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解】本篇從上面“授時”問題伴隨而來的對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嚴重威脅的水旱災害問題，進行辯論,，并聯(lián)系到鹽,、鐵官營問題。大夫認為“水旱,，天之所為”,，“非唯有司之罪”。賢良則稱周公之時,，“雨不破塊,，風不鳴條”，“周公載紀而天下太平”,，從而推論到欲“除饑寒之患”,，在于“罷鹽、鐵”,，“分土地”,。并借此列舉鹽,、鐵官營的弊端，再次攻擊鹽,、鐵官營政策,。

　　大夫曰：禹、湯圣主,，后稷,、伊尹賢相也，而有水旱之災,。水旱,，天之所為，饑穰,，陰陽之運也,，非人力。故太歲之數(shù),，在陽為旱,，在陰為水。六歲一饑,，十二歲一荒,。天道然，殆非獨有司之罪也,。

　　【注釋】饑：歉收,。穰（rang）：豐收。
　　太歲,，我國古代天文學家虛構的一顆星,，把它的運行和歲星（木星）的軌道相同而方向相反，并把它運行一周的軌道分為十二個區(qū)域,，配合子丑寅卯等十二地支,，以便紀年。太歲之數(shù)：太歲在當年運行所至的區(qū)域,。在陽,、在陰，是古代根據(jù)太歲當年的干支并配合其它星象推算出來的陰陽屬性,。這種推算方法是不科學的,。
　　《淮南子天文篇》：“三歲而改節(jié)，六歲而易常,。故三歲而一饑,，六歲而一衰，十二歲而荒,?！薄妒酚涁浿沉袀鳌罚骸坝嬋辉唬?故歲在金,，穰；水,，毀,；木，饑,；火,，旱。,。,。六歲穰，六歲旱,，十二歲一大饑,。’”

　　【譯文】大夫說：夏禹,、商湯是圣主,，后稷、伊尹是賢相,，但那時還是有水旱災害,。水澇和旱災是自然造成的，歉收和豐收,，是陰陽變化的結果，不是人的力量,。所以太歲之數(shù)在陽時就旱,，在陰時就澇。六年一次歉收,，十二年一次災荒,。這是自然現(xiàn)象，大概不僅僅是官吏們的罪過吧,。

　　賢良曰：古者,，政有德，則陰陽調(diào),，星辰理,，風雨時。故行修行于內(nèi),，聲聞于外,，為善于下，福應于天,。周公載紀而天下太平,，國無夭傷,，歲無荒年。當此之時,，雨不破塊,，風不鳴條，旬而一雨,，雨必以夜,。無丘陵高下皆熟?！对姟吩唬骸坝小鲚螺?，興雨祁祁?！苯癫皇∑渌匀?，而曰“陰陽之運也”，非所聞也,?！睹献印吩唬骸耙坝叙I殍，不知收也,；狗豕食人食,，不知檢也；為民父母,，民饑而死,，則曰，非我也,，歲也,，何異乎以刃殺之，則曰,，非我也,，兵也？”方今之務,，在除饑寒之患,，罷鹽、鐵,，退權利,，分土地，趣本業(yè),，養(yǎng)桑麻,，盡地力也。寡功節(jié)用,，則民自富,。如是,，則水旱不能憂，兇年不能累也,。

　　【注釋】王先謙曰：“《治要》'德’作'得’,，無'有’字?！?br>　　行修,，原作循行，今據(jù)王先謙說校改,。
　　“載紀”與“載已”通,，即修己的意思，是說周公修己以行化,，其身正,，不令而行，不禁而止,。
　　《西京雜記下》：“董仲舒曰：'太平之世,，則風不鳴條，開甲散萌而已,；雨不破塊,，潤葉津莖而已?！庇瓴黄茐K：形容雨下得均勻細小,，打不破土塊。鳴：響,。條：樹枝,。這是《詩經(jīng)小雅，大田》文,。■（yan）：云霧翻卷的樣子,。萋萋：形容陰云密布,。祁祁：形容雨下得緩慢、細密,。
　　“以”字原無,，今據(jù)《治要》補。
　　文本《孟子梁惠王上》,。引文與原文略有不同,，大意相同。餓殍（piao）：餓死的人的尸首,。兵：兵器,。
　　趣：致力于,。本業(yè)：農(nóng)業(yè)。

