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e Amo》本稿。本篇完結(jié),。 

//一首BGM,。剛寫完的時候，別人給我推薦的,。True Love

七 追回前任,，我們是專業(yè)的

2009年10月的普通一天，Mark在Facebook上轉(zhuǎn)發(fā)了一條由Facebook聯(lián)誼網(wǎng)中一家電影網(wǎng)站在關(guān)注者時間線上發(fā)布的電影信息,。電影叫《僵尸之地》,。

“童年回憶Bill Murray。不過這個咖位豈不是告訴我們他演的角色肯定是Boss了嗎,?！盡ark轉(zhuǎn)發(fā)的文字是這樣的。

底下立刻出現(xiàn)了其他留言：“我還沒看這片,！”“想不到Zuckerberg喜歡看這種電影啊?！比欢^了一分鐘以后,，一般半年更新一次Facebook的Eduardo Saverin給Mark回復(fù)了一句：“話別說那么絕。這部電影從制作成本來看,，請不起B(yǎng)ill演主要角色,。我認(rèn)為他只是客串?！?/p>

Mark秒回了一條：“邊際成本遞減,，經(jīng)濟系學(xué)生?！?/p>

“要不然咱們打賭,。”

“打賭就打賭,。我說他活到劇終,。”

“那我賭他收便當(dāng)吐不了,?！?/p>

兩個小時后，Mark轉(zhuǎn)發(fā)了自己的上一條信息,?！霸僖姡琈ovieBox,。@Eduardo Saverin 這個人說我得穿一周西裝,。好吧,。愿賭服輸?！?/p>

以上互動帶來的影響,，總體上有三條。第一,，隨后的一周Mark真的天天西裝革履進辦公室,。員工們紛紛攝影留念，感嘆活久了真是什么都能見到,。第二,，被Mark轉(zhuǎn)發(fā)的電影網(wǎng)站MovieBox一下子漲粉數(shù)萬，它的在線購票和實名影評功能也跟著火了起來,。而第三個影響則是,，無論公司內(nèi)部的八卦黨，還是Facebook上熱心的各國群眾,，還是關(guān)注硅谷的大小媒體,，后來基本都公認(rèn)，這次說是純潔友情也完全合理,、往曖昧了解讀又空間無限的打賭,，就是Zuckerberg和Saverin的戀愛關(guān)系走向公開的第一步。

Facebook的員工在追蹤這段八卦上當(dāng)然站在世界的最前列,。雖然公司上下親身經(jīng)歷過Eduardo跟Mark決裂過程的人屈指可數(shù),，可世界的透明度在Facebook的大本營顯然應(yīng)當(dāng)具有模范效應(yīng)。就在三個月以前,，Mark和Eduardo第一次一同出現(xiàn)在Facebook辦公室之后的兩個小時,，F(xiàn)acebook上就出現(xiàn)了一個Facebook員工的非公開群組，名叫：追回前任,，我們是專業(yè)的,。

一本網(wǎng)絡(luò)雜志總結(jié)過，F(xiàn)acebook有三好：窺屏,，填字,，記生日。其中窺屏的對象除了你的下一任情人,，就是你的上一任情人,。而現(xiàn)在，F(xiàn)acebook的創(chuàng)始人兼CEO大概用自己的親身成就證實了這家公司與“挽回前任”這一事業(yè)之間不得不說的聯(lián)系,。

Facebook員工在私人群組里八卦得熱火朝天,，群組和分組總?cè)藬?shù)快趕上全公司人數(shù)了；但大家都念在老板面對公眾時臉皮還沒那么厚,，對外保密還是嚴(yán)格的,。然而沒幾天,，群組成員們發(fā)現(xiàn)，老大Facebook感情狀態(tài)改成了“交往中”,，好友可見——可他有五百多萬好友,，所以基本就是全世界可見。而聯(lián)合創(chuàng)始人的感情狀態(tài)一直都是僅自己可見,。

“誰去后臺看一眼他前夫改狀態(tài)沒有?。。,?！”群里一片狂呼。

“我們是守法員工,，不能亂用權(quán)限……”一個審查部ID弱弱地說,。

“萬一老大改了前夫沒改我們豈不白激動了？,！”

“萬一老大二次失戀我們不應(yīng)該早做準(zhǔn)備嗎,？！”

“你大膽進后臺看,！我們給你掩蓋痕跡,！保證不知道誰動的手！”

過了一分鐘,，審查部的老好人發(fā)言了：“改了。'交往中’,?！?/p>

群組內(nèi)立刻成了一片歡樂的海洋。

“老大什么時候擺酒席,！”

“老大什么時候度蜜月?。　?/p>

“老大什么時候休產(chǎn)假?。,。　?/p>

“……等等,，老大跟前夫都是男的,，他們休的什么產(chǎn)假？”

“怎么不能休產(chǎn)假,？領(lǐng)養(yǎng)孩子不要時間嗎,？”

整個北加州還沒有哪個小報記者有膽去強行問Facebook的老大他跟他曾經(jīng)的原告的感情進展。所以當(dāng)又過了兩個月后Eduardo Saverin出現(xiàn)在舊金山機場時,，他被采訪者截住了,。

“請問Saverin先生,，之前您在Facebook上和Facebook的創(chuàng)始人、您曾經(jīng)的好友以及官司的被告互相留言了,。請問您們現(xiàn)在又恢復(fù)來往了嗎,？”

Eduardo回以一向的禮貌微笑：“顯然，在Facebook上互相留言也是恢復(fù)來往的定義之一啊,?！?/p>

“Zuckerberg先生的感情狀態(tài)在你們出現(xiàn)互動的幾乎同時改成了'交往中’。您了解他這項新聞嗎,？”

“這種事我覺得還是當(dāng)事人來自己說比較可靠,，不如你們直接問問他？”

“那么,，您現(xiàn)在和Zuckerberg先生是朋友嗎,？”

Eduardo看著采訪者停頓了一刻?！叭丝偸菚兊?。”他說,。

Eduardo回了新加坡,，緊接著新年的時候又和Saverin夫人約好了要邁阿密家里去。Mark倒是不用回紐約——兄弟姐妹幾個都搬到西岸來了,，索性讓父母坐飛機來加州,，大家在Mark的大姐家里聚會——于是老老實實在公司工作到最后一天。年前的倒數(shù)第二周,，Sheryl即將要回家休假,，于是連開了幾場會收尾舊年的工作。最后一天的會議結(jié)束,，她叫Mark跟她一起吃飯,。

