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周學(xué)霸,。字如其名,，我的父母希望我學(xué)習(xí)好。悲劇的是,，無論他們對我的期待有多高,，我學(xué)習(xí)都沒有多好。好在工作后事情有了轉(zhuǎn)機(jī),，我平時在網(wǎng)上寫作投稿的東西被人發(fā)現(xiàn),，簽約了一家網(wǎng)站，成了網(wǎng)文作者,。

雖然我寫的都是沒什么營養(yǎng)的言情小說,，粉絲也不太多，收入微薄,，但簽約了第一個合同后,，增強(qiáng)了我的價值。我的父母出去被人問起“兒子現(xiàn)在在干嗎呢”,，他們就很驕傲地說：“當(dāng)作家呢,！”

我當(dāng)然希望有一天能成為著名的作家，希望一舉成名,，我寫的故事能拍成電影,，我能發(fā)大財(cái)、買豪車,，住別墅,，再周游世界,。但真的一舉成名的那一天，我差點(diǎn)瘋了。

那天晚上睡前，我像往常一樣坐在沙發(fā)上,，用手機(jī)查看新發(fā)小說有沒有新評論。一般來說,，早上發(fā)的文到晚上頂多有兩個評論，可那一天,，消息提示“９９＋”,。

事情是這樣的：我的這篇小說里寫了一個女演員，這女演員表面光鮮靚麗,，實(shí)際上是誰也不知道的小三兒,。

我這個人從來不關(guān)心演藝圈，電視上的女演員一個都不認(rèn)識,。我根本知道,，就在同一天，一個粉絲眾多的女明星,，剛剛被爆了是某某的小三兒,。

說到這里，恐怕各位也能想象出來我那９９＋條新消息都是些什么內(nèi)容了,。毫不夸張地說,，第一眼看到滿屏的惡意臟話時,。我當(dāng)時眼前一黑,，腦袋一片空白。我小心翼翼,、默默無聞地活了二十五年,，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陣仗。

我當(dāng)時還沒搞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后來編輯告訴我大概是這樣的：小三兒的事情證實(shí)是假新聞,，而這個假新聞影響到了藝人參加一個粉絲期盼已久的節(jié)目。我的小說發(fā)表在假新聞的前一天,，不知道是誰起頭造謠說我的小說就是這個假新聞的來源,。

對家的粉絲很快也參戰(zhàn)，他們罵成了一團(tuán),。從那天開始,，我連著好幾個晚上一點(diǎn)也沒辦法合眼。很多人勸我,，這些無腦的攻擊何苦要看它呢,？可我沒辦法控制自己,，每一條辱罵和詛咒我都看了。

他們甚至擁到我之前寫的那些小說里罵我,，新小說更新時的評論區(qū)里更是不堪入目,。他們還人肉搜索到了我的抖音賬號，私信瘋狂地罵我,。最夸張的是,，他們找到了我的出租屋：我下樓倒垃圾時，被人潑了一身惡臭爛菜葉子,。那一刻,，我真的嚇瘋了，連夜收拾東西跑回了父母家,。

現(xiàn)在想起來,，那段時間真的很迷幻。我長時間睡不著覺,，大腦幾乎沒辦法思考,，只是被動地讀惡評，暗自神傷,。然而,，我卻一天也沒有停止更文。因?yàn)榫庉媽ξ艺f：趁著現(xiàn)在流量大,，千萬不要停更,！

生活在父母家，我每天起床,、寫文,、吃飯，始終關(guān)在房間里,，看上去除了臉色日益黑黃,、身體越吃越胖之外，似乎沒什么不對勁,。我沒有哭過,，也沒有怎樣發(fā)泄過，甚至,，跟從不和同學(xué),、編輯聊起我當(dāng)時的心情。

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一天,，我爸回來問我：“我聽說網(wǎng)上都在罵你，你干什么缺德事了,？”

