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膠又叫花膠,，其實就是魚肚，歷來被潮汕人看作海味四寶之一,，即是藥材也是精致的食材
 

魚膠的傳說

潮汕人過年,，還是一派老中國習氣，最尊貴的年貨,，永遠是五樣：海味四寶“鮑翅參肚”,，另外加上燕窩?！把圊U翅參肚”,，說起來特別流利的一串。當?shù)氐拿朗臣覐埿旅駧覀內(nèi)タ闯鄙侨诉x年貨,，去的是老市場福合埕,，有家著名的牛肉店在那里，不過更著名的其實是那里的南北行,。

“這里的不比香港南北行差,。”他說,。外觀上是不如,，可是內(nèi)容上確實讓人大開眼界，滿面墻的魚翅燕窩海參,，鮑魚干貝都有上十種品種,，在麻袋里鋪張開來，堆得滿坑滿谷,。我們?nèi)サ氖羌摇般懺,！钡睦献痔枺畮讉€服務員,，各個忙成一團?！盀趺媚?？”他問。在濃厚的海貨腥味中,，忙亂的幾個小姑娘過來應付我們,，說是老板娘烏妹不在,，必須改日再來。這才知道,，目前最好的魚肚,，是各家老板鎖在保險柜里看不到的。

外面擺設賣的,，只是一兩千元一斤的普通鳘魚肚和鰻魚肚,，也叫北海膠和鰻魚膠。現(xiàn)在的產(chǎn)地都不是中國鄰近海域了,，而是南美,。知道中國人愛吃這些奇怪的東西，當?shù)貪O船捕撈出巨大的海魚,，也會剖出魚肚曬干,，不遠萬里堆積在中國南方的這些邊遠的小城市場里。

這些干了的魚肚奇形怪狀,，黃色的條狀或者餅狀物掛了滿墻,，完全不能想象它是一味美味。

隨著魚翅和燕窩消費減少,，魚肚這兩年異軍突起,，成為潮汕人熱愛的年貨。尤其是高檔的魚肚,，又叫魚膠,、花膠。我覺得奇怪,，這東西,，說白了也就是膠原蛋白，哪里至于鎖保險箱,？可是改日去見烏妹才發(fā)現(xiàn),，前兩天所見的奇形怪狀的魚肚，還只是一部分,。烏妹是個40多歲的中年婦女,，從小和父母親就在這里擺設干貨排檔，沒有上過學,，甚至連普通話都不會說,，可是做起活來特別麻利。也許就因為這個,，到了她這輩,，排檔變成了碩大的南北行。

她奮力從保險柜里,，麻袋底下,，還有墻角里,，拿出藏好的魚肚，她的女兒幫我們翻譯,，原來這些是她30年的積攢,，遇見漁民打出大魚，就跑去收購魚肚然后曬干儲藏,，最昂貴的一種,，人民幣30多萬元一斤。這片魚肚黃燦燦的,，像個餅,，最上面有兩個胡須一樣的側管，這是這種“金錢膠”的標記,。這是公的魚膠,，紋路與母的不同，口感也好許多,，所以價值更高些,，我完全看不出所以然。還有長得像曬干的螳螂一樣的蜘蛛膠,，包括大塊大塊的厚重的鳘魚公肚,，基本以兩計算，隨便一塊就上萬塊錢,，以至于不敢隨便拿,，害怕碰掉一塊什么的。她說,，之所以儲藏這么多沒有賣掉,，是因為可以升值，“就像翡翠”,，這兩年越來越貴,。

左圖：昂貴的蜘蛛膠和鳘魚膠；右圖：石參不好看,，但是處理后質(zhì)感特別糯

烏妹對于我們給這些奇怪的家伙拍照片很是愉快,，她說就希望我們告訴大家，她這里什么都有,?！皬淖畋狈降拇笈d安嶺的雪蛤到最南邊的西沙群島的魚膠?！彪m然沒上過學,，她的地理概念倒很是清晰。

還是沒有明白,，為什么魚膠可以賣到這樣高價,。張新民說，是因為這里的群眾基礎,。在潮汕,，全民吃魚膠，并不是想象中奢侈的事情,，而是家常便飯,，富人吃窮人也吃，去市場轉(zhuǎn)轉(zhuǎn)就明白了,，尤其是找切膠人,，就明白這事兒有多么強大的擁護力。

所謂切膠,，是冬季擺攤的一種汕頭季節(jié)性行業(yè),，到了北風初起的時候，潮汕人要進補,，就會拿出家里藏的魚膠,，找到這些小攤去切。果然在市場找到一家20年的切膠老店,，三四臺機器同時開動,，男主人坐在最要緊的位置上，在切最貴的一片魚膠,，而魚膠的主人也緊張地站在旁邊,，害怕男主人不小心切壞。另外一個機器旁邊,，是家里的女孩子在工作,，顯得輕松了很多，和魚膠主人有說有笑,，她在切的是市面上最便宜的一種魚膠,，當?shù)貗D女用來和冰糖做燉盅，喝了進補,。除了魚膠,，還有磨羚羊角粉的機器——這在我這個外地人想象中完全是奇技淫巧的一爿店，在當?shù)刈钍羌页Ｐ挟?。老板娘說自己家的房子,，不用交房租，否則也不可能維持那么長時間生存,，畢竟是季節(jié)性的行業(yè),。

還真說明，魚膠在當?shù)赜旋嫶蟮娜罕姄碜o,。

張新民拿手機里的照片給我們看,，手機里照的是現(xiàn)場剖出來的新鮮魚膠,，大概是現(xiàn)在市面上最昂貴的一種黃唇魚的魚膠，300萬元一斤的“金錢膠”,?！半m然膠是海味四寶里排名最后的，可是金銀珠寶里的寶也排最后啊,?！彼f。