“你有話想問我?！眱蓚€人坐下來,，Sheryl就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

Mark有些意外：“……是的,?！?/p>

“那你問吧?！?/p>

“……事實上沒什么重要的,。今年有一次，我跟——Eduardo在公司門口遇見了你,。他和你打了招呼,?！?/p>

“我們之前見過。2007年那次F8發(fā)布會,，那時我還在Google,，和技術(shù)部的幾個人一塊來的，那時你還不認(rèn)識我,，當(dāng)然,。同去的人里有人認(rèn)識他，打了招呼,。我之前聽說過你們的事,，從那起就對上人了?！盨heryl說得坦然,，Mark忍不住嘲笑了一下自己之前的忐忑；“到年底時,，你們運營官換人,，你一意孤行要來找我。從圣誕節(jié)到08年二月份,，不是找我們出去吃飯,，就是跑到我們家里來——”Mark有些抱歉，但Sheryl諒解地笑笑,，繼續(xù)說,，“我對自己的職業(yè)選擇很謹(jǐn)慎。而你當(dāng)時才二十三歲,，和我們熟悉的人完全不同,。我必須要聽聽圍繞你的爭議中，站在你對立面的人是怎么說的,。”

Mark點點頭：“你去找了他,？”

“是的,。我們談得比我想象的順利。我原以為他會不太愿意談你,，又或者會說很多冠冕堂皇的好話,，你知道，不公開條款我們都見過很多,，而且,，我也曾經(jīng)離過婚。我知道那些以教養(yǎng)自持的人要形容一個他們討厭的人時會說什么話,?！盡ark因為這個類比有些窘迫,，不過Sheryl說了下去，“可是他并沒有,。他聽了我的來意,，一上來便問我，我會不會想要賣掉Facebook,。我說,，我認(rèn)為Mark對Facebook的期望比幾百億美元更多。他又問我,，是否會考慮擔(dān)任Facebook的CEO,。我說，我不認(rèn)為現(xiàn)階段有比Mark更應(yīng)該在這個位置上的人,。他有些驚訝,，問，如果是董事會這樣問,，難道我會這樣回答他們么,？我說，對于工作,，認(rèn)同感比頭銜更激勵我,。我說完他笑了，說,，如果我想拒絕這職位,，恐怕要費些周折了。我心想,，天哪,，可不是嗎?！?/p>

“我那時騷擾你們家,，搞得你兒子在門口拿水槍滋我?！?/p>

“是啊,，我丈夫可能也想那么干，要不是他已經(jīng)成年了,?！盨heryl笑道，“總之,，Eduardo說,，他能做到第二點，但做不到第一點，即便今天也是如此,。我的前一任COO做到了第一點,，卻沒做到第二點。硅谷中絕大多數(shù)職業(yè)經(jīng)理人兩點都做不到,。所以,，你是不會放過我的。我感到這個人比我想象中成熟得多,。于是我不再兜圈子,，直接問他，作為一個共事的人,，他對你有什么評價,。

“于是他滔滔不絕地說起了你。他說你在大學(xué)時就曾對他說過,，未來的世界將是透明的,，而你希望在信息公開化的過程中人可以被放在中心。他說你一直知道沒人相信你會是改變世界的人,，連你自己也不是一直確信,，而這大概就是你對Facebook如此專注的原因。他說,，比起一個叫'MarkZuckerberg’的人,，你對Facebook的在乎更多，對于在你身邊太久的人,，這可能會造成一些感情上的困擾,，但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開始變得成熟起來了，也許不久后也會成為一個出色的管理者,。

“我本來想問他,，既然他如此了解你，那么當(dāng)初你們的合作為何沒能成功,。但我聽到這里,，覺得這個問題可以不必再問了?！?/p>

因為他在乎我太多,，在乎Facebook太少，Mark有些酸澀地想,。“這說不通,，”他像申辯似的說,，“Facebook是我所有的想法。他怎么能理解我而不在乎它呢,？”

“如果人的所有美好和價值都能通過事業(yè)來體現(xiàn),，世界上便早就不需要有婚姻了,。即便你在為你畢生的理想奮斗，也總會有些倒霉事讓你懷疑人生,。你要是真的想在這條路上走得夠久,，你會需要有那么一個人，當(dāng)你結(jié)束了最漫長的一天回到家里看到他,，你會覺得,，這個世界雖然不是什么完美圣地，但有這么一個人存在,，它多少還是值得你奮斗的,。”

“一般情況下你的'那個人’不會恰好被你稀釋過價值幾億美元的股份……不是嗎,？”

Sheryl笑了,。“一般情況我不知道”,，她說,，“但那天我們談了幾個小時，之后還一起吃了頓飯,。在那半天中,，他只有在談起你的時候，是一直在笑著的,?！?/p>

Mark想起幾個月前他與Eduardo確定關(guān)系的雨夜。在漫長的一天過去后,，他看到突然出現(xiàn)的Eduardo,，在很長時間中第一次笑了。

Eduardo來到Mark家時帶來的東西基本總會比他帶走的多,。他的各季節(jié)衣物,、行事歷、從大學(xué)起留下來筆記,、高中舞會搭過的袖扣和手帕,、用慣的球桿、成套的茶具,、臨出門前突然覺得舍不得的零碎玩意兒,。Mark從來不記得自己的東西放在哪兒，所以他在自己家里總有新發(fā)現(xiàn),。只是現(xiàn)在,，他經(jīng)常會在發(fā)現(xiàn)一件“新鮮”事物時意識到那是屬于Eduardo的。這些東西提醒他Eduardo現(xiàn)在和他在一起了，而且還打算在一起下去,。

2010年Eduardo第一次回到Mark的家,，卻基本沒帶什么。

“你的禮物,?！彼岩粋€細(xì)長的盒子遞給Mark。Mark打開來發(fā)現(xiàn)是一枚白金書簽,。名貴,，高檔，來自機場免稅店,。Mark思考了一會兒他應(yīng)該買點什么書來用上這枚書簽,，邊想邊把它放在了書桌上。

Eduardo看上去并不高興,。Mark大概能知道是為什么,。回邁阿密的旅程從來沒有輕松過,，從打官司之前就是這樣了,；而之前的一年里他們暗示過全世界他們發(fā)生了點什么。Eduardo不可能向他父親隱瞞這件事,。

