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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火藥時代的戰(zhàn)史:1619年的遼東戰(zhàn)役

 漢青的馬甲 2015-04-04

明朝不能發(fā)揮本身力量,,不能引用軍事科技非只表現(xiàn)于一時一事,,而有官僚組織及社會狀態(tài)為背景,積習已成,,1619年無非一朝弱點無情的暴露,。

1618 年至1619年(明萬歷四十六年至四十七年)的遼東戰(zhàn)役是明代生死存亡關頭的一個重要的轉折點。幾度損兵折將之后,,明帝國在東北地區(qū)的藩籬盡失,,自此再也 無法獲取主動,以后增兵增餉、計畝加派再也無法遏止,。內部則農民暴動,,朝中黨爭愈烈,。至朝代覆亡為止,,當中只有每況愈下,從茲更無復興的趨向,。

努 爾哈赤逝世,,廟號清太祖(明人則斥之為“奴酋”)有遠謀深見,。他遠在1587年(萬歷十五年)即在遼河流域擴大地盤,侵蝕其他部落,,引起巡撫顧養(yǎng)謙提議征 剿以免養(yǎng)虎遺患,,但監(jiān)察御史王緘主撫,兩方爭執(zhí)之后,,其他監(jiān)察御史亦參劾顧養(yǎng)謙,,稱其“貪功徼賞”。以后《明實錄》即未提及下文,,想已不了了之,。注意此事 發(fā)生于遼東戰(zhàn)役前32年。努爾哈赤之有機緣創(chuàng)建千秋大業(yè),,首先即得助于明廷文武官僚不能和諧,,他也仍在此事之后,于1590年及1593年親來北京納貢,。 建州最后一次貢使于1615年始離北京,。從以后發(fā)表的談話看來,他已盡知中國虛實,。當時明廷飭令所有機密軍事文件不得輾轉傳抄,,看來此也是徒有具文,通令只表示機密經常外泄,,包括上述主剿,、主撫的爭執(zhí)。

1618 年他發(fā)難時首先計取撫順城,。當年五月八日傳聞有建州夷人(建州為永樂帝賦予之名號,,滿人用“滿洲”名號始自1635年)3000名即來撫順城外互市。當居 民紛往城郊之際,,努即乘機揮軍入城,,并殺死明軍千戶??偙鴱埑胸诽岜?,建州軍即退出撫順,,但張追擊時努又回師反撲,使總兵及隨從兵馬一時俱沒,。至此努 爾哈赤方始發(fā)布其“七大恨”,,其實惱恨雖稱七宗,,要旨不外三點:一為先年明軍殺害其父及祖,,年幼時其父及祖為明軍內應,但在明軍討平各部落時被誤殺,;次之 此時明方已割分建州疆界,,但漢人不守承諾,仍往其領域耕種漁獵,;三則中國人慣用以夷制夷之計,,并干預各部酋長之婚姻。當時努已統(tǒng)一女真各部落,,只有葉赫及 海西兩部尚受明方庇蔭,,染指于此兩部勢必與明帝國全面沖突??磥砼瑺柟嘁严麓藳Q心,,“七大恨”無異于宣戰(zhàn)文書,但明廷如欲避免戰(zhàn)爭,,努傳話可用和平方式 解決,,其條件包括割地賠款,賠款部分包括金銀絹布如傳統(tǒng)“歲幣”模樣,。此等要求預計明廷無法接受,,所以自1618年夏季始,明帝國與未來之清朝開始長期斗 爭狀態(tài),。

當時明廷認為奴酋“務期殲滅,,以奠封疆”已義無反顧。楊鎬以兵部左侍郎兼右僉都御史經略遼東,,軍中宿將盡 指派于其麾下,。增援兵馬抽自西北宣府、大同,、延綏,、甘肅各鎮(zhèn),又調集云貴各土司,,募兵及于浙江,、四川,亦即全國總動員,,對外宣稱總兵力47萬,。所有經費統(tǒng) 由新設之遼東餉司專理,。其征派除貴州外及于全國田土,概在正賦外,,每畝加征銀三厘五毫,,預計可得銀200萬兩。仍由各地庫房將現(xiàn)存款項掃數解餉司,,以后征 得墊補,。1618年冬至1619年春季諸事準備停當,即本文承續(xù)檢討此轉折點之展開,。

