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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說本系列題目的取名。 “無夢到徽州”是明代著名文學(xué)家,、戲曲家湯顯祖《有友人憐予乏勸為黃山白岳之游》詩中的最后一句,。全詩為： “欲識金銀氣,，多從黃白游。 一生癡絕處,，無夢到徽州,。” 黃,，指黃山,。白，指白岳,，即齊云山,。以兩座徽州名山來指代徽州。 有讀者在后臺留言,，說湯顯祖這首詩并不是在夸徽州,，而是鄙夷。 來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湯顯祖,，江西臨川人。自幼天資聰慧,，勤奮好學(xué),，21歲中舉。但因得罪了當(dāng)時的內(nèi)閣首輔張居正,，受到打壓,，之后屢試不中。直至萬歷十一年,，許國奉旨主持會試,，湯顯祖以第三甲高中進(jìn)士。如此一來,，許國算是湯顯祖的恩師,。許國就是古城八角牌坊的主人（詳見《無夢到徽州（四）：徽京·風(fēng)水與牌坊》）。 湯顯祖曾任太常寺博士,、禮部主事等職,。其為人正直，敢于直言,。萬歷十九年,，湯顯祖遞上了轟動一時的《論輔臣科臣疏》，彈劾內(nèi)閣首輔申時行等多位官員,，言辭激烈,。申時行是許國鄉(xiāng)試的同窗好友，二人政見一致,，關(guān)系密切,。許國站出來為申時行辯護(hù),，結(jié)果自己也成了眾矢之的。但許國是萬歷皇帝的老師,，神宗朱翊鈞見奏章后大怒,，將湯顯祖貶為廣東徐聞縣典史。湯顯祖因此對許國耿耿于懷,。 兩年后,，湯顯祖調(diào)任浙江遂昌知縣，一任五年,，政績斐然，卻因壓制豪強(qiáng),、觸怒權(quán)貴而招致上司非議和地方勢力的反對,。本想有所作為的他，仕途一直不順,，最終不得不于萬歷二十六年棄官回臨川原籍,。許國在萬歷十九年也退休回了徽州歙縣故里。
回到臨川的湯顯祖生活拮據(jù),，“門庭羅雀……繩床糲飯,，擁萬卷為樂，近欲向道吳會,，而貧不能具三月糧”,。好友吳序勸說他去徽州走走。 為什么去徽州,？大概有兩種可能： 一是去晉見許國,，二人消除隔閡。許國雖已退休,，但朝中關(guān)系尚在,，若能美言幾句，定可繼續(xù)進(jìn)仕,。 二是當(dāng)時的徽州非常富庶,，世人趨之若鶩，都想去那里找點門路,。這里就要提到明代另一位戲曲家,，徽州休寧人汪廷訥了。 《休寧縣志》載：“汪廷訥早年以經(jīng)營鹽業(yè)致富,，家境殷實,，由貢生授南京鹽運使及寧波府同知等職。他博學(xué)能文,，愛好詩詞,，尤善曲,。”汪廷訥既是徽商又是官員,，是戲曲家還是出版商,。搞出版是他的興趣愛好，他將書坊開到了南京,，是當(dāng)時有名的徽州出版大亨,，朋友圈里不乏董其昌、陳繼儒,、李贄,、焦竑等名流大家。順便說一下,，湯顯祖的《牡丹亭》就是汪廷訥幫他出版的,。 湯顯祖任南京太常寺博士時，主管祭祀禮樂兩年,。接觸了當(dāng)時的南京文人圈,，也開始轉(zhuǎn)向戲曲發(fā)展。汪廷訥是當(dāng)時南京戲曲文人圈的活躍人物,。湯顯祖當(dāng)時已與汪廷訥相識,。
湯顯祖棄官回臨川后，當(dāng)時汪廷訥正在家中建“坐隱園”,，以重金向名人買字畫,，時東南名流趨之若鶩，湯顯祖也在受邀之列,。于是好友吳序勸他去趟徽州,，拜訪許國也好，看汪廷訥園子也好,，總之走動走動,。 吳序本是好心，但或許不善言辭,，沒有顧及湯顯祖的感受,，傷了他的自尊。于是湯顯祖寫了這首《有友人憐予乏勸為黃山白岳之游》,。這首詩還有個前言：“吳序憐予乏絕,，勸為黃山、白岳之游,，未果,。”世人都執(zhí)著于去那多商、多金的徽州,，我做夢都不想去到那里,。因此湯顯祖寫這首詩時，并未去過徽州,，他是帶著情緒寫的,。 明代戲曲理論家沈際飛評此詩：“序亦是妙人，聞?wù)f金休寧,，謁選者百計營之,，而抽豐者往往于此道。臨川詩一帖清涼劑也,?！闭f有人聽說重金買字，都想方設(shè)法走這條路去打秋風(fēng),，湯顯祖的這首詩卻是一劑降溫的良方,。