這是去年有漁民打到了一條上百斤的黃唇魚,，本屬于國家二級野生保護動物,，可是脫水就已經(jīng)死了，也就沒人去管這魚是不是保護動物了,?！拔胰サ臅r候，已經(jīng)有人買下來了,，還沒有剖開,，就出了100多萬元價錢，主要就為肚子里面的魚膠,，整個行為,，有點像翡翠里面的賭原石。后來剖開,，是塊品相異常完好的金錢膠,，兩根胡須一樣的側管一直從上面垂下來，非常完整,?！闭掌锏聂~膠確實很整，可是我還是不懂好壞在哪里,。

根據(jù)上面的紋路,，這是一塊公魚膠，之所以昂貴到這個程度,，是因為當?shù)厝藞远ǖ卣J為,，黃唇魚膠是一種珍稀藥材，除了固本培元之外,，還能養(yǎng)血補身,，最要緊的關頭可以救命，尤其是婦女產(chǎn)后崩血,，吃一小塊立刻能挽回,。“男人對哪個女人好，就會送她一小條這種金錢魚膠,。女人也會感激不盡,，因為覺得你把救命的東西給她了?！眱r格炒得越高昂,，是因為早已不是尋常的食材而進入珍稀藥材行列了。

張新民是汕頭的美食作者,，他做的腌蟹非常味美

張新民說自己的朋友有嘗試過的，胃部出血,，本來都送醫(yī)院搶救了,，結果一碗金錢魚膠羹下去，真的好了,?！斑@個不敢吹牛，是自己朋友身上發(fā)生的事情,?！?/font>

這才想起來，看民國老中醫(yī)陳存仁的醫(yī)案,，里面提到汪精衛(wèi)為了駐顏,，每天都要喝一碗花膠燉盅，說是比燕窩要好,。而當?shù)?，確實從民國開始就流傳有一道名菜“芝麻魚鰾”，就是用魚膠做成,。原來潮汕人對魚膠的癡迷不悟,，并不是現(xiàn)代才有的事情。現(xiàn)在之所以漲價,，是因為更多人加入到這魚膠的搶購大潮中去了,。

去到汕頭的建業(yè)酒家，蔡瀾寫過“世界百家必去餐館”中的一家,，百家餐館中汕頭有兩家,。他是頑固的潮汕口味愛好者，給家鄉(xiāng)兩個名額也不奇怪,。

進門就發(fā)現(xiàn)魚膠已經(jīng)成為這里的主打產(chǎn)品了,，有專門的銷售魚膠的部門。老板娘蔡艷璇告訴我們,，他們家是汕頭魚膠協(xié)會的副會長單位,。“這兩年確實收了不少魚膠，都是整條魚收的,。前些天從緬甸進口了一條,，十幾萬元買回來的，還是很劃算,，不僅僅魚膠值錢,，就連魚鱗也可以賣錢?！彼贸霾Ａ?，里面有一滿瓶的魚鱗，白花花的,，像是傳說中妖精的鱗片,，也許僅僅是因為儲藏方式造成的錯覺。

她看出我的疑惑,，解釋說,，這個鱗片和冰糖混雜在一起，做成湯羹,，對久咳不愈特別有效,，他們這里就有兩個老板，每次來吃飯一定要點,。

這就是老潮汕,，舊中國的迷信和好玩都在里面。

脆皮海參配益母草

羊肚菌燉花膠

珍貴的金錢膠,、鳘魚膠都是鎖在保險柜里的藏品,，只是用來觀看的。請我們吃飯,，選用普通的魚膠,，不過，上好的北海膠經(jīng)過認真發(fā)后,，也是雪百軟糯,，厚的可以燉湯，薄的可以油炸,，老的“芝麻魚鰾”就是如此,。我們吃的，是用高湯燉的,，高湯熬了許久,，自然香濃，魚膠借用了高湯的味道,，也鮮了起來,，它自己的口感,，有點潤滑。

這個菜的原理,，與傳統(tǒng)的燕窩,、魚翅的處理沒什么區(qū)別，都是借湯味給本來無味的原料以滋味,。不過,，最出人意料的是高湯加了點番茄，清淡了許多,，整個湯一下子酸爽可口起來,。蔡艷璇有點調(diào)皮地一笑，說這是她的要求,。她是潮汕人,，當?shù)氐呐⒆訌男【捅灰蟪贼~膠保養(yǎng)皮膚?！白畈粣鄢员菬醯模貏e膩,，所以我就換各種口味做,。”這種改良的高湯,，把魚膠放在其中熬制,，吃起來更加順口。

“還有老的芝麻魚鰾,，不過怕你不喜歡,。”那是一道傳統(tǒng)大菜,，特別有過年的敦實感,，用的魚膠就是普通的，油炸后慢慢燜熟,，清燜,，是不加醬油和鹽的，而是用筍片,、蝦米和肉片,，最奇怪的是加芝麻醬，靠這些原料的香,，成就魚膠的滋味,。特別濃墨重彩，現(xiàn)在會做的廚師也不多,，清燜也需要專門的手上功夫,。

魚膠已經(jīng)被神話了，吃到也不覺得美味與否，只覺得珍貴,。它們家的鵝肝和蝦棗,，都是老汕頭功夫菜，鵝肝特別粉,，而蝦棗也特別的有種老食物的味道,，蔡瀾肯定是覺得這是他熟悉的“古早味”，毫不遲疑地寫進他的書中,。

看我們一直沒有稱贊魚膠的好味道,，張新民自己動手了，他不僅是潮汕地區(qū)的美食研究者,，最厲害的地方,，自己也是烹飪高手。最近開辦了潮汕美食研究會,，二樓是給朋友們聚會的“美食實驗室”,。給我們的一道主打菜，就是西藏的羊肚菌燉魚膠,，在他看來,，這種燉盅菜，并不是為了顯示飯局的奢侈,，而是在吃完鵝肝等重口感大菜后,，“來盅特別清爽的，能夠讓口感適應下一道菜”,。他用的是西藏的羊肚菌,，每小盅只用兩朵，可是香氣已經(jīng)足夠,，泡好菌后迅速用水清洗掉沙粒,，然后再用清水另外浸泡。整個泡的菌液成了煮魚膠的材料,?！盃I養(yǎng)和香味物質(zhì)，都在這個菌湯里面,?！?/font>

