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   片：選自網絡

今天是甲辰年的除夕，明天就是乙巳年春節(jié)了。我不由自主地想起已經走過的歲月,，已經過去的那些春節(jié),。

小時候，作為小孩子,，對于過年有著一種急切的盼望,。因為都知道，過年有好東西吃,，有新衣服穿,，還有壓歲錢，街上更熱鬧,，更好玩,。

我們伴隨著過年，一年一年的長大,，一轉眼就到了1969年（己酉年）的春節(jié),。在這之前，每個年都是在家里過的,。但是,，1969年的春節(jié)是在農村過的。對于這個年,，深深地記在了我的心中,。

1968年8月，正當風華正茂的我們失去了繼續(xù)讀書的機會,，全部被下放農村,。我們被分配到南洋公社鎮(zhèn)星大隊第一生產隊。剛下放的幾個月,，我們的知青屋還沒有建造,，四名男女知青被臨時安排在生產隊的庫房里。一邊是農藥倉庫,，一邊是牛房,。女同學就住在那個農藥房里，男生就住在外面一間,。每天晚上都是一邊聞著刺鼻的農藥味,，一邊又是騷臭的牛尿味睡覺。現(xiàn)在想起來是多么荒唐,，多么無知,，多么可怕！沒有廚房,，隊里有一個燒豬食的大鍋,。我們就在燒豬食的鍋里燒飯。飼養(yǎng)員燒完豬食，我們就把鍋洗干凈來燒飯,。飯里總是聞到豬食味,，開始不習慣，后來也就習慣了,。

很快五個月過去了,，到了農歷年的年底，大隊號召知青要在農村過一個革命化的春節(jié),，與貧下中農一起過年,。春節(jié)前隊里殺了幾頭豬，家家都能分到幾斤肉,。我們也分到了一塊,，燒了一碗紅燒肉，另外又做了幾個菜,，四個人就在農藥房里過了除夕,。當時有兩家父親還在監(jiān)管之中，吃著吃著,，一位同學想起遠在家鄉(xiāng)的父母,，還沒獲得自由，不知情況如何,，前景如何,，就傷心地哭起來了，引起了四個人一起痛哭,。大家就在這樣的氣氛下度過了當年的除夕,。

第二天一大早，天色并不好,，陰沉沉的,，就像大家的心情。早上吃了湯圓,，就下地干活了,。其實當時并沒有多少農活要干，只是為了體現(xiàn)“革命化的春節(jié)”而已,。農活就是給麥田上糞肥,、上淤泥,，就這樣一直干到正月初五,。初六開始，給我們知青放了五天假,，要求正月十一趕回去上工,。我們問能不能在家過了元宵節(jié)再回來？答復是“不行”。

四個人像放飛的燕子一樣回到了家,，重新感受到了家庭的溫暖,。正月初九開始漫天大雪，下了整整一天一夜,。初十早上開門一看,，雪有一尺多深。天哪,，這樣的情況怎么回去?。〉l也不敢違抗命令,，因為我們是去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的,，下錐子也必須趕回去。就這樣,，我們在漫天大雪里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前走著,，三十里路足足走了四個多小時才回到生產隊，一個個也都成了雪人,。這就是我們在鄉(xiāng)下過的第一個“革命化的春節(jié)”,。

我又想起了1973年（癸丑年）的春節(jié)，這年春節(jié)也不是在家里過的,，而是在阜寧縣古河公社鄉(xiāng)下過的,。我愛人（準確地說當時應該叫戀人）的父母全家下放在那里，那是我第一次去見未來的丈母娘,。我們在鹽城買了一些年貨,，有洋河大曲、麥乳精,、桂圓,，這三樣是當時比較高檔和緊俏的禮品，另外還有年糕,、蜜棗,、京果等等。坐了三個多小時的汽車,，傍晚才到了那里,。她弟弟到車站來接了我們。

古河是一個很窮很落后的地方,，西邊就與淮陰接壤了,。滿眼望去，荒涼得很,，到處是灰蒙蒙的一片,，一條土街上幾戶人家,，汽車開過，一片沙塵飛揚,。供銷社里冷冷清清,，貨架上空空如也。據(jù)說這里的人家一年到頭中午也是喝稀粥,，只有到過年才能吃上幾天干飯,。所以肚子越喝越大，三大碗也填不飽,。

生產隊里有兩樣東西是露天的,。一是舂糯米粉用的石臼和石杵。石臼埋在土里,，石杵固定在地上,，哪家要用就自己來用。不像城里要到專門舂糯米粉的加工戶家里去花錢給人家來舂,。我很納悶,，要是刮起大風來怎么使用，灰塵和沙土不是都摻到糯米粉里了嗎,？社員說,，只能挑不下雨不刮風的日子來加工，反正要加工的人家也不多,。

二是隊里的大糞坑也是露天的,。那種糞坑直徑有三米左右，沒有任何東西遮擋,。我真擔心,，那里的小孩子都是“散養(yǎng)”的，整天在外面奔跑,，如果一不小心掉進糞坑而沒人看到怎么辦,？社員說，那是常事,，撈起來洗洗就行了,。他們說得那樣簡單，我聽了心驚肉跳,。這就是七十年代蘇北多數(shù)農村的真實情況,。

