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3-24 04:00 | 豆瓣：綠箜

劉瑜這樣寫毛姆,，“讀他的小說，很像和一個普通老頭子喝茶,，邊喝邊聽他講自己身邊的瑣事,。這大約也是為什么很多評論家視他為‘二流作家’的原因。他的小說里,，技巧性,、創(chuàng)新性的東西太少了,。”身邊有朋友也這樣和我談起過毛姆,，他在我心里只是二流,，一流是卡夫卡、列夫·托爾斯泰,。我問朋友,，最喜歡毛姆的哪本書。他回答,，《面紗》,。這樣的回答真是符合劉瑜的判斷。毛姆在《面紗》的序言里寫道,，“我想這是我唯一一部由故事情節(jié)而不是人物形象為契機發(fā)展而成的小說,。”毛姆擅長寫人心,，人們喜愛他,，常常是因為那些聰明、刻薄的對話,，而不是這是怎樣的故事,。至少我如此。

毛姆于我,，實在太親切了,。他的小說里，男主角總是一副自恃清高,、看透一切的樣子,，帶著嘲諷的表情，斯特里克蘭德這樣,，拉里如此,，費恩醫(yī)生亦是。而他筆下的女性角色,，常常是庸俗,、物質(zhì)、愚蠢,，而且還要被男主人公刻薄地譏諷一番,。可真奇怪,，對于毛姆,，我甚至不羞于承認(rèn)我就是那樣膚淺庸俗的女人！是啊,，我就是,！作為女性,，看《月亮和六便士》，心里常有恍然大悟的感覺,，深覺那些刻薄言辭戳中要害——我從未被人這樣批評,，但事實上我就是那樣的女人啊。

理想者喜歡毛姆,，是因為他的男主人公們,，總是在不顧一切追尋理想，不惜一切,。而女性讀者喜歡毛姆,，因為愛情僅僅在那些充滿譏諷的對白里稍稍帶到，就和她們產(chǎn)生入骨的共鳴了,。《面紗》里沒有什么宏大的理想,，這是一個愛情故事,。電影里有一些讓人心理上舒適度高的婚外情，如《廊橋遺夢》,、《卡薩布蘭卡》,、《英國病人》……中國相對較少，《玻璃之城》尚要背著道德枷鎖,，不倫戀情即便是真愛也總千夫所指萬人唾罵,。《面紗》也和婚外情有關(guān),。由于情節(jié)相對完整,，它以真正小說的形式呈現(xiàn)出來，并不單純依靠人物形象的建立,，讀者的閱讀感受可能會更好些,。書也薄些。重要的是,，這個故事的背景發(fā)生在中國,，讀起來當(dāng)然更流暢。

電影我看過,，諾頓很帥,，黃秋生不俗，只是鮮有電影能超越原著,，媲美亦難,。書中的瓦爾特是怎樣的人，他知道妻子的婚外情后這樣說,，“我知道你愚蠢,、輕佻,、頭腦空虛，然后我愛你,。我知道你的企圖,、你的理想，你勢利,、庸俗,，然而我愛你。我知道你是個二流貨色,，然而我愛你,。為了欣賞你所熱衷的那些玩意我竭盡全力，為了向你展示我并非不是無知,、庸俗,、閑言碎語、愚蠢至極,，我煞費苦心,。我知道智慧會令你大驚失色，所以處處謹(jǐn)小慎微,，無比表現(xiàn)得和你交往的任何男人一樣傻瓜,。我知道你僅僅為了一己之私就和我結(jié)婚。我愛你如此之深,，這我毫不在意,。據(jù)我所知，人們在愛上一個人卻得不到回報時，往往感到傷心失望，繼而變成憤怒和尖刻,。我不是那樣。我從未奢望你來愛我,，我從未設(shè)想你會有理由愛我，我也從未認(rèn)為自己惹人愛慕,。對我來說能被賜予機會愛你就應(yīng)心懷感激了,。”

