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濫伐的林木要沒收嗎

 新用戶89997876 2021-0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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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問題的爭論本來隨著《中華人民共和國森林法》的修訂而告一段落,,但是,隨著《中華人民共和國行政處罰法》的修訂,,該問題爭論又重新點燃,。濫伐的林木究竟是否應當沒收呢?試論如下:

一,、問題緣起

1984年9月20日,,第六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七次會議通過《中華人民共和國森林法》。該法第三十四條第一款規(guī)定,,“濫伐森林或者其他林木,,情節(jié)輕微的,由林業(yè)主管部門責令補種濫伐株數(shù)五倍的樹木,,并處以違法所得二至五倍的罰款,。”該規(guī)定沒有沒收濫伐林木的罰則,。

1993年7月24日,,最高人民法院向吉林省高級人民法院下發(fā)《關于濫伐自己所有權的林木其林木應如何處理的問題的批復》(法復〔1993〕5號)。該批復指出,,“屬于個人所有的林木,,也是國家森林資源的一部分,。被告人濫伐屬于自己所有權的林木,構成濫伐林木罪的,,其行為已違反國家保護森林法規(guī),,破壞了國家的森林資源,所濫伐的林木即不再是個人的合法財產,,而應當作為犯罪分子違法所得的財物,,依照刑法第六十條的規(guī)定予以追繳?!?/span>該批復規(guī)定,,濫伐林木應當予以追繳。

以上批復雖然針對的是濫伐林木刑事案件處理問題,,但是針對濫伐林木行政案件處理的質疑由此而生,。為什么刑事案件中的濫伐林木應當追繳,而行政案件中的濫伐林木不能沒收,?其法理邏輯是什么,?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森林法》規(guī)定不完善,還是最高人民法院批復有瑕疵,?前兩年,最高人民法院曾就該批復進行過調研論證,,以決定是否予以廢止,,但至今未有定論。

1998年4月29日,,第九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二次會議通過修正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森林法》,。該法第三十九條第二款規(guī)定:“濫伐森林或者其他林木,由林業(yè)主管部門責令補種濫伐株數(shù)五倍的樹木,,并處濫伐林木價值二倍以上五倍以下的罰款,。”

2019年12月28日,,第十三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十五次會議通過修訂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森林法》,。該法第七十六條第二款規(guī)定:“濫伐林木的,由縣級以上人民政府林業(yè)主管部門責令限期在原地或者異地補種濫伐株數(shù)一倍以上三倍以下的樹木,,可以處濫伐林木價值三倍以上五倍以下的罰款,。”

以上修正和修訂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森林法》,,仍然沒有沒收濫伐林木的規(guī)定,。于是,辦案單位也逐漸接受了在刑事案件和行政案件中對濫伐的林木進行不同處理的方式,。

2021年1月22日,,第十三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二十五次會議通過修訂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行政處罰法》。該法第二十八條第二款規(guī)定:“當事人有違法所得,除依法應當退賠的外,,應當予以沒收,。違法所得是指實施違法行為所取得的款項。法律,、行政法規(guī),、部門規(guī)章對違法所得的計算另有規(guī)定的,從其規(guī)定,?!币勒赵撘?guī)定,濫伐林木的違法所得是應當予以沒收的(林權人濫伐自己所有的林木,,下同),,由此,對是否應當沒收濫伐林木的爭論又重新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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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問題分析

也許有人會說,《中華人民共和國行政處罰法》第二十八條第二款規(guī)定的是“沒收違法所得”,,并沒有規(guī)定“沒收非法財物”,,因此,對行政案件中濫伐的林木不能適用該規(guī)定處理,,而應當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森林法》的規(guī)定,。要弄清楚這里面的彎彎繞繞,需要從以下三個方面來進行分析:

其一,,從法律解釋學上來分析

單從文義解釋來看,,以上理解似乎沒錯,但是從目的解釋來看,,并非沒有探討的余地,。

任何人不得從其違法行為中獲利”,是現(xiàn)代法治社會中的一項重要社會共識,,《中華人民共和國行政處罰法》第二十八條第二款規(guī)定正是這一法理的體現(xiàn),。

之前的制度設計者認為,濫伐的林木是林權人自己所有的林木,,林權人濫伐林木只是違反了國家有關林木采伐管理制度,,并沒有侵犯他人財產權,林權人占有自己的合法林木,,不能予以沒收,。