我媽聽了也湊過來,，兩位都用犀利的眼神盯住我,。我只好艱難地從頭開始講起：我是如何不知情，只是湊巧,，只是被人造謠,，只是成了憤怒的粉絲的發(fā)泄渠道。

全說完了,，我爸總結(jié)道：“我早說過你就是不行,！做什么事情之前從不考慮周全。你要是早就考慮到這些,，不就不會弄到現(xiàn)在這個地步了嗎,？”

之前被罵了上萬條，還被潑了臟垃圾,，我都還能起床更文,，但我爸說了這幾句話之后，我就站不住了,。我開始反胃,，習(xí)慣性嘔吐，直至臥床不起,。我吐到眼球里的血管都爆紅,，看起來比鬼還嚇人。我媽帶我去醫(yī)院看了一次,，渾身沒檢查出什么不對勁,，他們就不再管我。

在身體的痛苦中,，我逐漸發(fā)現(xiàn)了一個規(guī)律：我不能看到我父母,，看到他們，就會吐,。

躺在床上時,，我盡力思考：我不能一直這樣廢下去,，我不能停止更文,。雖然寫得不好，沒有人看,，收入微薄,，但除了這個，我還會干什么呢,？

我必須找一個地方,，一個我待在那里就可以安心工作的地方。

走投無路的時候,，我想到了發(fā)小,。我們相識多年,，有時候我覺得，他比我自己還要了解我,。

我把情況跟他說了,，關(guān)于我現(xiàn)在的名聲有多么臭，不管我住在哪里都有可能有朝一日被人扒出來攻擊,?！拔也幌肴フ夷悖荒苣媚愕陌踩_玩笑,，只是我現(xiàn)在需要一個能好好工作的容身之所,。”

他想了一陣子才回答我：“你不是需要容身之所,，能擺下一臺筆記本電腦的地方多的是,。你需要的是一個容心之所?！?/span>

這樣的地方,，還真有一個。

我的發(fā)小是一個游樂園管理員,，他認(rèn)識園里退休的老領(lǐng)導(dǎo)張園長,。張園長原來當(dāng)過老師，后來在游樂園工作,，一輩子都和孩子打交道,。退休后，他開了一個“成人游樂園”,，是給成年人放松的地方,。他認(rèn)為，在現(xiàn)代社會,，不僅孩子需要“游樂”放松,，成年人更需要。

我去了這個成人游樂園,，被介紹給了張園長,。這個地方，寬敞明亮,，布置得很溫馨,，很像是為大人準(zhǔn)備的“幼兒園”。

這里像幼兒園一樣,，有課程,，有游戲，有些人偶爾來這里療愈童年,。但每天都待在這兒的人,，除了我之外,，只有一個女孩。

經(jīng)過園長的介紹,，我大概了解這里是成年人心理療愈的場所,，凡是來的人，都可以把自己變成小孩子,，“為所欲為”,。

張園長還說，這里不是讓大家“重溫童年”,，而是幫助大家思考,，如果你現(xiàn)在是個孩子，會想怎樣度過,，或者說：你希望自己能做個什么樣的孩子,。

張園長一再強(qiáng)調(diào)：“你想怎么樣都行，怎么自在怎么來,?！?/span>

他這樣跟我說時，我仔細(xì)地回憶了自己的童年：小時候,，為了爭當(dāng)優(yōu)秀兒童,，什么活動我都搶著參加；老師同學(xué)有什么要求,，我也都有求必應(yīng),，一邊做個好學(xué)生、好朋友,。

這些都是我被教導(dǎo)的結(jié)果,，我想了想自己五歲在幼兒園的時候，真正想做的是什么呢,？

“我就想自己找個角落待著,。”

我找了一張桌子,，把筆記本電腦整理好,，開始寫我的稿子。我不和人說話,，渴了喝水,，餓了吃小點(diǎn)心，就這樣寫起來,。我每天都去，晚上還回父母家睡覺,。睡覺仍然很困難,，回家見了父母有時還會嘔吐,。就這樣，我那篇被圍攻的小說已經(jīng)快要完結(jié)了,。