這時候才吃到魚膠的好，經(jīng)過泡制的魚膠特別糯,，而完全浸在菌湯里煮上一小時,，本身的略腥氣息已經(jīng)蕩然無存，全部是菌湯的芳香感,，好食材的處理,，果然還是別有一招的,。

“燉盅在潮汕本來就是功夫，可是不一定說是要用多么昂貴的食材互相搭配,，很可能魚翅就配豆芽,，傳說有個老廚師特別會做魚翅，他燉的豆芽湯好,，后來他兒子知道了秘訣,，原來就是不放鹽，只放一點點火腿絲和浙醋,?！?/font>

用各種菌類都可以燉魚膠，張新民發(fā)現(xiàn),，這道菜的特點,，就是把菌類處理好，細節(jié)做到了,，魚膠和菌湯合作,，一定會有好效果。

一場潮州春節(jié)宴的設計

除了魚膠,，餐桌上還有別的主菜,。張新民專門準備了一份食單，過去潮州菜有專門四季喜宴的食單,，冬季的是一些濃艷的大菜，包括百花彩雞,，生淋鯇魚等繁瑣的菜式,。張新民則做了改革?！爱斈陱N師經(jīng)常利用最普通的食物材料進行極其精細的加工,，借此創(chuàng)造出很多復雜菜式，能突出他們的手藝,?？墒乾F(xiàn)在社會，受限于當代環(huán)境,，普通的食材賣不出價格,，越來越多的手工菜廚師就不會做了，你再看那個食單,，現(xiàn)在潮汕這么多酒樓未必做得出來,。”

他突出了兩道主菜,，一道是花膠,。另一道則是海參,。“傳統(tǒng)的鮑魚魚翅我們不推薦了,，可是海參是好東西,，今天我做的是脆皮海參配益母草?！?/font>

富苑雖然是排檔,，腌海鮮卻十分齊備

北方人習慣遼參，南方習慣不同,，去到張新民的美食研究會,，正好他的海參年貨到了，打開包裝,，一塊塊堅如磐石,，碩大無朋，相比起北方那些小巧好看的刺參,，這些叫作石參的家伙非常難看,，完全不知道如何會變成一道美味。張新民說,，還是得看發(fā)好的家伙,，他是自己發(fā)海參，繁瑣的工序據(jù)說要花上幾天時間,，可是非常值得,，因為只有發(fā)得好的海參才能做出好的滋味。

“我吃過最好的遼參,，是大董的蔥燒,，改革了傳統(tǒng)魯菜，可是又延續(xù)了魯菜的精華做法,，我們這里的石參,，比遼參還肥大，要是不想出特殊的辦法,，就很難燒,。我們幾個愛做吃的家伙，包括潮菜的林自然大師,，這兩年做成了脆皮海參,，待會兒你就可以嘗到?！睆埿旅襁呎f,，邊拿出發(fā)好的石參讓我看，石頭塊般的海參已經(jīng)徹底經(jīng)歷了變形,，碩大的灰黑色的軟體動物的現(xiàn)在泡在油中,，足足有一尺多長,，據(jù)說這樣才能保證質(zhì)感。這種石參又叫豬婆參——名稱不雅,，可是形象,，參的邊緣全部是豬奶頭的形狀，起伏不齊,。

海參被切成小段,，經(jīng)過煮制后，整個質(zhì)感又變了,，剛才是彈性十足,，現(xiàn)在變成了糯性，顫抖在盤中,。張新民用熱油澆在表皮上,，淋到表面起泡，黑黃色的表皮現(xiàn)在變成了花紋斑駁,，然后用高湯濃縮成的鮑汁燒制,。他家的鮑汁方法復雜，用各種高檔材料,，包括火腿,、豬骨、豬腳,，老土雞燉上一小時取頭湯再行濃縮,，一斤原料只能取一斤上湯，不能太多,，否則就淡了,。“也不燒太長時間,，那樣無助于事,，而且會有有害物質(zhì)融出,。”這種燒出來的鮑汁沒有任何外來添加的味道,，純粹是一股高湯濃香,，炸過的海參外皮吸了很多汁,，吃起來特別香。

而內(nèi)里的厚肉則有另外的解決辦法,，專門配了黃芥末,，用小刀和叉子切開，一小點一小點蘸食之,，泡得好的豬婆參的口感特別軟糯,，找不到更好的形容詞,，大家只能用“年糕”來形容?？墒悄旮猱吘故敲资?，肯定遠不如天然海參的這種口感奇妙，吃膩了則用旁邊蘸了鮑汁的益母草過口,，潮汕當?shù)叵矚g吃各種野草,，早餐會吃野生的刺五加燉內(nèi)臟，多屬于有助于身體健康的藥用植物,。

當時不覺得海參發(fā)得有多好,，過后去到另一家吃海參，剛一動筷子,，張新民就皺眉頭,，因為那海參是加了藥發(fā)的，整個彈性差了很多,，吃起來也就差了幾個級別,。

羊肚菌燉花膠、脆皮海參構成了整個宴席的小高潮,。張新民說,，剛開始上桌，毫無疑問大家肚子有容量,。兩道最高檔的菜做主菜,，加上最早上的那冷盤煙熏肥鵝肝，整個肚子已經(jīng)充足了,，后面的菜就開始慢慢地進行了,。

“前面是君菜，后面是臣菜,，后面的菜是輔助整個席面慢慢進行下去的,，比較中檔，需要和主菜區(qū)別開來,，能襯托前面主菜的美味,。”他所準備的兩道臣菜,，都很有趣,，有他自己的風格。第一道是他用分子料理的辦法做的深海鱘魚的魚飯,。汕頭人熱愛吃魚,，而且魚的種類極其豐富，各種魚都可以煮成魚飯,，也就是用鹽水先泡,，然后用清水煮熟,，也有用蒸的?！暗鋵嵱弥蟾?，煮熟后不怕翻，因為先腌過,，肉質(zhì)也比較緊,。”他做的深海鱘魚的魚飯,，只用四五十度的低溫加熱,，而且煮上很長時間，鮮味先散在湯里,，然后又被吸取到魚頭里,，和街上簡單蒸出來的魚飯非常不同。

