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鄧菲近照
(一)
那是個初春,,我記得過完年才不久,還不見布谷鳥叫的季節(jié),,家中已無余糧,,母親每天在米飯里摻些干紅薯片。那是每年秋冬的時候,,挖了紅薯后,,把紅薯切成片,為第二年青黃不接之時度難關(guān),,做準(zhǔn)備,。但是,那年的春荒似乎來得格外早,,過年才不久,,家里就沒有米了。我家的房子是土磚做的,,不太隔音,,父母在商量借米的事時,我耳朵尖,,早就聽到了,,說是去大壩上一個遠親家去借米。母親有些擔(dān)心,,說這個親戚是她娘家的,,她了解,恐怕靠不住,。父親卻說,,早已跟他講好了,這幾天去挑米回來,,應(yīng)該沒有問題,。
于是,父親在那個黃昏出發(fā)了,。這時,,天空中還有點細(xì)雨,那個遠親家我沒去過,,據(jù)說有二十里,,所以,只有選擇黃昏去,,第二天回來還要上課,。父親是個民辦教師,。
第二天一早,母親就好像在嘆氣,,我迷迷糊糊的,還在睡夢中,。待我醒來,,母親說,我夢見你爸爸挑著空籮筐回來了,。母親的話音未落,,堂屋里的光線一暗,父親真就進來了,。我往籮筐里一看,,空的,屋里的空氣也暗了起來,。父親似乎講不出話來,,過了半天,才說,,這個舅爹爹,,不借就不借,莫騙我咯,。父親說這話時,,眼里似乎有淚花。母親也說了句,,唉,,我的夢真準(zhǔn)。
那個春天似乎一直很黯淡。四十年后,,我依然記得,。
(二)
要是有人問我,小時候最怕的是什么,,我回答說,當(dāng)然是借米,。
其實,,我姐姐也害怕借米。她比我大三歲,,怕丑,,家里沒米了,她拿著升子(也叫升筒)去鄰居家借,,這家沒有,,就找下家,,下家沒有就借下下家,邊借邊嘀咕,,別人都吃飯了,,我家還沒有米下鍋。
其實,,借米是個技術(shù)活,,我姐姐一出去,雖然要走幾家,,但都能借到,。而我出去,要問幾家才能借到,。因為她年長我?guī)讱q,,知道哪家有米哪家沒有,只是她怕別人的白眼,,不太愿意去罷了,。
輪到我去借米,我就不停地在村里轉(zhuǎn)悠,,肚子里卻咕嚕咕嚕亂叫,。走在別人家的炊煙里,我的肚子好餓,。我借得多了,,就曉得在村里有幾家是能夠借到米的。比如時元大娘,,比如昭柏叔,,比如昭喜二叔,他們一般都能夠借到米,。其實,,這是由于我經(jīng)驗的積累,我姐姐卻從來不指點我,。
還米的時候,,也是有講究的,必須把米堆高一點,,否則,,鄰居不高興,下次就很難借到了,。
(三)
有戶人家,,我們只要去借,就可以借到,。而且,,可以不還,,那就是我大姑媽家。
其實,,大姑媽家并不寬裕,,只是人口比我家少點,土地面積多點,,所以,,偶爾有節(jié)余,就常來周濟我家,。如果某天家里揭不開鍋了,只要去大姑媽家,,總能拿回來一點,。大姑父雖然脾氣不好,心地卻很善良,,對我們這些窮親戚,,從不另眼相待。只要去他家,,他總是跟我們開玩笑,,逗我們笑。所以,,這在那個窮苦的歲月里,,我們偶爾能夠發(fā)出開心的笑。
另外,,還能借到米的是父親的一個同學(xué),,叫什么名字,我的確不記得了,。他住在竹山村,,家里人口多。有一年,,父親帶我去借米,,他還請我們父子吃飯,桌子上竟然有臘牛肉,,好香的嘞,,我居然吃了三碗飯。
多年后,,我路過竹山,,總想起他家臘牛肉的香味。當(dāng)然,,存在記憶里的還有那份真誠與良善,。那種友情,,讓我們隨歲月漸冷的心,總是能夠冒出一絲絲溫暖,。
(作者鄧菲,,男,隆回縣人,,1971年出生,,1995年畢業(yè)于湖南師大政治系,原《文化時報》記者丶編輯,,湖南作家協(xié)會會員,,詩人。現(xiàn)在供職于湖南省有色系統(tǒng)某事業(yè)單位,。)
責(zé)任編輯:孫成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