我的小說只是一個虛構(gòu)的愛情故事,，和現(xiàn)實(shí)中的八卦毫無關(guān)系。而且其中的女演員不是主角,，只是女四號,。如果不提她，連故事情節(jié)都不怎么受影響,。

我極力地一邊寫,，一邊跟演藝圈和流言蜚語撇清。隨著時間的推移,，評論人數(shù)越來越少了,。可有那么幾個人,，始終牢牢地黏著我,。

他們給我發(fā)私信，在每一篇新章節(jié)下面刷屏,。我覺得他們對我的恨已經(jīng)跟女演員無關(guān)了,，不知道這些恨是從哪里來的。

有一個網(wǎng)名“ＪＡＣＫ０６０”的網(wǎng)友,，每天換著賬號堅(jiān)持給我發(fā)私信,，而且每天都發(fā)滿１００條（網(wǎng)站私信的數(shù)量上限）。ＴＡ說：“你是個死胖子吧,？脖子下面全是肥油吧,？全世界沒有一個女的看得上你吧？”ＴＡ又說：“你除了寫這種連狗屎都不如的東西之外,，什么都干不了吧,？一事無成吧？”ＴＡ還說：“我知道你這種人一無是處,，連你爸媽都不愛你,。”

一天,，“ＪＡＣＫ０６０”發(fā)來私信,，ＴＡ說：“如果今天你死了，大概你身邊沒人會為你掉一滴眼淚,。不過你放心,，我會為你掉一滴眼淚，因?yàn)槟阏媸鞘澜缟献畋瘧K的一個可憐蟲了?！?/span>

我不理解自己究竟什么時候會吐,，總之看到這條評論，我又吐了,。

很悲慘,，來到這里這么長時間，我除了躲在角落里寫稿子,，從未找到過“我是一個小朋友”的感覺,。但這一下嘔吐來得太兇猛，我吐得滿地都是——就像控制不住自己的幼兒園小孩似的,。

我收拾完了,，張園長問我能不能聊一聊。

于是我第一次跟張園長真正地坐下來對話,。

我究竟碰見了什么事,，為什么要到這里來，第一次對著張園長講述,。講完了,，我說：“中途我就開始嘔吐，到現(xiàn)在有時候回家還會吐,。不過真的沒想到在這里也會吐,。”

他問我第一次吐是什么時候,，我答了,，說是跟父母講了這些事之后。

“講了之后他們怎么說??？”

我也答了，我爸說早就知道我不行,，如果能提前考慮周全就不會發(fā)生這一切,。

張園長第一次露出了震驚的表情。他半天沒說出來話,，很久才問我：“你爸爸……經(jīng)常這樣說你嗎,？”

這樣說我？我仔細(xì)想了一下,，我爸的話中包含兩層意思,。第一層是“早就知道我不行”。關(guān)于這一點(diǎn),，我回答說：是的,，我爸媽一直都說我不行,。天生就不聰明，后天又不努力,，成績上不去,，什么也干不好,。

我爸還有一層意思,，就是遇到這些事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有提前考慮清楚才走到了這一步,。我又回答張園長說,，我爸媽也確實(shí)會這樣鞭策我：摔了是自己不小心，砸了東西是沒注意,，被老師罵了是我活該,，被幼兒園里的小團(tuán)體欺負(fù)，爸爸就說：“為什么不欺負(fù)別人,？肯定是你做了什么事,，自己居然都不知道”。

張園長又問：“他們在什么情況下會夸獎你,？”