　　【譯文】賢良說,，古時候,，實行德政，于是陰陽調(diào)和,，星辰有位,，風調(diào)雨順。所以,，自己在內(nèi)修養(yǎng)仁德,，就會揚名在外，人間做好事,，上天就會降福,。周公修己，天下太平,，國家沒有災難,，年年沒有災荒。那時候,，雨沖不破土塊,，風吹不響樹枝，十天下一次雨,，每次下雨都在夜里,。不論是丘陵還是高地低洼地，所有莊稼都能成熟,。正如《詩經(jīng)》上說的：“云霧翻卷,，時雨綿綿?！比缃癫蝗プ屑毧疾爝^去為什么會這樣,，反而說什么“陰陽的變化的結果”，沒有聽說過這種說法,?！睹献印飞险f：“田野有餓死的尸首而不去收殮；官吏養(yǎng)的豬,、狗吃了百姓的糧食也不去檢查制止,；作為百姓的父母，在百姓餓死時卻說不是我的過錯,，而是年景不好的緣故,，這同用刀子殺了人而說不是我殺的，是兵器殺的，又有什么兩樣呢,？”當務之急,，在于消除饑寒的病根，取消鹽,、鐵官營,，解除山海禁忌，實行井田制,，致力于農(nóng)業(yè),，養(yǎng)蠶種麻，充分發(fā)揮地力,。少搞土木建筑,，節(jié)省費用，百姓就會富足,。如果能這樣,，就是遇上水旱災害也不會憂愁，荒年也不會受苦啊,。

　　大夫曰：議者貴其辭約而指明,，可于眾人之聽，不至繁文稠辭,，多言害有司化俗之計,，而家人語。陶朱為生,，本末異徑,，一家數(shù)事，而治生之道乃備,。今縣官鑄農(nóng)器,，使民務本，不營于末,，則無餓寒之累,。鹽、鐵何害而罷,？

　　【注釋】不至：不必,。
　　家人，見《禁耕篇》注釋,。家人語：與國家大事無關的話，猶俗言家常話,。陶朱,，見《力耕篇》注釋。

　　【譯文】大夫說：討論問題貴在言辭簡約而旨意明確，讓眾人能聽明白,，不必玩弄煩瑣的文字,、多余的詞藻，話太多妨礙官吏移風易俗的計劃,，這是家常話,。陶朱公的謀生道路，農(nóng)工商分工明確,，一家人干很多事,，這樣一來，謀生的辦法就有了?，F(xiàn)在朝廷統(tǒng)一鑄鐵制造農(nóng)具,，使百姓務農(nóng)，不去經(jīng)營工商業(yè),，就沒有受饑挨凍的災難了,。鹽、鐵官營有什么害處而非罷不可呢,？

　　賢良曰：農(nóng),，天下之大業(yè)也；鐵器,，民之大用也,。器用便利，則用力少而得作多,，農(nóng)夫樂事勸功,。用不具，則田疇荒,，谷不殖,，用力鮮，功自半,。器便與不便,，其功相什而倍也?？h官鼓鑄鐵器,，大抵多為大器，務應員程,，不給民用,。民用鈍弊，割草不痛,。是以農(nóng)夫作劇,，得獲者少,，百姓苦之矣。

　　【注釋】鮮：盡,。
　　相什而倍：即相差十倍的意思,。“什”同“十”
　　員程：規(guī)定的數(shù)量和期限,。
　　不痛：不傷,，指不能割草。
　　作?。簞趧臃敝?。

　　【譯文】賢良說：農(nóng)業(yè)，是天下的大事,；鐵器,，是老百姓用于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的主要工具。工具使用便利,，則花費力氣小而收獲大,，農(nóng)夫也就樂于耕種。工具使用不方便,，田地就會荒廢,，谷物生長不好，用盡力氣而事倍功半,。工具使用便利和不便利,，其效果相差十倍。朝廷鑄造的鐵器,，大都是大件的器具,，只顧趕時間湊數(shù)量，生產(chǎn)出來的農(nóng)具,，不適合老百姓的需要,。老百姓使用的盡是一些不鋒利的、破損的工具,，割草都割不動,。因此，農(nóng)夫勞動繁重,，收獲也很少,，老百姓很苦惱。

