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起飛后便處于西雅圖管制區(qū)的雷達監(jiān)控之下。很快,，管制員便指揮我們爬升到三萬八千英尺（約合一萬一千六百米）的巡航高度,，同時左轉(zhuǎn)向西方飛行，直奔一個叫“SEDAR”的航路點（注1）,。此時,，馬總在左座操縱著飛機，我在右邊負責(zé)和地面進行無線電聯(lián)絡(luò),，另外兩位飛行員龍哥和霞姐則坐在后面監(jiān)視著一切,，以防出現(xiàn)任何差錯。四個人就像一臺機器一樣高效而精密地運轉(zhuǎn)著,。在并不算長的爬升過程中,，我們和三藩市的高頻電臺取得了聯(lián)系（注2）。隨著我們朝西邊飛去,，海岸線逐漸在厚厚的云層下方隱約出現(xiàn),。起飛二十分鐘后，北美大陸便被我們拋在身后,，浩瀚的太平洋出現(xiàn)在我們身下,。

注1：“SEDAR”是西雅圖雷達管制區(qū)和洋區(qū)的交接點。意思就是,，一旦飛過這個點,，你就在公海上空了。

注2：具體聯(lián)系方法可參考筆者之前寫的一篇推送《淺談跨洋飛行通訊》

隨著我們飛進洋區(qū),，原先覆蓋在陸地上空的厚實的云層突然間消失不見,，云體涇渭分明的邊界隨著海岸線退向我們的后方。我貪婪地望著窗外,，就像是生平第一次坐飛機一般,。從三萬八千英尺的高空向下望去，四周一直到目力所及的遠方都是一片湛藍,。太平洋面是如此平靜,，就像一整張光滑的上等絲綢，平平展展地鋪在我們下方,。在這片遠離人類文明的地方,，天空和海洋都是完全一樣的顏色，是我這輩子都沒見過的最純凈的藍色。若不是偶爾出現(xiàn)在水面上空薄紗一般的小塊云彩,，在這一片深邃神秘的藍色中飛行,，真容易產(chǎn)生仿佛被吸入隧道一般的錯覺。

這片廣袤的大洋能夠激起任何一個人對于自由和浪漫的向往,，同時也以亙古不變的姿態(tài)見證了一個時代的輝煌,。那個時代由人類憑著勇往直前的冒險精神和無盡的欲望而開啟。對于15世紀(jì)至17世紀(jì)的歐洲國家來說,，香料,、黃金,、奴隸貿(mào)易,，每一樣都充滿著無盡的誘惑。而這些都需要他們走向大海,。費爾南多·麥哲倫認定從歐洲向西穿越南美洲,，再通過一彎淺淺的“南部海洋”即可到達“香料群島”——即東印度群島——這一驚人巨富之地。他天生就是一塊當(dāng)航海指揮官的料,。在未接受過特別航海訓(xùn)練的情況下,，他就敢指揮一艘船，甚至一個船隊,。他在九月帶領(lǐng)著5艘小船組成的船隊啟航,。他在南美海岸的圣胡利安港過冬。他平息了一次兵變,。他在南美大陸的盡頭找到了他的海峽,。他用38天穿過了這個海峽，進入了他的“南部海洋”,。

就算到這里結(jié)束行程,，也是足可炫耀的偉大成就了。在這里,，麥哲倫表現(xiàn)出了那個時代的性格：有人建議說,，已經(jīng)航行了這么遠，食物也已出現(xiàn)短缺,，探險隊?wèi)?yīng)返回西班牙并匯報他們的發(fā)現(xiàn)進展,。麥哲倫堅定地說，就算是最后不得不吃帆桁上的皮子,，他也要繼續(xù)往前走,，去發(fā)現(xiàn)他向朝廷應(yīng)承過的東西。他相信上帝會幫助他們,，給他們好運,。他真的繼續(xù)往前走了。他們真的吃了帆桁上的皮子。

誰也沒想到——麥哲倫當(dāng)然也沒想到——那個“南部海洋”是那么的巨大,。不過,，至少它給了這些不幸的人一個平穩(wěn)的航程。也許在這一點上來說,，它的確可以被稱作太平洋,。但是，他們吃的是爬滿象鼻蟲的餅干,、老鼠,、鋸末和皮革，飽受饑餓和壞血病的折磨,。航行3個月后他才在馬里亞納群島——包括關(guān)島,、塞班、提尼安和一連串珊瑚礁——找到了錨地,，又用一個星期到了菲律賓群島并在那里被當(dāng)?shù)赜押玫耐林鴼⑺?。時間過去了一年半，170個人死了,，太平洋才被橫穿過去,。——“一個如此巨大的海洋,，以致人類的思維很難把握它”,，一位麥哲倫傳記的作者這樣說。