我說：“他們說,，我不在場的時候，對外都會夸獎我,?！?/span>

說到這里我突然想到，關(guān)于“總是打擊我”這個事情,，我還真的反抗過,。大概是在小學(xué)六年級的時候，一來腦袋發(fā)育得比較完善了,，個子也跟父母差不多高了,，二來我也總是有些脾氣的，還沒有懦弱到底,，我就質(zhì)問我的父母,，為什么不管我怎么努力都一直罵我？

我爸大怒,。他說我不識好歹,，說我不懂事。他說：“誰不疼自己的孩子,？我們要不是怕你驕傲自滿不進(jìn)步,，才懶得費(fèi)這些口舌來訓(xùn)你！”我媽在旁邊溫和地說：“爸爸媽媽當(dāng)然疼你,，昨天你王叔叔問你考了多少分,，我說你考得好著呢,。”

我在張園長的臉上看到了實(shí)實(shí)在在的憐憫,。

但他沒有把這憐憫宣之于口,，繼續(xù)問我：“你媽媽這樣說，你心里會覺得舒服些嗎,？”

“沒有,。”

那件事我記得很清楚,，因?yàn)槟且淮挝铱荚伊?，考得稀碎。其?shí)如果我考得很好,，他們出去說我考得好著呢,，也許確實(shí)會有一絲安慰吧。但我媽媽對外說了謊,，使我感到了加倍的失望,，感到了強(qiáng)烈的羞恥。

張園長接著問了我許多關(guān)于攻擊和惡評的問題,。這我就太會了,，簡直如數(shù)家珍，倒背如流,。他便問我：“從一開始的所有差評你都看了,？”

當(dāng)然，而且有些特別扎心的還看了好多遍呢,。

“看的時候,，你是什么感覺呢？”

我感覺有人在迎面打我,，一拳接一拳,。少數(shù)知道這事的朋友都勸我：“別看不就完了嗎？”“讓他們說去吧,，你管他們干嗎,。”

這時張園長問了一句話,，事后再看,，這個提問真是奇妙,。他問我：“如果不看這些評論,，你會怎么樣,？”這是我第一次想到這個角度,。我只知道自己無法自控地在看,，看了又難過又失眠,，但我就是沒辦法。我必須看,。

不看會怎么樣,？我第一次認(rèn)認(rèn)真真地想這件事,。

“不看的話,，他們攻擊我,，我卻不知道攻擊從何而來,。那樣我會更害怕?！?/span>

原來如此,。我知道他們在那里如瘋狗一般狂吠，而我如此在意,，所以,，了解清楚他們說了什么，我反而會放心一些,。

“那么，今天是因?yàn)槭裁赐蝗煌铝四?？?/span>

我把今天收到的私信講了,。這位網(wǎng)友之前所發(fā)的私信,，我也一一講了。講著講著，不用張園長點(diǎn)撥我,，我發(fā)現(xiàn)了這些私信的內(nèi)容非常熟悉,，跟從小到大我父母說我的那些,，幾乎一樣呀,。

張園長說：“我妹妹家的兒子，現(xiàn)在是個很有名的歌手，性格很活潑,。在他剛剛走紅的時候,，因?yàn)樯瞎?jié)目亂說話被黑得特別慘。那時候我也看了那些惡評,。因?yàn)樗俏业耐馍?，我很了解他，但很奇怪，黑粉們在攻擊的那個人,，好像不是我認(rèn)識的那個他,。他們描述的、剖析的,，是一個他們幻想出來的人,。當(dāng)時我很擔(dān)心我這個外甥，跟他聯(lián)系了一下,，誰知道他非常冷靜,。他說，那些惡評他都不看,，只要還有工作,，把該做的做好就行了,。”

我面無表情地聽著這些,。我也知道,，不看惡評、做好工作,，這樣才比較酷,。

我也想裝來著。裝作沒看過惡評,，所以我一條也沒有回復(fù)過,。裝作還能繼續(xù)好好工作，所以我盡可能地一直在更文,。

但是,，不知道為什么，我又開始嘔吐了,。

張園長看到我冷冰冰的神情,，他問我：“他能做到，而你不能,，有沒有覺得是自己無能,？”