“你還好嗎,。”Mark坐到他身邊問,。

“我沒退票,。”Eduardo回答道,。

“那很好,。”Mark誠懇地說,。

Eduardo回給他一個“我謝謝你了哦”的苦笑,。“我還跟我父母出柜了,?！彼又f。

“哦,?！盡ark反應(yīng)突然有點慢。

“我本來只打算告訴我媽媽,。她好像接受得太容易了一點,，我猜可能是我前幾年回家太少,，她真的很擔(dān)心我，所以一直說只要我過得高興就好,。當(dāng)然了，我本來也料到她這一關(guān)好過一些,?！彼麌@了口氣，“然后我爸主動跟我提起了你,。他知道我回加州時一直住在你家,，這事我瞞不住了?！?/p>

“你父親大概是生我的氣,。”

“他誰的氣不生,？”Eduardo突然脫口而出一句話,，像被壓抑了太久。但他很快恢復(fù)了之前的語氣：“我只好對他說：'非常抱歉,，我第一次深思熟慮地違背您的期望是要跟一個騙走我30%創(chuàng)始人股份的男人談戀愛,。我知道這看上去有多么軟弱寡斷、自相矛盾,、幼稚可笑,，但我確定了這是我現(xiàn)在必須做的決定?？赡芪覀兏缸舆\氣都不太好,。如果您仍然接受不了，在我們?nèi)栽诮煌臅r間內(nèi)我不會跟他一起出現(xiàn)在您面前,。也許我們會分手,，但不會是因為您的意見?！覜]敢看他的表情,。我以前從沒那么跟他說過話；我都不知道上次有人跟他這么說話是什么時候,，后來又發(fā)生了什么,。后來我們?nèi)胰四樕疾惶谩Ｎ易邥r他沒和媽媽一同下來送我,?！也恢老麓位丶以撛趺疵鎸λＮ疑踔敛恢牢蚁麓芜€敢不敢回家,?！?/p>

Eduardo弓起身,，把臉埋在手里。Mark看著他,，心臟糾結(jié)在一起,，感到語言模塊又一次過載關(guān)停了。

“謝謝你,?！彼f。

Eduardo抬起臉,，沖他輕輕笑了笑：“你為什么謝我,？”

Mark突然發(fā)覺，這半年來,，他再看到Eduardo像在大學(xué)里那樣無憂無慮的笑容反而變少了——幾乎是從沒有過,。

我為什么謝你？Mark想,，我該謝你為了我反抗你最尊敬的父親,？可我剝奪你的榮譽已經(jīng)太多了，你獨立的勇氣總不能還要歸功于別人,。我該謝你原諒我以前做過的混蛋事重新和我在一起,？可我知道你并沒原諒我，你有的是理由永遠(yuǎn)不原諒我,。我該謝你不當(dāng)我是個偏執(zhí)反社會的怪人,，愛我多過我愛我自己？可那樣你豈不真成了一個軟弱的人,，只會因為憐憫和責(zé)任留在我的身邊嗎,。

“謝謝你，”Mark最終說,，“送我書簽,。”

Eduardo眼里仍然是疲憊,，可還是被他逗笑了：“你什么時候用過書簽,？”

Mark看著他笑，才稍微安下心來：“這可以是我第一個啊,?！?/p>

八 革命之路

2010年年中的一天早晨，Eduardo洗漱完回到臥室,，看見剛才還睡著的Mark已經(jīng)睜開了眼,，正在直直地盯著天花板。

“Mark,？”他問,，“你還好嗎,？”

Mark又盯著天花板看了一會兒,，才慢慢回答道：“我剛才做了個夢,?！?/p>

“可怕的夢嗎？”

Mark點了點頭：“我夢見Facebook被人拖庫了,?！?/p>

“拖庫？”Eduardo不確定地皺了皺眉,，“這個詞的意思是我以為的那個嗎,？”

“就是保密數(shù)據(jù)庫直接被盜，信息失竊的一種——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五個億用戶的數(shù)據(jù)都被竊取了,。不管是誰干的這事,，他都掌握了五億人的真實姓名,、生活照片、居住地址,、社會關(guān)系、聯(lián)系方式,、所有的秘密,。而我們的用戶中有相當(dāng)一部分認(rèn)為我們需要為此負(fù)責(zé),。其他人則認(rèn)為我們根本是故意想要把他們的信息公開,，只不過拖了六年才付諸實踐?？偠灾?，大概有多半個美國的人開著他們的皮卡端著他們的獵槍圍在辦公樓的外面想永遠(yuǎn)地解決掉我們,。我們沒有辦法,，只好打堡壘戰(zhàn),，連公關(guān)部的女實習(xí)生都拎著鍵盤跟他們拼命去了,?！?/p>

“天哪,，”Eduardo說,，“那你呢,？”

“稍微大點的家伙都被他們搶完了,，顯示器,、主機都沒了,，但我不能一直躲在辦公室里,，最后在倉庫里找到一部諾基亞手機,。總比空手強,。我走到門口，突然想到,，既然有部手機,，為什么不最后打個電話呢,。于是我打開手機,，撥了你的號碼?！?/p>

“哦?！盓duardo有點意外地停頓了一下,。

“電話通了,。我撥的是你美國的手機號碼但你人在新加坡,。我也不知道怎么通的,?？傊?，我聽見了你的聲音,。你問'請問是哪位’,。我說'是我’,。你問'抱歉,，我認(rèn)識你嗎,？’——你聽不出我的聲音了,。我又說'我是Mark,。我有事需要對你說,?！阏f：'哦,，是你,。好久沒聽到你的消息了,！我們稍后再聊好嗎,？我現(xiàn)在需要去接我的女兒,?！缓箅娫捘沁厒鱽硪粋€女人的聲音在喊你：'親愛的,，快點,，我們要遲到了,！’我剛還在想最后跟你說句什么，突然整個樓搖晃了一下,。我就醒過來了,。”

Mark靠著床頭坐著,，眼睛仍然在直視前方。Eduardo“哎”了一聲,，走過來坐在床邊把他抱進懷里,。

Mark頭靠著Eduardo的肩，仍然在分析夢境的形成：“現(xiàn)在想起來,，我夢見你有個女兒肯定是因為我昨天剛看到Sheryl的小女兒過生日時她發(fā)的照片,。不是我說，小姑娘長得真是相當(dāng)一般,，希望長大了能更像她媽媽一點……”

