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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道的詩
原作老子 述者芃瀾
老子顯然是一位詩人,，他的《道德經(jīng)》是用詩的語言寫成的。 詩的語言是長于意向的,，讀詩的語言,，在于感悟，而不在于說破,；在于意,，而不在于言；在于境,，而不在于辯；在于傾吐,，撩撥思緒,，而不在于用，嚇唬小孩子,。 三十七,、無名之樸
道恒是無為的， 侯王若是能夠守定,， 萬物將自然生化,。
萬物生化了， 人心的欲望也就隨之而起了 我就鎮(zhèn)以無名之樸,。
鎮(zhèn)壓了無名之樸,， 也就摒棄了欲望。
摒棄了欲望,， 也就恢復了平靜,， 天下也就隨之而自正了,。
原文： 1、本章馬王堆帛書本《老子》甲乙本與楚簡本以及今本差異較大,，為便于理解可比較而觀,。 今本通行為： 道恒無為而無不為， 侯王若能守之,， 萬物將自化,。 化而欲作， 吾將鎮(zhèn)之以無名之樸,。 無名之樸,， 夫亦將不欲。 不欲以靜,， 天下將自正,。 帛書甲本作： 道恒無名， 侯王若守之,， 萬物將自（上為下心）,。 （上為下心）而［欲作， 吾將鎮(zhèn)］之以無名之楃（樸）,。 ［鎮(zhèn)之以］無名之楃（樸）,， 夫?qū)⒉蝗琛?/span> 不辱以情（靜）， 天地將自正,。
帛書乙本作： 道恒無名,， 侯王若能守之， 萬物將自化,。 化而欲作,， 吾將闐（鎮(zhèn)）之以無名之樸。 闐（鎮(zhèn)）之以無名之樸,， 夫?qū)⒉蝗琛?/span> 不辱以靜,， 天地將自正。
郭店楚簡本作： 道恒亡為也,， 侯王能守之,， 而萬物將自（豎心爲）。 （豎心爲）而欲作,， 將鎮(zhèn)之以亡名之樸,。 夫亦將知足， 知足以靜,， 萬物將自定,。
2、可見首句，郭店楚簡本作：道恒亡為也,。帛書作：道恒無名,。而今通行本（主要是王弼本）作：道常無為而無不為。 將王弼本的的“道常無為”與楚簡本的“道恒亡為”比較即知其由來有自,。而“道常無為而無不為”則來自漢代對于“無為”思想的進一步深化,。“無為而無不為”被胡適目為老子思想大綱,。其實是漢代對無為思想深化的結(jié)果,，從而避免了實踐中將“無為”作為消極避世的價值取向。因其思想地位的重要性,，也因為有必要面對當時對黃老思想的批判,，而需加以經(jīng)化，以求立足,，故不得不補充進去,。 那么帛書本的“道恒無名”，與楚簡本的“道恒亡為”比較又說明了什么呢,？ 這里的要害在于章節(jié),。簡本諸章順序與帛書本大不同，帛書本基本與今通行本類似,，說明今日《老子》章節(jié)的定型在帛書本時期已大體確立,。而楚簡本則大不同。本章在楚簡本中,，是與另外一段文字共成一章的,。 原簡為： 為之者敗之，執(zhí)之者失之,。是以圣人無為,，故無敗，無執(zhí)故無失,。臨事之際,，慎終如始，此無敗事矣,。圣人欲不欲，不貴難得之貨,；教不教,，復眾之所過。是故圣人能輔萬物之自然,，而弗能為,。道恒亡為也，侯王能守之，而萬物將自（為心）化,。（為心）化而欲作,，將鎮(zhèn)之以亡名之樸。夫亦將知足,，知足以靜,，萬物將自定。 楚簡有標點,，其中章節(jié)間有明確標示符號： 故知此為一章,。 本章之前一段文字，今通行本置于德篇第六十四章,。從楚簡本的行文來看,，兩章相連，重在講無為,，無執(zhí),。則知“道恒亡為”據(jù)此而出。也是事出有因,。 而帛書本分老子為道篇,，德篇，明矣,。帛書在篇后皆注有小字,。本章為道篇最后一章，其文為：“道二千四百廿六”,，同樣德篇后批文：“德三千卌一”,。