生產隊里沒有看到一家瓦房。愛人家的房子是生產隊幫忙建的,，磚墻草舍,，大三間，外面還有兩間廚房,，屋后有豬圈和茅房,，在當?shù)匾闶呛芎玫牧?。家里人很多,，除了二姐一家在鹽城過年外,，其他姊妹五個都在家里。大姐夫在廈門水產學院工作,，小家庭有兩個孩子,，一家四口也都來到鄉(xiāng)下過年。

準岳母吃苦耐勞,，勤儉持家,，樸實能干，熱情善良,，里里外外全靠她,。家里還養(yǎng)了一頭大肥豬，這次過年家里人多,，就請人把豬殺了,。她興沖沖地端著一個大桶來等豬血，可是小刀手剛把刀刺進豬的脖子,，鮮血立刻噴了出來,，她一嚇，立馬扔了大桶跑了,，大家都笑了,。還是大姐夫膽大，把桶端好,，等回了豬血,。準岳母請小刀手把豬肉分成一塊一塊的，把大部分擦上鹽,，腌到缸里,，說是準備過年后給大家?guī)Щ厝ァ?o:p>

家里一下子有了十多個大人和孩子，這下可熱鬧多了,，整天歡聲笑語,，樂個不停。愛人的兄弟姊妹都是文藝人才,，弟弟的二胡,，愛人的口琴，大姐和小妹的唱歌都很好,，四妹的舞蹈更為突出,，她是她下放的步鳳公社文藝宣傳隊的臺柱子，公社排演的舞劇《白毛女》,，就是她扮演的喜兒,。這樣一來,，家里每天在唱樣板戲，引得隊里的姑娘小伙子也來觀看,，每天門庭若市,，熱鬧得很。

最開心的還算是準岳父,，我的到來讓他有了忠實的觀眾和聽眾,。他雖然是醫(yī)科出身，但對于文學,、戲曲和詩詞很喜歡,，也很有研究。他知道我也喜歡這些,，所以整天和我談論這方面的內容,。他說樣板戲真是精雕細刻，美輪美奐的藝術精品,。他特別欣賞《智取威虎山》的唱段和唱詞,，他舉例說，《打虎上山》那一段寫得太好了,。說著就哼了起來：“穿林?？缪┰瓪鉀_霄漢，抒豪情寄壯志面對群山,。愿紅旗五洲四海齊招展,，哪怕是火海刀山也撲上前?！彼f寫得多么工整,，多么有氣勢，曲調多么優(yōu)美,。準岳母看他得意洋洋的樣子,，幽默地說了一句：“老先生終于找到知音了?！闭f得我不好意思起來,。

除了在家里說說唱唱笑笑，外面確實沒有什么地方可玩,。一天她弟弟提議,，我們找兩輛自行車去蘇嘴玩一趟吧！蘇嘴是淮陰最東邊的一個鎮(zhèn),，與古河交界,，離她們家15里路，兩鎮(zhèn)之間有一座大橋,，人們叫它“洋橋”,。于是我們趁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姊妹幾個去了一趟蘇嘴。河很寬,，橋很長,。我們從大橋這邊走到那邊，在蘇嘴轉了一圈,，看到蘇嘴也是一片荒涼,，和古河一模一樣,。不管怎么說,，也算是到了一趟淮陰，拿現(xiàn)在的話說就叫“周邊一日游”吧,！

我們在古河住了十天時間,，正月初六就回來了，并帶回來好幾塊家里腌制的咸肉,，還有滿滿一餅干筒的雞蛋,。在回來的車上，我問愛人：“你媽對我印象怎么樣,？”她說：“別的還好,，就是覺得你土氣，像一個農村的大隊會計,?！蔽蚁氪箨爼嬕膊诲e啊,！畢竟是農村大隊的一個上層干部了,，能有這個印象我也就滿足了，我也知道她的父母已經同意將他們的寶貝三女兒給我托付終身了,。

在車上,，我一邊看著窗外寒冬的蕭條景色，一邊在想,，這次來古河最大的收獲是什么,？我認為就是進一步深刻了解了中國農村的貧窮與落后。我們下放的鹽城郊區(qū)也不富裕,，但比那里要強多了,，鹽城的濱阜響北三縣真比南邊幾個縣要貧窮許多。我再想到,，阜寧古河畢竟還在江蘇,，江蘇在全國來講還屬于富裕地區(qū)，聯(lián)想到那些云南貴州,，甘肅青海等老少邊窮地區(qū),，還要貧窮落后到什么程度,？我真不敢想象。新中國成立20多年了,，農村還是這樣的狀況,。我想，對全國五億農民兄弟,，我們是不是應該心存愧疚,？