這是我書中最喜歡的一段話,，按照毛姆最擅長的方式,，一席話便瞧出了這個人。他聰明,，但不隨意賣弄自己的聰明,，總是在迎合他打心底里輕視卻又深愛的妻子。我就是因為這段話才愛上瓦爾特,，還有另一句,，凱蒂問他當(dāng)時明知道她（與奸夫）在房內(nèi),，為什么不沖進(jìn)去，至少可以打他一頓,。瓦爾特回答,，“或許是源于一種古老的品格，我因高傲而不屑武力,?！彼绱饲甯摺?/p>

可惜電影里的人物塑造并沒有這樣刻薄,，深情倒是有一萬分,，聰明應(yīng)該只有三四分。這樣的男人太笨,。女人是很敏感的,，難保她心里早就領(lǐng)會到他的輕視，盡管她不夠聰明,。很久之后,，凱蒂的回答也很漂亮，“我覺得你對我有失公正,，因為我愚蠢、輕佻,、虛榮,，你就責(zé)備我，這對我是不公平的,。我就是被這樣教養(yǎng)長大的,，我身邊所有的女孩都是如此……你不能因為一個人不喜歡交響音樂會，就責(zé)備他不會欣賞音樂,。你不能強求我不具備的東西,。否則對我就是不公平。我從來沒有欺騙過你,，假裝我會這會那,。我有的僅僅是可愛漂亮，天性活潑,。你不能指望到集市的貨攤買上珍珠項鏈和貂皮大衣,，你是去那兒買錫做的小號和玩具氣球的?！眲P蒂沒有愛上瓦爾特,，當(dāng)然不是她的錯。瓦爾特愛上的原本就是這樣膚淺的女人,，他原本就清楚這點,，卻還是瘋狂得愛上不是嗎,？凱蒂則很無辜，面對的永遠(yuǎn)都是禮貌克制,、隱藏聰明天性,、寡言沉默的丈夫，隔著面紗的丈夫,。她要怎么去愛那些虛假的并不真誠的品質(zhì),。

大部分女人天生就有膚淺庸俗的品德，熱愛物質(zhì),，買漂亮衣服穿漂亮鞋子,，喜歡攀比，熱衷于流言蜚語和說三道四,，對別人品頭論足,，虛榮。在感情里盲目沖動,，不夠聰明,。如果看不清這一點，倒不如像毛姆叔叔一樣,，愛男人好了（男人當(dāng)然也有那些自大,、狂妄、幼稚的壞品質(zhì)）,。我想,，毛姆是同性戀，那他與女人,，要么是精神上的同盟,，要么就是情敵了?；蛟S因此,，他才拿捏女性心理如此精準(zhǔn)。

而女人到底會不會因為男人的美好品質(zhì)就愛上他,？原著里,，凱蒂不會，但是中國女人則會,。電影里,，中國女人那句“因為你是好人”，給之后凱蒂愛上瓦爾特做了鋪墊,。電影到底是溫情多了,。她最終還是愛上他了，雖然他死了。但小說不是這樣,，毛姆不是要給一個溫情的大結(jié)局,，凱蒂最后想要尋求的只是原諒，她說的是,，“我們并沒有彼此相愛,，但這并不妨礙我們成為朋友?！弊畋瘎〉木褪?，凱蒂從始至終都沒有愛上瓦爾特。而瓦爾特,，他最后說的是,，“死的卻是狗?！彼姓J(rèn)最初帶她到那個霍亂的中國內(nèi)陸霍亂區(qū),，只是為了報復(fù)。凱蒂曾經(jīng)問瓦爾特,，“你為什么鄙視自己,？”他回答，“因為我愛你,?！睈鬯踔亮钔郀柼匦邜u。

電影里做得很好的一點,，就是突出了霍亂和戰(zhàn)爭的背景,，政府缺席、人情冷漠,、愚昧無知、松散的景象,，貼合了無數(shù)個苦難時期的中國,。或許電影把“救贖”的主題放在了災(zāi)難上,，而不是凱蒂與父親的和解和自我救贖,。小說里透出來的是一股愛和救贖，而電影則只剩下愛了,。但是溫情脈脈才是好電影,，如果尖銳毫不客氣，就是小說了,。想必毛姆叔叔也不會見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