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孩子剛出生時,，面對這個突如其來的小生命，我們雖然早有預(yù)期和準(zhǔn)備,，但直接面對面的相見,，還是有很多不適應(yīng)，頗為緊張,，常常手忙腳亂,。先是各種擔(dān)心，比如,，抱的姿勢對不對,，別折了小胳膊小腿；哭的原因是什么,，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究竟是哪里又不知道；要不要換尿不濕,，如何才能換的干凈利索,；等他睡著了，世界都安靜了,，但還是擔(dān)心,，怕他不小心睡姿不對堵住口鼻影響呼吸，諸如此類,，焦慮不斷,。

我還有一個困擾，就是難以很自然的說出“爸爸”這個詞語,。在血緣和輩分上,，我是他的爸爸，這是客觀事實,，毋庸置疑,。我在心理上也準(zhǔn)備好了當(dāng)一名父親,。但回到現(xiàn)實還是有些羞赧。就像演講,，上臺前無數(shù)次預(yù)想,，沒什么好怕的，大聲講出來,，但一走上臺,，卻還是免不了被削掉一些氣勢。和演講還有一定不同,，演講的緊張是外在氛圍帶來的壓抑,，但自稱“爸爸”卻是內(nèi)心深處的責(zé)任感在警醒。每當(dāng)我跟他四目相對,，想把他抱起來的時候,，我難以脫口而出：爸爸抱抱！只好勉為其難的用“來,，抱抱”替代,。說實話，“爸爸”這個詞語,，真的太沉重了,。父親和母親不同，孩子在母體內(nèi)孕育了十個月,，一種很天然的血肉交融,，具備先天性的情感根基,。而父親呢,？除了貢獻(xiàn)一顆生命的種子，其他尚無什么太大作為,。

?

說實話,，在傳統(tǒng)的父權(quán)體系中，父親的身上帶有一種壓制性的強權(quán)意味,。如今,，在一個開放文明的時代，我們雖不能再繼承這種傳統(tǒng)倫理觀,，但那種父權(quán)的影子還是揮之不去,。一提起父親，就想到威嚴(yán)的形象,；一說到父愛,，就想起父愛如山，父愛是莊重的高大的,。面對一個幼小的個體,，我真的不忍心把一個如此沉重的詞語冒昧的加在我們的關(guān)系上,，感覺是在“欺負(fù)”他。慢慢的,，在孩子一點一點的成長中,，我不斷給予作為爸爸的陪伴、呵護和照料,，當(dāng)角色有所轉(zhuǎn)變,，稱謂也順其自然了。

我向來不看育兒方面的書,。我覺得那些書都具有極強的迎合性甚至是虛偽性,。育兒的問題是情感的問題。人的情感極其復(fù)雜,，用任何一種公式或套路去處理,，都是疲乏的機械的，收效甚微,，就算見效也不一定管用,，而且人物也會喪失鮮活性。很多老師可以教出出類拔萃的孩子,，卻很難教好自己的孩子,。因為課堂上的方法論，難敵家庭中的情感線,。情感問題沒有解決好,，其他都是白扯。

在我與兒子的關(guān)系中,，我會盡可能尊重孩子,，把他看成一個具有人格和人權(quán)的獨立的個體。他不是依附于父親或母親存在的,。這話說起來簡單,，其實做起來很難。傳統(tǒng)育兒歷來講究“棍棒底下出孝子”“不打不成才”等說法,，我的成長歷程也頗具這些色彩,。當(dāng)孩子不聽話或者犯錯了，程度極其嚴(yán)重時,，我也忍不住掄起巴掌拍他幾下,。劇痛之下，他當(dāng)然會屈服,。但轉(zhuǎn)念一想,，我又懊悔不已。這種強加的暴力,，就是父權(quán)的再現(xiàn),，用力量的極度不對稱來壓制孩子,，實屬不妥。孩子終究是孩子,，他不可能時時刻刻都用成年人給出的完美的尺度去思考和行動,。且不用說“金無足赤、人無完人”的道理,，想想我們自己,，有些東西大人都無法做到，更何況一個黃口小兒呢,？我并不擔(dān)心暴力給他帶來心靈扭曲,，而是覺得這種暴力管制的方法過于粗鄙和不人道。我在懊悔的同時,，也在修正自己,，嘗試換一種角度，耐心些,，學(xué)會跟孩子對話,，讓一種溫柔的愛流動起來、充盈彼此,。

?