蒸好的魚飯,，蘸普寧豆醬的醬碟,，咸鮮又多了一個層次。

第二道是烤野生紫菜,，這種紫菜生長在汕頭附近的海域,，不是人工培植，是張新民偶然發(fā)現(xiàn)漁民在采摘,，后來帶《舌尖上的中國》劇組拍攝過,，結果就漲價了?！安徽J我是誰,，賣給我也貴，可是貴也買,，好吃啊,。”這時候,，前面幾道菜已經(jīng)很飽漲了,，清香的烤紫菜端上來，原本的褐色被烤過后變成誘惑性的深綠色,，人人都很振奮?？居袔讉€好處,，可以把紫菜里面的泥沙全部抖下去，還能激發(fā)紫菜的香味,，而最大的好處,，是清爽的紫菜把前面濃稠的主菜味道沖淡了,，后面的菜能進行下去。

張新民的朋友也有炸紫菜的,。不過那需要更高的功夫,，需要看準火候，稍微一過就不能食用,，炸好的紫菜,，用來下酒，味道勝過了那些大菜,。

這時候,，主人又端出了兩道菜，相比起前面有點輕淡的兩道臣菜,，這兩道菜又掀起了小高潮,，一道是花椒焗蟹。一般人不會用花椒來做螃蟹,，可是張新民早就發(fā)現(xiàn),，花椒味道強烈，芳香度濃,，而且很平民化,。“別總以為它是四川的食材,，很早香料運輸出口的時候,，它就落戶到汕頭沿海一帶了?！被ń返南阄?，配昂貴的或者便宜的海鮮都很適合，“做起來也簡單”,。

另一道,，是用大火熱油炒出來的芥籃，除了豬油,，只放一點魚露,，這道菜，做起來最講究炒的聲音響,，表示菜新鮮,，油溫高，有股肥香,。炒上來,，果然也很受歡迎。

其實很多菜不在于昂貴?！吧喜隧樞蚝苤匾?，而且葷素搭配也要緊，許多餐廳你吃完毫無印象,，很可能就毀在搭配不好上面了,。”

這頓精心準備的春節(jié)大餐,，特別能體現(xiàn)潮汕餐飲高手的做派：最主要的海洋珍味,，海參和魚膠都在里面作為主菜?！爸袊诉^年,，總歸是要把各種好東西拿出來吃的。潮汕保留的老傳統(tǒng)特別多,，這種風俗也都留下來了,。”

建業(yè)酒家被蔡瀾稱為必到的100酒家之一,。圖為它家的魚膠湯

最高潮的那碗魚膠

也許是因為張新民一直念叨的結果,，對于潮菜大師傅林自然越來越好奇。

在處理海參和花膠等復雜食材的時候,，他都會說,，林自然的某道菜是如何選材和處理材料的，很多故事聽起來就有幾分傳奇色彩,。比如說過去潮汕人不怎么吃的大雄青蟹,，被稱為“碩牯”的，偶爾會被漁民捕捉到,。因為體積過于龐大,，重達兩三斤以上，所以家庭主婦不知道怎么料理,，也舍不得把菜錢全部押在上面,，所以一般人的菜單上都沒有這道菜?？墒橇肿匀贿€在開排檔的時候就已經(jīng)開發(fā)“豆醬焗蟹”這道菜了,，過去他也用小的沒發(fā)育完全的所謂“處女蟹”和“處男蟹”，后來因為有人建議,，他改用了大雄青蟹,。

因為要保證豆醬香、蒜香和螃蟹本身的香都很突出,，這道菜不僅要蟹好,，豆醬好,，每次還要使用100個左右的蒜頭，豆醬里面的豆子要搗碎到看不出,，用高溫的油水混合物蒸汽直接將生蟹塊焗熟，油不能多,，那就是炸,；水也不能多，那就是煮,，緊致的蟹肉會戲足豆醬的咸香,，稍微掌握不好就不能算合格?？墒钱斈赀€在大排檔上混跡的林自然大師把這道菜做到爐火純青,，張新民說自己1997年第一次吃這道菜，就被其奇香美味所震撼,，要知道,，張新民自己也是美食家，也做得一手好菜,，這么稱贊一個人的手藝是少有的,。

他告訴我們，林自然有點當?shù)厝怂f的“鬼佬”性格,，大概祖先有海外血統(tǒng),，導致他的性格也極其開放，掙錢多少就能花掉多少,，并不像一般的廚師行業(yè)的人辛苦積攢錢財,。“他還是一個愛好文學的人,，喝醉了就朗誦托爾斯泰,，要不就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年紀雖然不輕了,，可是熱情很容易被點燃,。”也許就是因為有這樣的性格,，才能在傳統(tǒng)的濃重的潮菜體系上更上一層樓,，做出帶有自己特點的新式潮菜。

我自然是很想去見識,，可是林自然一直不在汕頭,，他的行蹤飄忽不定，據(jù)說這么大年紀還是愛酒愛女人,，四處奔跑,。他的排檔早已經(jīng)取消,，現(xiàn)在開設了“大林苑世家精細潮州菜”，需要提前預訂,，而且規(guī)矩繁瑣,，必須每人點一道“鮑參翅肚”做成的大菜，才能接待,。這家餐廳,，連位置都很模糊，一般人壓根兒不知道,。大約潮汕的美食選擇太多,，在潮汕的普通民眾中也不那么知名，也就只有身邊的幾位美食家偶爾提及,，我就想放棄了,。

可是還是有點好奇，一道食材的處理到底怎么樣才算極致,？尤其是花膠,，這種缺少味道的食物，到了林自然手下會變成什么樣子,？翻開大眾點評網(wǎng),，這家餐館只有三個點評，可是,，每篇點評都有上千字,，極其繁瑣地訴說他們在這里的美味奇遇，一看就是苦苦尋覓的吃客的艷遇全記錄,。

