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三項內(nèi)容：一是簡述版本的流變及其異同,；二是以“道可道”章為例,，比較分析出土《老子》與傳本《道德經(jīng)》的優(yōu)劣；三是對第一章的意釋,。

當下的“老子注”玄學化突出,，而詩歌化的后果更是以辭害意

練養(yǎng)和玄學化解讀，分別始于河上公和王弼,。世傳《道德經(jīng)》的文本,，定型于黃老哲學的集大成者，方仙道的開山祖師河上公,。魏晉時期,，玄學家王弼的《老子注》從河上本校勘而來,，這兩種版本《道德經(jīng)》,，分別帶有明顯的方仙道家和玄學家的思想傾向。出于各自學術(shù)需要而“主觀?？薄钡摹兜赖陆?jīng)》,，“客觀后果”是將后人帶入了偏見與狹隘的解讀境地。

此后,，經(jīng)過魏晉南北朝直至宋明理學,，以及清末民初的疑古派，在兩千多年的老子文化發(fā)展史上,，練養(yǎng)和玄學,，尤其是王弼之后的玄學思潮，成為“解老注老”的主流。

傳本《道德經(jīng)》的文本順序是“道經(jīng)”在前,，“德經(jīng)”在后,，且“道可道”章排在道經(jīng)“第一”的位置，兩千多年來,，無論歷代學者如何“?？薄保矡o論如何譯注,，都未曾撼動“道可道”的“第一”地位,，并認為它是《道德經(jīng)》開宗明義的核心章節(jié)，領(lǐng)會了它,，就可把握老子的思想主旨,。

然而，學者們卻忽視了一個重要“個案”：戰(zhàn)國時期韓非子的《解老》,，卻是先“德經(jīng)”而后“道經(jīng)”展開的,。

出土文物的橫空出世，顛覆了人們的傳統(tǒng)認知,。1973年,，湖南長沙馬王堆西漢轪侯墓，出土了包括兩種帛書《老子》在內(nèi)的大量先秦古籍,，20年后的1993年,，考古學家在湖北荊門發(fā)掘了戰(zhàn)國時期的黃老道家環(huán)淵墓，其中的楚簡《老子》轟動世界,。對于這兩次大批量集中發(fā)掘的文物,，饒宗頤稱之為“中國的文藝復興”時代。

新的證據(jù)被發(fā)現(xiàn)后,，專家們通過對比不同版本的內(nèi)容編排與文本結(jié)構(gòu),，得出了結(jié)論：《老子》文本隨著時代的發(fā)展而發(fā)生著悄然的變化，比如：具有斷句性質(zhì)的虛詞被刪掉,；文本內(nèi)容愈來愈整齊而對仗,，“文學化”“詩歌化”傾向愈來愈明顯，早期古樸從容而舒緩的散文式行文風格,，通過刪改文字，變得急促而直白……結(jié)果造成斷句隨意,，核心思想被弱化和轉(zhuǎn)移,，玄學化、宗教化意味沖淡了《老子》本意,。

帛甲本《老子》不避諱劉邦,，更不避諱劉恒、劉弗陵，這說明帛書應(yīng)該抄寫于西漢之前,，謄抄的母本應(yīng)該源于戰(zhàn)國時期,。而楚簡本《老子》直接把抄寫年代上推到公元前三世紀。

以第一章為例,，屬概念與種概念的混亂,，造成“有”與“無”的分裂

先看傳本《道德經(jīng)》第一章原文：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故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按藘烧咄龆惷?，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

再看帛書《老子》這一章的文字:

道可道也，非恒道也,。名可名也,，非恒名也。無名萬物之始也,。有名萬物之母也,。故恒無欲也，以觀其眇,。恒有欲也,，以觀其所噭。兩者同出,，異名同謂,。玄之有玄，眾眇之門,。

1,、傳本《道德經(jīng)》沒有表示斷句的“也”字，因此斷句可以五花八門,，比如河上公《老子章句》斷句為：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唐代李約的斷句為：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宋代王安石,、司馬光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的斷句為：無,，名萬物之始,；有，名萬物之母……

