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国产成人av_抖音国产毛片_a片网站免费观看_A片无码播放手机在线观看,色五月在线观看,亚洲精品m在线观看,女人自慰的免费网址,悠悠在线观看精品视频,一级日本片免费的,亚洲精品久,国产精品成人久久久久久久

分享

周興陸 | 女性批評與批評女性——清代閨秀的詩論 

 菖蒲泛舟 2023-07-12 發(fā)布于福建

近些年來中國古代文學(xué)研究的一個顯著發(fā)展,,是傳統(tǒng)女性的文學(xué)創(chuàng)作得到前所未有的關(guān)注,。[①]女性文學(xué)創(chuàng)作的歷史軌跡和特征愈益明晰,女性文學(xué)在整個古代文學(xué)史中的地位愈益得到確證,。然而,,在“中國文學(xué)批評史”學(xué)科,除了一篇尚生疑竇的李清照<詞論>之外,,各種“批評史”,、“文論選”之類著述中,尚難尋覓女性論者的身影,。是否閨秀女性對于文學(xué)理論問題集體噤聲,?是否文學(xué)批評史上本來就沒有女性的思想言說?非也,。若認真翻閱清代女性詩文別集,、總集,其中不乏女性的文學(xué)批評文字,,且時有深刻睿智的見解。本文立足于詩歌理論,,以男性論者對女性詩歌的批評為參照系,,考察清代女性的詩歌批評。

女性詩歌創(chuàng)作,,代有其人,。然其進入文學(xué)批評論域,是有一個過程的,。宋代的詩話如《浩然齋雅談》,、《臨漢隱居詩話》,僅有若干條論及女詩人,;明初高棅的《唐詩品匯》,,將“閨秀”、“女冠”列于“衲子”,、“外夷”之后,,備體而已,聊勝于無,。直到晚明,,公安、竟陵性靈詩學(xué)重性情,、標才慧,、尚清趣的審美傾向才將詩學(xué)視角轉(zhuǎn)向閨閣,先后有江盈科《閨秀詩評》,、鍾惺《名媛詩歸》,、劉士鏻《閨秀詩評》,、趙世杰《古今女史詩集》等評選閨秀詩歌的著述。發(fā)凡起例后,,清代女性詩歌總集蔚然興起,。出現(xiàn)了鄒斯漪《詩媛八名家選》、王士祿《燃脂集》,、陳維崧《婦人集》,、胡孝思《名媛詩鈔》、周之標《女中七才子蘭咳二集》,、陸昶《歷朝名媛詩詞》,、袁枚《隨園女弟子詩選》、蔡殿齊《國朝閨閣詩鈔》等男性編纂的閨秀總集,。同時,,女性編纂閨閣詩集也一時成風(fēng),出現(xiàn)了查昌鹓《學(xué)繡樓名媛詩選》,,王玉映《名媛詩緯》,,完顏惲珠《閨秀正始集、續(xù)集》,,王謹《閨秀詩選》,,駱綺蘭《聽秋館閨中同人集》,秋蟾女史《伴月樓詩鈔》等選本,。在諸多男性著者撰寫《閨秀詩話》的同時,,女性著者也開始撰述詩話,如沈善寶有《名媛詩話》十五卷,,施淑儀有《國朝閨閣詩人征略》十卷補遺一卷等,。當(dāng)然,女性詩論多局限于評論女性作家,,但也有不少評論,,突破了性別限制而縱論列代男女作者。如嘉慶時期女作家熊璉的《澹仙詩話》四卷,,論列詩人不限于閨閣,,擴大到清代整個詩壇,對詩學(xué)基本問題也提出自己獨立的認識,。女史汪端評選的《明三十家詩選》,,是繼錢謙益《列朝詩集》、朱彝尊《明詩綜》,、沈德潛《明詩別裁集》之后的一部重要的明詩選本,,對明代重要詩人和詩作多給予評論。此外,論詩詩,、序跋,、書信、筆記等文學(xué)批評體裁樣式,,在閨秀著述中大量存在,。可以這樣說,,女性詩論有獨特的問題關(guān)注,,形成了自己的話語場域,同時對男性主導(dǎo)的主流詩學(xué)問題作出自己的反應(yīng),,并從而影響著整個社會的婦女文學(xué)觀,。

一.“<國風(fēng)><周南>冠四始,吟詠由來閨閣起”

——閨閣吟詠的合法性論證

男人學(xué)詩,、作詩,,似乎是天賦的權(quán)力和義務(wù),是無須證明的,。而女性的文學(xué)表達權(quán),,卻需要去努力爭取。中國傳統(tǒng)以男權(quán)為中心的社會,,形成了多重的性別意識形態(tài),,剝奪女性的文學(xué)表達權(quán)力,壓抑女性的藝術(shù)創(chuàng)造能力,。而女性文學(xué)意識的覺醒,則須從破除這種思想束縛和精神壓抑開始,。

對婦女藝術(shù)創(chuàng)造能力的壓抑,,與儒家思想意識形態(tài)的確立是同步的。自漢代始就出現(xiàn)了女性尚德不尚才的觀念,,班昭《女誡》論“婦德”說:“婦德不必才明絕異也,。”盡管魏晉至唐代,,對女性才情有不同程度的肯定,,但是婦“德”之重要,遠遠高于“才”之上,,至明代甚至出現(xiàn)“婦女無才便是德”的論調(diào),,“才”和“德”成了對立的關(guān)系。這種“才德”觀成為主流社會壓抑女性創(chuàng)造才能的倫理依據(jù),。黃本驥<茶香閣遺草序>憶其先兄花耘訓(xùn)誡女兒黃葆儀曰:“女子之德,,不在能詩,且能詩而享厚福者少?!苯渲饘W(xué),。黃本驥也因為葆儀少亡而感慨“為女子者,固不必能詩,,凡有才而欲享厚福者,,皆當(dāng)引吾兄之言以為戒”[②]。在黃本驥心中作祟的是女性“?;蹮o雙”的觀念,,從這種觀念推演出“閨閣能詩,率多薄命”(雷瑨《閨秀詩話》卷一)的宿命,,據(jù)此而忌諱女子作詩,。甚至女性自身也接受這種觀念而自我貶抑。周浣月<與姊書>云:

陳眉公謂“女子無才便是德,?!蔽徭构P墨,工詩文,,可稱絕世,。以妹言之,雖 則繡虎嘉名,,實非祥鸞本色,,戒之慎之。[③]