在這種刺激下,，最終決定去。反正“鮑參翅肚”這種大菜里可以選擇危害自然不那么嚴重的“魚肚”——也就是花膠食用,。我們在去機場前的最后一餐,，選擇了這里。果然很難找,，盡管有服務員的指路,，仍在一個小區(qū)門前繞了許久。門口的服務員都好奇地出來,，大概覺得拎著旅行箱奔赴這里的還是不多見,。而且一共只有十余張桌子，平時的生意也不太滿,，服務員很多有空,。

點菜單也是奇觀。領班的女孩子遞過來一張粗陋的紙張,，上面只有圓珠筆寫得滿滿的菜名,，沒有價格,，也沒有分類，比較冷冷地說：“點菜的規(guī)矩知道嗎,？”雖然做了調(diào)查,，知道每人必須消費一道大菜，可是我還是有點惶惶,，問,，是必須要點大菜嗎？她點點頭,。

“花膠怎么做？”“鮑汁的,，或者用青橄欖燉,，480元?！边@才放下心來,，覺得自己的錢包足以應付。而服務員也滿意了,，因為我們顯然是有準備的客人,，并沒有需要她多加解釋，而我們點的青橄欖燉花膠,，也是內(nèi)行才會點的,。

按照規(guī)矩，這里就這道大菜價格貴,，別的菜都是10元,、20元、30元的價格,，即使是煩瑣的醉大閘蟹,、花雕乳鴿、蝦棗等,，別人店里要上百元的菜肴,，這里也很低價。隱隱約約覺得,，這是林自然自己規(guī)定的章法,，大菜就是要有大菜的氣派；而別的菜,，也就是配菜,，索性不賺錢。他要展現(xiàn)的是自己的手藝,。

每道菜都讓人驚喜,。

花雕乳鴿沒有江南那種醉雞的酒香感覺,，可是醇厚的味道都在里面，比起一般的炸乳鴿,，這道菜就穩(wěn)重多了,，作為頭盤再好不過；僅僅賣10元錢的普寧炸豆干,，黃的很輕淺,，內(nèi)部是明亮的白色豆腐，蘸韭菜做的鹽水,，還有豆醬,，覺得那種咸鮮的簡單味覺徹底被激發(fā)，從前吃的普寧炸豆干都徹底可以清空了,。而蝦棗,，這種傳統(tǒng)的潮汕美食，外面的腐皮酥脆,，里面的蝦肉緊實,，還有脆甜的馬蹄粒的質(zhì)感，蘸的料又不同,，后來問了才知道是當?shù)氐拈儆汀?/font>

最高潮的,，還是那道青橄欖燉花膠。這幾天受張新民的指點,，已經(jīng)能分辨出來這里面的花膠不是昂貴的那種貨色,，也就是當?shù)厝藭３Ｊ秤玫钠胀ɑz。并不厚,，切成了小塊,，可是每一塊都卷曲成固定的形狀，顯然是挑選過,，雪白的外觀,，浸泡在湯里面，可是質(zhì)地還是很脆嫩,，顯然是泡發(fā)過程講究的結果,。而且，據(jù)說林自然不喜歡長時間的煲湯,，那樣會讓湯混沌,。短燉，讓花膠的質(zhì)地能保持住,。

整個湯是用青橄欖和花膠燉出來的,，并不添加他物。傳統(tǒng)的潮州菜里,，很喜歡用這種產(chǎn)自本地的具備生津止咳作用的青橄欖燉螺頭,，也是一道滋補品,，這里改燉花膠，效果更好：橄欖的奇怪的香味掩蓋了花膠的淡淡的腥氣,，整個花膠的質(zhì)地是特殊的,，完全不同于前些日的綿軟的口感，更清鮮可人,；湯里的橄欖也可以吃,，雖澀而回甘很好。最后是喝湯,，那湯里沒加什么調(diào)料,，可是非常濃郁的香味，這才意識到,，花膠作為一種好食材,，自有其特征，并非所傳說的只是滋補品那么簡單,。

最后是甜品，羔燒白果,?？粗芎唵危蝗肟?，糯甜的白果香味就出來了,，白果顯得特別瑩潤，質(zhì)地特殊,。張新民介紹過這道甜點,，非常復雜，烹飪過程里還要用到大量的豬油和肥肉,。白果要提前煮熟,，然后用糖腌起來，至少兩小時,；肥肉也要加熱制造成透明的玻璃肉,，然后上下包裹白果，用小火慢慢煲,，最后完全化去,。這道菜號稱是傳統(tǒng)甜品里的最高境界，吃完只覺得“肥甘”二字,，那些肥肉都已經(jīng)消散在白果內(nèi)部了,，并不恐怖，只覺得甜美,。

每道菜都有每道菜的滋味,，并不算稀奇,。稀奇的是，每道菜是什么,，林自然的烹飪就能讓它突出自己的那種味覺,、質(zhì)感、滋味,，甚至整個體系,，這大概也正是潮菜烹飪的精華吧。

潮汕的南北行貨物齊整,，可與香港同業(yè)媲美

生腌海鮮：“甜品”還是“毒品”

到汕頭的第一天,，在街頭的小攤上吃夜宵，其實也就是一家平常的夜宵攤,，完全不知道如何點菜,，只看見鋪張開來的生腌的各種海蟹和貝殼類目瞪口呆，當?shù)厝斯芎Ｐ范冀小跋槨?，于是就有三眼蠘,、花蠘、青蠘,、冬蠘和癟蠘等,，剁開后生腌，常用的作料有蒜,、白酒,、香菜、辣椒,、醬油,、香油等。

這些蠘,，被切開后顯得異常艷麗,，小販會將攤開的蓋放在最上面，那流動的膏黃還在里面晃動,；除了螃蟹,，還有各種貝殼，血蚶尤其漂亮,，稍微燙后剝開殼,，看見軟軟的在里面活動的肉，澆上腌料就是大功告成了,。許多外地人不敢生吃,，可是在當?shù)厝丝磥恚@些東西只能這么吃，才能突出其鮮美感覺,。

