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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完春節(jié)回來上班,，同事相見的第一句不是寒暄，不是問候,，而是一句“哭嚎”：你知道嗎,，過個年我胖了八斤！這話題一提起,，眾人皆來應(yīng)和,。這個說，“沒辦法啊我奶奶炸的酥肉和丸子實在太好吃了,，我連吃帶拿現(xiàn)在冰箱里還凍著一兜,。”那個說,，“別提了,，我媽知道我愛吃她蒸的米粉肉，今年蒸了十幾碗,，媽媽啊,，再愛吃我也沒辦法連吃七天啊,！”還有的應(yīng)和,，“可不，每天都說今天不做新的了,，結(jié)果吃飯的時候一看,，嚯！又是一大桌,，全是我走了就吃不上的,，我懷疑我爸媽就是故意的啊,。”話題的伊始是抱怨自己瘋漲的體重,，話題的末尾卻不約而同地滑向了自家的飯菜上,，尤其聊起某一道只有在家才吃得上的菜時，語氣里那種滿足感幸福感,，幾乎能把所有人都淹沒了,！曾看到有人說，她有一件大紅色的衣裳,，平日里是不拿出來的,，只有過年的那幾天會穿上。我想,，有的菜也是這樣的,，平日里幾乎是不會做的，但過年的餐桌上,，沒有它,，就算不得完滿，有它在,，就意味著團(tuán)圓,。朋友的媽媽善掌一道干燒魚。別看這菜名挺樸素,，沒點廚藝可不敢對這道菜下手,，尤其這菜還費功夫，于是乎,，干燒魚便成了他家年夜飯上的壓軸大菜,，魚沒上桌，誰也不敢先動筷子,。做干燒魚要做的準(zhǔn)備隆重而繁瑣,。閃著金光的大黃花魚買回家，剪鰭修尾,，兩面切花刀,，拍上點黃酒，擱一邊,。另一頭，去皮五花肉,，金華火腿,，新鮮榨菜,，泡發(fā)的海米，提香的提鮮的提味的，一應(yīng)切丁，備好,。大火，寬油，拎起魚尾,，順著鍋邊滑下去，呲啦一聲,，如同開幕的掌聲,，廚房登刻變成大劇院。這菜考驗大廚的功力,，手要利索,，眼要精準(zhǔn)，既不能把魚皮弄破了,，還不能炸過頭,，就得剛剛好定型，立馬撈出來,，大黃魚仍是金光燦燦的,。再另起鍋，開始燒配菜,，先是蔥姜蒜,，五花肉，再是調(diào)味用的豆瓣醬和剁椒,，最后輪到火腿榨菜和海米,。別看一個炒料，順序和火候都是關(guān)鍵,，得叫它們都被煸出香味,，個個還都熟得恰好。料炒好了,，把炸過的魚再放回去,，大火收汁，直到只見油不見湯,，才算是做出了“干燒”的精髓,。他媽媽每次做年夜飯，都不遺余力,，架勢擺得足足的,，如同準(zhǔn)備一場盛裝表演，而家人也都極捧場,，每次都惦記著,，這邊喊，“今年還得有干燒魚吧,？我就想那一口呢,！”那邊應(yīng)和,，“可不，別說干燒魚了,，米粉肉和茄汁大蝦也是咱家做的最好吃,！”可謂是極盡溢美之詞，夸得朋友媽媽笑起來合不攏嘴,。于是,，在朋友的記憶里，親朋圍坐一桌,，舉箸狂歡的笑聲,，窗外的焰火聲，還有電視里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的聲音,，好像都沾染上了母親那道干燒魚的鮮香味,，每每思及于此饞蟲被勾動，連帶著勾起的,，總是關(guān)于團(tuán)圓的期待,。朋友眉飛色舞地聊他媽媽的那道干燒魚，聊到最后竟有一點哽咽,，就像思念深了,，總是生出一種傷感，他會想,，總有一天,，媽媽就做不動這道干燒魚了吧，他得要抓緊學(xué)起來才行了,，要是哪一年沒了干燒魚,，那感覺......可真是不敢想啊。人對于味覺的依賴,，或許比想象中更頑固,，它沒法具象，也沒法量化,，當(dāng)你感知到未來你可能會失去一個重要的,，關(guān)于味覺的錨點，那種沒有著落的空蕩感,，該要如何向旁人訴說呢,？