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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一：有人給唐太宗上書,，要他摒除身邊那些佞臣（心術(shù)不正的諂媚之人）。唐太宗說我不知道誰是這樣的人呀,！上書的人說：我是個山野之人,，沒本事看得出，但我獻(xiàn)陛下一招：您挑個事跟群臣討論,，裝作發(fā)怒,，看誰堅持己見，就是忠心耿耿的,；那些因為害怕而曲意逢迎的,，一定就是佞臣了（“或佯怒以試之，彼執(zhí)理不屈者,，直臣也,；畏威順旨者，佞臣也,。”） 唐太宗“嗤”了一聲：“你讓我做皇帝的采用欺詐的辦法,，反過來要求臣下忠直？我看到前世帝王玩弄權(quán)術(shù)來對待臣下,，覺得很不恥,。你出了個好主意，但我不會采用的,。（“見前世帝王,，好以權(quán)譎小數(shù)，接其臣下,，常竊恥之,，卿策雖善，朕不取也,。”） ——據(jù)《續(xù)世說·言語》 其二：朱全忠曾經(jīng)和一班手下,，還有一些游客坐在一棵大柳樹下。他忽然間自言自語：“這棵柳樹做車輪轂不錯,。”手下都不做聲,，幾個游客卻應(yīng)聲說：“是呀，做輪轂挺好的。” 朱全忠勃然大怒：“讀書人就喜歡這樣順竿子爬欺騙人（“書生輩好順口玩人”）,。做車轂要用榆樹,，柳樹怎么能做！”他對左右喝道：“你們還等什么,！”手下一擁而上,，將那些說可以做輪轂的路人拽住，一古腦兒全殺了（“悉撲殺之”）,。 ——據(jù)《續(xù)世說·假譎》 點評：給唐太宗出主意的人,，果然就是“山野之人”，唐太宗客氣說他出了個好主意,，其實是壞透的糟主意,。他大概認(rèn)為人性像身高體重可以量出來。 難為李世民作為皇帝,，能夠換位“將心比心”,。自己要是故作震怒，弄虛作假來要求別人對自己忠直,，不符合“君臣同心”這義,。當(dāng)“上”用偽詐的手段去測試“下”時,，雙方已經(jīng)是“二心”了,，哪里來的同心呢？ 其實李世民剛當(dāng)皇帝時,，也曾經(jīng)做過“釣魚執(zhí)法”的事：為了防止官吏貪臟枉法,，他派人故意行賄，有個在“傳達(dá)室”值班的收了一匹絹,，唐太宗要把這條上鉤的“魚”殺掉,。時任“民政部長”（戶部尚書）裴矩說：這個人受賄自然該死，但陛下不應(yīng)該拿財物來試他,，這樣陷人以罪,，不符合道義。唐太宗就一下子醒悟過來了,。 什么叫人性,？人性是一種本能，是“條件反射”的七情六欲,。人性有好有壞,，“貪”生“怕”死，趨利避害屬于最基本的,。皇帝有“生奪予奪”之權(quán),，冒犯了隨時會丟小命，本來“伴君如伴虎”，每天提心吊膽,，生怕皇帝發(fā)怒,，真的發(fā)怒了，誰還會往槍口上撞,？所以就連魏征這樣的直諫之臣,，有一次也忍不住要跟李世民吐露心聲：“我不想冒性命危險做什么忠臣，愿意做一個保家食祿,、可以善終的良臣,。” 從人性的角度，把“奉承”當(dāng)成忠奸的標(biāo)識,，本身就有問題,。寫過《懺悔錄》的盧梭曾經(jīng)說過，懷著善意的人,，是不難于表達(dá)對他人的奉承的,。做上司的喜歡聽好話，做下級的喜歡說好話,，這都是人性,。壞人會奉承，好人也會奉承,，雞有兩條腿,，但兩條腿的并不都是雞。怎么能把奉承當(dāng)成忠奸的試紙呢,？ 人性同時又是動態(tài)的,，你仁我義，投桃報李,，你君子我兄弟,。前面說的那個裴矩，史書上說他在隋朝時是個佞臣,，到唐朝成為忠臣（“佞于隋而忠于唐”）,，“非其性有變也。君惡聞其過,，則忠化為佞,；君樂聞直言，則佞化忠,?！蹦切┱J(rèn)為別人不善的人，很少想到可能是緣于自己“惡”,。老板認(rèn)為員工“人心不足”,，而在員工眼里，老板太過“吝嗇”。