乎,?但有諸己者與求諸人者,,無諸己者與非諸人者,亦自有淺深之不同,。如舜之事父母,,必 至于“烝烝乂不格奸”,而后自謂可以為人子,。其求于天下之孝者,,亦不過服勞奉養(yǎng)之不匱而已。
  細(xì)為分之,,則非但身之與國,,不可以一律相求,即 身之于家,,家之于國,,亦有厚薄之差。曾子固不以己之孝責(zé)曾元,,而天子使吏治象之國,,亦不概施夫異姓不韙之諸侯也。故曰理一而分殊,。然原其分殊,,而理未嘗不 一,,要以帥人而后望人之從,其道同也,。故在家無怨者,,在邦亦無怨也。

傳第十章

  第十章傳,,且俱說治國,, 故云“有國者不可以不慎”,云“得眾則得國”,,云“此謂國不以利為利”,。潔矩之道、忠信之德,、外末內(nèi)本,、以財發(fā)身、見賢先舉,、遠(yuǎn)退不善,,凡此皆治國之大 經(jīng),而可通之于天下者也,。若平天下之事,,則自有命德討罪、制禮作樂之大政,,要亦可以此通之,。而其必待推者,傳所未及,,[則]所謂“文武之政,,布在方策”,而非入學(xué)者所預(yù)習(xí)也,。
   先儒未能推傳意之所未及,,而以體經(jīng)文言“天下平”不言“平天下”之旨,竟于此傳言“天下”,,則似治國之外,,別無平天下之道。既不順夫理一分殊之義,,而抑 不察夫古之天下為封建,,故國必先治;今之天下為郡縣,,故不須殊直隸于司道,;固難以今之天下統(tǒng)為一國者,為古之天下釋,。孟子論世之說,,真讀書者第一入門法,。 惜乎朱子之略此也!
  自秦以后,,有治而無平,,則雖有王者起,亦竟省下一重事業(yè),。唯其然,,是以天下終不易平。即以圣神之功化蒞之,,亦自難使長鞭之及馬腹,。今以說古者大學(xué)之道,那得不還他層次,,以知三代有道之長,其規(guī)模如彼哉,?


  “是以君子有潔矩之道”,,須于教孝、教弟,、教慈之外,,別有一教之之道在。章句云 “亦可以見人心之所同”云云,,“是以君子必當(dāng)因其所同,,推以度物”,明分兩折,。而所謂潔矩者,,自與藏身之恕不同。所云“毋以使下”,、“毋以事上”云者,,與“勿施于人”,文似而義實殊也,。
  唯東陽許氏深達(dá)此理,,故云:“天下之大,此句有病,。兆民之眾,,須有規(guī)矩制度,使各守其分,,是以己之心度人之心,,品量位置以為之限?!眲t明乎君子以潔矩之道治民,,而非自潔矩以施之民也,。朱子“交代官”、“東西鄰”之說,,及周陽繇,、王肅之事,皆且就潔矩上體認(rèn)學(xué)問,,姑取一人之身以顯潔矩之義,,而非以論潔矩之道。
   齊家之教,,要于老老,、長長、恤孤,,而可推此以教國矣,。乃國之于家,人地既殊,,理勢自別,,則情不相侔,道須別建,。雖其心理之同,,固可類通,而終不能如家之 人,,可以盡知其美惡以因勢而利導(dǎo)之,。乃君子因其理之一,而求之于大公之矩,,既有以得其致遠(yuǎn)而無差者,,則不患夫分之懸殊,而困于美惡之不知,,使教有所不行 也,。
  一國之人,為臣為民,,其分之相臨,,情之相比,事之相與,,則上下,、左右、前后盡之矣,。為立之道焉,,取此六者情之所必至、理之所應(yīng)得者,,以 矩潔之,,使之均齊方正,,厚薄必出于一,輕重各如其等,,則人得以消其怨尤,,以成孝弟慈之化,而國乃治矣,。其授之以可以盡孝弟慈之具,,則朱子所謂“仰足事,俯 足育”者,,固其一端,;而為之品節(jié)位置,使人皆可共率繇夫君子之教者,,則必東陽所謂“規(guī)矩制度”者,,而后為治道之全也。
  唯然,,則一國之人雖眾,,即不孤恃其教家者以教國,而實則因理因情,,變通以成典禮,,則固與齊家之教相為通理,,而推廣固以其端矣,。矩之既潔,則君子使一國之人并行于恕之中,,而上下,、前后、左右無不以恕相接者,,非但君子之以恕待物而國即治也,。
  若傳所謂內(nèi)德外財,則[非]爭斗其民而施之以劫奪之教,;愛賢惡不肖,,為嚴(yán)放流之法,而不使媢疾者得以病有技,、彥圣之人:要皆品節(jié)斯民,,限以一程之法,使相胥而共繇于矩之中者也,。
   齊家恃教而不恃法,,故立教之本不假外求。治國推教而必有恒政,,故既以孝弟慈為教本,,而尤必通其意于法制,,以旁行于理財用人之中,而納民于清明公正之道,。 故教與養(yǎng)有兼成,,而政與教無殊理。則大學(xué)之道,,所以新其民者,,實有以范圍之于寡過之地,不徒恃氣機(jī)之感也,。此則以治其國,,而推之天下亦無不可矣。