Eduardo抬手輕輕揉了揉Mark的后腦勺：“別害怕,。”

Mark安靜了片刻,。

“我只是覺得很奇怪,，”片刻過后他說，“我以前都沒做過這種夢,?！?/p>

“你是說夢到我？”

“不。你我夢到得多了,。我是說夢到你結(jié)婚了,，是第一次?！?/p>

“你是說跟別人結(jié)婚,？”

“對——不,，我也沒夢到過你跟我結(jié)婚,?！?/p>

Eduardo笑了,。Mark感覺到他胸腔里傳來輕輕的振動,，讓這笑前所未有地真切,。

“好像,，”Mark忽然說,，“我以前從沒覺得你真的會離開我?！?/p>

Eduardo的手長久地留在Mark的發(fā)間,。但他沒有說話,。他們沉默地互相依靠著。

2010年Eduardo待在美國的時間比較長,。主要是因為Qwipay在美國的發(fā)展十分順利,。除了加入Google的合作對象之列以外,，F(xiàn)acebook聯(lián)誼網(wǎng)中的各種點評網(wǎng)站也指出了一種新的消費促進模式。人們會想去他們朋友去過的餐館,、看他們朋友看過的電影,、用他們朋友用過的產(chǎn)品。因此影評網(wǎng)站,、外賣網(wǎng)站和在線購物網(wǎng)站加入了Facebook用戶的時間線后,，網(wǎng)上消費出現(xiàn)了新的增長，而這就給嵌入式的支付軟件極大的增長前景,。

在得到邀請的兩年后,，Qwipay終于加入了Facebook的應(yīng)用平臺。

在美國,，Eduardo倒是跟Mark過上了帶時差的生活。VC的工作朝九晚五,，程序員的生物鐘晚五朝九,，兩個人不是異地勝似異地。他們最顯著的改變是Eduardo放在Mark家的東西越來越多了,。Mark家那個既沒放多少書也沒怎么被用過的書房成了Eduardo的領(lǐng)地,。Mark平時很少進去。那天他偶然同Dustin說起哈佛里認(rèn)識的人,，于是想去拿Chris送給他的2006級畢業(yè)紀(jì)念冊,。然后他發(fā)現(xiàn)Eduardo的書桌的一角，在報表和文件上放著一本小說。理查德·耶茨的《革命之路》,。

他記得這個名字,。兩年前的跨年夜他們在紐約街頭并肩走著的時候，他看到過改編電影的海報,。當(dāng)時Eduardo說,，這電影不適合情侶，倒是適合他們看,。

那時候他們還不是情侶,。可Mark覺得現(xiàn)在的他們也還是那時的他們,。

他想起他們在新加坡的電視里看到的預(yù)告片中,，凱特·溫斯萊特演的妻子對萊昂納多演的丈夫說過，“你是我遇見過的最有趣的人”,。Eduardo問他：“你想看么,？”

他翻開了那本書。里面有一枚書簽,。這支是Eduardo用舊的,，在大學(xué)時Mark就見過。

書簽夾在后半部分,。Mark掃了幾眼,，隱約記得Frank和April是男女主角的名字，于是依稀知道兩人在吵架,。吵架他不耐煩多看,，往后翻了幾頁，發(fā)現(xiàn)一章結(jié)束的空白上有一行水筆寫的字,。字跡是Eduardo的,。

那行字是，“你不過是一個在聚會上逗他笑過的人”,。

Mark把那本書放了回去,，然后上網(wǎng)搜索了好幾篇書評和影評。影評更多一些,。他大概拼湊出了這部電影的主要情節(jié)和中心思想,。有一段分析是這樣寫的：在世界上，有人愛的是現(xiàn)實的溫暖,，有人愛的是革命的激情,；在一個人實現(xiàn)自己對人生的理想之前，他們并無法在愛情中生存,。

十月的一個周末的晚上,，Eduardo在舊金山有個晚飯的約,。對方是大VC，晚餐會有酒,，他沒法自己開車,。Mark正好去跟Dustin下一局魔獸世界，晚上開車帶Eduardo回來,。

回來的路上,，Mark隨口說：“Qwipay現(xiàn)在快成為Facebook的網(wǎng)紅了。有粉絲去夸他們,，他們還一條條回復(fù),，從四月到現(xiàn)在粉絲漲了十幾倍。現(xiàn)在有好多留言都說希望他們開個人支付的功能,。我看他們應(yīng)該走這個方向,。”

Eduardo不溫不火地說：“或許吧,?！?/p>

“他們給那些用戶的回復(fù)是'這聽起來很酷’?！盡ark瞄了一眼Eduardo,，“他們沒有告訴你他們下一步的動向么？”

Eduardo看著夜路：“他們大概還在商量,?！?/p>

“他們告訴你了?！盡ark說道,，“如果他們沒有告訴你而你從我這里知道了這件事，你現(xiàn)在不會是這個表情,?！?/p>

Eduardo看了他一眼：“為什么？因為我是個控制狂,？”

“我沒這么說,。”

Eduardo不說話了,。

“……所以你知道這件事,。”沉默持續(xù)了一兩分鐘,，Mark又忍不住繼續(xù)說,，“但你不喜歡,?！?/p>

“你一定要知道后續(xù),？”Eduardo挑了挑眉，“好,。我今天就是去談交易股權(quán)的事,。我們打算賣出Qwipay的原始股份。你現(xiàn)在滿意了,？”

“你為什么要賣,？他們正要轉(zhuǎn)型了！”

“因為這太冒險了,。個人對個人轉(zhuǎn)賬與個人對商戶支付需要的根本不是同一種技術(shù),。他們成功的可能性并不大?！?/p>

“他們是個好團隊,。你一開始就發(fā)現(xiàn)了他們。為什么不信任他們,？”

“我信任他們,。我信任他們能做出優(yōu)秀的支付軟件，而不是P2P服務(wù),?！?/p>

“支付軟件有什么好做的？個人即時轉(zhuǎn)賬才是下一件'酷’的事——”

“你以為這里就只有你一個人知道這一點,？你以為這里就只有一家公司想成功,？只要有一家搶了先，他們就沒有機會了,，幾天的時間就會制造大量用戶積累,，那就是生死的判決！”

“可你現(xiàn)在出售原始股就是提前判他們死刑,！如果天使投資人對公司的轉(zhuǎn)型都沒有信心,，他們之后還能得到什么資源？他們自己又會怎么想,？”

