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年十月的一個星期天,我應邀來到鄉(xiāng)下,六十多歲的陳老要我為他選一塊墓地,。霏霏細雨中,,我們踏著泥濘上路了。 穿過一片崎嶇的山間小道,我們來到了一片樅林。這時,跟隨我們的那只小狗便在一株樹下的草叢中狂吠起來,。 老人隨即拾起兩截木棍,并把一截遞給我,,見我有些愕然,,便解釋道:“準是又發(fā)現(xiàn)蛇了?!彼?,躡手躡腳小心地向樹邊靠近,我緊隨其后,。來到樹旁,,我們都驚呆了,,一只小鳥撲楞起全身的羽毛,嘴里發(fā)出嘶啞的尖叫,,和小狗進行著殊死搏斗,。我們斥退小狗,老人上前抓住鳥,,“又是那幾個年輕人做的好事,。”老人邊說邊把小鳥從草叢中捧起來遞給我,,我捧在手中仔細地端詳著,,它體形不大,身上灰色的羽毛已基本濕透,,外形十分像鴿子,,只是頭顯得特別小,甚至和長尾巴有點不協(xié)調(diào),,左翼明顯下垂,。我小心地捧著它,分明感覺它的身子在瑟瑟發(fā)抖,,撩開左翅下滿是血跡的絨毛,,翅的根部已洞穿了一個小孔,周圍明顯紅腫,。 我湊近老人,,他瞥了一眼,十分心痛地說:“這是被氣槍子彈射中的,?!闭斘覀儨蕚潆x開,耳畔又傳來了咕咕的鳴叫,,我們仔細尋找,,終于在剛才小鳥不遠處的草堆里找到了一只雛鳥,只見它全身絨毛,,嘴角嫩黃,在草叢中微張著小嘴,,艱難地撲扇著小翅,,顯然是在媽媽擊落后餓了從巢里掉下來的。老人眼力極好,,抬頭就找到了樹上的鳥巢,,“把那只也救下來吧,不然會餓死的,?!彼撓滦蠘淙ヌ汀?/span> 我忙抓住他,說爬樹太不安全,,或許已經(jīng)沒有了,。他笑了笑,對我說:“這是斑鳩,,一般都會有兩只,。”他環(huán)視了一下周圍,,跑過去砍了一根長篙,,站在一棵矮樹上把窩挑了下來,我跑去一看,,果然還有一只,。我小心地捧起它,也是黃嘴紅腳,,頸下的斑紋比較顯眼,,簡直就是一對雙胞胎。老人在樹叢中找來一些干松針,,用塑料袋做了個簡易的鳥籠,,小心地把母子三個放入隨身帶著的背簍里。 下午四點多,,我們回到了老人的住處,。我迫不及待地從陳老背簍里取出“鳥籠”,打開一看,,兩只雛鳥把頭埋進媽媽的翅膀里,,睡得好熟,我真的不忍心驚動它們,。仔細看看大鳥,,它的頭歪在一邊,顯得有些僵硬,,一種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我匆忙抓起它,因傷勢過重它已奄奄一息了,!“這些短命鬼,。”陳老放下手中的消毒水,,捧起鳥,,半晌無語。 晚飯后,,聽說鄰寨的劉大爺家有個廢棄的鳥籠,,我們翻山越嶺來回跑了一個多小時,,把它取了回來,總算給兩只小鳥準備了一個溫暖的家,。 后來我還托人給陳老帶去了一只新鳥籠和一些鳥食,,他也經(jīng)常給我打電話,告訴我鳥兒的生活狀況和養(yǎng)鳥的樂趣,,還托人錄制了一段鳥兒戲鬧的視頻發(fā)給我,。并多次催促要我抽時間去看看我們的鳥。因種種原因,,我始終沒能成行,。 今年三月十五日,也就是上周星期二,,陳老兒子打來電話,,說他父親在去年底病故了,臨終時再三囑咐,,一定要把鳥交到我的手中,。猶如晴天霹靂,手機舉在空中,,久久無語,,我突然覺得自己是那樣粗心,那樣不近情義,。 三月二十日,,恰逢星期天,盡管天氣預報提醒該日是中雨,,但始終未能阻止我前行的腳步,,早早起床,便踏上了去陳老家的班車,。 來到陳老家,,全家人圍著餐桌在等我。我一眼就看到掛在他走廊間的鳥籠,。湊近前,,兩只雛鳥已長成了大鳥,灰色的羽毛光澤順滑,,密密麻麻的圓形斑點無規(guī)律地遍布全身,,像極了它們的媽媽。見我在注視著它們,,它們也友好地左右偏著腦袋瞅我,并在籠中疏格間跳上鉆下,,小紅爪發(fā)出輕輕地沙沙聲,,有時還調(diào)皮地啄啄我按在鳥籠上的手指,。睹物思人,心里涌起一陣陣莫名的痛楚:陳老,,我來遲了,! 席間,陳老的家人們談起這一年多來陳老愛鳥護鳥的一幕幕,,特別是在他生病期間仍堅持給鳥添食喂水,,以及在彌留之際還念念不忘鳥兒的點點滴滴,我的心被深深地震撼了:我看到了一個平凡農(nóng)人的不平凡,,和他那內(nèi)心深處樸素的大慈與大愛,。 早餐后,我準備起程,。從陳老兒子手中接過鳥籠,,我突然感到這籠沉甸甸的,似有千鈞,!我知道,,這是一份愛,一份囑托,,更是一種信任,,一種義不容辭的愛的責任!我能做好嗎,?陳老的遺愿不就是讓鳥生活得更健康更幸福,,那么又何必把它囚禁在一個小小的空間里?想到這里,,我毅然掉轉(zhuǎn)身,,和陳老的兒子一起走進了那片葬著他父親的郁郁蔥蔥的樹林。 來到目的地,,我把鳥籠掛在離陳老墳墓不遠的樹枝上,,然后打開鳥籠,起先,,兩只鳥只是分別把頭往外試探地伸了伸,,隨即又害怕地縮了回去。我知道,,它們不想離開鳥籠,,不想離開這個陳老用愛和信任精心編織的溫馨的家。不知過了多久,,一只小鳥勇敢地站到了門外,,它一邊用嘴梳理著腹部的羽毛,一邊警覺地注視著周圍的一切,。它踮起腳,,微微扇了一下翅膀,,但還是沒有勇氣飛出去。不知過了多久,,只聽撲棱棱一聲,,它終于展開了翼翅,飛到陳老墳墓旁的樅樹上,,接著第二只也飛了過去,。它們靜靜地站在那里,神情黯然,,一改往日那籠中的歡愉,。像是在注目憑吊這位朝夕相處的陳老,憑吊這位用愛呵護自己五百多個日日夜夜的親人,。萬物有靈啊,,它們太感謝他了,若不是陳老,,又哪來它們的今天,?約摸半個小時,只聽撲棱棱兩聲,,它們飛進了密林深處,,飛進了本該屬于自己的大自然。 來到墓前,,我燃起一炷香,,心里默默祈禱:安息吧,陳老,,大自然中它們一定會生活得更美好,。 云層低垂,整個山岡籠罩在蒙蒙的霧靄中,。遠處,,油菜花鋪著金毯,桃樹也燃著火把,,這個春天,,靈魂受到了一次愛的洗禮,我兌現(xiàn)了一次愛的旅行,。 山石,,原名張中磊,男,,苗族,,大專學歷,系湘西永順靈溪二小教師。自幼愛好文學,,研易經(jīng)八卦,,曾有小詩獲獎。 鳳 視 界 女性視角看世界 家國情懷待人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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