(一)雙方兵力概況及戰(zhàn)略指導

楊 鎬兵力47萬全系向努爾哈赤恫嚇之辭,。1619年戰(zhàn)事前夕明兵部尚書黃嘉善言,遼東所有官兵共20萬人,,此數仍不可靠,。所謂20萬人,系在遼東鎮(zhèn)原額9萬 之外又加由關內新調往11萬,。遼東編制數94,693員名載在《大明會典》系國初底數,,16及17世紀曾未如額。即張居正執(zhí)政時代經 過極端整頓,,時人謂之為“掊克”,,猶只能維持至83,000人,況至此又已40年,,又承新敗之后,,即不可能接近此數字。內陸遣往之11萬人亦多虛員,。當明 軍剛一與滿軍接觸,,杜松立即慘敗之際,大學士方從哲即向萬歷帝建言:奴酋之兵據陣上共見約有10萬,,宜以十二三萬方可當之,,而昨之主客出口者僅7萬余,豈 能相敵,?

但滿洲資料因襲明方傳言,,亦謂對方有兵力20萬。彼方以弱敵強,,以寡勝多,,即照一般習慣亦樂意夸張敵方兵 數。薩爾滸戰(zhàn)役,,滿方稱杜松率眾6萬,,但當時明廷派往該路之監(jiān)軍御史呈奏杜松所領只25,000余員名。如以同樣比率加諸所謂20萬,,則楊鎬所率兵只 83,000人,。即再加朝鮮所派兵及葉赫一部參戰(zhàn)兵員,,其總數亦只能在10萬上下,不可能接近20萬,。

努爾哈赤亦 自稱八旗兵馬10萬騎,。以后楊鎬各路兵敗之后,滿軍于當年七月攻占開原,,用兵4萬,,此為滿軍首作攻城戰(zhàn),系全力以赴,,此4萬數可以表現(xiàn)其兵力概況,。又在擊 敗楊鎬軍后,,努曾以犒賞加諸220個“牛錄”(騎兵連),。按每一牛錄有編制數300名,220牛錄應共有最大之戰(zhàn)斗力66,000人,。薩爾滸戰(zhàn)役展開時滿 軍倉促動員,,兵馬到達時隨即加入戰(zhàn)斗。所以從以上情形看來:在戰(zhàn)斗最高潮時,,可能投入5萬至6萬人,,但并非經常如此。所以在純粹數字上,,明軍仍占優(yōu)勢,,但 不如外傳之甚。

以下尚要說明:在戰(zhàn)場上滿人集中兵力,,常保持局部數量上之優(yōu)勢,,但其記錄經常高度估計對方兵力,而低估本方兵力,,大概炫耀戰(zhàn)功,,不能放棄以寡敵眾之立場。

楊 鎬之攻略計劃,,自北至南兵分四路,,馬林、杜松,、李如柏及劉綎各稱“主將”,,出邊各有出發(fā)城堡地點,但未指明每路之攻擊目標,,只稱其任務分別為“攻奴酋之北 面”,、“攻奴酋之南面”等。馬林原定由三岔兒堡出邊,,經彼呈請改由靖安堡出,,但攻擊發(fā)動之前夕,,馬又請求仍依原案由三岔兒堡出,亦經批準,,因此日后馬林兩 路遇敵時,,彼此相去不過數公里,但為渾河阻隔,,楊鎬未派前鋒,,未控制總預備隊。但明軍后方重鎮(zhèn)如遼陽,、廣寧仍有專將專兵把守,。

從軍事眼光看來,楊鎬之攻略計劃甚鮮成功希望,;統(tǒng)帥未遣派搜索部隊,,敵情始終不明;亦未指明左翼主攻,、右翼輔助,,而系平行并進,四路主將各不相屬,,戰(zhàn)線廣袤300公里,;自部隊開進后主帥即失去掌握,至兵敗之后,,楊鎬始悉部隊已與敵軍接觸,。