那么，湯顯祖真的對徽州沒好印象嗎,？ 非也。 湯顯祖有個好友叫梅鼎祚,，是安徽宣城人,，明代著名文學(xué)家。梅鼎祚多次游覽徽州,，寫下不少贊美徽州的詩篇,。萬歷五年，湯顯祖讀了梅鼎祚《白岳》一詩,，十分神往,，很想去徽州一游。 萬歷八年,，湯顯祖在南京結(jié)交了徽州書畫家休寧人詹景風(fēng),。詹景風(fēng)在詩文和書畫均富有聲名，特別是書畫方面,，當(dāng)時有人將他與書畫領(lǐng)軍人物祝允明,、文徵明等相并稱。詹景風(fēng)與湯顯祖聊起家鄉(xiāng)徽州,，聊起黃山,、白岳、新安江,。湯顯祖非常羨慕,，提筆寫下：“新安江水峻漣漪，白岳如君亦自奇”的詩句。 萬歷十九年,，湯顯祖被貶徐聞,，途經(jīng)杭州時，與杭州知府徽州歙縣人方揚(yáng)談起徽州,。湯顯祖又作詩曰：“市筑留還俠,，輿歌接似狂?；陙矶喟自?，人去都滄浪?！边@句“魂來多白岳,，人去獨滄浪”可以感覺到他對徽州魂牽夢繞的鐘情。
湯顯祖寫下“無夢到徽州”,，本意并非貶低徽州,。后來他自己也辯解，此詩原是不愿附庸徽商金錢,，并無貶損徽州之意,。 湯顯祖回臨川之后，潛心鉆研創(chuàng)作戲曲,。十年后（萬歷三十六年）,，湯顯祖五十八歲，汪廷訥再次邀請他來徽州,。 或許此時他的心境已有了變化,，又或許他也想圓自己未至之夢，這次他來了,。是年秋,，湯顯祖與友人程伯書一道來到休寧，拜訪了汪廷訥,。汪廷訥在環(huán)翠庭宴請他們,，談古論今，吟詩賦詞,，一連數(shù)日,。隨后，汪廷訥又隨湯,、程二友一起出游,，共赴南京。途經(jīng)蕪湖時,，在蕪湖清風(fēng)樓聯(lián)詩,，留下佳話,。 杰閣中天起（湯），橫波大地流（汪）,。 旋題山月映（程）,，飛階海云留（湯）。 水際成高市（汪）,，江關(guān)鎮(zhèn)帝州（程）,。 人煙檻外合（湯），帆影席間收（汪）,。 紅日明津樹（程）,，清風(fēng)滿畫樓（湯）。 登臨多感慨（汪）,，一局而悠游（程）,。 湯顯祖記下此次徽州行：“予嘗聞海陽之地，松蘿奇秀,，不讓匡廬,、九嶷、巫峽,，心竊慕之,。戊申秋，攜程子伯書裹履杖其間……” 這一年,，汪廷訥出版了湯顯祖的戲劇《牡丹亭》,。自此名滿天下。 命運這東西有時很難說,，如果湯顯祖仕途得意，中國未必會出一個偉大的戲曲家,。正如蘇軾若一直官運亨通,，可能就沒蘇東坡什么事了。
最初心向往之,，有過不屑一顧,，最后來到徽州又大加贊許，湯顯祖與徽州一波三折的情緣,，讓我想到宋代禪宗大師清原行思參禪的三重境界： 參禪之初“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禪有悟時“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禪徹悟時“看山仍是山，看水仍是水”,。 再品“無夢到徽州”,，說得還真沒錯。徽州無需做夢，徽州本身就是夢想,。 “山繞清溪水繞城,，白云碧嶂畫難成。 處處樓臺藏野色,，家家燈火讀書聲,。” 這不是夢想又是什么,。 夢想之地自然要常來,。你看我滿紙都是未盡之言，不來怎么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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