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回

眾華僑嘗試弱國外交

真勇士振臂抗議辱華

上回書說到，早在“《不怕死》事件”的十年前,，也就是1920年春,，紐約華人就因為一部辱華電影《紅燈籠》掀起了抗議運動?？赡菚r的中國還在軍閥割據(jù),，處于南方軍政府和北洋政府對立的時代。正所謂“弱國無外交”,，遠在海外的華人們,，身后的祖國積弱積貧政局混亂，他們的抗議活動會有什么樣的結(jié)果呢,？讓我們一起看下去,。

▲油畫《黃禍圖》

十三世紀成吉思汗及蒙古鐵騎三次橫掃歐洲大陸，給中世紀的歐洲帶來前所未有的驚駭,，被歐洲人恐怖地稱之為“黃禍”,；那時的美洲大陸還是一片蠻荒之地，要在兩個世紀之后才被哥倫布發(fā)現(xiàn),；所以歐羅巴所稱的“黃禍”,，和剛剛獨立百年的美利堅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然而十九世紀下半葉開始,，隨著美國奴隸制解體以及各國移民數(shù)量的增加,，亞裔、尤其是中國移民成為美國廉價勞動力的主要來源,，也成為歐洲白人移民在美國就業(yè)的主要競爭對手,。所以這些歐洲白人就將他們祖上對黃種人的恐懼轉(zhuǎn)嫁到這些中國移民身上來，也將這些東方面孔稱為“黃禍”,。19世紀末期,，德國皇帝威廉二世贈給俄國沙皇尼古拉二世一幅名為《黃禍圖》的油畫。畫中天使長圣米迦勒持長劍，其背后佛像與龍則代表東方的黃種人,。而且這些歐洲“盎-撒”人骨子里有一種莫名的優(yōu)越感,，他們認為所有的非白人都屬于身心劣等、野蠻暴力的民族,，都需要他們這些白人來指導,、教化。

▼《華人洗衣店場景》(美1894)

談到美國影片中出現(xiàn)的華人形象,，不夸張的講,，可以說比世界公認的電影發(fā)明時間還要早。那還是在美國的愛迪生工作室,，愛迪生的主要助手迪克森（《民國電影演義》第一回）在做早期拍攝實驗的時候,，1894年拍過一部叫作《Chinese Laundry Scene》（中譯為《華人洗衣店場景》）的實驗片。雖然這部實驗片片長只有17秒,，而且里面并沒有洗衣服的情節(jié),，但起碼給我們提供了三個信息：其一，片中的華人（腦后很容易識別的辮子）是會功夫的,；其二,，片中的華人是惹了禍的，甚至可以推斷是違法犯罪了,，因為跟他追逐并受他戲弄的人是個穿制服的警察,；其三，在美華人的職業(yè)包羅萬象遍地生根,，這種社會現(xiàn)象普遍到可以拿來做實驗?zāi)z片的拍攝題材。

▲《紅燈籠》片名截圖

現(xiàn)在咱們來講《紅燈籠》,。其實這部《紅燈籠》故事發(fā)生地是本片編,、導、演誰都沒有去過的中國,，用80分鐘的片長講述了一個歐亞混血女孩的異族戀情,，時間背景是十九世紀末到1900年的義和團運動。本片由美國大都會影業(yè)公司1919年出品,，編劇瓊恩·馬西斯,，導演艾伯特·卡佩拉尼，艾拉·娜茲莫娃,、諾阿·比瑞等主演,。這部電影也是美籍華裔女星黃柳霜的第一部影片，拍攝此片時她才14歲,，雖然只是個“大群演”,，也是好萊塢電影里出現(xiàn)的第一位華人女演員。出品方的獵奇商業(yè)化考量，使得這部全部由外國人主演的中國故事充滿了神秘,、濃厚的東方情調(diào),，但也因?qū)θA人社會的一貫臆想與偏見，故事情節(jié)及人物塑造中存在各種扭曲,、夸大甚至丑化,。

▲《紅燈籠》截圖

字幕英文是“夢幻般的中國古都”，可是您能看懂電影截圖中兩邊的“中國字”么,？當這部《紅燈籠》在紐約上映的時候,，當?shù)厝A人極為氣憤。由于第一批中國移民以廣東人居多,，而且當時的中國處于南北政府對立狀態(tài),，他們就集體請求中國南方軍政府駐美代表馬素向紐約市政府提出抗議。經(jīng)過嚴正交涉,，紐約市市長哈侖簽發(fā)文件,，禁止《紅燈籠》在紐約當?shù)厣嫌场,？墒羌~約市長管不了紐約以外的地方,，于是他們又聯(lián)合美國各地華人向美國中央電影檢查委員會提出取締申請。與此同時,，俄亥俄州的中華留美學生會也以法律文件的形式“正式呈請該省長官,，辨明對于電影中描寫中國人民之生活情形完全失真，且申述此項失真電影片,，美利堅人民觀之,，極易引起對中國人發(fā)生惡感，且不知中國之文化,，即對于兩國邦交,，亦有阻礙，故亟宜停止此項出品云,?！?/span>

▼《紅燈籠》(美1919)

我上傳的這部《紅燈籠》應(yīng)該是個修復版，否則1919年的拷貝不可能是這種效果,；但片頭沒有標明修復單位和修復年代,，各位可以根據(jù)自己的立場進行判斷。文首講過,，“弱國無外交”,，在某市某地進行抗議活動的話，因該地行政長官個人或其它原因可能會起到一定效果,。但若企圖形成全美禁映的態(tài)勢,，那么當時在美華人的地位和社會影響力還是微乎其微的,。而且就是從二十年代開始，好萊塢諸多涉華影片都把美國各種社會弊病與各地唐人街等華人社會聯(lián)系在一起,，將華人社會描繪成一個充斥著毒品,、賭博和娼妓的世界。前面講說“《不怕死》事件”中洪深當時拒看范朋克的原因,，就是因為1929年在華上映的《巴格達竊賊》中范朋克的辱華表演,。