確切說應是帛書乙本，帛書甲本篇后未注,。這表明乙本為最終修訂本,。 古人校書甚為講究，其中深有法度,。后人不識法度,，往往以為古人擅改誤改，目為偽經(jīng),。（清代證偽最是荒唐,，遺毒最深。）其中最重要的法度,，在于定篇,、章、句,。 為何要定,？須知,，于經(jīng)而言，是校讀,，是傳述,，而無作。作最為神圣,，也是圣人的專利,。“圣人作,，賢者述,。”（王充語）,，“作者曰圣,，述者曰明”（劉勰語）因此古人治經(jīng)學在于明，在于述,。而圣人之言,，傳習古久，難免脫落錯亂,，這就需要先明校讀,，即所謂訓詁。今人以為訓詁,，即考釋文字,。不知校讀一途，首在“定篇章句”,。王充說過：“夫經(jīng)之有篇也,，猶有章句也。有章句,，猶有文字也,。文字有意以立句，句有數(shù)以連章,，章有體以成篇,，篇則章句之大者也。” 從來就沒有什么原經(jīng)原典,，一部經(jīng)的歷史,，就是一部塑經(jīng)的歷史，而一部塑經(jīng)的歷史,，就是一部定篇章句的歷史,。東漢王逸在《楚辭章句》中說，“今則稽之舊章,，合之經(jīng)傳,，以相發(fā)明，為之符驗,，章決句斷,，事事可曉，俾后學者永無疑焉,。”回看一下諸經(jīng),，哪個不是如此？《老子》是,，《莊子》是,，《內(nèi)經(jīng)》更加是。 字從于句,，句從于章,，章從于篇。不同的句放在不同的章里,，意思或未大變,，而道境則大不同。因其章之境不同,，而加以取舍文字,，也就成了情理中的了。本章文字置于楚簡篇章中,，“亡為”當取,，而置于帛書篇章中，則“無名”當取,。為何,？帛書第二十八章，提起“樸散則為器”,，第三十二章,，繼以“道恒無名，樸雖小,，而天下弗敢臣”,，第三十七章，乃收以“鎮(zhèn)之以無名之樸”,，于是諸章次第分明,。且，道篇諸章,，未有“道恒無為”之論,，只有“道恒無名”，乃取“道恒無名”,，而不取“道恒亡為”,，以利收篇,，結(jié)束道篇。否則,，“道恒亡為”一起,，必得經(jīng)文以申，否則便不能完備,。
道恒無名,， 侯王若守之， 萬物將自（上為下心）,。 3,、楚簡本，帛書甲本,，化皆作（為心）,。爲上心下，或者心左爲右,。根據(jù)楚簡本字韻推之,，此字與“為”同韻，而非“化”,。但帛書乙本再定時,，已改為化?！拔锘?，是莊子提出的。至其時已普遍認可,，成為道家最重要的概念之一,。當帛書將“亡為”舍棄而用“無名”，則（爲心）這一楚字已不需再留用,，改為“化”,，則更好一些。（爲心）的意思自然就是依從自心而為,，萬物生長而起,，皆似乎出于自心。 秦統(tǒng)一文字之前,，各國皆有其字,。且很多讀音也各不相同，如同今日之方言差異,。楚簡以楚文字寫成,，老子又是楚人，其書多楚音楚字,。楚字就與秦字很有些不一樣,，如“李”類“來”,，李零教授據(jù)此推測，老子的姓李,，亦可稱為“老李子”與同為道家人物的“老萊子”若皆以楚文字來抒寫,，或為一人。司馬遷懷疑老子即老萊子的說法,，一定事出有因。同時,，也一定存在著楚字中有,，而秦字中無的文字，包括他的讀音,。秦統(tǒng)一文字后,，這些地方文字皆被取代了，但在經(jīng)典的傳習中,，則未必一下子能夠消彌,，但也終究隨著時日推演，最終難逃被假借取代的命運,。以化替（爲心）就是這樣的過程的結(jié)果,，在帛書甲本到乙本的修訂過程中，生動地保存了下來,。