“說老實話,，這些真的不是我應(yīng)該考慮的?！?/p>

Mark咬了咬嘴唇,。“你不信任他們,?！彼f。

“而你永遠(yuǎn)要求所有事情都按照你的意思來,?！?/p>

“那不是真的,。我聽過你的話?！?/p>

“你聽我的話是因為我永遠(yuǎn)都順你的意思,！”

“可我那些時候都是對的！”

“哦是嗎,，”Eduardo冷笑了一下,，“那些時候包不包括稀釋我股份的時候？”

Mark僵了一下,。

他深吸了口氣,，試圖平穩(wěn)一下突然有點變快的心跳：“你終于肯提起這件事了？”

Eduardo的表情由“呵呵你在逗我,？”變成了“你他媽的在逗我,？！”

“我終于肯提起這件事,？”他聲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我終于肯提起這事？,！Mark,，你他媽好意思嗎？”

“是你放不下這件事,?！?/p>

“是啊,！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因為你顯然都他媽的放下了！”

“我當(dāng)時沒有其他選擇,！Wardo,，我知道那是我的錯，這種事以后絕對不會再發(fā)生了,！可過去的事我們還能對它做什么呢,？”

車?yán)锛澎o了一個瞬間。

Eduardo深吸了一口氣：“你停一下車,。我得出去靜靜,。”

Mark看了他一眼,。那不是他需要靜靜的表情,。“不你不用,?！?/p>

“你把車停下,。”

“你是生氣了,。你不用出去靜靜?！?/p>

“什么叫我不用出去靜靜,！”

“你不能以為只要你逃避這件事或者讓我服個軟你以前的理想人生就能回來了！”

車?yán)镉旨澎o了一個瞬間,。

然后Eduardo解開了安全帶扣就去拉車門,。Mark怕他真要下車，趕緊把車靠到路邊停了下來,。車還沒停穩(wěn)Eduardo就走了出去,。

Eduardo在車另一邊背對他站著。Mark看不見他的表情,，只好慢慢地走過去,。繞過車頭，Eduardo就往另一邊邁了一步：“別,?！?/p>

“別什么？”

“別來你那一套,?！盓duardo伸著手做出“停”的手勢,，轉(zhuǎn)過臉不看他,，“我受不了了,。”

Mark覺得自己腦子里炸了一下。

“你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受不了了?！?/p>

“你……”Mark聲音抖了一下,，但他吸了口氣，“你是要跟我分手嗎,?！?/p>

“我需要想想?！?/p>

“Eduardo,，”Mark重復(fù)了一遍，“你要因為這件事跟我分手,？”

“我不是要因為那件事跟你分手,?！盓duardo放下了手，“是因為所有的事,?！?/p>

“所有的？”Mark笑了出來,，“真的,，Wardo，我們走到這一步了嗎,？”

Eduardo也轉(zhuǎn)過身來,。他現(xiàn)在看著Mark了。他臉上的表情卻非常冷靜,。他的眼神很疲憊,，但百分之百確定自己在做什么。

Mark的心沉了下去,。

“Mark,，我知道你能讓我忘了今天。我知道你會等我消氣,、找個機會讓我心軟,，然后逗我笑。然后我就會忘了今天,，回到你身邊去,，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就像你兩年前做過的一樣,。我知道你能做到,。你真的了解我。你知道我沒法對你說不,。只要你對我有一點需要,，公式也好、會員卡也好,、要我?guī)湍阌涀∧惆四昵昂攘司埔院蟾艺f過的話也好,，我都會不顧一切地想去滿足你，就好像被你需要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運,。哪怕我知道你并不在乎,。因為我就是這樣的人。只要能感到被需要,，我甚至能心甘情愿地被你利用,。”

我在乎。我沒有利用你,。你不是那種人,。Mark心里想，然而喉嚨像是被掐住了,。

“你不是的,。”他說,。

而Eduardo只是疲憊地笑了笑,。“你知道,，”他說，“就算你服了軟,，我理想的人生也是不會回來的,，對吧？”

——靠,。Mark想,，別這樣?？?。

“Wardo——”

“Mark，”Eduardo看著他,；如果說剛才在車?yán)?，他的表情還是“火冒三丈”，此刻他的臉上只有標(biāo)準(zhǔn)的“我想靜靜”,，“我沒當(dāng)你是個怪人,。別讓我連這個也后悔，好嗎,？”

九 你理想的人生

那天后來Eduardo硬是在路邊打電話叫了輛車,。等車來的幾十分鐘里兩個人誰也沒說話。Mark看著Eduardo上了車,，掉頭往舊金山的方向走了,。他自己回了家，冷靜了幾個小時也睡不著,，于是回到沙發(fā)上,，打開筆記本，讀了一遍最近的更新代碼,，注釋了幾個問題,，然后打開后臺監(jiān)控，看著Facebook的數(shù)據(jù)靜靜跳動。

那天之后,，整整一個月,，他再也沒見過Eduardo。Qwipay的開發(fā)者被應(yīng)用中心的同事邀請到Facebook來過,，而他們說原始股最終還是被轉(zhuǎn)手了,。但出手的價格被Eduardo特意抬高了，他們甚至為自己的身價被看漲太過而心虛,。而交易之后,，Eduardo后來的消息他們也不清楚。畢竟,，他們都在為轉(zhuǎn)型P2P而廢寢忘食,。

Mark不知道Eduardo還在不在灣區(qū)。他甚至不知道Eduardo還在不在美國,。Eduardo的東西,，也沒有人來拿走。Mark起初覺得Eduardo是生他的氣不想見他,；之后又覺得或許Eduardo自覺說了氣話,，氣消了還是打算回來的；最終覺得,，他大概是不想要這些東西了,。

Mark小心地把Eduardo的東西放在屋子里有限的位置。在他剛剛放松下來的時候,，Mark心血來潮打開電視,，一行熱情友善的“歡迎回來，Saverin先生”就給了他會心一擊,。

他電視的點播賬號是Eduardo設(shè)置的,。最近播放里排在第一的，就是他們曾看見過兩次的電影,，《革命之路》,。

Mark面無表情地按下了“播放”鍵。在之后的半個月里,，只要Mark回到沙發(fā)上,，這部電影就在他的電視上滾動播放。

Mark沒有搞出任何大新聞,，而大新聞搞上了他,。《時代周刊》決定采訪他,，因為Facebook的用戶量今年又漲了2.5個億,，他被評選為2010年的年度人物了,。