我驚訝地看了他一眼，點(diǎn)了點(diǎn)頭,。

“不是你無能,。”張園長握住了我的手,，他說,，“那個男孩子，從小就生活在自由,、幸福,，無論做什么都能得到理解和肯定的環(huán)境里。他心里有自信和力量,，他從小就知道自己很棒,，不需要在乎那些。所以他能冷靜地走過那段時間,。”

他沒有說“而你”如何,，我卻淚如雨下。

從第一天被狂罵開始,，我沒有掉過一滴眼淚,。

不——從第一次被別的孩子搶了球而被父母“混合雙打”開始，我就沒再掉過一滴眼淚。

這一天,，在張園長面前,，我哇哇大吐，繼而哇哇大哭,，就像一個真正的孩子,。

那位勇敢的歌手，之所以勇敢,，是因?yàn)樗缾涸u說的都是錯的,。而我，之所以連不去看的勇氣都沒有,，正是因?yàn)樵谖倚睦镉X得他們說的都是對的,。我是個死胖子，脖子下面全是肥油,，全世界沒有一個女的看得上我,。我除了寫這種連狗屎都不如的東西之外，什么都干不了,，一事無成,。我這種人一無是處，連我爸媽都不愛我,。如果今天我死了,，大概身邊沒人會為我掉一滴眼淚。我真是世界上最悲慘的一個可憐蟲了,。

這些鋪天蓋地的惡評,，簡直就像我的父母在我耳邊說的——不，更像是我自己在我自己耳邊說的,。

在我痛哭的時候,，張園長把一個布娃娃塞進(jìn)了我的懷里。我的眼淚滲進(jìn)這個娃娃,，使它變得不再柔軟,，但我死死地抱著這個娃娃。

第二天,，張園長又跟我聊了一次。

他說,，在他還在教小孩子的時候,，遇到像我父母這樣的父母，就會想辦法見他們,，一次接一次地努力,，跟這些父母談。對一個百孔千瘡的成年人來說，去勸服這些根源人物,，讓他們明白,，讓他們能夠溝通，甚至讓他們能夠道歉,，是最好的,、最理想化的自我療愈的開始。

我聽他這樣講,，愣愣的,。

我跟他們談過一次了呀，難道還能再鼓起勇氣談一次嗎,？

我問張園長：他工作這么多年,，一定跟數(shù)不清的家長談過。難道每一個都能說通嗎,？

他無奈地笑了：“約談過１０位家長,，真的能改變的有２位就不錯了。”

他說,，有些家長半知半覺,，客客氣氣，但還是不改,。有些家長聽了覺得這位老師有問題,，干脆就帶著孩子走了。過去被他約談過的這些家長,，都還只是小孩子的家長,。他們都還年輕，思想也還有轉(zhuǎn)變的機(jī)會,?？蓪Υ笕藖碚f，大人的“家長”,，哪怕只是從生理上來說,，腦筋的靈活程度都變慢了，觀念和想法更難改變了,。

我們都沉默下來,。

張園長半天沒有說話，最終對我說：“作為成年人,，搞明白自己的問題在哪里,，去跟自己的父母好好談一談，當(dāng)然是想拯救自己,。但其中還有一部分原因,，也是想要給自己的父母一次機(jī)會,。他們是不是沒有想到，他們是不是真的出于很深的愛,，只是方法錯了,。對做錯了的家長來說，連一次溝通的機(jī)會都沒有得到,，”他咬著嘴唇斟酌了半晌才說,，“作為子女，我們不忍心,?！?/span>

我明白他咽下去的話。

談了,，大概率是沒有用的,，是改變不了的。但,，為了我自己,，也為了我的父母，我還是決定去談一次,，因?yàn)椤白鳛樽优?，連一次溝通的機(jī)會都沒有，我們不忍心”,。