所以我最不喜歡讀那些“怎樣與小人打交道”,，“為什么好人斗不過小人”之類“心靈雞湯”,。它其實是“迷魂湯”，喝了這湯的人,，都先入為主認(rèn)為自己是“木秀于林”,，雞群鶴立，“雞湯”喝得越多,，越覺得世道不公,，懷才不遇，把自己當(dāng)成屈原轉(zhuǎn)世,，賈誼再生,。 插入個笑話：蘇東坡經(jīng)常與佛印開玩笑，兩人互相“吃豆腐”,。有一次東坡問佛印,，用你的慧眼看我像什么？佛印說：我看你像一尊佛,。東坡說,，你知道我看你像什么嗎？像一坨牛糞,。佛印哈哈一笑,。東坡以為自己賺了便宜，直到他那個聰明的蘇小妹告訴他,，佛家是“景由心生”,，他看你是佛,，說明心里有佛,；你看他是坨牛糞，你心里是一坨牛糞,。 人性不可測,，用一頓美食去測一個餓漢，這是一種殘忍,；用一個妙齡少女去測一個光棍也是一樣道理,，就算順利過關(guān)，也未必說明就是正人君子,，可能是疑心重,，識破了機(jī)關(guān)，或者有什么“難言之隱”,，抑或是同性戀什么的,。 網(wǎng)上有很多整蠱視頻，比如讓一個女孩故意袒胸露腚挑逗路人，攝錄其反應(yīng)以取樂,；還有用透明的絲線拴著一張鈔票,，引誘路人追趕拾取?！渡袝氛f,，玩物喪志，玩人喪德,。這些“玩人”的人,，內(nèi)心充斥所要測出的人性之惡。那種本能的反應(yīng)令人捧腹,，輪到自己,，恐怕誰也不愿意被這樣“玩”。 一些人不明白人性不可測試的道理,，喜歡以術(shù)測人,。做東家的雇了個保姆，故意將錢放在若隱若現(xiàn)的地方,，查看是不是少了,；當(dāng)老板的，故意叫人冒充別的企業(yè)高薪引誘得力的手下,，看他是不是見異思遷,，起跳槽的念頭。從本質(zhì)上說,，都跟上述的街頭惡作劇沒什么區(qū)別,。測的人可能沾沾自喜，但從被測試者角度,，卻是不折不扣的人格侮辱,。 回到史書上的故事。朱全忠的故事,，讓人想起趙高的“指鹿為馬”,。丞相趙高將一頭鹿獻(xiàn)給秦二世，說把這匹馬獻(xiàn)給您,。二世說丞相看走眼了,，這明明是一頭鹿。趙高叫大臣們說是鹿是馬,，有的不做聲,，有的說是馬，有的說是鹿,，趙高暗中將說是鹿的大臣都給弄死了（“陰中言鹿者以法”）,，因為他們對自己不忠,。朱全忠倒過來，把附和自己的人全殺了,。他恨他們“順口玩人”,，卻沒想自己在弄術(shù)玩人。 兩人都是測試忠心,，但忠與不忠,，都是“上位者”的意志。唐太宗認(rèn)為人主自己“曲”,，量不出臣下之“直”,，朱全忠明知柳樹不宜做車轂，當(dāng)一把“曲尺”,，定奪別人好壞,，按照古人的政治理想，唐太宗是“內(nèi)圣外王”,，朱全忠則是“內(nèi)王'偽’圣”,，兩者簡直如天壤之別。用現(xiàn)代政治學(xué)的觀點,，唐太宗始終堅持“政治正確”的出發(fā)點,，而朱全忠則是“只要達(dá)到高尚的目的，可以使用最卑鄙手段”的不折不扣的馬基雅維利的信徒,。 歷史是公正的,，行大道始成偉業(yè)。李世民因為能戰(zhàn)勝人性之惡,，善于自省,，勇于納諫，奠定了延續(xù)近三百年國祚的大唐根基,。而出身貧寒,，年輕時就“不事生業(yè)，以雄勇自負(fù)之,，里人多厭之”的朱全忠,，反復(fù)無常，有奶是娘,，雖然取而代之當(dāng)上皇帝，最后卻死在打仗時召妓所生的兒子手里,。父子反目，兒子又兄弟相殘,，所創(chuàng)立的后梁僅僅三代而歇腳,，也算是歷史的報應(yīng)吧。 更多“讀史講古”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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