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沙發(fā)上的書和貓

深圳下雨了，很大的雨,。我向來喜歡很大的雨,，當(dāng)天空被烏云覆蓋，雨柱砸向窗戶,，我會感到喜悅,。我從屋里打開燈，安靜看書,，然后看雨,。如果有樹，有風(fēng),，會看到自然暴烈,，枝椏掉落,，塑料袋四處飛舞,，還有嗚嗚的吼聲。暴雨會讓人看到自己的小,。

這個雨天,，我終于開始讀余秀華。熱潮已經(jīng)消退,，不必過度的表達意見,，不必扯著嗓子喊，不必因其他人的言論而說一些不必要的話,，可以更放松的讀一讀她的詩,。

這一本詩集是《月光落在左手上》，收錄了219首詩,，大多創(chuàng)作于2014年,。第一首是《我愛你》，很標準的情詩,，寫給愛人,，寫給愛情。這本集子里,，愛情主題的詩還有很多,，但這首最打動我。

全詩如下：

巴巴地活著,，每天打水,，煮飯,，按時吃藥

陽光好的時候就把自己放進去，像放一塊陳皮

茶葉輪換著喝：菊花,，茉莉,，玫瑰，檸檬

這些美好的事物仿佛把我往春天的路上帶

所以我一次次按住內(nèi)心的雪

它們過于潔白過于接近春天

在干凈的院子里讀你的詩歌,。這人間情事

恍惚如突然飛過的麻雀兒

而光陰皎潔,。我不適宜肝腸寸斷

如果給你寄一本書，我不會寄給你詩歌

我要給你一本關(guān)于植物,，關(guān)于莊稼的

告訴你稻子和稗子的區(qū)別

告訴你一棵稗子提心吊膽的

春天

你輕輕地讀,，一個詞語一個詞語在唇齒間滑過，它們小心翼翼的表達著愛,。然后詩人在最后一句放進了鐵,，又放進春天，整首詩既美麗又哀愁,，既幸福又悲傷,。整本詩集，所有關(guān)乎愛情的詩都是如此,，既有歡欣,，但轉(zhuǎn)而又沉入灰色，這是余秀華的真實生命,，也是許許多多投入愛情的人的共同感受,。

第二首《我養(yǎng)的狗，叫小巫》是敘事詩,，像電影一樣切換著鏡頭,，也像一篇卡佛的小說，靜靜訴說著灰色的人生,，讓人心沉,。

我跛出院子的時候，它跟著

我們走過菜園,，走過田埂,，向北，去外婆家

我跌倒在田溝里,，它搖著尾巴

我伸手過去,，它把我手上的血舔干凈

他喝醉了酒，他說在北京有一個女人

比我好看,。

沒有活路的時候,，他們就去跳舞

他喜歡跳舞的女人

喜歡看她們的屁股搖來搖去

他說，她們會叫床,，聲音好聽,。

不像我一聲不吭

還總是蒙著臉

我一聲不吭地吃飯

喊“小巫,，小巫”把一些肉塊丟給它

它搖著尾巴，快樂地叫著

他揪著我的頭發(fā),，

把我往墻上磕的時候

小巫不停地搖著尾巴

對于一個不怕疼的人,，他無能為力

我們走到了外婆屋后

才想起，她已經(jīng)死去多年

我喜歡余秀華的敘事詩多過抒情詩,，因為她狠,，她用有限的詞語抓住一個故事，并在簡潔的場景中納入了無窮的海水,，我們看著海面上的冰島,，知道海下暗涌洶洶?！镀埢睢肥橇硪皇祝?/p>

每天下午去割草,，小巫跟著去，再跟著回來

有時候是我跟著它

它的尾巴搖來搖去

這幾天都會看見對面的那個男人割麥子

見著我一臉諂笑地喊秀華姑娘

我就加快割草的速度

好幾次割破了手指

這個上門女婿,，妻子瘋了二十年了

兒子有自閉癥

他的腰上總是背著個錄音機

聲音大得整個村子都聽得見

我的一只兔子跑到田地里,，小巫去追

但是他的鐮刀比狗更快

他把兔子提回去以后

小巫還在那里找了半天

非常奇特，她的詩雖然寫農(nóng)村生活,，但一點也不土,，我說的“土”是指類似于鄉(xiāng)土小說的那種味道，農(nóng)民耕種,，收獲,，斗爭……沒有，一點也沒有,，她寫院子、蛙鳴,、月亮,、池塘、各種樹,、各種花,，她沖破了生活的局限，完全不是所謂的“農(nóng)村詩人”,。這一點很像新疆的劉亮程,，這位散文作家一直書寫著“黃沙梁”，他也超出了村莊,，在文字里住進了一個哲學(xué)家,。

整本書讀下來，可以確定,，這是一位有才能的詩人,，并且處理的是現(xiàn)代生活的主題,。但是也必須承認，她并非天才,，詩集也沒有達到首首俱佳的地步,，甚至有不少地方顯得重復(fù)，至少有三首詩在處理同樣的主題時用了“不放當(dāng)歸”,。按余秀華自己的話說,，這本詩集中的詩是“隨便選的”，如果她能更狠心的去掉一些不那么好的,，詩集本身的力量會更大,。

不過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余秀華的詩越寫越好,，她靠的并非僅僅是天才,，更是努力。這個詩人還可以寫很久,，我們不必過早的判定她有多么偉大,，或者微不足道，就讓她慢慢寫,，我們慢慢讀,。

夜已深，雨還在下,，窗外高速公路上的車輛往來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