  周陽繇,、王肅所以能爾者,,自是亂世事,此固不足道,。如叔孫通所草漢儀,,蕭何所制漢法,何嘗從大公之矩潔得整齊,?固原留一滲漏,,教郡守、教尉可以互相陵傲,。而繇則以武帝為之君,,又施劫奪之教,而好人所惡,,如何不教成他胡亂,?若伯鯀只一方命圮族,以惡于下者事上,,方命,。惡于上者使下,圮族,。便迸諸四夷,,則虞廷上下,交好于仁讓之中,,如繇,、肅者,豈得以肆其志哉,?
  故治國之道,,須畫一以立潔矩之道。既不可全恃感發(fā)興起,以致捍格于不受感之人,;而或問謂“潔矩必自窮理正心來”,,一皆本自新者以新民,則傲很茍不如伯鯀者,,亦可教而不待刑也,。周陽繇便教不入,若王肅自可教,。


  民之所好,,民之所惡,矩之所自出也,。有潔 矩之道,,則已好民之好,惡民之惡矣,。乃 “所惡于上,,毋以使下”,則為上者必有不利其私者矣,;“所惡于下,,毋以事上”,則為下者必有不遂其欲者矣,。君子只于天理人情上潔著個均平方正之矩,,使一國 率而繇之。則好民之所好,,民即有不好者,,要非其所不可好也;惡民之所惡,,民即有不惡者,,要非其所不當(dāng)惡也,。
  如妨賢病國之人,,又豈無朋黨私匿 幸其得位而恐其見逐者?乃至爭民施奪之政,,亦豈盡人而皆惡之,?若王介甫散青苗錢,當(dāng)其始散,,或踴躍而愿得之,,迨其既散,或亦因之而獲利,,未嘗一出于抑配,。 故民之好惡,直恁參差,利于甲者病于乙,,如何能用其好惡而如父母,?唯恃此潔矩之道,以整齊其好惡而平施之,,則天下之理得,,而君子之心亦無不安矣。
   所謂父母者,,鸤鳩七子之義,,均平專壹而不偏不吝也。不然,,則七子待哺,,豈不愿己之多得,而哺在此,,且怨在彼矣,。曰“民”者,公辭也,,合上下,、前后、左右 而皆無惡者也,。故或問曰:“物格知至,,有以通天下之志;意誠心正,,有以勝一己之私,。”又曰:“人之為心,,必當(dāng)窮理以正之,,使其所以愛己治人者皆出于正,然 后可以即是而推之人,?!?font color="#007080" size="-1">民不能然,故須上為潔之,。蓋物格知至,,則所好所惡者曲盡其變,不致恃其私意,,而失之于偏,;意誠心正,則所好所惡者一準(zhǔn)于道,,不致推私欲以利物,,而導(dǎo)民于淫。故傳于好人所惡、惡人所好者,,斥其“拂人之性”,,而不言“拂人之情”也。
   自然天理應(yīng)得之處,,性命各正者,,無不可使遂仰事俯育之情,君子之道,,斯以與天地同流,,知明處當(dāng),而人情皆協(xié)者也,。此之為道,,在齊家已然,而以推之天下,, 亦無不宜,。特以在家則情近易迷,而治好惡也以知,;在國則情殊難一,,而齊好惡也以矩。故家政在教而別無政,,國教在政而政皆教,,斯理一分殊之準(zhǔn)也。