明 軍攻勢可謂“外線作戰(zhàn)”,顯然以敵都赫特阿拉為目標,。此時努爾哈赤如采取被動,,明軍可望合圍,否則即集中兵力兼程猛進,,不顧對方野戰(zhàn)軍之出處,,先以雷霆萬 鈞之力奪取此牙城,亦或仍可奏膚公,。再不然則依賴數量上之優(yōu)勢,,不計時日,各路穩(wěn)打穩(wěn)扎,,一面以守作攻,,逐漸縮小其包圍圈,亦應向各主將剴切表明統(tǒng)帥企 圖,,指定中間預定之到達線,。倘或其目的不在攻城,而在捕捉,、殲滅敵之野戰(zhàn)軍,,更當加強縱深配備,,注意側翼行動,不能賦予某路任務為攻奴酋之某一面,。

看來明軍缺乏參謀業(yè)務,,只依襲故智,一面夸張兵力,,一面構成張布羅網,、四面合圍之形象,希望對方未戰(zhàn)先怯,,望風瓦解,。但努爾哈赤久經征戰(zhàn),非楊應龍可比擬,,亦非豐臣秀吉手下諸將所能比擬,。

滿洲資料表示,努爾哈赤見到明軍燃點火炬,,夜間行軍到達攻擊準備地點,,即利用滿軍騎兵之機動性,無時無地不造成局部的及暫時的數量上之優(yōu)勢,遂行各個擊破,,實際以攻作守,。終全戰(zhàn)役,其都城以極少之守軍防御,,有時無守兵,。

明 軍糾集之兵員出自五花八門,來自南北,,征派者有之,,雇募者有之,此在統(tǒng)御經理上發(fā)生無數問題,,況又千里裹糧,先已盡極勞憊,。從其裝備看來,,此遠征軍準備以 諸兵種協(xié)同之姿態(tài)作戰(zhàn),但從戰(zhàn)役過程中之記錄看來,,其兵員甚少如是之訓練,。杜松與劉綎均以個人之武藝馳名,所恃者“家丁”,??梢姷闷湮捶艞墏鹘y(tǒng)戰(zhàn)法:主將 出陣,,家丁護衛(wèi),。其他兵卒勝則蜂擁上前,敗則部隊瓦解,。當劉綎到達遼東戰(zhàn)場時,,攜有家丁736人,最后與之同殉難者有“養(yǎng)子”,。

北京政局亦影響楊鎬之決心,。此時萬歷帝已多年不臨朝,奏折留中(即拂意者不加批答),,六部堂上官遇缺不補,,內閣大學士只有方從哲一人,此人成為眾怨之尤,,被攻擊指摘無余力,,希望迅速圖功。傳統(tǒng)歷史學家謂其“發(fā)紅旗日趣楊鎬進兵”,,想系事實,。

滿方將領亦親臨前線,但彼等專恃騎兵,,組織單純,。從滿洲資料看來,不僅努爾哈赤親率坐騎一千獨當一面,,而且子洪臺吉(皇太極),、安巴貝勒(大貝勒)、侄阿敏臺吉均為高級將領,,宜其在戰(zhàn)場上指揮如意,。

(二)杜松之覆沒

杜松有勇無謀,為人暴躁魯莽,,他曾遇事不如意即自毀甲胄,,聲稱準備削發(fā)為僧,努爾哈赤稱之“杜瘋子”,。

他 于四月十四日在蘇子河匯入渾河附近渡河,。當時渾河水勢湍激,隨從之炮車營未及渡河,他亦未察覺,。渡河之后,,明軍連克滿人所設柵寨二處,俘敵14名,,尚在繼 續(xù)前進中突然遇伏,。倉促之間將士擬占據當地山巔,不料清兵亦于附近設伏,,因此失去主動,,雙方鏖戰(zhàn)之后,此路主將及副貳人眾等全軍覆沒,。