浣月姐姐擅長詩文,,在妹妹看來,,這不是女人的本分事,應(yīng)該慎重戒除,。即使是一些擅長作詩,、已馳騁才藝的女詩人,也難以擺脫主流觀念的浸染,,而遭遇內(nèi)心矛盾的煎熬,。如季蘭韻<讀書>云:“竹素性所耽,也知非婦職,?!盵④]梁蘭漪自十三歲開始學(xué)詩涂鴉,然一生歷盡坎坷,,至晚年時決意棄硯廢書,,學(xué)仙學(xué)佛,畢此余生,。查昌鹓<學(xué)繡樓名媛詩選自序>云:“至聲韻之學(xué),,往往見獵心喜,。然不敏未嘗能作,且以非女子事,,輒不敢為,。”[⑤]藝術(shù)創(chuàng)造作為人類的一種天生的心靈需求和才能,,然而對于女性,,這種才能卻被世俗的觀念壓抑著?!敖y(tǒng)治階級的思想,,在每一時代都是占統(tǒng)治地位的思想?!蓖瑯?,男權(quán)意識形態(tài)作為一種支配性的主導(dǎo)觀念,也主宰著女性的思想,。在這種觀念下,,女性是“只工刺繡不工詩”,身心局限在女紅,、酒食,、井臼等瑣務(wù)“本分”,藝術(shù)的天賦和才能多遭抑制而任其枯萎,。

女性創(chuàng)作的勃興,,首先需要破除壓抑女性才藝展現(xiàn)的種種男權(quán)文化觀念。這種思想動力一方面是來自于晚明的“性靈”文學(xué)精神對個性自我和本色性情的尊重,。江盈科撰《閨秀詩評》和鍾惺編選《名媛詩歸》無不是由于“性靈”文學(xué)思想的啟示,,另一方面是來自滿族入主中原帶來的新鮮的婦女觀。當(dāng)漢族女詩人還不失矜持,,猬縮于“無才便是德”的男權(quán)壓迫下而慨嘆“天地?zé)o情薄女流”[⑥]時,,滿族女性則在更自由地享受創(chuàng)作的樂趣。百保友蘭<自嘲>云:

笑我詩成癖,,推敲意自怡。閑時吟弗輟,,午夜卷仍披,。研露圈《周易》,焚香讀 《楚辭》,。何妨呼獺祭,,樂此不曾疲。[⑦]

佟佳福晉<自述歌>云:“年來無事勉為歌,,自笑無文語句多,。不是閨中閑弄筆,,聊將心事記吟哦?!陛p松明快,,不似漢族女子那么婉媚幽怨。蒙古女詩人那遜蘭保更是唱出“吟詠由來閨閣起”的響亮口號,。她的<題冰雪堂詩稿>云:

《國風(fēng)》,、《周南》冠四始,吟詠由來閨閣起,。漫言女子貴無才,,從古詩人屬女 子。詩人世每謂多窮,,我道窮時詩乃工,。請看后世流傳者,多在憂愁憤激中,。[⑧]

“與漢族社會相比,滿族社會對女性的各種約束相對較弱,尤其是滿族家庭的女兒,在家中養(yǎng)尊處優(yōu),并有相當(dāng)?shù)慕邮芙逃统鲂猩缃坏淖杂?。”[⑨]清朝滿,、蒙聯(lián)姻形成皇族階層,,其女性觀對整個社會也會產(chǎn)生深刻的影響。我們在清代關(guān)于閨閣詩歌的文獻中,,可以看到大量置疑,、反抗“女子無才便是德”之類男權(quán)觀念的理論文字。吳文媛<女紅余緒自序>曾說她年幼時祖父誡曰:“不必墨舞而筆歌,?!钡珔鞘虾髞砉P歌不輟,還吟到:“試看巾幗剛強,偏多奇女子,;漫道衣冠文繡,,未許秀閨人?!盵⑩]乾隆時期的女詩人王貞儀,,是一位個性鮮明、富有思想的女詩論家,,飽才情而崇氣節(jié),,當(dāng)時就被目為“閨中狂士”。她在<上卜太夫人書>里說:“其足異者,,唯今世迂疏之士,,動謂婦人女子不當(dāng)以誦讀吟詠為事。夫同是人也,,則同是心性,,六經(jīng)諸書皆教人以正性,、明善、修身,、齊家之學(xué),,而豈徒為男子輩設(shè)哉?”[11]又<德風(fēng)亭初集自序>說:“噫嘻,,劍頭一吷,,聊用自娛,猶之鳥之鳴春,,蟲之語秋,,言所欲言而已。覆甕無憾,,登選非榮,。毀我譽我,不妨兩任之,?!彼?lt;題女中丈夫圖>為閨閣女子吐氣,體現(xiàn)出清代的新型女性觀:“當(dāng)時女杰徒聞名,,每恨古人不見我,。……伏雌縮猬徒自慚,,壯情往復(fù)懷芳姞,。……始信須眉等巾幗,,誰言兒女不英雄,。”(《德風(fēng)亭初集》卷十二)女性自我意識逐漸覺醒的思潮,,至晚清時與外來思想文化合流,,促成婦女解放運動的興起。其中,,女詩人和教育家施淑儀提出“女人亦具獨立人格”的光輝思想,。清道光時期的女詩人惲珠編輯《國朝閨秀正始集》,因為黃道周,、祁彪佳殉節(jié)明朝,,故不錄二人之妻蔡玉卿、商景蘭詩,。施淑儀《清代閨閣詩人征略·凡例》辯駁說:

不知著述乃個人之事,與夫無與,。兩夫人能以文學(xué)美術(shù)傳世,,不為兩公忠節(jié)所 掩,,正女界絕大光榮?!瓙潦袭?dāng)日未明男女平權(quán)之理,,以為婦人從夫,自應(yīng)不選,; 今既認女子亦具獨立人格,,故仍從甄錄。[12]

當(dāng)然,,由于傳統(tǒng)封建意識形態(tài)的頑固力量,,女性意識的逐步覺醒,既非一蹴而就,,也非直線上升的,,其中有曲折迂回,甚至有生命的代價,,但總體趨勢是前進的,,女性的人格平等意識逐漸覺醒,女性的藝術(shù)創(chuàng)造意識日益自覺,。

清代突破“女子無才便是德”的精神禁錮,,解放女性的藝術(shù)創(chuàng)造潛力,從詩歌理論角度來說,, 男性,、女性論者采取這樣幾方面的策略:

(一).是“依經(jīng)立論”,根據(jù)《詩經(jīng)》中多女性篇章,,來為女子創(chuàng)作正名,。自古以來,女子善懷,,發(fā)為吟詠,,圣人不刪,足以確證女性詩歌的正當(dāng)性,。這是當(dāng)時正視和尊重女子創(chuàng)作的論者的共同認識,,其中女詩人之“班頭”袁枚所論頗具代表性?!峨S園詩話補遺》卷一云:

俗稱“女子不宜為詩”,,陋哉言乎!圣人以<關(guān)雎>,、<葛覃>,、<卷耳>冠《三百 篇》之首,皆女子之詩,。

又,,袁枚<題駱佩香秋燈課女圖>曰:“后妃即是能詩者,,何必男兒始讀書?!保ā缎}山房詩集》卷三十四)同時如潘奕雋的<吳中女士詩鈔序>,,稍后如秦?zé)?lt;名媛詩話序>、李國瑰<安徽名媛詩詞征略序>等都以《詩經(jīng)》收錄大量女性詩歌為女性詩歌創(chuàng)作確立合理性依據(jù),,甚至得出“詩固婦女事也”的顛覆性結(jié)論,。

同樣,女性詩人也據(jù)此而維護才女抒發(fā)性靈,、發(fā)揮才情的權(quán)力,。方靜云有一絕句云:“閑吟風(fēng)雅嘯余時,誰道詩非女子宜,?不解宣尼刪訂意,,二<南>留得后妃詩?!盵13]陳靜宜<大江東去·題名媛詩話>吟云:“靈氣常鍾閨閣內(nèi),,《三百篇》多婦女?!毖B徽<題閩川閨秀詩話后>云:“千古<關(guān)雎>是艷談,,閨闈吟詠更何慚?!睂Υ藛栴}闡述最直接明了的,,是王貞儀。她在<陳宛玉女史吟香樓詩集序>里說:

<國風(fēng)>之作,,大抵婦人女子居其半,。太史采之,貢于天子,,復(fù)擇其至善者,,以列于樂官,用之邦國,,用之鄉(xiāng)人,,而行于天下。<關(guān)雎>之美后妃,,<葛覃>,、<卷耳>之作于后妃,其它諸侯之夫人,、大夫之妻,,以及閭閻之閨閾,咸有篇什。迄今讀其詩,,猶然想見其政教之隆興出乎風(fēng)化之貞淳,,并有以見性情之溫柔敦厚焉。漢魏而降,,名姝代不乏人,觀其所存者,,雖不能若乎古,,而亦莫不發(fā)于情,止乎禮,,蓋風(fēng)人之亞也,。(《德風(fēng)亭初集》卷一)

盡管至道光年間,依然還有如陳光亨之類迂腐之士在埋沒女子的才情,,壓抑女性的藝術(shù)天賦[14],,依然有許許多多弱女子因此而束身女紅,俯首酒漿,;但是依經(jīng)立論,,肯定和張揚女性作詩的合法性,越來越成為時代的強音,。

(二).詩詞亦屬“婦言”,,與儒家婦教所謂“四德”并不矛盾。所謂“四德”,,據(jù)《周禮·天官·九嬪》為婦德,、婦言、婦容,、婦功,。然班昭《女誡》論“婦言”曰:“婦言,不必辯口利辭也?!彼坪蹀q口利辭不如溫順木訥,,附加了深重的束縛。然清代的女性卻巧妙地將“婦言”解釋為詩詞創(chuàng)作,,將詩詞創(chuàng)作納入“四德”之內(nèi),。如嘉慶年間的甘立媃在<詠雪樓稿自序>里說:“予幼從父受書,聞先大夫訓(xùn)詞,,以為'婦德’首'德’次即'言’,,'言’非口舌出納之謂。人各有心,,在心為志,,發(fā)言為詩,則詩即'婦言’之見端也?!盵15]惲珠<閨秀正始集弁言>說:“昔孔子刪詩,,不廢閨房之作。后世鄉(xiāng)先生每謂婦人女子職司酒漿縫紉而已,。不知《周禮》九嬪掌婦學(xué)之法,,'婦德’之下,繼以'婦言’,,'言’固非辭章之謂,,要不離乎辭章者近是。則女子學(xué)詩,,庸何傷乎,?”[16]陳蕓<小黛軒論詩詩敘>就說:“方今世異,有識者咸言興女學(xué),。夫女學(xué)所尚,,蠶績、針黹,、井臼,、烹飪諸藝,是為婦功,,皆婦女應(yīng)有之事,。若婦德、婦言,,舍詩文詞外未由見,,不于此是求,而求之幽渺夸誕之說,,殆將并婦女柔順之質(zhì)皆付諸荒煙蔓草而湮沒,?微特隳女學(xué),壞女教,,其弊誠有不堪設(shè)想者矣,。”[17]

(三).才,、德關(guān)系新論,。是否“女子無才便是德”?不少論者直接對這種“才德論”提出置疑,。雷瑨《閨秀詩話》卷九云:“俗以女子無才為德,,然則有才者豈盡無德耶?茍有才而善用其才,,則畫狄教書,,熊丸課讀[18],人稱重之;若有才而誤用其才,,則簾間密札,,月下琴心,人非笑之,。蓋女子在賢不賢,,不在才不才也?!北緛怼安拧薄暗隆眱上喾恋拿?,通過一“賢”字得到化解,所謂“賢”就是善用其才,。苕溪生說:“世稱女子不宜有才,似也,。然無才者盡賢淑耶,?……余則謂長以才者必有情,深于情者必有德,,故才實不可少,。”(《閨秀詩話》卷三)才與德不但不矛盾,,而且是有才方有德,。

(四).有些女詩人總結(jié)實際創(chuàng)作體驗,大膽肯定詩歌創(chuàng)作的積極心理功能,。乾隆時期的女史王佩華對詩歌心理功能的論述,,在整個文學(xué)批評史上都是難得一見的精彩之筆。她在《愿香室筆記》中論讀書說:

詩之為道,,樂足以抒寫,,悶足以排遣,躁足以斷退,,倦足以驅(qū)除,,病足以消減, 懶足以振作,,豈獨吟弄而已,。古者,樂以鳴豫,,射以正志,,舞以通節(jié),數(shù)以知方,,皆性情志體大有關(guān)系之事,。今無此教,舍詩何為?調(diào)和血氣,,收攝精神,,靜坐抽毫,大是妙境,。[19]