  “先慎乎德”,,“德即所謂明德”,,章句、 或問凡兩言之,,而愚竊疑其為非,。朱子之釋明德曰:“人之所得于天,而虛靈不昧,,以具眾理而應(yīng)萬事者也,。”若夫慎之云者,,臨其所事,,揀夫不善而執(zhí)夫善之謂 也,。故書曰:“慎厥身,。”身則小體大體之異從而善惡分也,。論語曰:“子之所慎,,齊、戰(zhàn)、疾,?!迸R夫存亡得失之交,保其存與得而遠(yuǎn)夫失與亡也,。禮記凡三言慎 獨,,獨則意之先幾、善惡之未審者也,。乃若虛靈不昧之本體,,存乎在我,有善而無惡,,有得而無失,,抑何待揀其不善者以孤保其善哉?此以知明德之可言明,,而不可 言慎也,。
  或朱子之意,以明其明德者謂之明德,。則當(dāng)其未明,,不可言明,及其已明,,亦無待慎,,而豈其云君子先慎明其德哉?且明德之功,,則格物,、 致知、誠意,、正心是已,。傳獨于誠意言慎者,以意緣事有,,以意臨事,,則亦以心臨意也。若夫心固不可言慎矣,。是以意在省察,,而心唯存養(yǎng)。省察故不可不慎,,而存 養(yǎng)則無待于慎,,以心之未緣物而之于惡也。至于致知格物,,則博學(xué),、審問,、明辨,而慎思特居其一,,是慎不可以盡格致之功明矣,。安得以慎之一言,蔽明德之全學(xué) 乎,?是故以德為明德者,,無之而可也。
  德者,,行焉而有得于心之謂也,。則凡行而有得者,皆可謂之德矣,。故書曰“德二三,,動罔不兇”;易曰“不恒其德”,;詩曰“二三其德”,。審夫德者,未必其均為善而無惡,,乃至遷徙無恒,,佹得以自據(jù)者,亦謂之德,,故不可以不慎也,。
   是以所得于天而虛靈不昧者,必系之以明,,而后其純乎善焉,。但夫人之遷徙無恒,佹得以自據(jù)者,,雖非無得于心,,而反諸心之同然者,則所得者其浮動翕取之情,, 而所喪者多,。故凡言德者,十九而皆善,。十九而善,,故既慎之余,竟言“有德”,,而不必言“有懿德”,。然以不善者之非無所得也,故君子之于德,,必慎之也,。
  慎者,,慎之于正而不使有辟也,。慎于正而不使有辟者,,好惡也。好惡者,,君子之以內(nèi)嚴(yán)于意,,而外修其身者也。唯意為好惡之見端,,而身為好惡之所效動,,身以言行動言。則 君子出身加民,,而措其有得于心者以見之行事,,故曰:“ 是故君子先慎乎德?!薄笆枪省痹普?,以潔民之好惡而好惡之,則為“民之父母”,;任其好惡之辟而德二三,,則“為天下僇”。故君子之撫有人土財用者,,必先慎之 乎此也,。又曰“有德此有人”,則以慎其好惡之幾得之于心者,,慊乎人心之所同然,;而措夫好惡之用行之于道者,盡夫眾心之攸好,;故臣民一率其舉錯用緩之公,,知 其大公至正而歸之也。
  且大學(xué)之教,,理一分殊,。本理之一,則眾善同原于明德,,故曰“明德為本”,。因分之殊,則身自有其身事,,家自有其家范,,國 自有其國政,天下自有其天下之經(jīng),。本統(tǒng)乎末,,而繇本向末,,莖條枝葉之不容夷也。今云“有人此有土,,有土此有財,,有財此有用”,則一國之效乎治者,,其次序相 因,,必如是以為漸及之詞,而后足以見國之不易抵于治,。乃云君子有其明德而遂有人,,則躐等而為迫促之詞,是何其無序耶,!
  夫明德為新民之本,,而非可早計其效于民新,故身修之后,,必三累而至乎天下平,。則新民者固原本于已明之君德,而必加之以齊治平之功,。豈德之既明,,而天下即無不[平]乎?故格致誠正,,其報成在身修,,而修齊治之底績在天下平。是以明德,、新民,,理雖一貫,而顯立兩綱,,如日月之并行而不相悖,。今此以言治平之理,則有德有人,,以是功,,取是效,捷如影響,,必其為新民之德審矣,。
   新民之德,非不原本于明德,,而固自有所及于民之德,。故好惡之為功,內(nèi)嚴(yán)于誠意,,而必外著之潔矩之道,,然后人土財用之應(yīng)成焉,。使其不然,則大學(xué)之道,,一明 德盡之,,而何以又云“在新民”乎?又況為格,、為致,、為誠,、為正者,,未嘗有以及乎民,而遽期夫人土財用之歸,,是以其心身之學(xué),,坐弋崇高富貴之獲,抑異夫先事 后得,、成章后達(dá)之教者矣,。
  大學(xué)一書,自始至終,,其次第節(jié)目,,統(tǒng)以理一分殊為之經(jīng)緯。故程子以此書與西銘并為入德之門,。朱子或有不察,,則躐等而不待盈科之進(jìn),如此類者,,亦所不免,。董氏彝云“明德言自修,慎德言治天下”,,不徇章句,,乃以為有功于朱子。


