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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南本土作家唐小斌散文集

《陽明龍南圣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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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五日,，王陽明率軍從和平至龍南,，途經玉石巖，見雙洞絕奇,，徘徊不忍去,，留此歇息，作《回軍龍南》詩三首,。隨軍僚屬監(jiān)軍副使楊璋,、贛州知府邢珣等更相唱和，并刊刻紀功碑,。

——朱思維《王陽明巡撫南贛和江西事輯》

玉石仙巖,，由這四個漢字串起來的意境，美得虛幻而靈動,，是龍南古八景之一,。它崛起在廣袤的地平線上，高聳挺立,，其石燦若白玉,，故名玉石仙巖。當陽光照射于石上之時,，其色彩艷麗無雙,，故當?shù)厝擞职延袷蓭r叫做麗石巖。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把玉石巖分成了上巖和下巖,，綿延數(shù)公里，蔚為壯觀,。玉石巖上巖半腰處有大溶洞,，寬敞達數(shù)百平方米。洞內有巨大足跡,，相傳是仙女下凡游人間,，在此留下的腳跡，因為此洞為玉跡洞,。宋太宗時,，為推行他的文治德政主張，對龍南高看一眼,，御賜經書一百二十卷,，收藏于玉跡洞,，縣署派人專門看管。后在玉跡洞內建起了一座寺院,，名為玉跡寺,。寺院藏書，禪韻書香,，一時引來眾多文人墨客,，在此留連忘返。

下巖與上巖緊密相連,，下巖有洞,，可容納數(shù)百人，名為玉虛洞,，傳聞洞內有仙子名為玉虛,，在此修煉居住。洞頂有圓形缺口,，如玉鏡高懸,。洞中石鐘、石筍,、石乳姿態(tài)萬千,，蟲魚花鳥、走獸飛禽,，皆栩栩如生,。后因王陽明的到來，一時詩興大發(fā),，在此吟詩數(shù)首,，隨行官員更相唱和，并留下石刻保存于此,。五百多年前的一段詩詞唱和,，從此在洞內熠熠閃光。洞內共有歷代名人石刻43方,，成為贛南的一座精神高地。

站在玉虛洞腳下,，原先艷麗無雙的麗石巖,，此刻，帶著股黑黝黝的蒼老之色,。二三十年前,，玉石仙巖還綿延幾公里，山巖高聳,，白色的巖體在麗日下閃著耀眼的光芒,。仰頭而望,，可見高飛的雄鷹，盤旋于巖頂之上,。后來,，在石灰廠和水泥廠、石粉廠的大批量生產之中,，原先雄偉壯麗的玉石仙巖,，轟然而倒，甚至,，巖下也被挖地幾十米,，成了一個個深不可測的水潭。上巖已完全被毀,，現(xiàn)在只留下采石后的深湖,，映照著藍天白云，勾連著日月,，一泓清水,，或許能窺見舊時的壯觀與宏偉。所幸還有玉虛洞,，尚存一角,，幾十年間，被厚厚的石粉遮污,，顯出一種蒼古之色,。

拾級而上，樹蔭覆面而來,。扎根于石巖腳跟的苦楝樹,，迷離的葉片把陽光分成迷離的光芒，照在身上就多了一種迷離的幻影,。此刻,，我的思緒也是迷離的。當年王陽明到達此地,，是否也有這樣迷離的春光照射而來,？

路邊的亂樹雜草，沾著春露,，在陽光下閃著晶瑩的光芒,。仿若是，沾過圣人王陽明光芒的亂樹雜草,，五百年后,，依然帶著彼時的靈氣。

山腳下立有碑,，注明“省級文物保護單位”,。那時特為驚喜,，覺得山鄉(xiāng)僻壤之地，竟入了省級保護,，一下子覺得此地變得如此高大上了,。從山腳到玉虛洞，僅僅只是彎彎曲曲的一小段路,。記得幼時攀臨此山,，覺山道蜿蜒如蛇而行，山頂高入云端,。那時洞門狹小,，須躬身而進。其時我對于石洞里刻于石壁上的石刻,，只記得“陽明小洞天”,、“天上人間”等稍有印象，但不知其意,，只認為此間風光好,，堪比仙境罷。那時并不知道“陽明”二字是指王陽明,，那時根本就不知“王陽明”三字,，我聽到的諸多關于王陽明的傳說故事，民間稱呼他為“王守仁”,。而且因為南贛剿賊一事殺人太多,，“王守仁”這三字，在民間諸多的傳說故事里,，他并非是一個正面的英雄,，但確實是個神通廣大的人物。

這樣想著,，玉虛洞口就到了,。玉虛洞口，原先方正虬勁的“玉虛洞”三個楷體字,，被人搞得看上去不倫不類,。原先低矮須側身而過的洞口，已然被人工鑿開,，可寬袍幾人而入,。

我停在洞口，想象五百年前,，隔著茅草叢生的洞口，王陽明站于洞口之前,，凝神而立,。從巖洞上方“嘀嗒”而下的水滴聲,，聲聲入耳。站在洞前,，王陽明是否會想起老家余姚會稽山的陽明洞,？念起貴州龍場的陽明小洞天？往事一幕幕瞬息而過,。

從極狹的洞口而進,，眼前立馬豁然而開，原先登山的燥熱也一掃而空,，涼意拂滿全身,，皮膚為之一清。此洞冬暖夏涼,，是驅寒避暑之勝地,。但見洞內可容四五百人，巖頂雙洞高懸,，光明從此而入,，照見洞內石鐘石乳各具千秋，草魚花蟲,、異獸仙禽,、仙神鬼怪，俱是栩栩如生,，而洞里藏洞,，幽怪深遂，不為人知,。洞里乾坤,，實為神仙居所。晉陶淵明有句云：“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初極狹,，才通人，復行數(shù)十步,，豁然開朗……”一時,，只覺，此乃另一桃花源,。