這種將林木財產屬性與行政管理秩序“硬分離”的方法論,應當是一種機械唯物論,,而非辯證唯物論,。林木的生態(tài)屬性與財產屬性是存于一物之上的,,二者相互依存,其中任何一種屬性改變都會改變林木本身而成為他物,。從林木到木材,,財物性質已發(fā)生根本變化,即使是移植林木,,林木的生態(tài)價值也會受到損害,。而導致這種改變或損害的,是違法行為的力量,,因此,,濫伐林木的林權人占有木材,是通過違法活動實現(xiàn)的,,而不是天然地合法占有,。將濫伐的林木(木材、移植林木)認定為違法所得,,于理通暢,。

事實上,《中華人民共和國行政處罰法》已清晰地界定了什么是違法所得,。該法第二條規(guī)定:“行政處罰是指行政機關依法對違反行政管理秩序的公民,、法人或者其他組織,以減損權益或者增加義務的方式予以懲戒的行為,?!边@里明確規(guī)定了行政處罰法意義上的“違法”,就是違反行政管理秩序,。該法第二十八條第二款規(guī)定:“違法所得是指實施違法行為所取得的款項?!?/span>濫伐林木所得的款項是不是實施違法行為所取得的款項,?當然是??偛荒苷J為濫伐林木所得的款項是實施合法行為所取得的款項吧,?至于這種款項能否以實物形態(tài)存在,以下再論,。

再者,,不能認為濫伐林木只是單純對管理秩序的破壞,沒有對他人利益的實際損害,。林木的生態(tài)法益是一種公共利益,,這也是林木采伐管理制度設立的根據(jù),。違反林木采伐管理制度,,就是對公共利益的侵害,,除應當依法承擔刑事或行政責任外,,還應當依法承擔有關民事責任,。

《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第一千二百三十五條規(guī)定:“違反國家規(guī)定造成生態(tài)環(huán)境損害的,國家規(guī)定的機關或者法律規(guī)定的組織有權請求侵權人賠償下列損失和費用:

“(一)生態(tài)環(huán)境受到損害至修復完成期間服務功能喪失導致的損失;

“(二)生態(tài)環(huán)境功能永久性損害造成的損失;

“(三)生態(tài)環(huán)境損害調查、鑒定評估等費用;

“(四)清除污染,、修復生態(tài)環(huán)境費用;

“(五)防止損害的發(fā)生和擴大所支出的合理費用,。”

由此可見,,林權人占有濫伐林木是以侵害國家和公共利益為代價的,,并非合法占有自己的財產。將濫伐的林木(木材,、移植林木)認定為違法所得,,于法有據(j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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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二,,從違法所得形態(tài)上來分析

濫伐的林木(實物形態(tài))是否屬于違法所得,,在不同的法律中有不同的規(guī)定,不可一概而論,,需要結合法律規(guī)定作具體分析,。

在刑事案件中,,濫伐的林木應當屬于《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六十四條規(guī)定的“違法所得”。該條規(guī)定,,“犯罪分子違法所得的一切財物,,應當予以追繳或者責令退賠?!焙苊黠@,,這里的“違法所得”在物質形態(tài)上包括“一切財物”,并不局限于資金或錢款,。

在行政案件中,,不同法律對“違法所得”物質形態(tài)的界定也不一樣。譬如,,《中華人民共和國森林法》第七十七條規(guī)定:“違反本法規(guī)定,,偽造、變造,、買賣,、租借采伐許可證的,由縣級以上人民政府林業(yè)主管部門沒收證件違法所得,,并處違法所得一倍以上三倍以下的罰款,;沒有違法所得的,可以處二萬元以下的罰款,?!边@里所指的“違法所得”,顯然是指錢款,。

原《中華人民共和國森林法》(1984年版)第三十四條第一款規(guī)定:“盜伐森林或者其他林木,,情節(jié)輕微的,由林業(yè)主管部門責令賠償損失,,補種盜伐株數(shù)十倍的樹木,,并處以違法所得三至十倍的罰款。濫伐森林或者其他林木,,情節(jié)輕微的,由林業(yè)主管部門責令補種濫伐株數(shù)五倍的樹木,,并處以違法所得二至五倍的罰款,。”顯而易見,,這里的“違法所得”包含錢款在內的所有財物形態(tài),。