  吳季子以發(fā)鉅橋之粟為“財散”,,不知彼固武王一時之權(quán),,而為不可繼之善政也。倘不經(jīng)紂積來,,何所得粟而發(fā)之,?故孟子以發(fā)棠擬之馮婦,而謂見笑于士,,以其不務(wù)制民之產(chǎn),,而呴呴以行小惠也。
  財聚者,,必因有聚財者而后聚,。財散者,,財固自散,不聚之而自無不散也,。東陽許氏云“取其當(dāng)?shù)谜叨贿^”,,其論自當(dāng)。
  乃財聚者,,非僅聚于君而已,。如詩所云“亶侯多藏”,盤庚所云“總于貨寶”者,,強(qiáng)豪兼并之家,,皆能漁獵小民,而使之流離失所,。潔矩之道行,,則不得為爾矣。
  民散云者,,詩所謂“逝將去女,,適彼樂土”者也。即此,,亦以知此為治國而言,。若以天下統(tǒng)言之,共此四海之內(nèi),,散亦無所往,。故郡縣之天下,財殫于上,,民有死有叛而已矣,,不能散也。


  忠信之所得,,驕泰之所失,,章句以天理存亡 言之,極不易曉,。雙峰早已自惑亂在,。其云“忠信則得善之道,驕泰則失善之道”,,竟將二“之”字指道說,。俗儒見得此說易于了帳,便一意從之,。唯吳季子云: “忠信則能潔矩,,而所行皆善,豈不得眾乎?驕泰則不能潔矩,,而所行皆不善,,豈不失眾乎?”一串穿下,,卻是不差,。
  章句云:“君子以位言之,道謂居其位而修己治人之術(shù),?!笔堑琅c位相配,而凝道即以守位,,一如“生財有大道”,,非“生眾、食寡,,為疾,、用舒”,,則失其道而財不能生也,。雙峰認(rèn)天理不盡,如何省得朱子意,?
  倘只靠定潔矩不潔矩作天理,,乃不知天生人而立之君,君承天理民,,而保其大寶,,那一般不是天理來?古人于此見得透亮,,不將福之與德打作兩片,。故“天命之謂性”,與“武王末受命”,,統(tǒng)喚作命,。化跡則殊而大本則一,,此自非靠文字求解者之所能知,。
   若論到倒子處,則必“得眾得國”,,“失眾失國”,,方可云“以得之”、“以失之” ,。特為忠信,、驕泰原本君心而言,不可直恁疏疏闊闊,籠統(tǒng)說去,,故須找出能潔矩不能潔矩,,與他做條理。但如吳季子之說,,意雖明盡,,而于本文直截處不無騰頓, 則終不如朱子以“ 天理”二字大概融會之為廣大深切而無滲也,。
  若抹下得眾得國一層,,只在得道失道上捎煞,則忠信之外有道,,而忠信為求道之敲 門磚子,,不亦悖與!君子之大道,,雖是盡有事在,,然那一件不是忠信充滿發(fā)現(xiàn)底?故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只于此看得真,,便知雙峰之非,。雙峰則以道作 傀儡,忠信作線索,,拽動他一似生活,,知道者必不作此言也。
  或疑雙峰之說,,與程子所云“有關(guān)雎,、麟趾之精意,而后周官之法度可行”義同,,則忠 信豈非所以得道者,?不知程子所云,元是無病,。后人沒理會,,將周官法度作散錢,關(guān)雎,、麟趾之精意作索子,,所以大差。錢與索子,,原是兩項物事,,判然本不相維 系,,而人為穿之。當(dāng)其受穿,,終是拘系強(qiáng)合,,而漠不相知。若一部周官法度,,那一條不是關(guān)雎,、麟趾之精意來?周公作此法度,,原是精意在中,,遇物發(fā)現(xiàn),故程子直 指出周公底本領(lǐng)教人看,。所謂“有關(guān)雎,、麟趾之精意”者,即周公是也,。豈后人先丟下者法度,,去學(xué)個精意,然后可把者法度來行之謂乎,?如王介甫去學(xué)周禮,,他不 曾隨處體認(rèn)者精意,便法度也何曾相似,?看他青苗錢,,與國服之制差得許遠(yuǎn)!
  故大學(xué)之道,,以明德者推廣之新民,而云“明德為本,,新民為末”,。末者,本之所生也,。可云生,,不可云得。豈以明德作骨子,,撐架著新民使掙扎著,;以明德作機(jī)關(guān),作弄著新民使動蕩,;以明德作矰矢敫,,弋射著新民使速獲之謂乎?知此,,則群疑可以冰釋矣,。