感謝科學(xué)技術(shù)的發(fā)展,！在這同一片大洋上航行,，麥哲倫和他之后兩個世紀(jì)的詹姆斯·庫克船長（注3）靠的是六分儀、望遠鏡和許多水手的性命,，吃的是爬著蟲子的干面包和粗劣的朗姆酒,，而就算是最出色的水手，在浩瀚的大洋之中也極有可能迷路,；庫克之后又過了兩個世紀(jì),，1942年4月18日，從太平洋之中“大黃蜂”號航母起飛空襲東京的B-25們靠的是易受干擾的磁羅盤和失靈的自動駕駛儀（注4）,，啃著“越嚼越渴的巧克力,，水壺里的水在抵達東京前就喝完了”，他們還得時刻擔(dān)心油箱里的油會在半路燒干,。而我們,，托飛機上的慣導(dǎo)、GPS,、飛行管理計算機等等先進設(shè)備的福,，即使是在茫茫大洋之中也能精確地按照計劃好的航路飛行,，誤差左右不會超過60米；而所有這些都只需要一個人來監(jiān)控,，便可保證大家能在一萬多米的高空中平穩(wěn)安逸地享用由生魚片,、甜蝦、牛排,、哈根達斯和冰咖啡組成的機組餐,。

注3：英國探險家?guī)炜舜L在1768-1779年間三次前往太平洋，發(fā)現(xiàn)了澳大利亞,、新西蘭和夏威夷

注4：“杜立特拿起我們的一只保溫瓶,，靠近磁羅盤，指針立即偏轉(zhuǎn)了三十度,?！薄拔矣脤χv機呼叫了投彈艙前端的克萊佛，讓他開啟自動駕駛,。當(dāng)我把手拿開時,，飛機危險地向左邊偏移過去,。自動駕駛失靈了,，達文波特和我只得輪流駕駛?！薄稏|京上空30秒》,，T·W·勞森著

我們繼續(xù)向前飛行，過了約摸四個小時,，一團團云朵開始出現(xiàn)在原本碧藍如洗的天空中,，低低地貼在海面上。先是孤立的,、棉絮一樣的小顆云團,，隨著飛機不斷向西前進，這些小云團像白色的墨點一樣增多,、聚集,，最終匯聚成大片大片的云層。

在云層之下,，瓦胡島的海岸線顯露了出來,！此情此景之下，出現(xiàn)在我眼前的這副景色,，和1941年12月7日那天早上淵田美津雄（注5）所看到的幾乎別無二致：

“離開母艦一小時又四十分鐘后,，我知道我們正在抵近目標(biāo)。當(dāng)我瞪大眼睛使勁地尋找陸地時,，通過厚厚的云層的縫隙,，偶爾可以看到洋面,。突然，在我的飛機下面出現(xiàn)一條由岸邊浪花堆成的白色長帶,。這就是瓦胡島北岸!

我們向右轉(zhuǎn)向,，飛向瓦胡島西岸。這時,，能夠看到珍珠港晴朗的上空,。飛過瓦胡島中部平原，港口就映入眼簾,；一縷朝霧在那邊裊裊升起,。我用望遠鏡認真地窺視靜靜地停在港內(nèi)的艦只。我一艘一艘地數(shù)著,。對,，戰(zhàn)列艦全在那里，一共是八艘,！但是,，我們要找到航空母艦的最后一線希望，現(xiàn)在卻落空了,，一艘也見不到,。”

和那天唯一不同的是，我們是從瓦胡島的南岸接近的,。我們下降高度,，從南岸自東向西飛行，所以很快便在右前方看見了檀香山國際機場和緊鄰著機場的希凱姆空軍基地,，云層恰到好處地在機場上空消失,；而再右前方——即機場的西北方向，是一片巨大的內(nèi)湖,，那便是珍珠港了,！從空中望去，珍珠港被Waipi’o和Pearl city兩個半島分割成三個峽灣,。仔細一看,，中間那處峽灣停著兩條平頂船，從上層建筑和前后桅桿看,，似乎是海軍的黃蜂級兩棲攻擊艦,。三處峽灣之間便是福特島，密蘇里號和亞利桑那號紀(jì)念館便位于該島,。

注5：12月7日,，偷襲珍珠港的戰(zhàn)斗中，淵田帶領(lǐng)他的轟炸機編隊進行了第1波攻擊,，并發(fā)出著名的「虎　虎　虎」的電報,。后著有《中途島海戰(zhàn)》一書,。

未完持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