因為不懂,，所以也沒有大吃，后來幾天才知道,，這種日常的美味,，是潮汕人平日不離身的家常美味。

一般的餐館都不會缺少這道菜,。林自然那里的生腌大閘蟹吃起來特別鮮,，尤其是蟹黃部分，膏已經(jīng)變成紫色,，和江南的醉蟹頗為相像,。可是張新民介紹,，他自己做的生腌蟹則更有創(chuàng)新感：他采購的蟹品種繁多,，包括江南一帶的湖蟹，也包括潮汕眾多叫不出名字的海蟹,，還有許多海鮮產(chǎn)品,。

張新民吃這類食品有自己的套路，不少本地餐館,，是將此物當作涼菜先上來的,。他常常讓人放在一邊，不是不想吃,，而是覺得不能第一個就吃?！拔液团笥褌兌脊苓@個東西叫毒藥,，意思是太好吃了，會吃上癮,，可是第一道就上這個,，你的味覺體系完全被其控制了，后面的東西完全沒辦法吃了,，不能和它爭鋒啊,。”在他看來,，這道菜一定要最后上,，只有這樣的時間搭配，才能讓人印象深刻,。

他自己做的尤其與眾不同,，不僅配料不同，生產(chǎn)方式尤其不同,，用了冰箱的急凍裝置,，所以端上來的時候,，是一道冷盤，甚至可以算餐后甜點,，這道冰梭子蟹上面還看得到冰碴,，也因此起了“海鮮冰淇淋”的外號，不過一入口,，就知道這冰的蟹口感復雜多了：冰過的蟹肉鮮美水潤,，并不像街頭的食品那么咸，反而微微帶有甜味,，非常時髦的一道菜,。

新鮮的沒有經(jīng)過冷凍的蟹，膏黃部分總有點腥味,，就要靠加酒,、加鹽的總量來掩飾其腥味，結果整個蟹都變得濃重,，不適合空口吃,；張新民的凍腌蟹，卻是可以空口享受的,，因為有冷凍這部分的過程,，不害怕食物腐壞，所以酒和鹽都很適度,，不是過分添加,。成品顏色也好看，尤其是將蟹鉗里面的肉剝出來的時候,，顫動的透明物體,，像水晶凍，卻是任何一種水晶凍都沒有的口感——這時候才覺得,，起名海鮮冰淇淋的人確實聰明,，這種入口就化開的感覺，確實不屬于一般螃蟹制作,。

看大家吃得高興,，張新民又拿出冰凍的大閘蟹，與江浙的醉蟹不同,，因為不怕壞,，這里面加的酒和腌料都不多，螃蟹自身的味道更加突出,。與林自然那里吃到的腌大閘蟹不一樣,，這種冰大閘蟹的肉也更加飽滿，因為水分都還在里面。

很多創(chuàng)意菜,，都是為了創(chuàng)造而創(chuàng)造,，沒有想過其中的道理，張新民說自己是想明白這道菜的道理的,，和他處理別的菜式一樣,。“現(xiàn)在很多人不愿意變化,，老是說自己的做法最傳統(tǒng),，可是傳統(tǒng)的社會環(huán)境完全不同，沒理由就那么點招數(shù)固定不變啊,?！庇绕涫乾F(xiàn)代生態(tài)環(huán)境在變化，很多海鮮產(chǎn)品不再那么清潔無污染,，用些現(xiàn)代科技輔助操作很有必要,。他主要是借助了冰凍這個環(huán)節(jié)，發(fā)現(xiàn)可以改變很多,。

“我每次都先用水把蟹的泥污徹底洗干凈,，但是還是覺得不夠，然后用飽和鹽水泡他們,，讓它們吐盡污染物,，然后拿出來使勁刷，連腸子里面的東西也要擠出來,，我自己為了壓制蟹的腥味,，會在普通常用料外，加香葉和少量的XO白蘭地,，這個香味更濃郁,，其實在唐、宋的食譜上都寫過糟蟹和稍微腌制的‘洗手蟹’的配方,，我的配方也沒有什么特別特殊的,，就是隨著時代的不同而稍微有加減,，然后根據(jù)不同大小的蟹,，按照不同的時間泡制?！睆埿旅裾f,。

但是肯定不像江南那樣一泡就是幾個月。最長的浸泡時間也就20個小時,，原因還是因為潮汕的人愛吃鮮味,。“本質(zhì)來說，這些海鮮,，就是在生食,，記得這個原則，我所有的處理方式都是根據(jù)這個原則的,?！睍r間一長，當?shù)厝司陀X得不好吃了,，肉質(zhì)地就完全不一樣了,，他們不喜歡江南的醉蟹口感也是因此。

腌制到一定時間后,，就拿出來放冰箱冷凍,，一方面可以殺菌，二是可以隨時取出食用,，三是改善了口感,，“不用加那么多猛料了”。

“從前潮汕的人們也不太敢于吃生腌湖蟹,，尤其是海水和淡水相交處的很多螃蟹產(chǎn)品,，因為古人也知道這些地方寄生蟲多，可是用冷凍之后,，基本上寄生蟲不能存活,，所以我這里常年供應這道甜品?！睆埿旅裾故咀约豪鋬龉窭锏囊淮笈璞鶅龅拇箝l蟹,。

除了這個特殊的“甜品”，張新民自己在家隨便腌制的小海鮮也都很美味,，包括北方人叫皮皮蝦的蝦蛄,，還有血蚶。我們說想嘗試,，他說這個季節(jié),，要吃這種生腌美味，還是去街頭尋覓,，那里的品種繁多,，肯定超過了家中的儲備。于是把我們帶到了富苑飲食,，這是汕頭一家有來歷的大排檔,，老板最早以粥和隆江豬腳出名，而近年新創(chuàng)出名的招牌菜,，則是腌蟹,。

再次遭遇那種在大排檔面前的茫然——光是一路鋪開的生腌海鮮就有幾十盆,，更不用說各種鹵味，還有潮汕著名的雜咸,。這里是汕頭以吃夜粥著名的夜宵攤,，被一般人稱之為“超級豪華的夜宵”，光各種就粥的小菜就有數(shù)百種之多,，第一次來的外地客人,，沒有不被這架勢震撼住的。