  古人說個忠信,直爾明易近情,恰似人人省得,。伊川乃云“盡己之謂忠,,以實之謂信 ”,明道則云“發(fā)己自盡為忠,,循物無違為信”,,有如增以高深隱晦之語,而反使人不知畔岸者然,。嗚呼,!此之不察,則所謂微言絕而大義因之以隱也,。
   二程先生之語,,乃以顯忠信之德,實實指出個下手處,,非以之而釋忠信也,。蓋謂夫必如是而后為忠,如是而后為信也,。二先生固有而自知之,,則并將工夫、體段一 齊說出,。未嘗得到者地位人,,自然反疑他故為隱晦之語。而二先生于此發(fā)己所見,,無不自盡,,循忠信之義,毫厘不違,,以教天下之學(xué)為忠信者,,深切著明。除是他胸 中口下,,方說得者幾字出,,而后學(xué)亦有津涘之可問,不患夫求忠而非忠,,求信而不信矣,。
  所謂“發(fā)己自盡”者,即“盡己”之謂也,。所謂“以實”者,,則“循物無違”之謂也。說“忠”字,,伊川較直截,;而非明道之語,,則不知其條理。說“信”字,,明道乃有指征,;而伊川所謂“以實”者,文易求而旨特深也,。
  蓋所謂“己”者,,言乎己之所存也,“發(fā)己”者,,發(fā)其所存也,。發(fā)之為義,不無有功,,而朱子以凡出于己者言“發(fā)己”,,見性理。則以其門人所問發(fā)為奮發(fā)之義,,嫌于矯強(qiáng),,故為平詞以答之。乃此發(fā)字,,要如發(fā)生之發(fā),,有繇體生用之意;亦如發(fā)粟之發(fā),,有散所藏以行于眾之意,;固不可但以凡出諸己者言之也。唯發(fā)非泛然之詞,,然后所發(fā)之己,,非私欲私意,而自盡者非違道以干譽矣,。
  若所謂“自盡”者,,則以其發(fā)而言,義亦易曉,。凡己學(xué)之所得,知之所及,,思之所通,,心之所信,遇其所當(dāng)發(fā),,沛然出之而無所吝,。以事征之,則孟子所謂“知其非義,,斯速已 ”而無所待者,,乃其發(fā)之之功,;而當(dāng)其方發(fā),直徹底煥然,,“萬紫千紅總是春”者是也,。
   若伊川所云“盡己”“盡”字,大有力在,,兼“發(fā)”字意在內(nèi),。亦如天地生物,除卻已死已槁,,但可施生,,莫不將兩閑元氣,一齊迸將去,。所以一言忠,,則在己之 無虛無偽者已盡。而“以實謂信”之“實”,,則固非對虛偽而言,,乃因物之實然者而用之也。于此不了,,則忠外更無信,;不然,亦且于忠之外,,更待無虛無偽而始為 信,,則所謂忠者亦非忠矣。
  “信”者不爽也,,名實不爽,、先后不爽之謂也。唯名實爽而后先后爽,。如五行志所載李樹生瓜,,名實既爽,故前此初不生瓜,,后此仍不生瓜而生李,,則先后亦因之而爽矣。
   “循”者,,依緣而率繇之謂也,。依物之實,緣物之理,,率繇其固然,,而不平白地畫一個葫蘆與他安上,則物之可以成質(zhì)而有功者,,皆足以驗吾所行于彼之不可爽,。 抑順其道而無陵駕倒逆之心,,則方春而生,方秋而落,,遇老而安,,遇少而懷,在桃成桃,,在李成李,,心乎上則忠,心乎下則禮,,徹始徹終,,一如其素,而無參差二三 之德矣,。
  君子于此,,看得物之備于我,己之行于物者,,無一不從天理流行,,血脈貫通來。故在天則“云行雨施,,品物流形”,,天之“發(fā)己自盡”者, 不復(fù)吝留而以自私于己,;“乾道變化,,各正性命”,天之“循物無違”者,,不恣己意以生殺而變動無恒,。則君子之“首出庶物,萬國咸寧”者,,道以此而大,,矩以此 而立,潔以此而均,,眾以此而得,,命以此而永。故天理之存也,,無有不存,;而幾之決也,決于此退藏之密而已矣,。
  不然,則內(nèi)不盡發(fā)其己,,而使私欲 據(jù)之,;外不順循乎物,,而以私意違之。私欲據(jù)乎己,,則與物約而取物泰,;私意違乎物,則芻狗視物而自處驕,。其極,,乃至好佞人之諛己,而違人之性以寵用之,;利聚 財之用,,而不顧悖入之多畜以厚亡。失物之矩,,安所施潔,,而失國失命,皆天理之必然矣,。故曰:“忠信以得之,,驕泰以失之?!本又蟮浪?fù)袼鶑亩`其害者 也,。
  上推之天理,知天之為理乎物者則然,。下推之人事,,知天理之流行于善惡吉兇者無不然。此非傳者得圣學(xué)之宗,,不能一言決之如此,。而非兩程子,則亦不能極之天道,,反之己心,,而見其為功之如是者。不然,,則不欺之謂忠,,無爽之謂信,此解亦是,。人具知之,,而何以能不欺,何以能無爽,?究其懷來,,如盲人熟記路程,亦安知發(fā)足之何自哉,?則謂南為北,,疑江為淮,,固不免矣。