以后楊鎬至北京之報告將“違律喪師”之責任完全推付于杜松本人,,稱其冒險貪功?!睹魇贰芬喔鶕俜浇忉?,謂其行軍“日馳百余里”。渡渾河時水深流急,,“松醉趣之,,將士多溺河中”。

楊 鎬給予各路之通令,,尚存《明實錄》中,,內稱“各地信地距奴地城寨計道遠近定出兵日期。如違日期者,,明系逗留,,主將以下領兵官皆斬”。當官兵于三月二十六日 在遼陽集合誓師時,,即推出去年作戰(zhàn)“在陣先逃”之指揮一人(有如今之旅長)當眾梟首,所以統(tǒng)帥之行動先已造成迫不及待之氣氛,。杜松所授予之行軍日期為四月 十四日,。所部于十三日夜間啟程,翌日軍覆,。所以《明實錄》編者加注“師期已泄,,奴備我矣。先期與如期皆敗道也”,。至于渾河水急,,“將士多溺河中”,則當日 此路全軍數萬人均已涉渡,,作戰(zhàn)于渾河之南,。

杜松亦被指摘將炮車置放于渾河之北而背水作戰(zhàn),但日后調查時即炮車營長亦自承將炮車置放北岸系彼決心,。因炮車無法徒涉,,火藥必被浸濕,。但杜松疏忽于派遣斥候,偵察地形,,本人隨先行部隊到達南岸,,未注意后續(xù)部隊,亦未指定副貳管制渡口必為事實,。

滿 方文件對戰(zhàn)役報道比較詳確,。當杜松渡過渾河時,滿軍在薩爾滸者為步兵15,000人,,其裝備不全,,正在筑構工事。及見敵軍來臨,,即迅速避入蘇子河東之吉林 峰,,不久他們即為明軍2萬人包圍。但滿軍尚有騎兵400人藏匿于谷地深處,,他們出敵不意,,于界藩附近突襲明軍之背,且立即與吉林峰之步兵會合,。當日午前又 仍與步兵協(xié)同,,向敵方攻擊一次,斬獲約100人,。此時行動并無決定性之效果,,但已能爭取時間,使努爾哈赤從容調度,。

資 料未敘明當日清晨努之出處,,但稱此時南北同時告警。努之判斷:南方劉綎一路實系佯動,,只派騎兵500人前往監(jiān)視,。此與日后朝鮮文件之報告吻合。正午或稍遲 時,,努爾哈赤即已到達薩爾滸戰(zhàn)場,。滿軍部隊亦陸續(xù)到達,他們至前線接觸約10里處開始批御盔甲,。此時薩爾滸一帶山地亦為明軍占領,。

滿軍首一行動在解吉林峰步兵之圍。為節(jié)省兵力,,只用騎兵1000人從側翼投入,。他們不久即達成任務,已與作工之步兵會合。

當時努與部下將領集議,,眾意以八旗兵對分:四旗用于蘇子河東,,四旗用于河西,但努決心以五旗兵力先消滅薩爾滸之明軍,,東岸三旗暫取守勢,。所以從敘述看來:薩爾滸戰(zhàn)役實為典型的遭遇戰(zhàn)。明人未料及對方可能以全力出擊,,才稱杜松一被制于埋伏,,又再受害于埋伏。

滿軍人數迄未見于任何文件,。只因其八旗俱在,,又準備生死存亡在此一戰(zhàn),必具數量上之優(yōu)勢,,且除原所謂“作工”之部隊外,,增援者全系騎兵。

蘇 子河西滿人沖鋒系由山麓至山巔,,如此時明軍紀律嚴明,,陣容齊整,似仍可將之擊退,。我們可以想見杜松一軍見滿洲鐵騎漫山遍野而來,,早已心寒,記錄未提及杜松 之出處,,只稱其中箭多處,。以此人之好勇,想必在東岸,,亦即最初明軍取攻勢企圖圍擊滿兵處,。滿軍提及明軍曾以“炮”抵御。杜松之炮車既留渾河之北,,此間滿人 所謂炮,,可能為明軍使用的一種原始型之手榴彈,以竹管內置炭硝,,點火向敵擲去,其爆音能震駭對方人馬,,但殺傷力微,。再則亦可能為朝鮮派出之鳥銃手。朝鮮曾 派鳥銃手3000人,,隸屬于本軍參與劉綎一路,,又因楊鎬征派,另遣鳥銃手300人,于役杜松軍中,,他們多于此役罹難,,日后極少幸存返韓。