老板吳鎮(zhèn)城年紀不大,，生猛地在攤子之間走去,，他告訴我，每天的菜都是他自己四五點去買回來的,，所以,，難得就在于新鮮。說到海鮮,，“全部是早上買回來的,，我自己上漁船，一條條魚,，一只只螃蟹翻回來的,，絕對不放過夜的”。他采用的是全然古老的民間烹飪手段,，不太講究復雜度,，卻講求一個“鮮”字。

早年以4萬塊錢的資本起家,，很是艱難,，之所以今天做這么大，還是因為勤勞,。這大概是潮汕人身上的某種特性,。他說自己早年不會熬粥，只是善于鹵豬腳,，后來硬是從別處挖來了一位內(nèi)陸來的大姐,，專門熬汕頭人喜歡吃的“糜”，買最好的東北米,，加上選的別的蔬菜也新鮮,，就這么慢慢起家了。

專門的切蟹師傅已經(jīng)在案板上忙碌起來了,。阿城說,，其實在這一塊他也沒有秘訣,，什么季節(jié)吃什么,，他就買什么,，甚至連腌法都一樣，現(xiàn)在是三目蠘,、青蠘上市的季節(jié),，那就買這兩種。外加活的蝦蛄,，厚殼蝦,，還有小蠔仔，都不是什么昂貴品種,，可是就是勝在那種剛出水的新鮮,。“腌料就是那幾種,，你看,，酒、辣椒,、蒜,、香菜、香油還有味精和醬油,，就看哪個品種吸水多就多放點”,。

確實不復雜，可是切蟹師傅的手藝還是訓練有素的,。他從木桶里拎出來腌蟹,，手起刀落，每一塊上面,，都有金黃流淌的蟹黃,，包括蓋里的一大塊，一看到,，食欲就被激發(fā)出來了,。

師傅說，切蟹也沒什么竅門,，就是切的時候要利落,，保證每塊不粘連：“與螃蟹本身也有關系，選擇不好的螃蟹,，膏少不紅,，看上去就沒有食欲?！彼麄兊脑瓌t就是放棄,，不給客人食用?！澳欠N膏少的也不健康,，說不定有寄生蟲,，就看老板選貨的時候被騙不被騙了?！?/font>

端上來的若干盤腌海鮮,，雖然調(diào)料一樣，可是勝在各自質(zhì)地不同,，所以也各有滋味,。老板先上來幾大碗白粥，這是他們搭配腌海鮮的固定物,，果然是最佳配對：蝦蛄的肉飽滿,，蠔的味道已經(jīng)全盤進入，而螃蟹蓋里面的黃,，則特別有股濃香,，一筷子挑出來一大塊，稀軟的,，充滿味道的厚重,、濃腥和香甜并存的物質(zhì)，這些濃郁的味道在哪里,，不知不覺就喝了幾大碗粥,。

“牢記這個‘生’字?！睆埿旅裾f,，這種原始的食物味道，在外地人看來有點避之不及,，可是帶來的口腔快感,，卻被當?shù)厝艘暈椤爸廖丁保踔烈活D離開都會難受——現(xiàn)在開設在外地的潮菜館是否正宗,，關鍵就看有沒有這種生腌海鮮,。

他們已經(jīng)習慣于這種“生”所帶來的小缺陷：腥，有專門的蘸料辣椒醋,，覺得濃,，就喝兩口白粥，都是該餐館自己的配方,，一個夜宵攤,，做成這么盛大的排場，還是得歸功于潮汕人超級愛吃的勁頭,。

鹵老鴨

一個上千元的老鵝頭

吃到澄海烏弟的第一口鵝肉,，就被鎮(zhèn)住了，中國傳統(tǒng)的飲食類肯定有鵝這一大項,，各種燒、蒸,、鹵,，可是像澄海地區(qū)鹵得如此鮮美、如此入口即化的,，也是少數(shù),。鹵鵝是潮汕的特產(chǎn)，當?shù)氐柠u味,，以鹵鵝為根本,。當?shù)氐牟宛^一定要有鹵鵝，可能和這里的祭祀傳統(tǒng)有關系,。

這里信奉的神靈眾多,，許多場合都需要整只的鵝鴨去做獻祭，當然家家戶戶都有了自己的鹵鵝的手段,，也家家戶戶都有自家的鹵缽,。不過這么多年下來，還是流行鵝肉的鮮嫩,，從來沒有聽說過鹵制老鵝的,。

不僅僅是鵝肉嫩，鵝的任何部位,，都講究入口即化,。比如切一盤拼盤鵝肉，店家一般會配上幾塊鵝血,，一段鵝腸,，少許鵝頭，共同特點,，都是舌尖上能嘗到那種鵝肉油潤的融化感,；當然，鵝肝是需要另外點的,，不過也很肥腴,，用鹵汁和鵝油慢慢浸熟的鵝肝，入口就化,，嘴巴里全部是它的香味,。

所以老鵝頭的流行算是件奇怪的事情，也就是這兩年,，不以嫩著稱的老鵝頭突然出現(xiàn)在潮汕人的餐桌上,，這種老鵝至少需要兩三年才能長成,，骨頭特別硬，甚至需要專業(yè)的廚師才能切開,。問張新民,，他解釋說，還是因為潮汕人的好舌頭,，他們并不忌諱新出現(xiàn)的味道和口感,，只要是好東西。最早的老鵝頭,，起源于汕頭旁邊的鷗汀鎮(zhèn),，“可以去那里看看”。

切老鵝需要專門的技術,，需要培訓幾個月才能切得漂亮

我們凌晨5點進了鷗汀鎮(zhèn),，因為只有在這時候，各家各戶已經(jīng)快完成了他們的鹵鵝過程,，分別送到廣州,、深圳和汕頭市區(qū)去，那里有專門的客戶等著,。這種鹵味,，都是當天鹵好當天食用，并不能拖延,，當?shù)氐柠u味原則就是這樣,。