有個老同學(xué)是東北人，前些天看她發(fā)了朋友圈,，簡簡單單一句“今年又吃到奶奶做的鍋包肉了,。”她打小愛吃鍋包肉,，但做過的人都知道,，雖然看起來只是炸肉、裹醬,，其實從備菜到炸炒,，機(jī)竅很多，一不小心做壞了,，就咬不動,。奶奶知道她愛吃鍋包肉，但凡她要回家,，必做這道菜迎她,。“奶奶總能卡準(zhǔn)我回家的時間點出鍋,，就那個沖鼻子的酸味兒,，我一開門就能聞見，奶奶還別出心裁,，把罐頭里的黃桃切小塊放進(jìn)去一塊炒,，為了好咬，奶奶肉片都切小塊兒,，炸起來肯定要費勁許多,，但一口一個剛剛好，還有,，我不愛吃胡蘿卜,，所以我家鍋包肉從來不放胡蘿卜絲?！?/span>形容著家里鍋包肉滋味的老同學(xué),，一臉滿足。我想,，或許每個家都有那么一道菜,，它大概不是什么山珍海味或難得的珍饈，往往是最常見的食材與搭配,，但它卻是你記憶里最深的味道,，是家人共同編織的關(guān)于味覺的編碼，代表著一種幾乎與血緣同樣感性的存在,。它又有那么點特別,，就像隨處可以吃到鍋包肉，但奶奶做的那種大小剛好是一口的量,、有黃桃塊兒,，還不放胡蘿卜絲的鍋包肉，可能只有家里才有,，只有最在乎你的人既貼著你的胃,，又貼著你的心,。如今物流發(fā)達(dá)，五湖四海多少特別的美食等著人去一一品嘗,，可是每當(dāng)脆弱時,，孤獨時，最想念的,，仍是家里那道菜,，那道甚至看起來不怎么精致，有點土里土氣的菜,，可也只有那道菜,，最解思鄉(xiāng)。想起阿城在書里寫過那么一句,，“所謂思鄉(xiāng),，我觀察了，基本是由于吃了異鄉(xiāng)食物,，不好消化,，于是開始鬧情緒?！?/span>想想,，那幾乎是理智無法戰(zhàn)勝的部分——既無法戰(zhàn)勝腸胃固執(zhí)的本能，也無法戰(zhàn)勝離家萬里的委屈與思念,。于是,，不好消化的，究竟是異鄉(xiāng)的食物,，還是內(nèi)心難解的情緒,，大約也只有各人自知了。前幾天有博主發(fā)了帖子,，想看看過年期間大家回鄉(xiāng)都吃了什么好吃的,，很自然地，在網(wǎng)友發(fā)出來的照片下面,，很多人通過分辨食材與菜色開始猜測對方是否是老鄉(xiāng),。“看到了魚糕！還有排骨藕湯,！一定是湖北的小伙伴,！”“酸菜燉肉還有血腸，東北老鄉(xiāng)沒跑了,，看著就嘎嘎香,。”“這臘腸看起來真像我家那邊做的，盲猜一個川渝人,？”“哈哈哈終于找到盆菜,，廣東網(wǎng)友加一分！祝各位發(fā)財有好事啦,！”“啊這一桌子各種各樣的小海鮮......浙江人表示想家了,?！?/span>“哇,，八寶飯，中式餐后甜點,，我家過年也會吃的,，是河南的朋友嗎？”還有人在下面接著回復(fù)：“樓上的,，上海過年也吃八寶飯哦,！”那條熱鬧的帖子像是變成一張其樂融融的大餐桌，圍坐了五湖四海的人,，大家滿面紅光地端出自己家鄉(xiāng)的美食,，既與同鄉(xiāng)思舊味，又薦與他人嘗新鮮,。聊起一道菜,，尤其聊起最能代表家鄉(xiāng)的一道菜，最能一解自己思念之情的一道菜——人幾乎稱得上是激情慷慨,，當(dāng)這是全天下無可替代的美味,。那是既滿足又自豪的感情，我們在講述那道菜,，而我們更是在講述自己的家,，講述自己的來處，講述自己的羈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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