  明道曰:“忠信,,表里之謂,。”伊川曰: “忠信,,內(nèi)外也,。”表里,、內(nèi)外,,字自別。南軒以體用言,,則誤矣,。表里只共一件衣,內(nèi)外共是一件物,,忠信只是一個德,。若以居為內(nèi),以行為外,,則忠信皆出己及 物之事,,不可作此分別。緣程子看得天理渾淪,,其存于吾心者謂之里,,其散見于物理者謂之表,于此理之在己,、在物者分,,非以事之藏于己、施于物者分也,。
  如生財之道,,自家先已理會得詳明,胸中有此“生眾食寡,、為疾用舒”的經(jīng)綸條理,,此謂之里。便徹底將來為一國料理,,不緣于己未利,,知而有所不為,此是“發(fā)己自盡”,。乃以外循物理,,生須如此而眾,食須如此而寡,為須如此而疾,,用須如此而舒,,可以順人情,愜物理,,而經(jīng)久不忒,此之謂表,。不恃己意橫做去,,教有頭無尾,此是“循物無違”,。及至兩者交盡,,共成一“生眾食寡、為疾用舒”之道,,則盡己者即循物無違者也,,循物無違者即盡己者也。故曰只是一個德,。
   此之為德,,凡百俱用得去。緣天理之流行敦化,,共此一原,,故精粗內(nèi)外,無所不在,。既以此為道,,而道抑以此而行,君子修己治人,,至此而合,。且如生財之道,在 人君止有“生眾食寡,、為疾用舒”為所當(dāng)自盡之道,,而即己盡之;而財之為理,,唯“生眾食寡,、為疾用舒 ”則恒足,而即循用其理而無違,。此是忠信合一的大腔殼,,大道必待忠信而有者也。
  乃隨舉一節(jié),,如“生之者眾”,,必須盡己之心以求夫所以眾之道而力行之。乃民之為道,其力足以任生財者本眾也,,即因其可生而教之生,,以順其性,此是忠信細(xì)密處,,忠信流行于大道之中者也,。
   而君子則統(tǒng)以己無不盡、物無或違之心,,一于無妄之誠,,遇物便發(fā)得去。理財以此,,用人以此,,立教于國,施政于天下,,無不以此,。是忠信底大敷施,而天之所以 為命以福善禍淫,,人之所以為情而后撫仇虐,,亦皆此所發(fā)之不謬于所存,而物理之信然不可違者也,。故操之一念,,而天理之存亡以決也。


  “發(fā)”字,、“循”字,,若作等閑看,不作有工夫字,,則自盡,、無違,只在事上見,,而忠信之本不立矣,。發(fā)者,以心生發(fā)之也,。循者,,以心緣求之也。非此,,則亦無以自盡而能無違也,。“盡己”,,功在“盡”字上,;“以實”,,功在“以”字上;以,,用也,。與此一理。“以實”者,,不用己之私意,,而用事物固然之實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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