傳統(tǒng)女性生活局限于閨閣一室之內(nèi),,空間狹小,沒有豐富的社會交游和功名仕途來展露才氣,,寄慰生平,。而玩味詩詞,足以排悶抒懷,,不失為頤養(yǎng)情志的好生活,。這也是傳統(tǒng)“樂教”“詩教”的題中應(yīng)有之意,無可厚非,。其實閨閣詩歌,,并非是無所事事者閑展筆墨、浪施才情,,多數(shù)都是可憐女子的泣血之謳,,寄予多少辛酸和悲苦、不平和無奈,。甘立媃著有《詠雪樓稿》五卷,,據(jù)其<自序>,“第閱世久,,其間送往事居,,值骨肉變故,離別死喪,,及身歷險阻困頓危難,,不敢告人,而實有不能已于言者,,一一寄諸謳吟,,寫我心已爾,言我志已爾”,。施淑儀年未三十,,其夫南平先生歿,二男此前亦夭折,,屢遭變故,,據(jù)陳崈《傳》記載,她“煢煢在疚,,莫可告語,,則一以胸臆中抑塞無俚,、凄清激楚之情罄寫之于詩。其音噍以殺,,其言哀以思,。自是而夫人之詩格一變”[20]。和男性作家多奉和酬酢的違心之文不同,,女性作者如甘立媃,、施淑儀,詩歌是其生命的印跡,,也是其安慰苦難,、撫平創(chuàng)傷的生存方式。葉小紈所謂“傷離哭死貧兼病,,寫盡凄涼二十年”[21],,正是為閨閣女性的文學(xué)生活寫照。

總之,,這種種策略雖然并沒有突破儒家思想而藩籬,,而是采取重釋儒家文化的方式,但是在儒家倫理文化內(nèi)部確證了女性詩詞創(chuàng)作的合法性,,是儒家文藝思想自身的一個發(fā)展。

二.“溫柔敦厚風(fēng)人旨,,今見閨中第一流”

——閨閣吟詠的道德高標

清代才女雖然能夠擺脫“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倫理束縛,,舐筆濡墨創(chuàng)作詩詞,但是她們依然羈縻于“四德”之下,,以“德”正“才”,,斂“才”以合“德”。似乎為了避免予人以浮薄佻達的印象,,才女論詩時往往格外地正襟危坐,,端著架子說大話,拿儒家“風(fēng)人之旨”,、“溫柔敦厚”之類的話頭來論己衡人,。創(chuàng)作是順著筆性走,因此詩風(fēng)難免靡麗駘蕩,;而立論須考慮世風(fēng),,瞻前顧后,因此論詩多是堂正端莊,。當(dāng)男權(quán)主導(dǎo)的儒家文化的“溫柔敦厚”之類“詩教”原則在明清時期的主流詩論里被寬松闡釋時[22],,女性論詩卻依然衡此倫理原則為至高的詩歌標準。從政治哲學(xué)的角度說,,被統(tǒng)治階級一旦接受并內(nèi)化了統(tǒng)治階級所灌輸?shù)囊惶滓庾R形態(tài),,它可能比統(tǒng)治階級更為頑固堅定地去維護這套意識形態(tài),。移用到性別詩學(xué)上來看,清代女性詩學(xué)對儒家詩教的尊奉,,便是如此,。

這當(dāng)然有男性詩學(xué)的道德壓力的因素??滴跄觊g劉云份編選《唐宮閨詩》的選取標準,,很典型地標出男性論者的視野對女性詩人的道德衡量。據(jù)費密的<序>,,劉云份分此書為上下二卷,,為女性詩人列品第,“其完婦人之行,,則詩載上卷為正,。其失婦人之行,則詩載下卷為余,。婦人既完其行,,是庶人之妻與妾也,賤也,,而其詩不得不為正,。婦人既失其行,是后妃與貴人之妻妾也,,貴也,,而其詩不得不為余。此固人志之無有不同者矣”,。品第的標準不是婦人的貴賤,,而是德行的“完”與“失”。為什么劉云份要如此衡量呢,?費密接著說:“劉子取人志之無有不同者,,定唐之婦人以為婦人之規(guī)。使凡為婦人者,,皆安順守身,,退然深靜,上之不敢亂國,,下之不致污俗,。”[23]衡古以論今,,品第古人,,正是為當(dāng)時的婦人樹立閨范。乾隆年間胡孝思輯《本朝名媛詩鈔》,,自序說,,是集所錄詩“得溫柔和平,,不愧<風(fēng)><雅>者。至若調(diào)近香奩,,句裁偽體,,則概屏而弗錄,非敢擅為去取,,要求有當(dāng)作者”[24],。男性選者基于社會主流思想以“溫柔和平,不愧<風(fēng)><雅>”為權(quán)衡女性詩歌的標準,,同樣,,女性也自覺不自覺地接受、內(nèi)化這個標準,,作為自己創(chuàng)作和批評的法則,。

再看女性自己的閨閣詩選。清初順治年間的王端淑《名媛詩緯初編》“以人存詩”,,取徑較寬,,<自序>雖謂“詩媛之關(guān)于世教人心,如此其重也”,,然“詩之高絕,、老絕者存之,幽絕,、艷絕者存之,;嬌麗而鄙俚者,淫佚而謔誕者,,亦存之”[25]。至道光年間的惲珠編選《正始集》,,其所選汰標準是“擇雅正者付之梨棗,,體制雖殊,要不失溫柔敦厚之旨,?!孕郧樨懯纾袈珊脱艦樽睢?(<例言>),。惲珠在《閨秀正始集·弁言》感慨詩教之失云:“獨是大雅不作,,詩教日漓,或競浮艷之詞,,或涉纖佻之習(xí),,甚且以風(fēng)流放誕為高,大失敦厚溫柔之旨,,則非學(xué)詩之過,,實不學(xué)之過也,。……凡篆刻云霞,,寄懷風(fēng)月,,而義不合于雅教者,雖美弗錄,?!比绱舜颊量痰倪x詩標準,在清代男性選者那里也不易見到,,與沈德潛編選《國朝詩別裁集》相比,,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女性詩人閨閣學(xué)詩,,接受姆教,,其教旨也較男性為嚴。浙江紹興祁姓望族,,多閨閣才人,,祁彪佳妻商景蘭,媳張德蕙,、朱德蓉均解詩書,。商景蘭<示媳書>訓(xùn)誡兒媳云:

焚棄筆墨幾三十年,偶于兒子案頭見《琴樓合稿》,,乃武陵張槎云所作,,槎云才婦而孝女,故其詩忠厚和平,,出自性情,,有《三百篇》之遺意,反復(fù)把玩,,不忍釋手,,因思槎云之才知,汝輩能之,;槎云之孝,,汝輩能之;槎云之才之美,,槎云之孝之純,,汝輩共勉之。[26]