孩子雖然年幼,，但其覺察力極其敏銳，每個孩子都是如此,。但這種覺察力可能屬于淺顯的,、表面的、難以驗證事物本身真?zhèn)蔚?。所以,，千萬不要跟孩子講，我是真心為了你好,！因為幼小的心靈尚不能準(zhǔn)確分辨真假,。對他好，是一種由表及里的滲透,。俗話說，日久見人心,。時間長了,，跟孩子的愛也就建立起來了。

愛是相互的,。你在愛孩子,，孩子也在愛你。出差回來,，兒子總是蹦蹦跳跳到門口迎接我,，抱著我說：好想爸爸,。然后狂親我的臉頰，那一刻心都快融化了,。時不時的,，他還會畫幅畫或者用積木拼搭造型，當(dāng)做給我的禮物,。禮輕愛意濃,，每一份來自他的精心準(zhǔn)備，都透著濃濃的愛意,。父親節(jié)的時候,，孩子拿回一副畫送給我，上面用稚嫩的筆體寫著“中國好爸爸”,，我知道這是幼兒園的主意,，但看他準(zhǔn)備的那么認(rèn)真還是很感動。至于“中國好爸爸”這句話,，我只當(dāng)是對我的鞭笞了,。

這幾天，廣州吹臺風(fēng),?？吹酱巴怙L(fēng)雨交加，兒子心有恐懼,，晚上非要跟我們睡在大床上,，而且從平時喜歡挨著媽媽改成了必須挨著爸爸，因為他知道,，在暴風(fēng)雨的夜晚,，爸爸更有力氣消除那些恐懼。睡前,，他要播放兒歌,，說歌名是“爸爸辛苦了”，但找了半天都不是他想要的,，原來記錯了名字,，應(yīng)該是“爸爸最好了”。我故意問他,，爸爸媽媽哪個最好,？他堅定回答，一樣好,。問了幾次都是一個答案,。其實，在一兩年前，他都是回答媽媽最好,。與媽媽的付出相比,，我甘居次位，但如今排名進(jìn)步了一點,，心中不免竊喜,。外面風(fēng)大雨大，聽著兒歌,，握著妻兒的手,，不免感嘆：平淡是一種幸福。

我也很珍惜和兒子單獨相處的機會,。我常帶他到江邊散步,，我們還發(fā)起過“每周一橋”活動，也就是每個周末都去探索一座珠江上的橋,。奈何家門口的橋就那么幾座,，幾周時間就走完了。在橋上我們一起背古詩,，看著夕陽就背誦“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看到這邊下雨那邊晴天就背到“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那些瞬間很值得回味。在橋上,，兒子看到珠江夜游的船上打著廣告,，大聲喊：爸爸，那是你喝的“紅花郎”酒,！大手牽小手,，江水也輕柔。

談到父與子的交互關(guān)系,，想起了《傅雷家書》,。我很欣賞也很佩服傅雷先生對孩子的教育是那么用心，看得出來他對傅聰傾注了全部心血,。傅雷先生的關(guān)心關(guān)愛體現(xiàn)得事無巨細(xì),，諸如讀書寫字、鋼琴演奏,、朋友交往,、生活起居、身體保養(yǎng),，大大小小的事情都關(guān)照到了。傅雷先生也感覺到了這種關(guān)愛過于“細(xì)”，而且在細(xì)中還藏了不少焦慮,，他說：我做父親的只想做你的影子,，既要隨時隨地幫助你、保護你,，又要不讓你對這個影子覺得厭煩,。但我這許多心愿，盡管我在過去的三十多封信中說了又說,，你都似乎沒有深刻的體會,，因為你并沒有適當(dāng)?shù)姆磻?yīng)，就是說：盡量給我寫信,，“被動的”對我說的話或是表示贊成,，或是表示異議，也很少“主動的”發(fā)表你的主張或感想,。

?

傅雷先生的這段話很坦誠,。他也確實是這樣做的。一封信接一封信的寫給傅聰,，整天盼著傅聰回信,，但并不太“理想”，傅聰?shù)拈L信貌似也不多,。我能體會到傅雷先生作為父親的那種焦慮,，傅雷先生實屬不易。但說實話,，這種不易更有些“自找”的感覺,，雖然佩服他，但也在一種“不對等”的父子關(guān)系中可憐他的情感付出,。這種“不對等”并非是父子兩人的感情不對等,，而是一種相處方式的不對等。究其根源,，就是因為父親沒有充分尊重兒子的獨立性,，總是顧慮般般，牽掛重重,，擔(dān)心孩子這做不好那做不好,，教育孩子這該怎么做那該怎么做，仿佛萬事萬物都有定法,，還動不動就希望孩子“來封長信安慰安慰我們”,，已經(jīng)有幾分“搖憐”的感覺了。

相較而言,，傅雷先生的妻子卻相對淡定,，她寫道：雖是我們將來在一起的時候不會多,，但是憑了回憶，寶貴的回憶,，我也會破涕笑了,。我們之間，除了“愛”之外,，沒有可說的了,。我對你的希望和前途是樂觀的，就是有這么一點母子之情割舍不得,。只要常常寫信來,，只要看見你寫著“親愛的爸爸媽媽”，我已滿足了,。

不難看出,，傅雷先生的妻子對孩子的愛是往內(nèi)收的，是有控制的,，不像傅雷先生那樣給予太多的向外的“指教”,。但其中的具體內(nèi)情不太了解，因為感覺傅雷先生的妻子是處處依著傅雷先生的,，像“寫信”這種大事都是傅先生沖在前面操刀,。具體內(nèi)里不敢貿(mào)然揣度。

說來說去,，父與子的關(guān)系很簡單,，就是人和人的關(guān)系，也就是我和他的關(guān)系,，這一層關(guān)系就預(yù)示著兩人的獨立性和相互尊重,，在這個基礎(chǔ)上再給予彼此真誠的、人道的,、平等的愛,，便鑄成了父子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