　　大夫曰：卒徒工匠,，以縣官日作公事,，財用饒，器用備,。家人合會,，褊于日而勤于用,，鐵力不銷煉，堅柔不和,。故有司請總鹽、鐵,，一其用,，平其賈，以便百姓公私,。雖虞,、夏之為治，不易于此,。吏明其教,，工致其事，則剛柔和,，器用便,。此則百姓何苦？而農(nóng)夫何疾,？

　　【注釋】褊（bian）：本指衣服狹小,，這里指時間不多。勤：通“堇”,，少的意思,。銷煉：銷熔，精煉,。
　　賈：同“價”,。
　　公私：公家和百姓。這里主要指公家,。
　　虞：虞舜,。夏：夏禹。
　　易：改變,。

　　【譯文】大夫說：役夫,、囚徒和工匠，根據(jù)官府的要求每天替公家干活,，資金充足,，工具齊全。若是幾家集中在一起煉鐵,，不僅時間緊張而且資金缺乏,，鐵不好熔煉，容易剛柔不均,。因此官吏提出官營鹽,、鐵業(yè),，統(tǒng)一使用，價格公平,，以便利百姓和公家,。即使虞舜、夏禹治理國家,，也不能改變它,。主管官吏講明鑄造鐵器的方法，工匠努力做活,，就會使熔煉的鐵剛柔合適,，制造出的鐵器便于使用。這樣,，百姓還有什么痛苦,，農(nóng)夫又有什么憎恨呢？

　　賢良曰：卒徒工匠（1）,！故民得占租鼓鑄,、煮鹽之時（2），鹽與五谷同賈（3）,，器和利而中用,。今縣官作鐵器，多苦惡,，用費不省,，卒徒煩而力作不盡。家一相一（4）,，父子戮力（5）,，各務為善器。器不善者不集（6）,。農(nóng)事急,，挽運衍之阡陌之間（7）。民相與市買,，得以財貨五谷新弊易貨,；或時貰民（8），不棄作業(yè),。置田器,，各得所欲，更繇省約（9）,?？h官以徒復作（10），繕治道橋諸發(fā)（11）,，民便之,。今總其原,，壹其賈（12），器多堅■（13）,，善惡無所擇,。吏數(shù)不在，器難得,。家人不能多儲,，多儲則鎮(zhèn)生（14）。棄膏腴之日（15）,，遠市田器，則后良時,。鹽,、鐵賈貴，百姓不便,。貧民或木耕手耨（16）,，土耰淡食（17）。鐵官賣器不售,，或頗賦與民（18）,。卒徒作不中呈（19），時命助之,。發(fā)征無限,，更繇以均劇，故百姓疾苦之,。古者,，千室之邑，百乘之家,，陶冶工商,，四民之求，足以相更（20）,。故農(nóng)民不離畦畝,，而足乎田器，工人不斬伐而足乎材木（21）,，陶冶不耕田而足乎粟米（22）,。百姓各得其便，而上無事焉,。是以王者務本不作未,，去炫耀，除雕琢,，湛民以禮（23）,，示民以樸,，是以百姓務本而不營于末。