張槎云之詩,,據(jù)王端淑<與夫子論槎云遺稿書>,,“律體諸作,高老莊重,,不加雕琢,,真<大雅>之余音,,'四始’之正格也”[27]。商景蘭以張槎云才德之純美為模范訓(xùn)誡兒媳,,可以想見當(dāng)時閨閣教育之一斑,。被時人尊為“女中儒士”的歙縣汪嫈重視子女的詩文教育。她的<閨訓(xùn)篇>說:“德厚才自正,,才華本經(jīng)術(shù),。……偶爾歌詠志,,無邪協(xié)詩律,。敦厚而溫柔,樸雅去雕飾,?!盵28]<與兒婦夏玉珍言詩>又說:“大抵詩寓規(guī)勸,隱合'思無邪’一言,,乃不虛所作,。”汪嫈<文論示四侄學(xué)庠,、侄孫國楷>標“文以載道”論,,對韓柳文章都不免有遺憾,希望“侄輩讀孔,、孟之文,,精思而默會之,可以見道矣,,何事它求哉,!”據(jù)汪嫈<跋晴山四叔父遺稿后>,她的四叔父“詩學(xué)極深,,詩教極嚴,,如曹操、阮籍輩逆黨之詩一概弗錄,?!蓖魦斀邮苓@種嚴正的“因人論詩”觀念,,又傳授給她的門人,。在<答門人徐玉卿淑書>里,汪嫈論曹操,、曹丕,、曹植詩說:“此種篡弒逆臣,本不足掛詩人齒頰,,況其詩無真性,,不獨少君人之度,;非若陳思天才,愛君戀闕,,有真性情,,能超越七子上也?!盵29]真的是讓人難以想象,,閨閣之內(nèi)不是婉孌嫵媚的輕松,而是如此冠冕堂皇的嚴肅,,就是在男性詩學(xué)家的公共場合,,我們也很難見到這種議論。

女性論者往往是自標高而衡人嚴,。王貞儀的衛(wèi)道色彩尤為濃厚,,曾力辯學(xué)佛之非,并說:“大凡人之行一事也,,無論巨細,,必先求合于圣賢之道?!保?lt;答表伯某>) 在<答方夫人第一書>里,,她發(fā)揮“文以載道”論,要求作文章“或忠烈,,或節(jié)義”而可不朽,。在<上卜太夫人書>里,對當(dāng)時才女則給予苛嚴的貶斥,,說:

默觀目前子女士,,多半有不守姆教,不謹矩,,不端大體,。或略識之無,,朝學(xué)執(zhí)筆,,暮即自命為才女。蓋以駑駘樗朽之姿,,無間殊尤之物,;目罕逢偉士正人,耳鮮聆端語肅誡,。唯希慕聲華,,竊相仿效,,學(xué)卓氏之風(fēng)流,,習(xí)趙姝之佻達;又或質(zhì)鷦鷯而羽鳳凰,,盜無鹽而為嬙、施,,一專求乎脂粉靡艷之陋習(xí),。至于有柳絮之才,而罕<柏舟>之操,;負舜華之,,而多“同車”之行,固無論焉,。儀蓋未嘗不悼嘆恥惡之,。

《詩經(jīng)·墉風(fēng)·柏舟》詠嘆的是忠貞的誓言,《詩經(jīng)·鄭風(fēng)·有女同車》則被朱熹釋為“淫奔之詩”,,王貞儀所論之末二句,,就是恥惡有才無德的“自命才女”。此外,,甘立媃<詩余小序>批評朱淑真的《斷腸集》,,“雖詞也,非正也”,。黎春熙<偶閱易安居士詩作此惜之>譏諷李清照之再醮:“風(fēng)華跌宕筆花生,,《漱玉》流傳有定評。末路蹉跎誰負爾,,少年才調(diào)最憐卿,。桑陰莫唱<羅敷曲>,<笳拍>何關(guān)董祀情,。不及茂陵秋雨客,,<白頭吟>尚寄心聲?!盵30]顯然是賞其才而惜其德,。

女性詩論,置“德”為第一,,遠在詩才之上,,而所謂的“德”,并沒有多少新內(nèi)容,,往往就是是<風(fēng)><雅>教化,、溫柔敦厚等儒家詩學(xué)倫理。唐靜嫻<讀閨秀詩有感>云:“茍非圣賢心,,才重身已輕,。”張淑蓮<孫女輩學(xué)詩書示>云:“宣尼著明訓(xùn),,學(xué)詩本<周><召>,。……立言貴衷德,,師古宜執(zhí)要,。哀樂得其平,閨門起風(fēng)教,?!绷撼惺?lt;與伯符論詩>云:“能關(guān)風(fēng)教皆傳作,未脫塵情少構(gòu)思,?!睆倪@些吟詠可以看出,女性的詩論并沒有在內(nèi)容精神上走出傳統(tǒng)儒家思想的藩籬,,取得多少突破,。甚至到晚清時,在外來文明的啟悟下,,男性詩歌在求新趨變時,,閨閣詩論依然以不變應(yīng)萬變,拘守舊論,,排斥新風(fēng),。近代主持漢壽縣立女學(xué)的女史黃易瑜,有<題海漚女士詩集>一詩,,云:

獨立平權(quán)并自由,,放言高論震神州。

溫柔敦厚風(fēng)人旨,,今見閨中第一流,。

雷瑨《閨秀詩話》卷十五引此詩后論到:“挽近女教日偷,跅弛不羈者,,率以歐化為借口,。讀此詩第一絕,可以愧矣,?!睋?jù)此,黃易瑜對“獨立平權(quán)并自由,,放言高論震神州”的近代詩歌詠贊新文明是有異見的,,反而欣賞的是海漚女士之“溫柔敦厚風(fēng)人旨”,從中可以體會到女性詩論的精神束縛比男性詩論要深重,,對新精神,、新風(fēng)氣的反應(yīng)要顯得遲鈍。

三、“娟潔掃除脂粉氣,,蒼涼不似女郎詩”