化而欲作,， 吾將闐（鎮(zhèn)）之以無名之樸。 4,、“無名之樸”即化自于第三十二章,。道之萬物，自無名而出有名,，樸為萬物托產(chǎn)之體,，當屬無名，“樸散乃為器”,，即萬物出,，始各有其名。因此稱為“無名之樸”,。本節(jié)之欲作,，非萬物之欲作，是侯王之欲作,?？慈f物繁華，乃隨之欲生,。此欲,，即欲有所為之欲,。那么守道的侯王當此將如何處呢？圣人說,，“吾將鎮(zhèn)之以無名之樸”,。這里的吾，是圣人自指,，是給已然欲生之侯王支招,。所以，這句話,，其實就是第三十二章的換個說法,。這也正是帛書整理者在定章時，將其置于第三十二章之后的原因,。
闐（鎮(zhèn)）之以無名之樸,， 夫?qū)⒉蝗琛?/span> 不辱以靜， 天地將自正,。 5,、從楚簡本，到帛書本,，再到今通行本（以王弼本為核心）,，我們可以看到，有這樣幾個變化： 一是,，帛書本為使上下文連貫,，而補入了“鎮(zhèn)之以無名之樸”，將楚簡本的“亦將知足”,，處理為“鎮(zhèn)之以無名之樸,，夫?qū)⒉蝗琛保蹂霰?，又改為“無名之樸,，夫亦將不欲”。 二是,，楚簡本最后一句為“知足以靜,，萬物將自定。”帛書為,，“不辱以靜,，天地將自正”。而王弼本則為“不欲以靜,，天下將自正,。” 楚簡本顯然承上文語義而下，將圣人建議已然欲起的侯王要鎮(zhèn)之以“無名之樸”，進而補充,，這樣做也就是要知足,，是為“亦將知足”，承起全章之“無為,，無執(zhí)”的總起,。 帛書本，則改了篇章,，著力并非無為,，因此要稍加轉(zhuǎn)變，用意在對“鎮(zhèn)之以無名之樸”的結(jié)果進行闡述,，成為 “鎮(zhèn)之以無名之樸,，就會不辱”，以結(jié)果來強化鎮(zhèn)之以無名之樸的意義,，是為“鎮(zhèn)之以無名之樸，夫?qū)⒉蝗?/span>”,。 通行本,，企圖與“無為無不為”的思想相合，于是,，改“不辱”為“不欲”,，“不欲”近于楚簡本的“知足”。所以我們細細品一下,，王弼本“無名之樸,，夫亦將不欲，”的“亦”字,，與“無為無不為”的關(guān)系,，反復讀讀，就可體會到章句字的那種微妙關(guān)系了,。 靜,，是老子之前就有所論述的了。即第十六章所陳述的境界,。“夫物云云,，各復歸于其根，歸根曰靜,，靜,，是謂復命。”天下萬物,，終究將回復到各自的根本,，這就是靜。因此，守靜即能觀復,。 楚簡本謂“萬物將自定”,，正是指萬物復歸其根的自然變化。由“萬物自（為心）,，到萬物自定”,，正是一個輪回。實在沒什么好執(zhí)的,。 帛書本卻謂“天地將自正”,，這里的天地，則是萬物的大制,，萬物在其間自化,，天地自有正其之內(nèi)在之力。 王弼本則謂“天下將自正”,，這個天下,，則是指侯王的天下。是走了侯王的路線到底了,。無法說哪個版本更真,，只可以說，不同的立意,，以及章句的安排,，造成了文字改變的合理因由，從而指向了不同的道境,。
6,、最后要如帛書乙本所做的那樣。帛書乙本在本章后,，鄭重寫上“道二千四百廿六”,，這是一種在標定老子后，如同放下一塊石頭一樣的心情,。這是一個述者在完成了對經(jīng)的整理后,，做了認真的謄寫，書落了最后一筆時的躊躇滿志,。將世上所傳的老子經(jīng)文經(jīng)過重新的定篇章句,，然后劃上句號，確然地分為道篇和德篇,，這絕對不是一種簡單的事情,，而是含著整理者對于老子經(jīng)文的全部理解和價值取向的，是一種面向圣人的心心相印,，是一種面向后人的憧憬期待,。 如東漢王逸所說的那樣，“章決句斷，事事可曉,，俾后學者永無疑焉,。” 回看前文： 恒一｜《老子》——道的詩（一） 恒二｜《老子》——道的詩（二） 不上賢｜《老子》——道的詩（三） 有無｜《老子——道的詩》（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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