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羅慧莉

那一年,，她師范畢業(yè),，分配到了一所重點小學任教，孩子們叫她羅老師,。

她日以繼夜地工作,，成績顯著。同事們用“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形容她,；家長們用“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夸贊她,。她的工作蒸蒸日上,，當年就被評為“市優(yōu)秀園丁”“區(qū)骨干教師”。一條陽光大道展現(xiàn)在她眼前,，她也對自己充滿了信心,。

這一天，班上來了一名新生,。這孩子虎頭虎腦,，眼珠滴溜溜地轉(zhuǎn)，透著純真機靈,。羅老師一眼就喜歡上了他,。果然，他學習認真,、心地善良,，品行真是沒話說。然而很快,，羅老師發(fā)現(xiàn)他的作文寫不好——選材陳舊,、語言貧乏、敘述多是流水賬,，每次都不能達標,。眼看期中考試臨近,，羅老師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她所帶的班級成績可是名列年級前茅,，若被他拉低班級平均分……

她放棄了休息時間,，每天放學后給他“開小灶”。要在短時期內(nèi)迅速提高寫作能力,，談何容易,？羅老師靈機一動，給他來了個私人定制作文速成法——套作文,！她教導他：看《優(yōu)秀作文選》,，把別人的故事背出來，用在自己身上,，這叫知識遷移,。她暗示他：寫作的最高境界是“創(chuàng)造”——比如你的父親在你的作文中可以是任何角色，到了建軍節(jié)是軍人,，到了教師節(jié)是老師,。

孩子聰明機靈，一點就通,。好學上進的他認真地聽進了她的話,。

功夫不負有心人。那一次期中考,，孩子的作文得了年級高分,。羅老師高興得臉上堆滿笑，孩子也興奮得兩眼熠熠發(fā)光,。此后,，他對套用素材作文的方法越來越得心應手。很快,，機靈的他又琢磨出了一條更為便捷的路——編故事,。“這孩子,，可造之才,！”羅老師看在眼里，喜在心里,，為自己“教學有方”暗自得意,。

孩子代表學校到區(qū)里參加作文比賽《我的父親》。他太爭氣了,，得了一等獎,。全校為之轟動，羅老師心花怒放,。

家長會上,，校長從區(qū)里拿回獲獎作文,，讓孩子當堂朗讀，與家長們分享教學成果,。孩子站在主席臺上,，把頭抬得高高，胸挺得直直,，對著麥克風大聲地朗誦起來：“……我的爸爸是名警察,，他熱愛工作、正直勇敢,，對待壞人從不手軟,，我很崇拜他。在一次抓捕罪犯的行動中,，爸爸英勇地和歹徒搏斗,，不幸犧牲了……今天是父親節(jié)，我要大聲對天堂里的爸爸說,，爸爸,，您安息吧,！我會好好學習,，做名男子漢，替你照顧好臥病在床的媽媽,！……”讀完,，他朝臺下深深一鞠躬，臺下掌聲爆響之余,，一片唏噓：這作文情真意切,，這孩子懂事明理，太感人了,。

這是一篇現(xiàn)場比賽作文,，羅老師也是初次聽到?？粗⒆犹ь^挺胸,、神采奕奕站在臺上，她的心里卻沉沉的,，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她明明白白地知道：孩子的父親其實是一名建筑工人,，孩子母親身體健康。此刻,，他倆正坐在臺下……

羅老師五味雜陳,，孩子的誠實與童真，在這篇作文里已然消失——這一切,，竟是她一手造成,！這難道是她使出洪荒之力提升他作文的初衷嗎,？

當校長把優(yōu)秀指導老師的大紅證書頒給她時，羅老師內(nèi)心一片茫然,。

時隔多年,，她依然記得那天上臺領獎時，她的腿是飄的,，她的臉是燙的,，她的眼神是躲閃著不敢正視前方的……

德國著名的哲學家雅斯貝爾斯說：“教育的本質(zhì)意味著，一棵樹搖動另一棵樹,，一朵云推動另一多云,，一個靈魂喚醒另一個靈魂?！痹趩⑽蛏裰呛托撵`之路上,，我們走著走著，卻忘了為何而出發(fā),。

沒過多久,，那個寫作優(yōu)才轉(zhuǎn)學了。羅老師則自己提出申請,，調(diào)離她喜歡的一線教學工作崗位去了學校圖書室,，一直埋頭搞教學研究。從此她希望自己只倡導寫真實的作文,，唯以能喚醒一些被帶偏的孩子的心靈為任,。

那個羅老師，就是我,。若干年后,，我心里依然對那位男孩充滿愧疚。孩子,，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