——性靈,、學(xué)問和脂粉氣

明清“性靈”文學(xué)思想崇尚“童心”的本色純真,認為后天的“道理”“聞見”遮障童心,、滯塞性靈,。從這個意義上說,閨閣女性的詩歌,,發(fā)乎慧心,、天機自動,就像民間歌詠一樣,,最具性靈,。鍾惺的<名媛詩歸序>說:“今人工于格套,丐人殘膏,。清麗一道,,鳷弁失之,纈衣反得之,?!盵31]鳷弁,男人的皮冠,,代指男性,;纈衣,女人的衣服,,代指女性,。正如袁枚《隨園詩話》卷三所謂:“詩境最寬,有學(xué)士大夫讀破萬卷,,窮老盡氣,,而不能得其閫奧者。有婦人女子村氓淺學(xué),,偶有一二句,,雖李杜復(fù)生,必為低首者,。此詩之所以為大也,。”閨閣女性,,與飽讀詩書的男性相比,,雖“無知無識”,卻能夠葆此性靈,,天機清麗,。因此女性詩歌,,于性靈為近。袁枚在當(dāng)時廣收女弟子,,正是出于這一意識,。如他題女弟子席佩蘭《長真閣集》說:“字字出于性靈?!笨芍^莫大的鼓勵。

袁枚的女弟子是“性靈”詩論的有力鼓吹者,,因為“性靈”詩論為交游寡,、閱歷淺的閨閣女性從事詩詞創(chuàng)作提供了理論的支撐,指出了努力的方向,。席佩蘭<論詩絕句四首>之二,、三云:

沉思冥索苦吟哦,忽聽兒童踏臂歌,。

字字入人心坎里,,原來好景眼前多。

風(fēng)吹鐵馬響輕圓,,聽去宮商協(xié)自然,。

有意敲來渾不似,始知人籟不如天,。[32]

兒童踏臂歌,,出于童心;風(fēng)吹檐下鐵馬(猶紙鳶),,叮咚作響,,實是天籟。詩亦如此,,須出于自然本性,,任機自動,稱心而出,。金逸<喜簡齋夫子枉過里門奉呈>云:“格律何如主性靈,,早聞持論劇清新。惟公能獨開生面,,此席愁難有替人,。”(《隨園女弟子詩選》)稱譽其師并服帖其“性靈”論,。

但,,就像“性靈”論因為學(xué)之者滋生流弊而招致主流詩論的責(zé)難一樣,一些女性批評家對“性靈”論也持有非議,。汪端<論詩示蘇孫侄>自注曰:“吾鄉(xiāng)文體,,士習(xí)隨園,,實始敗之?!?汪端是嘉慶道光時期錢塘(今浙江杭州)人,。時袁枚女弟子遍布江、浙,,故而她有此論,。又據(jù)雷瑨《閨秀詩話》卷十六記載:有《冷香閣詩草》傳世的南京閨秀張慧(字澹如)“于袁簡齋,則服其才而卑其品,,嘗謂人曰:'使隨園先生在,,屈我為女弟子,其可得乎,?’”當(dāng)有人問及如何評論袁枚詩歌與詩話時,,汪嫈答曰:“簡齋大令詩膾炙人口久。學(xué)者恃天分,,廢學(xué)力,,下筆空滑;矯之者,,又排擠太過,,均非也?!保?lt;答門人徐玉卿淑書>)當(dāng)袁枚“性靈”說的流弊日益暴露時,,其在閨閣中的影響也逐漸縮小,更多的是反思和糾弊,。

其實,,袁枚并不反對書本學(xué)問,“性靈”之弊,,是學(xué)之者之病,。“性靈”和“學(xué)問”是相助,,還是相妨,?如何化解“性靈”和“學(xué)問”的矛盾?這不僅是清代主流詩學(xué)的問題,,閨秀也參與到這個理論問題的探索中,,發(fā)表自己的見解?;蛟S在當(dāng)時或后世,,閨秀詩論并不為主流詩學(xué)所重視,但從女性文學(xué)批評史的角度看,,不能不說是可貴的文化遺產(chǎn),。袁枚女弟子席佩蘭<論詩絕句三首>之一云:

枵腹何曾會吐珠,,癡又恐作書櫥。

游蜂釀蜜銜花去,,到得成時一朵無,。

這是契合其師“性靈”說本意的。標舉“性靈”,,不是枵腹空虛,,更不是“錯把抄書當(dāng)作詩”,而應(yīng)該是如蜜蜂釀蜜一樣,,采得百家花,,釀得一朵無,化書本學(xué)問為才情識見,,蘊于意中,,而不落言筌,。和晚清時期的主流詩學(xué)一樣,,閨秀詩論也主張“性靈”和“學(xué)問”兩者并不矛盾,而可以相濟為用,。陳文述女弟錢守璞<題隨園女弟子圖>云:“性靈學(xué)問原無異,,嗤爾蚍蜉撼樹倫?!苯姑钌?lt;日余吟草自序>曰:“筆墨非性靈,,無以發(fā)其光。性靈非詩書,,無以通其滯,。”(雷瑨《閨秀詩話》卷八引)這雖然沒有多少新意,,但足以見得閨秀在努力融入主流詩學(xué),,參與探索主流詩學(xué)問題之一般。

閨秀詩歌,,為清代詩學(xué)提出一個新的問題,,即如何對待女性詩歌的“脂粉氣”,這涉及到閨閣才女的性別身份意識,。傳統(tǒng)意義上的文學(xué)體制是有性別之分的,。正如吳綺<眾香詞序>所云:“詩求沉郁,抒壯夫磊塊之思,;詞貴柔靡,,寫曼臉?gòu)b媱之態(tài)?!彼坪踉娛悄行晕膶W(xué),,而詞是女性文學(xué),。而這種性別差異又不是對等的。文學(xué)史上,,秦觀把詩寫得婉媚像詞,,落得元好問“女郎詩”之誚;蘇軾把詞寫得豪放像詩,,卻逐漸得到認同,,開出豪放詞一派。既然蘇軾,、辛棄疾等人把詞這種柔性文學(xué)男性化是合理的,,可以接受的,那么閨秀才女把詩這種剛性文學(xué)女性化,,寫得帶點脂粉氣,,又何嘗不可呢?然而事實上并非如此,,清代詩學(xué)對于閨秀詩歌“脂粉氣”的問題,,頗有討論,算得上是一個專題,。

脂粉氣,,兒女情多,英雄氣少,,風(fēng)格軟媚,,格局狹小,在主流詩學(xué)里一直是貶義,。男性論者,,如王嵩高說:“閨秀詩,總有習(xí)氣,,非調(diào)脂弄粉,,剪翠裁紅,失之纖小,,即妝臺鏡閣,,剌剌與婢子語,俚俗尤多,?!盵33]雷瑨說:“閨閣詩即佳甚,亦多脂粉氣,,所謂'有情芍藥含春淚,,無力薔薇臥晚枝’是也?!保ā堕|秀詩話》卷十)陳衍說:“閨秀能詩者,,多未深造,,以真肆力者少,脫不了女兒口氣也,?!保ā妒z室詩話》卷三十一)“有情芍藥含春淚,無力薔薇臥晚枝”,,作為男性詩作,,自然過于軟媚。閨秀詩歌,,為什么一定要脫離“女兒口氣”,?為什么一定要閨閣女子扯著嗓門說大話,挺起肌肉強用力呢,?這些對“脂粉氣”的批評,,多是出于潛意識中的性別偏見,今天來看,,難說是中肯的,。