關于戰(zhàn)斗行動,,滿文所載至為簡短,。“我們跑馬向他們陣地中去,,一路箭射刀砍,。”薩爾滸之明軍逃避至碩欽山,。蘇子河東部分,,三面被圍,一面背水,,又承受全部滿人八旗之殺戮,,其處境必更凄慘。

(三)馬林之被擊潰

繼杜松之后,,馬林之一路亦于翌日(四月十五日)被擊破,。明軍統(tǒng)帥部自巡邏后方之士卒及一逃回之傳令兵始獲悉馬林兵敗,因此《明實錄》載:杜松全軍覆沒消息,,當夜傳入馬林軍中,,以致軍士震恐,主將提兵后撤,,獨有監(jiān)軍文官潘宗顏等挺身殺賊,,鏖戰(zhàn)之后殞身。

看 來此項記載亦系文官推卸戰(zhàn)斗指導之失誤,,而將戰(zhàn)敗責任卸及武將之辭,。滿文記載當日清晨馬林一軍4萬人尚以堂堂陣容應戰(zhàn),迄至黃昏方始潰敗,,潘宗顏之死亦經 查出箭由背入,。此間值得注意者:馬林兵敗之后,徑北撤扼守開原,,明廷對之仍須倚重,。但3個月后努爾哈赤攻占此城,馬林死難,,其情形亦如杜松,,生前行止已無 可分辨。

滿文記載,,四月間其部隊被擊潰之地區(qū)為尚間崖,。當兩軍相遇時,,馬林行軍向東。努爾哈赤之部隊于十四日夜渡過 渾河,,置杜松之炮車隊未問,,軍行向北,兩縱隊成T字形,。但馬部發(fā)現(xiàn)滿軍北上,,立即西撤,據占昨夜宿營之地,,排成正方隊形,,四面有三道壕溝,溝前有鳥銃手,, 后攜有火炮,。壕溝后之騎兵,則已下馬準備作徒步戰(zhàn),。滿軍正考慮行動中又發(fā)現(xiàn)另有明軍一機動部隊,,處于其營地之南、滿軍之西,,其兵力判斷為1萬人,。明軍主力 之后,又有另一方陣,,兩方陣相去約2公里,,其兵力亦判斷為1萬人。

似此努爾哈赤估計馬林一路之總兵力6萬人,,無疑已高度夸大,。本文根據明廷內部文件判斷,楊鎬之總兵力無逾10萬人,,則馬林不可能掌握6萬,,且側翼之機動部隊亦不宜多至萬人。至于后方之方陣,,似為潘宗顏所轄,。

我們判斷馬林兵力亦如杜松部,應在2萬人至3萬人間,。努爾哈赤在薩爾滸之損失有限,,應仍在數量上占顯然之優(yōu)勢。

兩 軍近接時,,努爾哈赤親率1000騎應付馬林之機動部隊,。此時明軍已將藤牌車輛等構成障礙物。滿方騎兵則分作兩部,,一部500人下馬拆除障礙,,此任務完畢 后,另部500人立即沖鋒,。滿文資料仍保持其一貫作風,,對戰(zhàn)斗經過之細部詳情,甚少縷述,,只稱明軍側翼機動部隊經此沖擊已不復存在,,正午之前,明軍給予滿 軍之側翼威脅即已掃除,。

努爾哈赤沖鋒之后,,正重新收拾其兵馬,預備聚集于附近一小山崗,,得以將騎兵由上坡至下坡之沖力再度予敵打擊,。但明軍主力亦開始移動,并變更隊形,,壕溝后之徒步騎兵亦已向前推進,。

