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桑干》是一首好詩,作者存疑,。 一說是賈島作品,,但是看風(fēng)格并不像,而且這首作品的時空,、經(jīng)歷指向比較明確,,與賈島不合。 另有一說是唐德宗貞元時期詩人劉皂作品,。劉皂的身世無詳考,,《全唐詩》存其詩五首,粗讀下來,,風(fēng)格倒是一致,,現(xiàn)在一般采用的是劉皂作者說。 我們都知道盛唐出詩人,,其實詩歌真正在大唐全面開花,,當(dāng)屬中唐。雖然中唐沒有再出現(xiàn)李、杜,、王那樣燦爛的恒星,,但是在詩歌宇宙中的銀河,卻是中唐詩人鋪就的,。中唐詩歌是真正走到頂峰的全面開花,好詩,、好詩人如繁星閃爍,,不可勝數(shù)。
這是一首仄起入韻,,押平水韻“七陽”部的七絕。平仄正確,,格律嚴(yán)謹(jǐn),。 中唐的詩歌,承法盛唐,,文法清晰,,義理明白,沒有矯揉造作,,沒有虛與委蛇,。相對于盛唐富有創(chuàng)造力的情感噴發(fā),中唐的詩人文法上更加干凈,、規(guī)矩,,情感上卻一脈相承,悲傷,、愉悅,,各各分明。寓情于景,,情景交融,,遠比晚唐李商隱后的作品要好懂易讀。 讀盛唐的詩,,會驚嘆于詩人的想象,,情感噴薄而共鳴,讀中唐的詩,,沒有一絲理解壓力,,情感能在娓娓道來中代入和共鳴,晚唐的詩,就要費腦子一些,。 中唐詩歌算是詩的正道,,后來雖然花開百枝,張祜,、杜牧,、白居易等人還是將這種風(fēng)格一直延續(xù)下來,只不過因為修辭方法的增多,、復(fù)雜,,到北宋開始區(qū)分出江湖體和江西詩派。 中唐詩是文字好懂,,情感清晰的,。 為什么我們說《渡桑干》是首好詩?好詩的判斷依據(jù)在哪,?這個在以前的文章里面詳細講過,,一首詩的好,無非是兩點,。 一是主題好,。寫出人家也有,但是沒有表達出來過的感覺,,這叫做主題新穎,。 二是表達好。主題很多人都寫過,,但是詩人用別人想不到的表達方式寫出來,,這叫做手法新穎。 此二者有一,,如果是詩(形式上)的話,,就是好詩。 《渡桑干》的表達方式?jīng)]有突破,,中唐的詩歌文法突破只有韓愈的散文入詩,,其它的突破都是主旨上的,如李賀的鬼詩,,李益的邊幕詩,,劉禹錫的懷古詩,都是在主題上別開生路或者比盛唐詩人走得更遠,,成就自己的詩壇地位,。 這首詩好在第一點,他寫出了很多人都有,,但是未曾表達過的情感——對第二故鄉(xiāng)的眷戀,。 “桑干”是桑干河,。我們聽得多的應(yīng)該是丁玲的《太陽照在桑干河上》,它是今天的永定河上游,,源出西北部管涔山,,向東北流入河北官廳水庫。相傳每年桑葚成熟時河水干涸,,故名“桑乾”,,因漢字簡化而寫作“桑干”。 另題“旅次朔方”,,“次”,,是停留?!八贩健边@里通指北方,而并非指“朔方州”,,就是在北方旅行暫歇而題詩的意思,。 “客舍并州已十霜,歸心日夜憶咸陽,?!?/p> 這不都是大白話嗎?字詞上理解沒有絲毫難度,,這正是盛唐一脈相承的文字修辭和表達思路,。 “十霜”,一年一霜,,這里指“十年”,。 我在并州客居十年了,日夜都在思念著自己的故鄉(xiāng)咸陽,。 “無端更渡桑干水,,卻望并州是故鄉(xiāng)?!?/p> “無端”,,沒來由的,無緣無故的,?!案伞保俣蛇^,,這就是回故鄉(xiāng)了,,來的時候是“一渡”,回去的時候就是“再渡”,。 現(xiàn)在我要回家了,,再次渡過桑干河,回頭望向并州,卻產(chǎn)生了一種這里才是故鄉(xiāng)的感覺,。 是真的沒有來由的感觸嗎,?當(dāng)然不是。只是劉皂不說,,這正是絕句留白的高妙之處,,他寫出很多人都有的情感,但是情感從何而來,,那就大家自己去琢磨,。這種寫法深得絕句藏意之妙,在讀者被這種情感觸動共鳴的時候,,自然會開動自己的頭腦去思考這種情感的來處,。 劉皂這種“直把杭州作汴州”的想法,自然是來源于在并州十年間的奮斗,、失敗,、成功(可能有)的經(jīng)歷。 一個人懷念一個地方,,是真的喜歡這個地方嗎,? 有可能,但是大多數(shù)情況下,,不過是懷念自己在這個地方度過的青春歲月,。 我們在某天離開奮斗過多年的地方,回望就會發(fā)現(xiàn)這么多日子,,這么多經(jīng)歷,,都變成了新的血液進入了我們的身體,難以割舍,。 這些地方,,才會有“第二故鄉(xiāng)”的稱謂。 我們?yōu)槭裁磻涯罟枢l(xiāng),?其實也是懷念在故鄉(xiāng)度過少年時期的自己,。 說到底,我們都是在被自己的青春,,被自己的過往所打動,。 在這一點上來說,任何人都是一樣的,,不論故鄉(xiāng)還是他鄉(xiāng),,只要自己留下過美好的、難忘的經(jīng)歷,,那就是值得我們回望的地方,。 我們在意的是自己的人生歷程,,和并州、咸陽并沒有必然關(guān)系,。 如果一個人能夠放下對過往的感觸,,那就是大智慧了——此心安處是吾鄉(xiāng)。 而絕大多數(shù)人是達不到這種大智慧境界的,,所以無論走到哪里,,只要曾經(jīng)揮灑過自己的血汗淚的地方,都會成為自己的第n個故鄉(xiāng),,也會在離開的時候產(chǎn)生一種難舍的情感,。 大部分人搞不清楚這種情感從何而起,所以才會有“莫名的傷感”和劉皂的“無端”之詩句,。 你不過是懷念自己在這塊土地上拼搏的青春歲月罷了,。 《渡桑干》好在哪里?就好在將這種情感通過平直的語言表達出來,,這種情感沒有在詩歌中泛濫,,因此顯得題材新穎,引起很多他鄉(xiāng)游子的共鳴,。 為什么這首作品流傳不廣呢? 自然是因為“咸陽”,、“并州”這些地域限制,,雖然抒發(fā)的情感是大眾化的,而且是新穎的,,但是他的詩句,,是其他地區(qū)、其他情境下的人無法套用的,。即使語言直白,,也很少有人引用,從而逐漸失去了流行地位,,慢慢被埋沒,。 另有一點就是這種情感雖然是真實存在的,如果去細究的話,,其實屬于兩地都不討好的說法,。 個人的傷感可以,但如果我們想套用到更廣闊的空間,,比如將“并州”改成“國外”,,將“咸陽”改成“中華”,這種情感當(dāng)然還是成立的,,不過并不適合用詩歌來表達——因為在政治正確的思維中,,這種承認(rèn)“第二故鄉(xiāng)”的情感是不合時宜的,。 祖國是我們永遠并且唯一的故鄉(xiān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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