▲《不怕死》片名截圖

話題回到1930年的“《不怕死》事件”。其實1929年10月《不怕死》在美國上映之前,，當時的國民政府駐美使館就已經(jīng)獲悉片中的辱華情節(jié),，并以“其有傷華人名譽”，“令飭駐金山總領(lǐng)事,，就近于該制片公司交涉”,。國民政府駐舊金山副領(lǐng)事李照松收到使館指示后，立刻致函《不怕死》出品方派拉蒙公司,，“請其于制片時由本領(lǐng)館派人參觀,，并通告華人受雇于影片公司者，宜自重人格,，不可為侮辱華人之事,。”影片上映后的11月26日,，李照松又致函舊金山市長拉爾夫,，請求他在可能的范圍內(nèi)，禁止《不怕死》上映,。據(jù)當時的報道稱,，舊金山市長秘書給李照松復函說，我們市長已商請影片公司刪去部分內(nèi)容,；影片出品方的總經(jīng)理也表示“今后不再制有傷華人之片”,。舊金山總領(lǐng)館認為“此案交涉已有圓滿結(jié)果”，也就沒再跟進,。

▼《不怕死》(美1929)

我上傳的這部《不怕死》是美國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2002年的修復版,，根據(jù)豆瓣資料,，原片時長115分鐘,，而這部修復版實際片長是113分鐘，加之視頻中有多處黑屏,，推斷應(yīng)為刪除了某些鏡頭所至,。如果上傳能夠通過，說明某些敏感鏡頭已被刪除,，列位可以通過當事人的描述腦補一下,，沉浸式體會中國早期電影前輩在那樣的環(huán)境中是如何在荊棘中劈砍出一條路來,。

▲《不怕死》劇情截圖

咱們繼續(xù)說上海的洪深。從新閘巡捕房出來之后,，洪深連夜奮筆疾書,，第二天就上呈國民黨上海市黨部，其中寫到：“受侮辱必然悲憤,，受壓迫必然反抗,，天下之同理也，該租界當?shù)蕾囄胰A人所納之租稅而生存,，但何以因英人不滿于'殘花淚’之寫華人優(yōu)于英人也,，則禁止之；又何以在意國水兵不滿于'街頭人’之寫意婦女之賣淫,，奪片焚毀后,，彎曲調(diào)停之。而對于侮辱華人之影片如'不怕死’絕不加以取締,，任其開映”,；“總之，此片于戲弄之中,，寓鄙賤之意,，于侮辱之外，又附會而誣蔑,，其流弊不堪設(shè)想,，……其影響于我國際地位者為如何，其影響于我民族之前途者為如何,，思之思之,，不寒而慄”。同時他提出建議,，一是立即由國民政府外交部與美國政府交涉,，禁止《不怕死》在美國及世界各國上映；二是已經(jīng)運來中國的拷貝即刻當眾焚毀,，以后不論何時何地都不準開映,；三是嚴懲依附租界勢力的大光明影戲院、光陸大戲院這兩家首輪放映《不怕死》的戲院,，將獲利捐給公益慈善事業(yè),；第四是嚴懲租界影片審查會的華人委員，此后凡在租界上映的外國影片,，都要接受檢查,。

▲《不怕死》劇情截圖

隨后，洪深又一紙訴狀,，將大光明影戲院告到上海特區(qū)臨時法院,，要求大光明影戲院登報公開道歉,，賠償其人身被辱的名譽損失；要求將《不怕死》拷貝全部銷毀,，以后不許再放此類“辱華”影片,。除此之外，洪深還在《民國日報》等主流報刊發(fā)表多篇文章,，說明事件真相,、揭露《不怕死》等辱華影片的惡劣影響。其實在這部《不怕死》首映的第一天,，就有35位觀眾致信各大報館表示抗議,；洪深被拘押后，南國社,、藝術(shù)劇社,、復旦劇社、青鳥劇社等9家戲劇團體還在《民國日報》上發(fā)表“反對羅克《不怕死》影片事件”宣言,，宣言指出：“帝國主義對華侵略,，在經(jīng)濟上，在文化上,，無所不用其極,，而近更假借申影之表現(xiàn)，在國際上,，作丑惡之宣傳,，作迷惑之麻醉，淆亂黑白,，混人聽聞,，其影響固不僅侮辱華人而已?！恫慌滤馈酚捌?，即一例也。劇界同人,，深愿為洪先生之后盾,，作一致之援助，對無理之大光明戲院,，蠻橫之捕房,，作嚴重之抗爭，務(wù)使此片銷毀,，不再映現(xiàn)于世界各國,。同時更進一步,，愿喚起全國群眾：以后對舶來影片,，加以注意如再有同類事件發(fā)生,，即以群眾之力量，而作直接之取締,?！眱S務(wù)協(xié)進會、租界納稅華人會,、國民拒毒會等民間組織,，或致函上海電影檢查委員會，或?qū)懶沤o租界工部局,，對洪深表示支持,，并強烈要求禁映該片。而由美國《紐約先驅(qū)論壇報》駐遠東記者湯姆斯·密勒在上海創(chuàng)辦,、并以他名字命名的周刊《密勒氏評論報》也承認,，“這是中國進口的類似影片中最糟的一部，任何看過該片的中國人無疑都會被激怒,?！贝蠊饷饔皯蛟汉碗娪啊恫慌滤馈奉D時被推上了風口浪尖。

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