那么,《中華人民共和國行政處罰法》所指的“違法所得”是指的什么財物形態(tài)呢,?資金或錢款形態(tài),。該法第二十八條第二款規(guī)定,,“違法所得是指實施違法行為所取得的款項?!蹦悄懿荒芨鶕?jù)目的解釋的需要,,將這里的“款項”作擴大解釋,使其與《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六十四條規(guī)定的“一切財物”相一致呢,?恐怕很難,。這倒不是說不能將其作擴大解釋,而是作擴大解釋之后,,就與體系解釋起沖突了,。

在《中華人民共和國行政處罰法》第九條第二項規(guī)定的處罰種類中,“沒收違法所得”與“沒收非法財物”是相提并論的,。如果將該法第二十八條第二款規(guī)定的“違法所得”解釋為“非法財物”,,那么該法第九條第二項規(guī)定就難以自洽了。對于同一部法律中的“同一個法律名詞”,,如果在不同的法條中作不同的解釋,,那就有可能破壞法律的統(tǒng)一性,不利于法律的正確實施,。雖然作不同解釋的情形在某些法律中也存在,,但是一般不會引起歧義。譬如,,《中華人民共和國森林法》第七十六條規(guī)定的盜伐林木與濫伐林木,,其林木一般為活立木(原國家林業(yè)局解釋無證采伐災害木、枯死木也構成濫伐林木),;而該法第七十八條規(guī)定的收購,、加工、運輸明知是盜伐,、濫伐等非法來源的林木,,其林木一般為木材(第五十六條第四款規(guī)定“采挖移植林木按照采伐林木管理”)。

于是,,有人提出,,既然《中華人民共和國行政處罰法》所指的“違法所得”是指“款項”,那么不是“款項”的濫伐林木(木材,、移植林木)就無沒收的法律依據(jù),。單從文義解釋角度來講,自然沒錯,,但是從目的解釋角度來講,,其顯然不具有合理性。同一個違法行為,,濫伐的林木沒有交易成錢款就不能沒收,,而交易成錢款就予以沒收,,這個法理邏輯何在?人民群眾所認知的公正性何在,?對于這種處理方式,,社會是難以認同和接受的。不難想像,,新修訂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行政處罰法》正式實施后,,此類案件的信訪、行政復議或是行政訴訟是斷然不會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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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三,,從法律適用的基本原則上來分析

在執(zhí)法實踐中,濫伐的林木交易成款項的,,就應當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行政處罰法》第二十八條第二款規(guī)定予以沒收,,而不能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森林法》第七十六條第二款規(guī)定處理。

有人認為,,《中華人民共和國森林法》關于濫伐林木的處理規(guī)定相對于《中華人民共和國行政處罰法》而言是特別規(guī)定,,按照特別法優(yōu)于普通法的法律適用原則,應當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森林法》規(guī)定,。

這不免有些似是而非,。《中華人民共和國立法法》第九十二條規(guī)定:“同一機關制定的法律,、行政法規(guī),、地方性法規(guī)、自治條例和單行條例,、規(guī)章,,特別規(guī)定與一般規(guī)定不一致的,適用特別規(guī)定,;新的規(guī)定與舊的規(guī)定不一致的,,適用新的規(guī)定?!眴栴}的關鍵在于,,《中華人民共和國森林法》與《中華人民共和國行政處罰法》不是同一法律位階的法律,前者的法律位階要低于后者,,其規(guī)定不能與后者相抵觸,。

在我國,按照憲法和立法法規(guī)定的立法體制,,法律位階共分六級,從高到低依次是:根本法律,、基本法律,、普通法律,、行政法規(guī)、地方性法規(guī)和規(guī)章,?!吨腥A人民共和國行政處罰法》是1996年3月17日第八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四次會議通過的,雖然2021年1月22日第十三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二十五次會議進行了修訂,,但是,,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立法法》第七條規(guī)定,其屬于基本法,。而《中華人民共和國森林法》是1984年9月20日第六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七次會議通過的,,2019年12月28日第十三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十五次會議進行了修訂,其屬于普通法律,,不能與上位法規(guī)定相矛盾,。

即使不以法律位階論,姑且將《中華人民共和國行政處罰法》與《中華人民共和國森林法》當成同位法,,依照新法優(yōu)于舊法的法律適用原則,,也應當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行政處罰法》規(guī)定,而非《中華人民共和國森林法》規(guī)定,。