安 巴貝勒以時機緊迫,在戰(zhàn)場上大聲呼叫,,促使乃父注意,,勿為敵方所乘,本人即立率兩旗兵力,,沖向正在移動之明軍,,其他六旗又立即構成第二道攻擊波,使敵方無 暇整頓,。如是馬林所部潰不成軍,,被驅入附近一沼澤地區(qū),容戰(zhàn)勝之滿軍從容宰割,。至此,,對付明軍后衛(wèi)更不成問題。

以后滿方文件堅稱他們以騎兵1萬人擊滅明軍6萬,。明方雖承認戰(zhàn)敗,,但稱有一萬騎終能退出戰(zhàn)場回歸原部隊。滿人認為,,其成功得自較優(yōu)勢騎術及弓箭術與安巴貝勒之領導力量,。

(四)劉綎殉國之謎

經 過整二日無休歇的戰(zhàn)斗之后,努爾哈赤至此已能輕松地呼吸,。楊鎬之所謂47萬人總攻擊已被鑿穿,,北方之兩路兵馬業(yè)已擊潰或消滅,自此他可以從容將事,。四月十 六日滿軍休息整頓,,努本人在尚間崖宰牛祭天,,感謝上帝恩德。對付南路敵人,,他先遣派蒙古部隊,,十五日他已遣去2000人,十六日又遣1000人,,緣在此數 日滿人與杜松,、馬林激戰(zhàn)時,赫特阿拉防御空虛,,人心惶恐,。至十六日夜,努爾哈赤始決定自己率騎4000防御都城,,以備萬一李如柏乘機撲人,,從此終全戰(zhàn)役他 不再往前方。南路劉綎之敵由子侄安巴貝勒等應付,。滿軍主力自北行軍向南,,四日后與劉綎部接觸。據此他們與劉交鋒時,,最早應為四月二十日,。

楊鎬之四路中,李如柏之直線距離去敵牙城最短,,但山勢險阻,,古木蔥蓊(據說今日已不復如此),行軍不便,。努爾哈赤只派200騎前往監(jiān)視,,終戰(zhàn)役兩軍亦未在此路接觸,是亦楊鎬不知兵之明證,。他的攻略計劃無重點配備,,以致緊要關頭大部兵員與武器閑置。

劉 綎一路去赫特阿拉最遠,,其部隊指定四月九日出發(fā),,稱3萬人,實際可能遠低于此數,。姜弘立率領之朝鮮軍13,000人于四月五日渡鴨綠江,。兩方集合后,自寬 甸與懷仁間北進,,不久遇敵,,劉綎給予楊鎬唯一喜訊,他之塘報云:“斬獲真夷八十五級,,生擒夷漢八十八名,?!泵鬈娨挥螕粢嘣疲骸耙馁\精兵五百余騎,直逼對山 應戰(zhàn),,連誘連退,。”此節(jié)與滿洲文件吻合,。當時努爾哈赤派往之部隊,為500騎,,其任務為遲滯劉綎之進展,。此500騎中牛錄3人(此處“牛錄”用作官名,有 如連長),,2人戰(zhàn)死,,當時滿軍后方空虛,如中,、韓軍兼程急進,,甚可能改變戰(zhàn)局,至少亦當迫使努爾哈赤同時兩方應戰(zhàn),。此戰(zhàn)機逸失,,聯(lián)軍之不能和諧,可能為一 大主因,。

雙方文件看來:彼此推諉責任,。朝鮮人尊北京為“天朝”,稱明軍為“天兵”,。但除此外貌之尊敬外,,實際對之 輕蔑鄙視。文中指出明軍大量缺員,,兵器窳朽,。姜弘立奏光海君云:明人輕重器械全無,純賴韓國軍實,。羅榮邦教授之《劉綎傳》引用中文資料則又稱韓軍裝備低 劣,,一部藤牌紙甲。李民寏之《柵中日錄》則稱道路泥濘,,朝鮮步兵無法跟蹤明方騎兵,,而且在國境之外作戰(zhàn),糧秣仍須本國供應,,不時運輸不及,,將士饑餒。韓人 又稱明軍搶掠居民,,爭割敵尸首級請賞,,因之行動淹遲,。