十一月底，撰稿人專門跑到PaloAlto的Facebook總部來采訪Mark,。采訪組跟著Mark四處亂轉(zhuǎn),，除此之外還采訪了他的父母、大學(xué)助教,、隔壁室友,、公司同事，當(dāng)然還有Chris和Dustin,。從態(tài)勢上來看,，這次報道應(yīng)該不會說他太多壞話，而且Mark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一些應(yīng)對采訪的經(jīng)驗,，F(xiàn)acebook還有整個公關(guān)部替他操心,。所以整個過程還算平穩(wěn)輕松。

“我們都知道,，你十七歲的時候就拒絕過微軟百萬美元的邀請,，”一同在Facebook外的園區(qū)散步時，《時代周刊》的采訪者這樣問他,，“你一定很確定你未來要做什么,?！?/p>

“我一直沒有很確切地知道過,，”Mark回想了一下，“但現(xiàn)在想來,，我大概知道我想要什么,。我決定繼續(xù)學(xué)業(yè)的時候，希望能在大學(xué)認(rèn)識一些朋友,，冒出一些好點子,，搞出幾個大新聞，然后擁有一份讓我每天都有精神進辦公室的工作,，同時,，最好能跟我的朋友繼續(xù)保持聯(lián)絡(luò)?！?/p>

“你現(xiàn)在的生活跟十七歲時的理想驚人重合啊,。”

Mark點點頭：“我自己也很意外,。但似乎是的,。”

如果說Eduardo有一種“理想的人生”,，它會是怎樣的呢,？

“娶一個亞裔女孩兒,。”Dustin提議,。

“罩杯在C以上,。”Mark點點頭,。

“生活在一個金融中心,。紐約？或許倫敦,？”

“不,。他怕冷。在麻省的時候別看他裝逼只穿大衣,，一副只要風(fēng)度不要溫度的樣子,，其實每天抖得跟孫子似的?！?/p>

Dustin被他說的話逗笑了：“這么說新加坡還真是他理想的歸宿,？”

Mark想了想：“吃的不行。新加坡食物太膩,，咖喱也不辣,。他不愛吃那種?！?/p>

Dustin嘆了口氣好像他真在思考這個令人頭疼的兩難,。

“但他可以娶一個很會做飯的女人，”Mark好心地大刀闊斧解決了問題,，“陪他吃尖辣椒,。這樣就完美了?！?/p>

Dustin想著某個平行宇宙里一副椰風(fēng)海景,、夫妻和睦的美好畫面大笑。而Mark作為一個剛剛被甩的人,，似乎表現(xiàn)得太平和了一點,。

“那你們分手是因為你沒陪他吃尖辣椒嗎?！盌ustin輕聲問,。

“不是吧，”Mark平靜地說,，“應(yīng)該是,，我毀了他理想人生中的一切東西?！?/p>

加州天氣也還不錯,。但Eduardo被擠出公司的事當(dāng)年搞得滿城知聞,，這樣一來它對發(fā)展事業(yè)就不是非常完美了。Mark不是亞裔,，不是女孩兒,，也沒有C杯——雖然在床上的時候Eduardo好像也沒對此表達太大的意見——更不會做飯。他倒是不介意吃辣椒,，只是他們即便在一個城市的時候,，一起吃飯的機會都不太多。

“你有'理想的人生’么,，Mark,？”

“我只想做點夠酷的事?！?/p>

“那你想過結(jié)婚嗎,。或者戀愛,，至少,？”

“我中學(xué)的時候沒遇到過太多我喜歡的人?！盡ark對Dustin抱歉的臉翻了個白眼,，“所以我沒什么明確的預(yù)期。我只覺得,，如果我遇到那個人,，我會明白的?！?/p>

他的確明白了,。就是晚了六年,。如果說他現(xiàn)在的生活與十七歲時的理想人生間有什么偏差,，那大概就是這晚了六年的明白。但假如他真的早明白了——假如,，2004年在紐約,，或者干脆2002年他們遇見的時候他們就明白了，事情會有不同嗎,？

Eduardo多半還是會離開Facebook,，就像他現(xiàn)在自己同意的那樣。但肯定會溫和得多,，絕不會鬧到要打官司,。所以他也許不會離開美國——但是未必不會離開硅谷。他的事業(yè)之路大概能更順一些,，然而這對談戀愛也不一定是好事,。終有一天他會需要一個能溫柔地體諒他,、支持他、陪在他身邊的人,，幫他從他漫長的一天中解脫出來,。然而那幾個形容詞，就連跟Mark出現(xiàn)在同一個句子中,，都應(yīng)該讓Mark臉紅,。

所以答案是：會有不同。

他們大概只用分一次手,。

“所以你們就這樣了,？”Mark聽見Dustin小心翼翼，但仍然不肯相信地問,，“就……結(jié)束了,？”

有人說，在實現(xiàn)自己對人生的理想之前,，人無法在愛情中生存,。

他的愛情是自己理想人生拼圖上的最后一塊，也是壓垮Eduardo理想人生的最后一根稻草,。要是再利用Eduardo對他的好去把他留下,，Mark就真是個罪無可赦的混蛋了。

于是Mark眨了眨眼,，點點頭：“對,。”

全紐約都在傳EduardoSaverin為了Qwipay交易的稅收,，可能要把公司移回新加坡,，并且放棄美國國籍；而且鑒于他持有Facebook百分之五的股份,，在Facebook有可能IPO的情況下放棄美國國籍,，有可能被終生禁止入境美國。

Chris為了年底的峰會和《時代周刊》的采訪來了加州,。當(dāng)他把這件事告訴Mark的時候,，Mark淡定地說了句“哦”。

Mark坐在他的沙發(fā)上,，面前是他的電腦和他的代碼,，電視上是《革命之路》的片尾字幕。他轉(zhuǎn)過頭看著Chris眨眨眼,。他的眼球紅得有點不太正常了,，因為他三天沒怎么睡過覺了。不是他刻意留在辦公室,，而是他回家在床上躺六個小時卻一直沒有睡著,。

Mark：“我有點意外這時候你居然希望我去做什么,。”

“是,，我也不敢相信我會有一天嫌你太'成熟’了,。”Chris幾乎在喊,，“不,，你不成熟。你現(xiàn)在就跟去年夏天時一樣,，連Sean那樣的人都看得出來你有事,！”