洞內巖水,，時見嘀嘀嗒嗒。而雙洞之間,，更為奇絕,，日光從雙洞間漏下來，仰望日光明亮,，可見太陽懸于巖頂之上,。水滴從雙洞間滴瀝如穿繩而下,，于陽光照射之下，時有迷你彩虹而現(xiàn),。洞外所聽水滴之聲,，即為此處之音。而洞中蝙蝠,，乍聽人音,，則“噗噗”亂飛。二三十年前,，我游此洞,，洞內巖水時濕衣裳，后來,，整個玉石仙巖遭毀滅性破壞之后,，雙洞也被某些人從巖頂鑿大，水滴漸滴漸少,，運氣稍好的話,，偶爾還能聽見水滴之聲。

巖水“嘀嗒”之聲,，粗聽嘈雜,，細聽方知為靜。如雨天聽雨,，滴于瓦上蕉間,，自有分明的靜。這種雨滴的靜,，可以讓平日被紛雜俗事所擾的頭腦,，一時安寧起來。而處于暗黑洞中,，此時的水滴之聲,，就仿佛帶著佛寺里的木魚之清音。而我想,，歷經剿賊生死一線的王陽明,，此時從巖上落下的水滴之聲，于盤坐于此間的他,，應是若知音絮語,，或是高僧禪話罷。

這樣的水滴之聲,，是可以清心的,。據(jù)傳王陽明在草堂中修習神仙導引之術后，感覺陽神能夠從身體中自由出入，而且還能預知未來,。某天他叫書童到五云門迎候他朋友的到訪,，果見有四友來訪。四人問王陽明何以知道他們四個人將到,？王陽明笑著說“只是心清”。可見,，清心,，心清，心清自然而靜,，靜久而明,，人就是于靜中得大智慧大覺悟。

流連于洞中奇景的王陽明,，習慣于在巖洞黑暗中思考的他,，對此奇巖幽洞，一時特別流連,。一直以來,，王陽明都認為，處在黑暗的幽洞中,，才更容易摒棄外界帶給人的妄想雜念,。在黑暗中，心神更易合一,。心神合一,，就能達到佛教中所言的“定”，定才能生慧,。當年龍場悟道,，就是洞“定”之結果。

不由自主間,，王陽明就坐到了玉虛洞里石鐘乳形成的蓮花臺上,。山鄉(xiāng)的夜，來得早,。太陽一偏西,，暮色就來臨了。巖上飛鳥歸巢的聲音,，先是一陣啁啾嘰喳之聲,，待夜暮降臨，一切就都沉寂下來,。只有巖頂上嘀嗒而下的水聲,，反而襯得整個玉虛洞更加沉靜。洞內漆黑如墨，而洞外,，一輪圓月,，從東山升起，月華淡淡,，灑照九州,，也灑在麗石巖上。整個麗石巖在月光下,，籠罩著一種淡如軟煙般的華彩,。

兩線月光，從洞頂悄然而入,，直射入洞,，有種溫軟，從月色里漫延,，讓心底生出暖意,。抬望眼，明月在兩洞間高懸,，似母親的臉,，又似奶奶的臉，二者交錯而來,，慈愛地看著自己,。先生想起當年筑室陽明洞，打坐修煉,，希望能達到莊子“坐忘”及佛教中的“無相無想”之境界,，但無論如何努力，最無法忘懷的卻是存于心中的那份親情,。當年自己往來南屏,、虎跑諸剎，有僧坐剎三年,，不語不視,，是自己斷然大喝：“這和尚終日口巴巴說甚么？終日眼睜睜看甚么,？”那僧驚而開視對語,，先生問其家，對曰：“有母在,?！庇謫柶鹉罘瘢瑢υ唬骸安荒懿黄??！毕壬粗笎塾H本性諭之,，僧涕泣謝。第二日再去,，僧已離開所坐之地,，回家看望自己的母親。而自己的母親,，早早去逝,，唯滿頭白發(fā)的祖母啊，卻欲見不能見,。也不知此時的月光,，是否也灑在祖母滿頭的銀發(fā)上？一樣的月光,，一樣的照著世間許多的悲歡離合。

復定神,，王陽明把思緒從家鄉(xiāng)余姚拉了回來,。此次剿賊回軍，將士們騎著披著甲盔的戰(zhàn)馬從只有鳥兒才能走的道上回來,，山勢崔嵬,，險峻雄陡，但是卻領略了平時未曾領略的絕美風景,。百姓聞聽賊患已平,，路上可以看到那些逃亡的流民三三兩兩往家趕，而更讓人心慰的是,，原先一路荒蕪的農田,，農人們于春暖花開中，開始了勞作,，田間吆牛聲,、耙田聲間雜燕語呢喃之聲，一片春氣之象,。凝視高懸于兩個巖洞之上的明月,，感受周遭無邊的暗黑，洞里的地下暗河,，于洞里的我們而言,，似乎風平浪靜，但在巖底下,，不知該發(fā)出如何地浪激雷霆之響,。若能棄官辭職，在此間蓋一小茅棚,，避世隱居于此,，讀書郊游講學,，該是怎樣的人生之樂，仿若就是身在故土,，閑垂釣臺,。架火，磨墨,，展紙,，揮毫，題《龍南玉石巖》詩之一橫空出世：

玉石仙巖在圣人王陽明的揮毫潑墨中

整個石洞在暗黑中

綻放出無與倫比的華彩

五百年前的龍南人啊

是誰有幸

目睹此間光芒？

編輯：廖建偉

校審：唐夏玲 葉素文

審核：葉偉賢 凌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