劉綎與安巴貝勒決戰(zhàn)之處為阿布達哩山,但以附近之牛毛砦著 稱,,去赫特阿拉約60公里,。當杜松與馬林兩路兵敗后,楊鎬曾以令箭制止李如柏及劉綎繼續(xù)前進,。楊致萬歷帝之奏疏載在《明實錄》,,內稱李如柏已遵令回師,但 劉綎仍與滿兵交鋒,。以后北京傳聞:此令箭為努爾哈赤所得,,他即令軍官喬裝杜松軍使,持令箭邀劉迅速北進會師,。劉不悉杜松已戰(zhàn)死,,于是輕裝急進,于山谷中遇 伏死,,羅著《劉綎傳》即采用此說,。

但《滿文老檔》對兩軍交鋒情形敘述較詳:當時明軍取防御態(tài)勢,盛陳火器,;八旗兵攻擊數次,,未顯功效。于是安巴貝勒占領東部山崗,, 又派出支隊抄襲明陣地之西南角,。蒙古部隊則滲入敵方前、后部隊之間遮斷其交通,,至此劉綎軍始見動搖,。隨之洪臺吉又攻其東北角,最后安巴貝勒遂行中央突破,。 至此明軍三面被圍,,才全面地潰亂。滿人并稱劉綎并非戰(zhàn)死,,而系被俘后被滿人斬殺,。《老檔》不動聲色地述及:“將他殺了,?!?

但后方之明軍及朝鮮軍仍繼續(xù)抵抗,他們的火炮及鳥銃排列具有縱深,,文件未提及持續(xù)時間,,但最后天候干預。大風突起吹向防御者之陣容,火器全部不能使用,,此部隊估計為2萬人才因之被殲,。后列之朝鮮步兵至此投降,他們并將明兵捆縛交滿洲軍,。

朝鮮文件稱此中,、韓聯(lián)軍分作三部。前列明軍由劉綎親自指揮,;中層為韓國部隊,,內有鳥銃手3000人;后衛(wèi)則為朝鮮步兵,,由姜弘立控制,。最后姜與其部下4000人降。文件證實滿方所謂大風突起火器失效,。

韓方對劉綎之殞身另有說法:他見局勢已無可如何,乃與部下將領數人點燃火藥自爆焚死,。

中國編修《明史》時已在康熙年間,,內中《劉綎傳》關于牛毛砦戰(zhàn)役一段大致摘自《滿文老檔》,但不稱綎被殺,,而系“戰(zhàn)死”,。

劉綎死事日期所敘亦有差異。韓國文件稱四月十七日,,《滿文老檔》未具月日,,但從安巴貝勒行軍日程看來,應為四月二十日或二十一日,。安巴貝勒于四月十五日尚活躍于尚間崖戰(zhàn)場,,十六日應已參與努爾哈赤之宰牛祭天,不可能又于十七日奮戰(zhàn)于200公里外之牛毛砦,。

今 日事隔380年,,無人能斷然地堅持何說為真。我們只能比較消息來源之可信度,。當中以明方資料最差,。其官場文字經過吏員修飾,上供御覽,,下避監(jiān)察官糾彈,,即 難能存真。戰(zhàn)敗之后,,其原始資料得自逃歸之士卒,,亦不能使讀者綜覽全局。所以一軍慘敗,動輒即謂遇伏,,可能撰史者亦如當事人,,始終暗中摸索,才用此種粗率 說法,。

韓國資料大概根據李民寏,。因他除私人著有《日錄》外,尚為姜弘立之幕僚,,其文墨亦可能見諸官方文牘,。從朝鮮 資料看來,其癥結在韓國君臣對明人無信心,,只因奉明正朔,,且20年前日本關白豐臣秀吉犯境又賴楊鎬、劉綎等人撐持,,所以勉強從事,。姜弘立已渡鴨綠江,猶且 向國王光海提出辭呈,,即表示對戰(zhàn)事前途懷疑,。外間盛傳努爾哈赤贈光海貂皮500張,彼此先有默契,。4年后光海君被廢,,新朝廷公布其本身宗旨在撥亂反正,至 縷述光海無人君資望時,,當中一端即為辜負明廷,,為人不忠。有了這些復雜背景,,則在各人作見證時,,亦影響其左右取舍。