在這種主流觀念的制約下,閨秀才女也多忌諱“脂粉氣”,。其實傳統(tǒng)女性絕大多數(shù)無良師益友之取資,,無名山大川之涉歷,,見聞局限于閨闈,,才氣陶冶于詩詞,富天分而嗇學(xué)力,,因此“脂粉氣”是傳統(tǒng)女性詩歌的天性,,是女性的身份表征。而事實上,,在女性詩人的觀念里,,“脂粉氣”也是貶義。席佩蘭<題歸佩珊繡余詩稿>云:“脫口定兼仙佛氣,,高情不作女郎詩,。”汪嫈<論詩六首寄示徐玉卿>之一云:“一片清光渣滓凈,,無人知是女郎詩,。”錢守璞<讀小鷗波館集題后>:“娟潔掃除脂粉氣,,蒼涼不似女郎詩,。”[34]幾乎在所有的“閨秀詩話”里,,著者無論男女,,“絕無脂粉氣”,、“健舉”、“豪雄”等范疇都是對閨秀詩歌的褒揚,。女性詩人要努力自掩身份,,寫出“不似女郎詩”。閨秀詩歌為什么要忌諱“脂粉氣”呢,?唐靜嫻一語中的:“多謝脂粉儔,,立品防譏評?!保?lt;讀閨秀詩有感>)女性詩歌,,不論是創(chuàng)作還是批評,都不是獨立的,,都束縛于背后的婦“品”,。這只能說明清代詩學(xué)中,才女作為“女性詩人”的身份特征是遭否定的,,“才”女自己的身份意識是不自覺的,。

就像五代北宋詞多“男子而作閨音”的現(xiàn)象一樣,清代女性詩歌也多“閨秀而發(fā)壯言”,,在風(fēng)格上自掩身份,,而認同、靠攏男性詩歌風(fēng)格,。上文提到的王貞儀,,袁枚品其詩曰:“俱有奇杰之氣,不類女流,?!保ā峨S園詩話補遺》卷八)當(dāng)時一位才女胡慎容的妹妹就批評王貞儀詩歌“太勁潔,不免失閨閣本來面目”,,王貞儀<答胡慎容夫人>的書信里辯駁到:“至失閨閣本來面目,,此又儀避之出于有心者?!鯐r下,,言詩者更多,漫無所志,,唯專用攻苦之心于酬酢往來中,,或有吾輩巾幗能工翰墨者,又喜斗競于香奩浮艷,。求其有先輩識見,,滌盡柔媚之態(tài),而相題成章,則百難獲一,。又何足尚論于魏晉以前之言乎,?噫,有賦而無比,,有頌而失<風(fēng)><雅>,,'四始’'六義’闕如矣。儀方深以為病,,正自愧不能盡去閨閣之面目,,而不意令妹夫人之教余者反在是也?!碑?dāng)時還有一位許燕珍,,作詩能“掃去脂粉習(xí)氣”,得到王貞儀的褒揚,,然而許氏為了掃除脂粉氣而“矯造太過,,摹仿太深”(王貞儀<答許燕珍夫人>),又滋新弊,?!凹卸嘀苏撌澜?jīng)濟之言”的汪嫈,告誡兒婦,作詩須戒“香奩脂粉氣,流溢墨楮”(<與兒婦夏玉珍言詩>),。然江月娥在<雅安書屋文集后序>里評汪嫈:“詩筆太遒,,匪福慧相,?!迸栽姼栌兄蹥猓缓险w,;無脂粉氣,,匪?;巯啵赫媸沁M退失據(jù),,何以立足!

其實,,閨秀詩歌,,因為作者生活閱歷的不同,也會有不同的風(fēng)格,,不可一概而論,。如王貞儀,自幼學(xué)詩,,十余年不稍惰,。“及東出山海,西游臨潼,,而復(fù)歷吳楚燕越之地,,經(jīng)行不下數(shù)萬里”(<答胡慎容夫人>),甚得江山之助,;加上她學(xué)殖深厚,,年輕是就著《象數(shù)窺余》《歷算簡存》《籌算易知》等,她的詩歌脫掉女兒脂粉氣而風(fēng)格勁潔,,那是很自然的事,。反之,她有此閱歷,,有此學(xué)識,,如果還忸怩作兒女呢喃詩,反而是違背自然本性,、真實性情的,。而大多數(shù)的女子,“閨閣寡交游,,行不出里闬”,,非得讓她們脫離“脂粉氣”去寫出主題宏大、風(fēng)格高古的作品來,,那只能模仿古人,,裝腔作勢,這是違背詩歌創(chuàng)作的本質(zhì)和“性靈”文學(xué)的真精神的,。

所幸的是,,在清代和晚近詩學(xué)中,有些開明之士對女性詩歌的獨特境界和風(fēng)格特征給予正面的肯定,。著名的女詩學(xué)家沈善寶曰:

詩猶花也,。牡丹、芍藥,,具國色天香,,一望知其富貴。他如梅品孤高,,水仙清潔,,杏桃濃艷,蘭菊幽貞,。此外,,則或以香勝,或以色著,,但具一致,,皆足賞心,。何必泥定一格也?然最怕如剪彩為之,,毫無神韻,,令人見之生倦。[35]

棣華園主人《閨秀詩評》曰:

近人言詩,,往往尚風(fēng)格而不取性靈,,甚至閱女子詩亦持此論,尤為迂闊,。深閨弱質(zhì),,大率性靈多,學(xué)力少,,焉得以'風(fēng)格’律之,?故予所錄諸作,取其溫柔裊娜,,不失女子之態(tài)者居多,。[36]

王蘊章<燃脂余韻序>曰:

嘗謂詩詞之作,本乎性情,。忽然而來,,神與古會??丈綗o人,,水流花放。臻斯境者,,厥云上乘,。女子之作,于金戈鐵馬之風(fēng),、豪肉哀絲之奏,,或稍稍漓矣。至若幽花媚春,,子規(guī)叫血,,賦景獨絕,言愁已蕪,,班之香耶,,宋之艷耶!美人香草,,要為天地間必不可少之一境。[37]