我回到家,，請我的父母坐下來。

我說：“我這次碰見的事,，叫網(wǎng)暴,，對一個人的傷害是很大的。我跟你們說這件事的時候,，你們說這都是我的錯,，是因?yàn)槲业哪芰Σ粔颉⒖紤]不周全才發(fā)生的,，這讓我覺得很受傷害,。實(shí)際上我沒做錯任何事，只是倒霉,。被這樣說,，尤其是被你們這樣講，我心里太難受了,，所以才一直吐的,。”

我父親愣了一下,，又吼了起來：“你沒做錯任何事為什么要罵你,？人家都閑得沒事干嗎？你總是這樣,，做錯了什么事自己都不知道,。”

我體會到，這樣的溝通,，只有勇氣是不夠的,。我的手顫抖起來，反問他：“我到底做錯了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你上中學(xué)的時候,，你們班學(xué)習(xí)最好的男同學(xué)帶領(lǐng)全班孤立你！你就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人家品學(xué)兼優(yōu),，要是你什么都沒做，能那樣對你嗎,？”

“那我究竟做錯了什么,？”

“你肯定是得罪人家了！說不定你背后說人家壞話被人家知道了,，或者你拿人家的東西不跟人家說,！這都是你從小的毛病，跟你說了多少次也不知道改,！”

我的眼淚奪眶而出,。淚眼迷蒙之間，我望著慷慨激激昂的父親和坐在一邊一言不發(fā)的母親,，原本有許許多多辯解的話,、攻擊的話、嘲笑的話,，眼下都說不出口了,。

我父親后來又說了很多，可我沒有聽到,。他說完了,，我也哭完了。我對他們說：“我真的,，真的,，很愛你們。不知道你們?yōu)槭裁匆恢睂ξ疫@么失望,，可我從記事起真的就在非常努力地想讓你們滿意了,。”

這時,，我父親又開始說：“總把努力掛在嘴上,，成績到底在哪里,？”可這次我沒有停下來聽他說。他說什么都無所謂了,，我只想把我的話說完,。

我說：“我只是想做一個最沉默、最普通的小孩,。我想讀所有我想讀的書,，寫我想寫的故事。我不想去爭什么三好學(xué)生,，不想當(dāng)全班第一,。可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夢想就是,，即便我是一個沉默,、普通、永遠(yuǎn)當(dāng)不上三好學(xué)生和全班第一的小孩,，你們還是愛我,、欣賞我。”

我泣不成聲,。不知道哭了多久,，我的父母都沒有再說話了。也有可能他們說了,，而我沒有聽到,。

哭著哭著，我突然想明白了：他們并不是對我失望,，而是對他們自己失望,。他們不斷地打擊我的那些話，恐怕也是打擊自己的語言,。他們失望于我跟他們同樣平庸,，恨我的人生沒有超越他們、一帆風(fēng)順,、飛黃騰達(dá),。

我哭完了，站起身來,。我知道自己做完了一件重要的事,，并且要與過去一部分重要的東西告別了。

我重新租了房子,，再次從父母家里搬出來,。新租的房子就在張園長的“成人游樂園”樓上。每天早晨,，我下樓,，待在小角落里寫稿,。

自從跟張園長談過話之后，我每天都要抱著那個布娃娃,。大部分時候我不跟任何人說話,，不上張園長的課，也不參加園里的游戲,。我知道自己需要很長很長時間在這里，沉浸在我安穩(wěn)的,、安寧的世界里,，這是我漫長的人生沒能得到的、我想要的,、我應(yīng)得的隱秘角落,。

在這里寫作時，沒有人來打擾我,，也沒有人要看我究竟寫了什么,。后來和這里的“同學(xué)”漸漸熟悉了，就有人要了我小說的鏈接來看,。

看完了,，他對我說：“你寫得真好。你天生就這么會寫嗎,？真羨慕你,，如果我也能寫得這么好就好了?！?/sp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