帛本《老子》有8個斷句性質(zhì)的虛詞“也”,，杜絕了隨意斷句的可能性,。

2、傳本是“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無名”用來定義“天地”之始，“有名”用來定義“萬物”之母,，把“天地”這個“子概念”,，從“萬物”的“母概念”中剝離出來，等于認為“先天地,，后萬物”,，更與“兩者同出”的表述形成邏輯沖突。

傳本《道德經(jīng)》的編校者忽略了河上公和王弼的注文,，比如王弼的注文：凡有皆始于無,，故未形無名之時，則為萬物之始,；及其有形有名之時……為萬物母也,。可見王弼原文不是“天地”與“萬物”并舉的,，因為“無”和“有”都是相對于同一個事物“萬物”而言的,，這才能得出“兩者同出”的結(jié)論。

同時,，“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很容易把人帶進溝里，認為“有無”兩者都是玄,，比如“哲學王子”王德峰就認為”有“和”無都是“玄”,，就是說，現(xiàn)象界也是“玄”的,。

3,、改“恒”為“常”,，固然是因避漢文帝劉恒名諱而改動,，但“恒道”被降格為“常道”后，“道”的恒定屬性弱化成了常態(tài)性,，既然是常態(tài)的,，就有偶爾的非常態(tài)，比如一個人經(jīng)常冬泳,，但是經(jīng)常不等于恒定不變,，因此，一個“?！弊?，抹殺了“道”的永恒性（因漢文帝而改名的還有“姮娥”改成“嫦娥”，恒山改成常山）,。

在《老子》中,，“恒”“常”并存,，但用法不同,。在敘述句中，“恒”通常用作修飾副詞,，比如“恒道”,、“恒德”、“恒名”,、“恒善救人”等等,，表達的是“獨立而不改”始終如此的大道屬性，不能用作名詞,。但《還吾老子》的作者沈善增把“恒”作為名詞概念“實在”,，“道”卻成了“恒”的一部分，最是令人莫名其妙的理解,。

而“?！眲t通常作為名詞，比如：“知和曰常,，知常曰明”,；“復命常也，知常明也”,；“不知常,，妄作兇”,；“知常容，容乃公”,；“襲?！钡龋磉_的是穩(wěn)定持久的道理或狀態(tài),。

4,、“恒無欲”和“恒有欲”被錯誤斷句成“恒無，欲以”,，“恒有,，欲以”，把“無欲”,、“有欲”硬生生地割裂開來,，造成章句的支離散亂，給后人斷章取義,、各取各需埋下伏筆,。

5、為了使“以觀其所徼”跟“以觀其妙”形成偶句,，傳本刪掉了“以觀其所徼”的“所”字,，使動詞“所徼”變性為名詞，詞義發(fā)生變化,。

直到現(xiàn)在,，仍有一些學者認為帛書本中的“所”為衍文，但河上公,、王弼的注文顯然有“所”這個字,，比如河上公的注文：常有欲之人，可以觀世俗之所歸趣也,。有個這個“所'字,，就把簡單的陳述句變成了對事物“之所以如此”的原因分析表達。

6,、帛書《老子》的文本,，是“兩者同出”，《道德經(jīng)》在“兩者”之前加了個“此”,，把“兩者”局限在了與“此”字緊密相連的“妙與徼”,，將老子的開放性思維局限在了“此兩者”之內(nèi)，排除了“此兩者”之外的其他可能性,，比如“母”與“始”,、“無”與“有”等。

7,、傳本是“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帛書是“異名同謂,。玄之又玄”,，前者表達的是“兩者”都是“玄”；后者表達的是：“兩者”指向同一個目標,，表示的是“微妙之中還有微妙”，眾妙無窮,。

參考意釋

世俗認識上的一切可道之道,、可行之道，都不是恒常之道,，一切可名,、可稱之名，都不是恒常之名,。無形無名的時候,，它是萬物的原初狀態(tài)；有了形和名的時候,，它是萬物的母親 ,。

始終以道的“無欲”，可以靜觀萬物原初的微妙,；始終以“道能輔”的“有欲”,，可以動觀萬物之所以殊途而同歸的原因。

“始”與“母”這兩者,，同出于寂寥無有的道,，不同的名稱，指向卻是同一個道,，但“始”與“母”都不是其真名,，所以說道杳冥又杳冥，是“妙無”和“徼有”的所由來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