女性詩歌風(fēng)格綺麗婀娜,,正是花中卓異一品,,自有其美,足以賞心;評選閨秀詩取其溫柔裊娜,,不失女子之態(tài)者,;尊女子之作為天地間必不可少之一境。從這些零星的論述中可以看出,,少數(shù)卓絕女性對閨秀詩人的身份意識有所自覺,;女性詩歌的境界風(fēng)格也得到一些男性論者的尊重。

[①]出版著作如張宏生:《古代女詩人研究》,,湖北教育出版社,,2002;鮑震培:《清代女作家彈詞小說論稿》,,天津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2002;胡曉真:《近代中國女性敘事文學(xué)的興起》,,麥田出版社,,2003;華緯:《明清婦女之戲曲創(chuàng)作與批評》,,臺灣中央研究院中國文哲研究所,,2003;Wilt Idema and Beata Grant,The Red Brush:Writing Women of ImperialChina,,Cambridge:HarvardEast Asian monograph,2004,;舒紅霞:《宋代女性文學(xué)研究》,人民出版社,,2004,;王緋:《中國婦女思想與文學(xué)發(fā)展史論》,商務(wù)印書館,,2004,;薛海燕:《近代女性文學(xué)研究》,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2004,;王力堅:《清代才媛文學(xué)之文化考察》,文津出版社,,2006,;趙雪沛:《明末清初女詞人研究》,首都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08,;李紹先:《古代巴蜀婦女的文學(xué)生活》,巴蜀書社,,2009,; 傅瑛:《明清安徽婦女文學(xué)著述輯考》,,黃山書社,2010,;畢新偉《晚清至民國的女性解放與文學(xué)精神》,,暨南大學(xué)出版社,2010,。

[②]黃婉璚:《茶香閣遺草》卷首,,清道光十年(1830)刻本。

[③]靜寄東軒輯:《名媛尺牘》卷下,,清刻本,,。

[④]季蘭韻:《楚畹閣集》卷三,,道光二十七年(1847)刻本,。

[⑤]王英志主編:《清代閨秀詩話叢刊》,2527頁,,鳳凰出版社,,2010

[⑥]陳華:《題韞蘭詩草后》自注,,惲珠《國朝閨秀正始續(xù)集》附錄,,紅香館道光十一年(1836)刻本。

[⑦]百保友蘭:《冷紅軒詩集》卷上,,清光緒元年(1875)刻本,。

[⑧]那遜蘭保:《蕓香館遺詩》卷一,清同治十三年(1875)寫刻本,,,。

[⑨]周虹:《滿族婦女生活與民俗文化研究》,第206頁,,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2005。

[⑩]王英志主編:《清代閨秀詩話叢刊》,,第2524頁,。

[11]王貞儀:《德風(fēng)亭初集》卷四,慎修書屋1914年校印本,。

[12]王英志主編:《清代閨秀詩話叢刊》,,1698頁。

[13]汪嫈:《與兒婦夏玉珍言詩引》,,《雅安書屋文集》卷上,,道光二十四年(1844)刻本。

[14]陳光亨《跋名媛詩話》:其女兒“敦蕙生數(shù)齡,,即好弄筆墨,,余以其女也,,不甚教之”,。見王英志編輯:《清代閨秀詩話叢刊》,,第566頁。

[15]甘立媃:《詠雪樓稿》卷首,,道光二十三年(1843)半偈齋刻本,。

[16]惲珠:《國朝閨秀正始集》弁言,紅香館道光十一年(1831)刻本,。

[17]陳蕓:《小黛軒論詩詩》卷首,,宣統(tǒng)三年(1911)刻本。

[18]畫狄教書”,,歐陽修母親用草稈在地上寫字教兒子,。“熊丸課讀”,,唐柳仲郢母為其子和熊膽丸,,以嘗苦汁提神。

[19]王佩華:《愿香室筆記》內(nèi)編,,太倉圖書館1921年刻本,。

[20]王蘊章:《燃脂余韻》卷首,王英志主編:《清代閨秀詩話叢刊》,,第2181頁,。

[21]葉小紈:《病中檢雜稿付素嘉女》,《閨秀正始再續(xù)集》卷四。

[22]如顧炎武《日知錄》卷十九“直言”:“詩之為教,,雖主于溫柔敦厚,,然亦有直斥其人而不諱者?!蓖瑯由虻聺撾m提倡“溫柔敦厚”詩教,,然在二十卷本《重訂唐詩別裁集》里對于白居易的諷喻詩也頗為肯定。

[23]王英志主編:《清代閨秀詩話叢刊》,,第2552頁。

[24]胡孝思:《本朝名媛詩鈔》卷首,,凌云閣乾隆三十一年(1765)刻本,。

[25]王端淑:《名媛詩緯初編》凡例,清音堂康熙六年(1667)刻本,。

[26]靜寄東軒輯:《名媛尺牘》卷下,清刻本,。

[27]靜寄東軒輯:《名媛尺牘》卷下,。

[28]單士厘輯:《閨秀正始再續(xù)集》卷一上,,1912年活字印本,。

[29]汪嫈:《雅安書屋文集》卷上,,道光二十四年(1844)刻本

[30]黎春熙:《靜香閣詩存》,,清光緒二十四年(1898)刻本,。

[31]鍾惺:《名媛詩歸序》,《名媛詩歸》,,明末刻本,。

[32]席佩蘭:《長真閣集》卷四,,掃葉山房1920年石印本。

[33]《清娛閣詩鈔》附錄評跋,,嘉慶十六年(1811)刻本,。

[34]錢守璞:《繡佛樓詩稿》卷一,,同治八年(1869)刻本,。

[35]沈善寶:《名媛詩話》卷七,見王英志主編:《清代閨秀詩話叢刊》,,第467頁,。

[36]王英志主編:《清代閨秀詩話叢刊》,第2278頁,。

[37]王英志主編:《清代閨秀詩話叢刊》,第625頁,。

(本文原載《學(xué)術(shù)月刊》2011年第6期)

    本站是提供個人知識管理的網(wǎng)絡(luò)存儲空間,所有內(nèi)容均由用戶發(fā)布,,不代表本站觀點,。請注意甄別內(nèi)容中的聯(lián)系方式、誘導(dǎo)購買等信息,謹防詐騙,。如發(fā)現(xiàn)有害或侵權(quán)內(nèi)容,,請點擊一鍵舉報。
    轉(zhuǎn)藏 分享 獻花(0

    0條評論

    發(fā)表

    請遵守用戶 評論公約

    類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