“……這不會持續(xù)很久的。我可以想想辦法,。比如助眠藥,，或者心理咨詢?！?/p>

聽他這么說Chris又有點心軟了,。“Mark,，”他說,，“你看，我們誰沒有一點未竟的理想呢,？”

Mark說:“我就沒有,。”

除了搞砸Eduardo的事,，他確實沒什么好遺憾的,。

“……”Chris在“真想一拳打哭這個該死的人贏”和“這么多年了再忍這死孩子一次吧”之間猶豫了一會兒，“那你現(xiàn)在給自己搞出個遺憾來,，對于Eduardo也沒什么好處?。俊?/p>

“他能找回他的人生,?！?/p>

“他有人生,?！盋hris說，“跟你在一起,，只是跟他曾經(jīng)想要的生活不一樣——這世界上沒有'理想人生’這么回事,。并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早就知道自己要往哪走然后一步一步地走過去,。我們看見一個方向,，走兩步,、回回頭、原地打轉(zhuǎn),，然后找到新的方向,。我們不會永遠(yuǎn)得到我們'想要’的生活，但我們會發(fā)現(xiàn)我們'需要’的生活,。它們不在我們的理想中,，可它們讓我們感覺'活著’。與你們這幫天才的工程師不同,，這才是他媽正常人類的人生,！”

Mark為這段話愣了一會兒。又或者是因為三天沒睡,。

電視里的電影又開始從片頭播起了,。

Eduardo說要回新加坡，給Chris,、Dustin,、Qwipay的年輕人們都發(fā)了郵件，說了幾句告別的話,，說了他哪天走,，說他不一定什么時候回來。沒有Mark的,，但Dustin用幾個搜索查出了Eduardo最可能坐的航班號發(fā)給了Mark,。

“我覺得Chris跟你說得對！”郵件正文這么寫,。

Mark在去還是不去之間猶豫了很久,。他本來是決定不去的。然而到了那天,，他早上就從家里出來,，開著車去了舊金山機場。Dustin推測的是九點的飛機,，Mark就在停車場里坐到八點五十,，走到航站樓里。Eduardo坐的飛機在大堂西側(cè)起飛,，他站在西側(cè)的安檢口外面遠(yuǎn)遠(yuǎn)看著那架新加坡航空的飛機駛向跑道,。

他深深吐出一口氣，感到心跳一點點慢下來,。他的心跳剛才又快了,，就好像他現(xiàn)在還在期待什么一樣。但現(xiàn)在Eduardo的飛機已經(jīng)起飛了。結(jié)束了,。他可以回家了,。

然后他一回頭，看見Eduardo正站在那里,。

我要殺了Dustin,，這是Mark想到的第一件事。

Eduardo看起來也很疲憊,。他眼睛底下有眼袋了,，臉色也不太好。但眼睛沒紅,。大概是昨晚沒睡好,。Mark感到Eduardo比自己精神好一點，不知道該不該欣慰,。

Eduardo看著他,，完全沒感到意外。似乎他早料到Mark會來,。又似乎Mark來不來于他沒什么區(qū)別,。

“……你要坐哪趟航班？”Mark最終打破了沉默,。他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Eduardo搖搖頭：“不是剛才起飛那趟?！?/p>

好的,。這么說我剛才在安檢口他都看見了。Mark默默攥了攥拳頭,。

Eduardo看了他一眼,，往一旁休息區(qū)的座位示意一下，徑自走了過去,。Mark并沒辦法,，跟著走過去，和他面對面坐在兩張不銹鋼椅子上,。Eduardo只背了一個常用的單肩包,。行李——他這一個多月添置的新東西——大概已經(jīng)托運了。Mark有點想查查下一班去新加坡的航班什么時間起飛,。但他克制住了自己,。

休息區(qū)零星坐著幾個人。每個人幾乎都戴著休息室的耳機聽輕音樂,，手里拿著報紙和雜志,，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旁邊正好是機場書店,，門口架子上擺著剛上市的《時代周刊》,；外面的液晶廣告牌上也在滾動著本月的雜志封面，Mark的巨幅大頭照每隔幾分鐘就會出現(xiàn)在Eduardo身后——很可能也出現(xiàn)在Mark身后,，鑒于機場里的液晶廣告牌挺多的,。

這個場面有點反諷。

Eduardo坐在那兒,。椅子對他來說似乎矮了點,，他把手肘放在膝蓋上就好像蜷著身子似的，有點狼狽,。他看著Mark,，說：“你沒睡好？”

Mark說：“是啊,?！?/p>

“你有什么要跟我說的嗎？”

Mark突然有點生氣,。

我還能跟你說什么呢,？Mark心里說，我他媽竭盡全力,，就是為了不要跟你說什么,，讓你放心大膽地走，就像你想要的那樣,。你現(xiàn)在倒是回來問我想跟你說什么,？我說我想給自己一個交代又不想眼睜睜看著你離開并把那幅畫面記上一輩子?？赡憔褪且屛宜纻€明白,，對吧？怎么什么道理都讓你占了呢,？

“沒有,。”Mark說,。

Eduardo長長嘆了口氣,，又閉了閉眼睛?！澳俏艺f吧,。”他說,。

“……你說,。”

Eduardo坐直了。Mark看著他,，絕望地發(fā)現(xiàn)自己正在把眼前的每一幀圖像刻進記憶以備將來循環(huán)播放,。危機中的下意識反應(yīng)，他真希望自己能像改網(wǎng)站一樣把這個設(shè)置取消掉,。

“首先,，我需要為我上次對你說的話道歉。我不應(yīng)該說你'利用我’,，也不應(yīng)該說你'不在乎’,。我當(dāng)時在氣頭上，情緒過激,。那些話不是事實——至少不全是,。你當(dāng)然在乎我。否則你也不會了解我到可以留住我的地步,；更不會想要把我留住,。”他看了Mark一眼,，不帶感情,，純粹是表述一個事實，“你就是這樣表達在乎的,。這不是你的錯,，人的注意力有限。不能排除這種可能：這已經(jīng)是你給人的最大的在乎了,?！?/p>

Mark笑了笑?！拔抑?，”他說，“我知道你是這個意思,?！?/p>

Eduardo沒理會他笑中的抱怨?！爸劣谖艺f我自己……”他自嘲地笑了一下,，“我自我懷疑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也不全是因為你,。何況我雖然是有點奉獻者心理,，也不是就遇見過你一個需要我的人。我想要滿足你當(dāng)然是因為……我愛你,?！?/p>