因此,,對于濫伐的林木交易成款項的,應當依法予以沒收,。對于濫伐林木行為的處理,,除應當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森林法》第七十六條第二款規(guī)定外,還應當同時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行政處罰法》第二十八條第二款規(guī)定,。對于濫伐的林木沒有交易成款項的,,理論上應當予以沒收(應然),但實踐中如果取保守態(tài)度那也無可厚非,,這應當是基于現(xiàn)實的一種無奈之舉(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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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問題解決

對于濫伐的林木,,刑事案件與行政案件處理不一,,行政案件實物形態(tài)與錢款形態(tài)處理不一,如此會導致法律價值取向不統(tǒng)一,,嚴重影響執(zhí)法公正性,,因此,有必要對有關法律規(guī)定予以完善,??蓮囊韵氯齻€方面入手:

其一,完善《中華人民共和國行政處罰法》規(guī)定

雖然從邏輯上講,A→B,,并不等于非A→非B,,亦即《中華人民共和國行政處罰法》第二十八條第二款規(guī)定并未排斥行政機關應當沒收非法財物,但是,,是否應當沒收非法財物畢竟未在該法中予以明確規(guī)定,,實踐中也只得依照普通法律規(guī)定來執(zhí)行。更重要的是,,在缺少基本法指引的情況下,,有些普通法律也有意或無意地沒有對此作出規(guī)定。譬如,,《中華人民共和國森林法》就沒有規(guī)定沒收濫伐的林木,。因此,要發(fā)揮《中華人民共和國行政處罰法》對下位法立法的指引作用,,就必須將這一立法漏洞補上,。

具體來說,可以參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六十四條規(guī)定,,將《中華人民共和國行政處罰法》第二十八條第二款規(guī)定修正如下:

當事人有違法所得或者獲取非法財物的,,除依法應當退賠的外,應當予以沒收,。違法所得是指實施違法行為所取得的款項,。法律、行政法規(guī),、部門規(guī)章對違法所得的計算另有規(guī)定的,,從其規(guī)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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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二,,完善《中華人民共和國森林法》規(guī)定

雖然在立法過程中對是否應當沒收濫伐的林木多有爭論,,且立法者最終采取了否定方案,但是,,在新修訂《中華人民共和國行政處罰法》第二十八條第二款規(guī)定精神指引下,,有必要依照“任何人不得從其違法行為中獲利”法理,將《中華人民共和國森林法》第七十六條第二款規(guī)定修正如下:

濫伐林木的,,由縣級以上人民政府林業(yè)主管部門沒收濫伐的林木或者違法所得,,責令限期在原地或者異地補種濫伐株數(shù)一倍以上三倍以下的樹木,可以處濫伐林木價值三倍以上五倍以下的罰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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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三,,完善《中華人民共和國森林法實施條例》規(guī)定

《中華人民共和國森林法實施條例》現(xiàn)正在修訂之中,可以借此機會,,將沒收濫伐的林木或者違法所得寫進法律責任,。目前的難點問題是,,《中華人民共和國行政處罰法》第二十八條第二款只有沒收違法所得的規(guī)定,沒有沒收非法財物的規(guī)定,;《中華人民共和國森林法》第七十六條第二款則既沒有沒收違法所得的規(guī)定,,也沒有沒收非法財物的規(guī)定,作為下位法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森林法實施條例》能否突破上位法規(guī)定來作完善,?應當來說,補充“沒收違法所得”(錢款形態(tài))規(guī)定是有上位法依據(jù)的,,問題不大,;而補充“沒收濫伐的林木”(實物形態(tài))規(guī)定則只有法理依據(jù)和精神指引,能否“特事特辦”的確考驗立法者智慧,。

為避免不必要的“折騰”,,可考慮先將“沒收濫伐的林木或者違法所得”寫入《中華人民共和國森林法實施條例》第三十九條修訂條文之中,并力爭在本條例發(fā)布之日前完善《中華人民共和國森林法》第七十六條第二款規(guī)定,。

對濫伐的林木是否應當沒收,,看似是對非法財物(木材、移植林木)的處理問題,,實則是對生態(tài)產品(林木)性質和地位的認識問題,。明白了這一點,就再也不會糾結濫伐的林木是否為林權人的合法財產,,如此,,是否應當沒收也就不言自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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