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軍：孫犁與《夜光杯》

古稀老人趙 2023-01-13 發(fā)布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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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封信件體現(xiàn)出《夜光杯》在孫犁心目中的位置之重要,，也體現(xiàn)出他與嚴建平這位副刊編輯的感情之深厚。

孫犁先生（攝影20世紀70年代末）

1995年4月中旬的一天,，在新民晚報主持《夜光杯》編務(wù)的嚴建平收到了孫犁先生的一份“厚贈”：一幅寫于前一年的書法：“何必刻鶴圖龍,，竟慚真體”（語見唐代孫過庭《書譜》），同時還附有一封短札：“寄來信件,，昨晚奉到,。甚為感謝。寄上拙字一幅,，談不上書法,，您留個紀念。'獄檔’稿,，后來沒有寫,，俟寫好即寄上。匆匆,，祝春安,！”信的末尾，注明日期是4月11日,。

信中所說的“獄檔”,，是指孫犁晚期所寫的《讀〈清代文字獄檔〉記》，已寫成的兩篇均在《天津日報·滿庭芳》上發(fā)表,?？吹贸觯瑢O犁原本是計劃寫成一個系列的,。敏銳的《夜光杯》立即發(fā)函,，索求續(xù)篇。孫犁此信,，就是對《夜光杯》問詢的一個回應(yīng),。

孫犁先生常坐在這張?zhí)僖紊辖哟齺砜?/span>

孫犁在信里答應(yīng)“俟寫好即寄上”,，但嚴建平等了許久，卻再也沒有收到來自孫犁的只言片語,，隨后就聽到了孫犁先生“封筆”的確鑿信息,。事實上，早在孫犁寄出這封信之前,，即1月30日,，他就為自己最后一部散文集《曲終集》寫好了后記，其中講道：“人生舞臺,，曲不終,，而人已不見；或曲已終,，而仍見人,。此非人事所能，乃天命也,?！边@篇后記發(fā)表于1995年3月6日的《人民日報·大地》副刊。由此推斷,，嚴建平收到的這封信札,，乃是孫犁先生“封筆”之后的數(shù)聲“絕響”之一，是大音初歇之際偶爾留下的裊裊余音,，真是彌足珍貴,。這，既體現(xiàn)出《夜光杯》在孫犁心目中的位置之重要,，也體現(xiàn)出他與嚴建平這位副刊編輯的感情之深厚,。

1991年1月8日，孫犁寫給嚴建平的信

查閱《蕓齋書簡》中的發(fā)稿記載,，可知新民晚報與京津各報乃至羊城,、文匯相比,，其實是一個后來者,。直至20世紀90年代初，才開始被列入孫犁投稿的重點副刊行列,，但很快就成為孫犁最為看重的平臺之一,。一個細節(jié)足以說明問題：“上世紀九十年代，時任《新民晚報》副刊《夜光杯》編輯嚴建平到天津?qū)３贪菰L了父親孫犁,，約他為《新民晚報》寫稿,，父親慨然應(yīng)允。嚴建平從北方返滬,，剛踏進辦公室,，就看到了父親寄去的《耕堂讀書記》,，此后稿件不斷，兩人之間也結(jié)下了深厚的友誼,?！边@段話，出自孫犁先生的女兒孫曉玲的追憶,?？梢韵胂笠幌拢阂粋€副刊編輯，從上海專程來津約稿,，輾轉(zhuǎn)數(shù)日,，返回滬上。一進辦公室,，竟然發(fā)現(xiàn)孫犁的稿件已赫然擺放案上,。如此奇遇，一方面說明孫犁先生對《夜光杯》的高度重視,，另一方面,，則說明約稿者的專業(yè)與真誠，打動了孫犁先生,，幾乎是編輯前腳出門,，他老人家后腳就把稿子“投寄”滬上了。

1994年1月15日孫犁寫給嚴建平的信

那么,，《夜光杯》是如何讓孫犁“認可”的呢,？在紀念孫犁先生逝世二十周年之際，《中國副刊》約請已經(jīng)退休的嚴建平先生,，回顧一下當時的“約稿實況”,，他在專稿《懷念孫犁先生》中，專門披露了當年他與孫犁先生的一段對話——

“交談中,，他說他知道《新民晚報》影響很大,，也知道趙超構(gòu)先生。他坦率地對我說,，一個作者,，總希望能早日見到自己發(fā)表后的作品，但有些報紙字太小,，自己眼睛不好,，看不清楚，這是有點遺憾的,。很顯然,，他知道我們《夜光杯》用的是六號字。我當即回答道，您的文章我們會盡快刊登,，發(fā)表后,，放大復(fù)印兩套給您?！?/span>

我想,，正是因為這個看似細微的承諾，讓孫犁切實感受到編輯的熱情和誠懇,，當下就對這位當時還很年輕的副刊編輯“刮目相看”了,。

1994年10月1日，孫犁寫給嚴建平的信

此后四五年間,，《夜光杯》的編輯們一直恪守這個承諾,，每篇稿件都不厭其煩地放大、復(fù)印,，連同原稿樣報,，一并寄回。孫犁先生深感其誠,，遂把“新民”視為“優(yōu)選”,，接二連三地把自己的得意之作，發(fā)往《夜光杯》,。我還留意到,，孫犁投給“新民”的文章，多是成組的系列短文——我覺得,，這種把長文拆開,，改編成系列短文的做法，應(yīng)是孫犁為《夜光杯》“量身定制”的,。畢竟孫犁先生也是辦報出身,，對四開小型報的版面自然深諳熟知。他為了適應(yīng)《夜光杯》的版面,，不惜拆解分裝,，“以短示人”。

對于《夜光杯》的編校質(zhì)量,，孫犁也深表贊賞,，他在一封寫給嚴建平的信中，亦有提及：“前后寄來信,、件均妥收無誤,。四篇讀書隨筆，順利刊出,，校對精審，甚為感謝。報紙亦能按時收到,，勿念,。”這封來信,，后來也被編入了《孫犁全集》,。

孫犁先生去世后，嚴建平把孫犁歷年寫給他的十五封來信,，詳細作注,，公之于世。其中,，有一封關(guān)乎“改稿”的信件,，引起了我的關(guān)注。孫犁在信中說：“上次'一月’之誤,，是我自己寫錯了,。老年文字，已不能自信,，時有錯亂,。您看出后，可徑自改正,，千萬不要客氣,。”嚴建平在信后注解說：“'一月’之誤,，是指發(fā)表在1991年4月15日《夜光杯》上的《耕堂題跋》,，其中一則《知堂談吃》末尾署日期為'一九九一年一月十五日，舊歷元旦,，晨記,。’而實際上舊歷元旦應(yīng)為二月十五日,。當時編者看出而未改,，事后又覺不妥，寫信說明,，故有此回音,。”這件“小事”,，既體現(xiàn)出編者的嚴謹審慎,，又體現(xiàn)出作者的虛懷大度——這樣的作者和編者，既互相尊重,，又各留余地,；既有專業(yè)水準,，又能坦誠相見，他們的關(guān)系,，想不和諧都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