Mark看著他：“你說你'愛過’我,。”

“我那時候是那么以為的,?？墒侵蟀l(fā)生的事證明，只要我待在你身邊,，我不可能不想與你發(fā)生更多關(guān)系,。而你,，至少現(xiàn)在看來,，也愿意接受一切可能的關(guān)系，只要我待在你身邊,?！?/p>

Mark點點頭：“觀察得不錯?！?/p>

“所以現(xiàn)在我面對的,，實際上是兩個互為補集的選項。如果我決定與你分手,，那么我以后應(yīng)該永遠(yuǎn)避免跟你見面,。否則我們?nèi)詴拷敲催@個決定就失去了意義,。而如果我決定留下,，那么我以后也不應(yīng)該再后悔，否則我們?nèi)詴舜藗?，這個決定一樣會失去意義,。”

Mark腦子里回蕩著“我以后應(yīng)該永遠(yuǎn)避免跟你見面”,。他點點頭：“符合邏輯的演繹,。”

“所以,，等我冷靜下來以后,，我想了很久，做了個SWOT分析,?！?/p>

靠。Mark可能真的罵出聲了,?！澳阏J(rèn)真的嗎？”他說,，“我真的寧可你爺們一點,，說你是因為我胸平才要甩了我,。”

Eduardo平靜地看著他,，不為所動,，點了點頭：“對，這一點也在表格里,?！?/p>

“……”

“鑒于兩個行動互補，我實際上只需要分析其中一項,。所以我分析了跟你分手的選擇,。跟你分手的'優(yōu)點’有很多：不必再對全世界解釋我們?yōu)楹未蚬偎竞蠡謴?fù)聯(lián)系——或者一開始為何要打官司、與家人交代近況時可以輕松一些,、節(jié)省美國到新加坡的疲憊旅程,、逃脫時刻擔(dān)心忍不住與你吵起來的緊張和被你的存在刺激產(chǎn)生的自我懷疑。'威脅’也有,。從常理來說,，跟世界上最大社交網(wǎng)絡(luò)的第一號人物徹底決裂，大概總會有一些后果,。至于'機遇’,，鑒于除你之外我還沒有跟同性交往的經(jīng)歷，我大概仍能和一個異性組成家庭,，或許會有孩子,。同時，我對定居地的選擇也會更廣一些,。比如新加坡,。”Eduardo平淡地說了表格的四分之三,，然后頓了頓,，“然后我開始想'缺點’，發(fā)現(xiàn)我想不出來,?！?/p>

“……你想不出來跟我分手有什么缺點，”Mark重復(fù)道,，“有點侮辱人不是嗎,。”

“我也覺得不應(yīng)該沒有,?！?/p>

“但你想不出來?！?/p>

“我是想不出來,?！?/p>

“你怎么會想不出來呢？——新加坡那么熱,！”

“我不怕熱,。”

“動不動還刮臺風(fēng),！”

“我喜歡臺風(fēng),。”

“你有什么問題,！哪有精神正常的人喜歡臺風(fēng),！”

Eduardo靜靜翻了個白眼：“你還喜歡Twizzler和激浪呢?！?/p>

“這能一樣嗎,！”

“Mark,，”Eduardo說,，“到這個時候了，你就不能不打斷我了嗎,？”

……這個時候了,。Mark閉了閉眼?！澳愕暮桨嗍鞘裁磿r候,？”他問。

Eduardo抬手看了看表,。

“大概一刻鐘以前吧,。”他說,。

Mark猛地抬起頭,。

他愣住了大概整整一分鐘。

而Eduardo就只是看著他,。疲憊但是平靜,。百分之百確定自己在干什么。

“……你剛才跟我說那不是你的航班,?！?/p>

一分鐘后，Mark不太通順地說出這么句話,。

“我退了票,。”Eduardo說,。

Mark仍然不太能相信他聽到了什么,。

“為什么,？”

“我一直在想，為什么我想不到?jīng)]有你的生活會有什么缺點,。想了快一個月,。到今天早上突然想明白了?！盓duardo傾過身,，看著Mark的眼睛說，“我想不到?jīng)]有你的人生會有什么缺點,，是因為我根本想象不到?jīng)]有你的人生,。從認(rèn)識你開始，我就只有在跟你有聯(lián)系的時候,，才感覺活著,。你不是我理想的人生，Mark,。你是我的人生,。”

Mark看著Eduardo的眼睛,，覺得世界隨著他的話安靜了下來,。他感到有另一個自己，像是從Eduardo的眼睛里飄進他的身體,，一點點嚴(yán)絲合縫地灌進他的胸膛和四肢,。然后他的世界又真實了起來。

“所以你決定不和我分手,?！?/p>

“對?！?/p>

“你剛才說過,，如果你決定留下，就意味著你以后不能后悔——”

“對,?！?/p>

“你知道，只要你現(xiàn)在不走,，我會永遠(yuǎn),，利用我對你的一切了解，永遠(yuǎn)試圖把你留在我身邊,?！盡ark看著他，“我想要什么東西,，一般都會持續(xù)很久,?！?/p>

“對?！盓duardo點點頭,，“我知道?！?/p>

Mark說完了他需要說的所有話,。也聽到了他需要聽到的所有答案。他低下頭,，把臉埋在手里,，狠狠地呼吸起來。

Eduardo大概是站起身來,，不由分說地坐到他身邊,，把手放在了他的肩上。

Mark久違地戰(zhàn)栗了一下,。他感到Eduardo切實存在于他身旁的一瞬間中,，想撲上去抱他、親他,、纏住他,、扇他耳光、捶他肋骨,、踹他小腿等無數(shù)個念頭同時出現(xiàn)在他腦子里。而這一情況毫無懸念地導(dǎo)致他的行為模塊過載,，強制重啟,。

而重啟之后，他做出的第一件事,，是順著Eduardo的胳膊滑到了他肩頭,。

“Mark？”Eduardo圈著他,，有些擔(dān)心又怕吵到他似的輕聲問,。

“……”Mark眼皮動了動，“我真的,，快他媽的困死了,。”

Eduardo的胸腔里傳來輕輕的振動,。他在笑,。

閉上眼睛之前，Mark在對面書店門口的液晶廣告牌上又看到了自己的臉,。

他對那個改變了世界的人輕輕勾了勾嘴角,。然后,，在Eduardo的頸窩里一下子沉入了夢鄉(xiāng)。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