　　【注釋】（1）卒徒工匠,，猶后《雜論篇》之“彼哉,！彼哉！”姚鼐以為衍文,，非是,。（2）占租：賣酒者依法向政府交納租稅。這里指賣酒等私營事業(yè),。
　?。?）賈（g（）：買賣。
　?。?）相一：集中在一起的意思,。
　　（5）戮力：同心合力,。
　?。?）楊沂孫曰：“'集’當是'售’?！?br>　?。?）衍，延伸,，引申為散布,。
　　（8）貰（sh＠）：賒欠,。
　?。?）更繇（yao）：定期更換的徭役。繇,，同“徭”,。
　　（10）復作：漢制弛刑徒名,。有赦令詔書除去其鉗（頸上戴的鐵鉗子）,、鈦（d＠，套在腳上的鐵夾子）和赭（zh7）衣（犯人穿的紅褐色的衣服）,，得與普通人同樣待遇,，但仍須為官勞作，滿其本罪月日,。見《漢書宣帝紀》孟康注,。
　　（11）發(fā)：興辦。
　?。?2）賈：同“價”,。
　　（13）堅■（k5ng）：堅硬,，形容鐵器質(zhì)量不好,。
　　（14）鎮(zhèn),，盧文弨疑當作“鏥”,，張敦仁云當作“鉎”。皆指鐵器生銹而言,。（15）膏腴：原意為肥沃的土地,。這里形容良好的農(nóng)時。
　?。?6）耨（no））：鋤草,。
　　（17）土耰（y＃u）：古代弄碎土塊使土地平坦的簡易農(nóng)具,。
　　（18）頗：不公平,。賦與民：配售給人民,。
　　（19）不中呈：沒有完成預定指標,。
　?。?0）更：更易，交換,。
　?。?1）張敦仁曰：“此下有脫文?！惫粞a“材木”二字,，今據(jù)訂補。
　?。?2）盧文弨以“陶冶”二字上屬為句,，云：“脫商人二字”。郭沫若以“陶冶”屬下為句,，今從之,。
　　（23）湛,，同“沉”,，沉浸。湛民以禮：使人民沉浸于禮義之中的意思,。

　　【譯文】賢良說：那個??！那個啊,！過去百姓可以私賣酒,、冶鐵、煮鹽的時候,，鹽和五谷同樣可以買賣,，鐵器質(zhì)量好，便宜又好用?，F(xiàn)在公家制造的鐵器,，多數(shù)質(zhì)量低劣，成本也不少,，役夫和囚徒情緒不安,，不盡力工作，完不成任務,。幾家集中在一起,，父子同心合力，各自都想制做好的鐵器,，質(zhì)量不好就不拿到集市上出售,。農(nóng)忙季節(jié)，用車子運輸,，散布到田間小路上出售,。人們一起跑來購買，可以用錢財,、糧食買,，也可以用破損的舊鐵器換新的，有時還可以賒欠,，不耽誤所從事的生產(chǎn),。每個人選購的農(nóng)具都是自己所需要的，徭役也可以節(jié)省時間,。官府可以讓囚徒做其他的事情,，筑路修橋等都可以搞起來，老百姓也方便?，F(xiàn)在鹽,、鐵官營，統(tǒng)一價格,，鐵器多是次品,，質(zhì)量好壞沒法選擇。主管專賣的官吏經(jīng)常不在柜臺上，農(nóng)具不易買到,。家里又不能多儲備,，多儲備就要生銹。百姓不得不放棄大好的農(nóng)忙時光,，跑到很遠的地方去購買農(nóng)具,，結果耽誤了良好的農(nóng)時。官營的鹽,、鐵價格很貴,，對百姓不利。窮苦的百姓有的只好用木制的農(nóng)具耕地,，用手來除草,，人們使用簡陋的農(nóng)具，吃淡食,。鐵官的農(nóng)具賣不出去時,，有的就不公平地配售給百姓。役夫和囚徒做鐵器不能完成預定的指標,，鐵官經(jīng)常發(fā)布命令,，征派百姓去幫助完成。征派百姓從事無償勞動沒有限制,，徭役更加繁重,，因此百姓十分痛苦。古時候,，千戶人家的封地，百乘兵車的諸侯國,，燒制陶器的,、鼓鑄銅鐵器的、從事工商業(yè)的,，四種人的需要可以互相交換,。所以農(nóng)民不離開農(nóng)田，就可以農(nóng)具充足,，工匠不去伐木而木材足夠使用,，饒制陶器、鼓鑄銅鐵的人不耕田而糧食足夠吃,。百姓自給自足,，君主不須操心。所以君主要抓農(nóng)業(yè)而不抓工商業(yè),，丟棄迷惑人的珍寶異獸,，取消無用的雕鏤刻畫，使百姓沉浸于禮義之中，以樸實誘導百姓,，這樣,，百姓就會從事農(nóng)業(yè)不經(jīng)營工商業(y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