韓人對姜弘立之降滿不能無介于懷,。李民寏在《柵中日錄》提及當時他竭力反對,,及見事實無可挽回即準備自盡,只因長刀短刃同被愛侄與忠仆奪去,。但即《光海君日記》亦指斥其不實,。《日記》指出李民寏為唯一可以左右姜之決心,,事實上他贊成投降,。

此種背景如何影響史料?雖說此端盡屬臆度,,但外傳劉綎行軍遲緩坐失戰(zhàn)機乃朝鮮軍拖延之故,,則將交戰(zhàn)日期提前或可避免此種指責。“天兵”主將如戰(zhàn)死或被滿人殺戮,,韓人見死不救為可恥,,則稱其自盡,至少可以稍釋罪咎,。

滿 文資料亦有不能盡信之處,。其夸張八旗戰(zhàn)功逾越常情,例如全戰(zhàn)役雙方參與者逾10萬,,又鏖戰(zhàn)南北,,苦斗鎮(zhèn)日,而滿方戰(zhàn)死者“不及二百人”,。滿方高度估計對方 兵員數,,既為以寡敵眾,又能包圍對方,。但除此類瑕疵外,,其戰(zhàn)史以勝者姿態(tài)寫出,努爾哈赤及安巴貝勒之口語,,無官僚集團之忌顧,,無責任問題之推諉,亦無不可 告人之陰私,。其所敘戰(zhàn)場情景雖仍不能符合現(xiàn)代要求,但提及部隊投入程序,、重點主義,、中央突破、側翼迂回已較對方之所提供,,職業(yè)化多矣,。

(五)戰(zhàn)役之后果

杜 松與劉綎已在當年四月死于戰(zhàn)場,馬林亦于3個月后捐軀,,明軍主將四人已失其三,,僅有李如柏始終未遇敵,但在戰(zhàn)役之后數日即為監(jiān)察官糾劾,。緣李如柏之父李成 梁綰兵符于遼左時,,努爾哈赤之父及祖為明軍誤殺。成梁以努年幼,,視之如子侄,,給予贍養(yǎng),是以努與如柏兄弟“有香火情”,?!昂我匀分銛。亢我匀绨鬲?全,?”至此已有通敵嫌疑,。當時萬歷帝仍未置可否。又一年半后遼事更壞,,此事再被提及,,李如柏自殺以明志。

楊鎬兵敗之后立即引咎 辭職,。明廷仍“姑令策勵供職,,極力整頓以圖再舉”。但旋踵之間既失開原又失鐵嶺,,楊鎬終被拘押,。此人在獄十年,不死于萬歷朝,,亦不死于泰昌天啟朝,,而于 1629年崇禎帝治下棄世。以后繼楊為經略者二人死罪,,一人死于戰(zhàn)場,。死罪之中之熊廷弼不僅咎在主持遼東軍事,而且因其地位,,觸發(fā)而加緊明末北京之黨爭,。

薩爾滸、尚間崖及牛毛砦戰(zhàn)事失利消息傳至北京,,都城米價立即陡漲,,識者已預料圍城。雖說以大明帝國尚能掙扎四分之一個 世紀,,雖說努爾哈赤蔑視火器,,以后尚要在寧遠戰(zhàn)場負傷死,明朝之厄運已無可挽回,,我們可以肯定地說,,1619年它已度過生死存亡中的一個轉折點。從以上簡 短的敘述看來:明朝不能發(fā)揮本身力量,,不能引用軍事科技非只表現(xiàn)于一時一事,,而有官僚組織及社會狀態(tài)為背景,積習已成,,1619年無非一朝弱點無情的暴 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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