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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的日歷終于還是翻到了它的最后一頁。這一天,，雖然北京的天氣依舊寒冷,，但是那慘淡的陽光卻突然有了溫度，剎那間變得燦爛如夏花起來,。是的,，這是天堂里的眾神在舉辦宴會歡迎一位偉大的中國作家光臨。不,，不是光臨,，他應(yīng)該是回家，因?yàn)樘焯迷揪褪撬募亦l(xiāng),。從此,，天堂里又多了一位思想者。史鐵生說：所謂天堂即是人的仰望,。
是的,，就在這一天的凌晨，當(dāng)無邊的黑夜還靜靜地籠罩著北京城的時候,，當(dāng)我們很多人還沉沉于甜蜜的夢鄉(xiāng)的時候，作家史鐵生悄然地離開了這個塵世,。我想,，這位被中國的讀書人敬稱為“最具神性”的作家，是有意選擇了這樣的一個時刻與這個世界告別,?！拜p輕地我走了，正如我輕輕地來,?！笔疯F生說過，徐志摩這句詩雖未必牽涉生死,，但在他看,，卻是對生死最恰當(dāng)?shù)膽B(tài)度，作為墓志銘真是再好也沒有,。
悲傷,？不，我不悲傷,。生與死對于命運(yùn)多舛的史鐵生而言,，早已不是什么問題，它只不過是一個沉重的肉身罷了,。從某種意義上說,，死亡對于每隔一天就要做一次透析的史鐵生未嘗不是一種解脫。史鐵生曾經(jīng)這樣談?wù)撍劳觯骸八朗且患槐丶庇谇蟪傻氖?，死是一個必然會降臨的節(jié)日,?！倍嗌倌陙恚疯F生早已恭候死神多時了,。在許多淡然又安靜的文字里,，他這樣寫道：“我常有這樣的感覺：死神就坐在門外的過道里，坐在幽暗處,，凡人看不到的地方,，一夜一夜耐心地等我。不知什么時候它就會站起來,，對我說：嘿,，走吧?！?/span>這一次,，史鐵生是真的走了，他在死神的引領(lǐng)下,，去了那個不需要行走,，卻可以飛翔的地方。我并不悲傷,，但是我的內(nèi)心充滿了疼痛,。正如北京大學(xué)教授曹文軒先生所言，史鐵生對存在的始終不渝的追問構(gòu)成了當(dāng)代文學(xué)中一支重要的平衡力量,，他的作品使當(dāng)下中國文學(xué)的意義得以豐富,。……2003年夏天,，在張家口舉行的一次會議上,，一位來自唐山的陌生朋友在半夜里敲開了我的房門。他叫王志勇,，是唐山大地震的幸存者,，大地震讓他失去了一條胳膊。從談話中,，我知道他是一個樂觀豁達(dá),、善于思考、積極生活的人,。我們坐在酒店大堂的沙發(fā)上徹夜聊天,，我們聊的最多的便是史鐵生，聊他的自傳體小說《務(wù)虛筆記》,，聊他的病榻上的思索《病隙碎筆》,，聊他的《我與地壇》。那一夜，他像史鐵生一樣,，一根接一根地拼命吸著煙,。這次夜談讓我清晰地知道了史鐵生的存在對于這個社會的意義：對很多身患?xì)埣驳娜藖碚f，坐在輪椅上行走的史鐵生無疑是他們的“王”,，是他們的精神領(lǐng)袖,，他的文字是有溫度的冬日陽光，照亮并溫暖著他們的本已黯淡無光的人生,。
哲學(xué)家周國平說：“人與人之間一定是有精神上的親緣關(guān)系的,。讀鐵生的作品,，和鐵生聊天，我的感覺永遠(yuǎn)是天然默契,?！焙苓z憾，我與史鐵生并不相識,，更沒有和他聊過天,，但是我有著和周國平同樣的感受。在我的閱讀生活中,，我總是把史鐵生視為鄰家大哥,，是一個可以精神相通的朋友。我想,，這種精神上的親緣可能與史鐵生的寫作總是在直面人類恒久的生活與精神困境，致力于發(fā)掘生與死,、愛與恨,、自由與限度、獲得與承擔(dān),、欲望與道德等帶有終極性質(zhì)的命題有關(guān),。五年前，我和史鐵生曾有過一面之緣,。那是在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的重點(diǎn)作品推介會上,，出版社請來了中國文壇的“二鐵”：鐵凝和史鐵生。那一年,，鐵凝推出了長篇小說《笨花》,，史鐵生則推出了《我的丁一之旅》。當(dāng)坐在輪椅上的史鐵生出現(xiàn)在門口的時候,，全場響起熱烈的掌聲,。他的輪椅從我的身邊輕輕輾過之時，我發(fā)現(xiàn)雖然他的臉色無法遮掩住被病痛百般折磨的疲憊、憔悴與虛弱,，但是在他灰暗色的皮膚中卻分明透出了黑鐵般的光芒,，從他的眼神里，我感受到了他的平靜與從容,，深邃與悲憫,。
那些日子里，我特別想寫出一篇關(guān)于《我的丁一之旅》的評論文章,，或是做一期關(guān)于史鐵生的訪談,。但遺憾的是我沒能很好地讀懂這部小說，史鐵生那不平凡的人生經(jīng)歷和他對生命深度的終極追問,，讓我不敢輕易下筆,，只好最終放棄了這個想法。在這部小說中,，作為小說家和思想者的史鐵生將一個人拆成三個人,，以“我”、“史鐵生”,、“丁一”三個人物同時或交叉出現(xiàn),，打破了時間和空間的結(jié)構(gòu)，寫到人和靈魂的對話,，試圖從不同層面或角度來理解人,。它不單單是一本小說，更是一本充滿哲理的生命歷程,，史鐵生是在用這部小說來尋找生命,，扣問靈魂。談起史鐵生,，自然繞不過他的名篇《我與地壇》,。當(dāng)年，自從失魂落魄的史鐵生在母親的注視之下?lián)u著輪椅進(jìn)入地壇后,，地壇就與史鐵生之間默默地構(gòu)成了某種張力,。正像他自己所說的那樣：“仿佛這古園就是為了等我，而歷盡滄桑在那兒等待了四百多年,?！币郧懊看稳ケ本傄榭盏降貕マD(zhuǎn)轉(zhuǎn),，在我的潛意識里有一個從未曾說出口的念頭：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夠在地壇里碰巧看見史鐵生,。實(shí)際上，史鐵生生前已經(jīng)很少去地壇了,。他在一篇文章中寫道：“我已不在地壇,，地壇在我,。”然而,，地壇里坐在輪椅上讀書的史鐵生,，那對在樹叢中玩耍的兄妹，以及總是站在門口目送史鐵生去地壇的母親形象都已經(jīng)永遠(yuǎn)定格在了讀者的記憶中,。
夕陽就要落山了,，它熄滅著走下山，收盡蒼涼殘照,。此時,，它正在另一面燃燒著爬上山巔布散烈烈朝輝。史鐵生沉靜著走下山去,，扶著他的拐杖,。忽然，在某一處山洼里,，跑上來一個歡蹦的孩子,，抱著他的玩具。分不清是夕陽的余暉,，還是朝陽的光芒中,，史鐵生復(fù)活了。他說：“當(dāng)然,，那不是我,。但是，那不是我嗎,？”“要是史鐵生死了,，并不就是我死了?！笔疯F生如是說：當(dāng)有一種精神應(yīng)對苦難的時候,，我就復(fù)活了。
作者簡介 
崔立秋,，河北日報(bào)文化新聞部主任。
朗誦者簡介
酸棗人生編輯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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