轉眼50多年過去了，粉碎“四人幫”,，結束了十年文革動亂,，國家獲得了新生，人民得到了第二次解放,。改革開放讓貧窮落后的中國富裕起來,，強大起來了，國家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巨變,，廣大農村也舊貌換新顏,，人民的生活水平有了很大的提高。這是不爭的事實,，如果現(xiàn)在還有誰堅持否定改革開放給中國人民帶來的幸福和安定,，那就要問問他的良心究竟丟到哪里去了。

現(xiàn)在又到乙巳年的春節(jié)了,。在歲月的長河中,，春節(jié)，這個承載著中華民族深厚情感與文化傳統(tǒng)的節(jié)日,，曾以其獨有的韻味和熱鬧的氛圍,，牽動著億萬人的心。然而,，隨著時代的進步和社會的發(fā)展,，我們反而覺得“年味越來越淡”了，曾經的“忙年”景象似乎也已成為遙遠的記憶,。我想,，這一現(xiàn)象背后，是多方面因素交織的結果,，既反映了社會生活的變化,，也映射出文化習俗的流轉。

這里首先是生活方式的轉變,。城市化進程加速,，鄰里間缺乏像農村那樣緊密的交往，春節(jié)期間的串門拜年、集體慶祝等活動自然減少,，年味因此淡化,。還有生活節(jié)奏的加快，人們忙于日常生計,，難以抽出大量時間準備年貨,、打掃房屋、手工制作節(jié)日食品等,，這些傳統(tǒng)“忙年”活動逐漸被簡化或省略,，減少了節(jié)日的儀式感。

其次還有科技發(fā)展的影響,?；ヂ?lián)網、智能手機等數(shù)字媒體的普及,，雖然讓人們獲取信息更加便捷,，但也改變了人們的娛樂方式和社交習慣,。以往家人圍坐一起觀看春晚,、聊天話家常的場景，被各自低頭刷手機,、線上交流所取代,，家庭間的互動變得碎片化。另外電子紅包的興起和網購的便利,，雖然帶來了新鮮感,，但也削弱了實體紅包傳遞祝福的溫情和親自購物準備年貨的樂趣，進一步削弱了春節(jié)的物質準備過程和情感交流,。

三是文化多樣性的沖擊,。在全球化的大背景下，各種外來文化涌入,，年輕人更容易接受新鮮事物,，圣誕節(jié)、情人節(jié)等西方節(jié)日在中國的流行,，也分散了人們對春節(jié)的關注度,，使得傳統(tǒng)節(jié)日的文化特色相對弱化。隨著個人主義價值觀的興起,，年輕一代更加注重個人感受和自由,，對于傳統(tǒng)習俗的遵循不再像前輩那樣嚴格，更傾向于根據(jù)個人喜好選擇慶祝方式,，這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春節(jié)作為集體記憶的凝聚力,。

四是生活水平的提高。因為現(xiàn)在日子好過了。過去沒有好的吃,，好的穿,，甚至吃不飽穿不暖，所以天天盼過年,。過年了,，才能吃上一頓好飯菜，穿上一件新衣服,。現(xiàn)在生活水平提高了,，每天都有好飯菜，每天都是新衣服,，盼望過年的心情就不那么迫切了,，年味當然就淡了。

另外現(xiàn)在也不怎么“忙年”了,，這也沖淡了年味,。其實，以往“忙年”都是老年人在家里忙年?，F(xiàn)在家家都有了許多家電產品代替了人的忙碌,，大大地減輕了人的負擔。以往到了年底,，一家七八口人的床單,、被子、窗簾,、衣服堆得像小山一樣,，都是用手來洗，而且還要到大河邊去汰干凈,，手在冰水里凍得失去了知覺?，F(xiàn)在全部交給了自動洗衣機，減少了多少時間和精力,。

家庭居住條件大大改善了,，衛(wèi)生條件也大大好轉了，平時都能保持干凈整潔,，也就不需要過年前花太多的精力去打掃衛(wèi)生,。如果感到精力不足，還可以請個家政保潔工來幫忙,，省去了自己的操勞,，不像過去那樣要花費很大精力。

以往過年各種食品和菜肴都要自己在家里做,，蒸包子,、煎肉圓,、舂糯米粉、包湯圓等許多事情真夠人忙的,，現(xiàn)在都有現(xiàn)成的買,，又節(jié)省了不少時間。所以就沒有“忙年”的感覺了,，反而覺得很清閑,。這是社會進步的表現(xiàn)。

總之,，科技在發(fā)展,，社會在前進，生活水平在提高,，人們的觀念也在改變,。愿我們的國家更加繁榮昌盛，我們的社會更加和諧安定,，我們的生活更加幸福美滿,，天天像過年，天天都開心,。

（寫于2025年1月28日,，農歷甲辰年除夕）

【作者簡介】吉培坤，男,，江蘇鹽城人,。1948年生，1966年高中畢業(yè),，1968年農村插隊，1977年恢復高考首批考取大學,。畢業(yè)后長期在高校擔任教學和教育管理工作,。愛好文學，退休后創(chuàng)作了一些小說,、散文,、詩歌，發(fā)表在多個公眾號,，共60萬字,。出版《七七級》小說散文集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