暗黑的街道有點看不清，可是還是能聞到陣陣香氣,，那是大鍋鹵味的特殊香氣,，隨便走進一家小鹵房，都能被這個味道籠罩住,。帶我們?nèi)サ睦钚〗泐I我們?nèi)ニ业柠u制廚房,，告訴我們要仔細分辨，有些鹵鍋里面添加的是鵝肉精,，那種味道,，初聞很濃，可是久了會覺得不舒服,。真正的老鵝,，是絕對不會添這些東西的，因為鵝本身的味道已經(jīng)很濃郁了,，邊說,，邊從鍋里掏出了一塊碩大的鵝胗讓我吃。啊，老鵝的胗肝,，耐嚼,，可是香味更濃厚，相比之下,，嫩鵝雖然口感好,，可是香味遠遠不如。這時候有點明白,，為什么老鵝頭可以流行開來,，這是一種突出香味的食物，說到底,，還是潮汕人對吃的要求的多樣化造成的,。

整只鵝,，翅膀部位往往用繩子綁上,，因為容易熟透掉下來，而臨近過年,，很多人是要買回家先給祖宗供奉的,，當然需要完整度，這也是燒制老鵝比較麻煩的地方,。

雖然整個潮汕地區(qū)鄰近韓江的水邊都是養(yǎng)鵝的好地方,，尤其是三角洲地區(qū)，茂盛的水草環(huán)境產(chǎn)生了著名的獅頭鵝,，此地著名的鵝品種,，據(jù)說外地出產(chǎn)的就不是這個味道。之所以叫這個名字,，是因為鵝頭之碩大,。老鵝頭因為臉皺肉多，有很大的鵝下巴,，一個鹵好的老鵝頭有幾斤的重量,。而且不同的部位口感復雜：有軟韌的鵝冠，還有堅韌的鵝脖,，臉頰就有數(shù)種口感,，所以成為壓倒嫩鵝頭的食物。

這些老鵝,，基本是配種的公鵝,，100多只里面只有一只，身體強壯,，遠超一般的鵝群,。一般配到兩三年后，會被送到屠宰廠，對于老公鵝是不幸的,，可是對于吃的人來說,，就沒那么多考慮。

鷗汀鎮(zhèn)這里現(xiàn)在老鵝頭做得大名鼎鼎的是林德芝,，他一手把那里的老鵝頭帶進了汕頭,，而且價格還超過一般的鵝肉，這里面,，還是一個比較平庸的勤奮故事：當?shù)匾话闳思也辉敢庾隼嚣Z,，家庭設施也不行，要煮三四個小時才能爛透,，可是鷗汀鎮(zhèn)這里是著名的家禽批發(fā)市場,，一堆鵝里面總有幾只老的，天然就有很多老鵝銷售,。抱著試驗的心態(tài),，林德芝開始在鷗汀鎮(zhèn)的集市上鹵制老鵝銷售：“剛開始很難啊，沒有人喜歡,，10只嫩鵝都賣掉了,，老鵝還掛在那里，當?shù)厝擞X得老鵝有味道,，不好吃,。”后來城里來的幾位汕頭人吃到了,，一下子喜歡得不得了,。“那鵝頭,，是完全不同的,，鵝冠軟，經(jīng)得起嚼,，特別香,；脖子上的肉可以撕成一縷縷地下酒，口感特別飽滿,，又油又甜,，他們買習慣了。加上小鎮(zhèn)上生意不好,，后來我就索性搬到汕頭城里做鹵味了,。”

很快,，鵝冠成為當?shù)睾贸钥偷谋攸c菜,，“有人說口感像鮑魚，有人說口感像花膠，就是那種又韌又飽滿,，而且不是咬不動,，里面的肉還特別酥”。

現(xiàn)在站在面前的林德芝,，是典型的潮汕成功人物的模樣,，粗大的金項鏈，手里兩部手機快忙死了,，名下已經(jīng)有幾家鹵味店和大酒店,，王牌菜就是老鵝頭，他自己的手藝也還在,?！胞u鵝頭，我的香料配方,，和別人不一樣,，會特別加當?shù)氐拿拙疲€有茴香,。切鵝頭也特別復雜,，別人的嫩鵝是很簡單就能切開的,，我們這里要培訓,，必須學會關節(jié)在哪里，才能切得漂亮,?！彼f。

我動員他的廚師切一個老鵝頭給我們看看,，廚師馬上面露難色,，原來一個鵝頭價格要接近1000元，非顧客購買不能切開,。

“怎么那么貴?。俊薄皩?，就是這個價錢了,。別的鵝，一斤肉六七十元,，鵝頭也不特別貴,。可是我們的老鵝頭,，價格是228元一斤,，每只鵝頭有三四斤重，自然也就是這個價格了?！备驹蜻€是原材料的成本貴,，他們選的老鵝，不能太肥,，也不能太瘦,，也不能太老，“太老了還是咬不動,，而且費工,，要專門雇人每天凌晨拔鵝頭上的細毛，這么一來,，成本越來越貴”,。不過后來還是切開鵝頭給我們看，廚師不知道怎么就劈開了鵝頭,，一段段脖子,，像花瓣。而鵝頭上的軟冠,，被切成細片,，有一種特殊的誘惑。

其實,，不僅是潮汕,，一些會烹飪的廚師，往往會挑選這個家禽的冠,，做成好菜,，我就在一家米其林餐廳吃過雞冠燉蘆筍，當然是因為雞冠鵝冠都有自己特殊的質(zhì)感,，不那么老,，而是外部韌內(nèi)部糖心，是天然的好食材,，老饕不會放過——不過知道的人不多罷了,。

老鵝頭被推選出來，還是因為香港食客的捧場,，現(xiàn)在香港常有美食旅行團過來尋找吃的,，最后找到了老鵝頭，一桌人切一份就好,，蘸店家提供的特殊蘸料,，那香會更加突出，每人都能嘗嘗不同于深井燒鵝的鹵鵝頭的味道,。

猶豫再三,，最后還是買了只老鵝頭帶走,，雖然貴，可是在自己家的餐桌旁,，就著濃郁的酒,，比較隨意地把鵝頭肆意撕開的時候，吃著又韌又香的各個部位,，還是特別得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