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清明,都要給父親燒一陌紙,,寄托哀思,。“祭如在”,,此時,,我總想象父親就在那里,嘴里邊念叨:“爸爸,,您花錢”,,邊講一講家里的變化,說一說心里話,。 父親在鄉(xiāng)親們眼里是個天生的買賣人,,是個能人,到現(xiàn)在很多人同我談起父親都會這么說:當年講萬元戶,,你父親活著,,你家肯定是村里第一個萬元戶。現(xiàn)在講干買賣,,你父親活著,,肯定能干個象樣的買賣。其實父親也沒干過什么,,因為那個時代不允許,,只是倒騰過菜,,倒騰過煙葉,養(yǎng)過豬,,不過他倒騰菜,,倒騰煙總比別人掙錢多,同樣是養(yǎng)豬,,他還是比別人掙的多,。倒騰菜,倒騰煙我是聽別人說的,,因為當我記事時,,這些屬于要割除的資本主義尾巴,,沒見他干過,,可他養(yǎng)豬的那些事我至今記憶猶新。 現(xiàn)在養(yǎng)豬大同小異,,磚砌豬圈,,圈內(nèi)陸面也用磚打底,上面罩水泥面,,地面有坡度,,用水把屎、尿直接沖進糞坑,,圈內(nèi)放一個料罐,、一個水罐,按時加料,、加水,。這種養(yǎng)豬,每頭豬多少成本,,每天長多少斤,,什么價位出欄,每頭能賺多少錢是一定的,。 上世紀七十年代不是這樣,,養(yǎng)豬能不能賺錢,能賺多少錢,,全在算計,,算計不好,養(yǎng)豬賺不到錢,,算計好了一頭豬能賺幾十元,,甚至上百元。上百元是什么概念,,那時的鄉(xiāng)村,,家里如果有一個月工資幾十元的工人,在鄉(xiāng)下就是“好戶”,一家?guī)讉€勞力,,一年到頭在生產(chǎn)隊掙工分,,年終能分上三四百塊就,也是所謂的“好戶”,,在當時的鄉(xiāng)村,,有些家勞力少,加上工分值低,,干一年,,還欠生產(chǎn)隊錢。當時,,我家沒有拿工資的人,,人口多,勞力少,,但在村里一直屬“好戶”,,主要是父親會養(yǎng)豬。 養(yǎng)豬,,首先要選豬秧,,當時豬的品種雜,信息也不象今天這樣多,,豬秧好壞全憑個人眼力和經(jīng)驗,。父親知道附近所有的集市哪里豬秧好,哪里價低,,買的豬秧總是讓人嘖嘖稱道,。 養(yǎng)豬,喂養(yǎng)也很重要,。有的人曾和父親一起買了同一窩的豬秧,,我家的豬長了一百多斤,可他家的豬才幾十斤,,差別這么大,,全在精心不精心。父親喂豬最多時一天四次,,每次都給豬吃熱食,。那時,一天到時晚要到生產(chǎn)隊去掙工分,,一天下來累得要命,,能給豬喂三遍食已經(jīng)很不錯了,有的人家常給豬喂兩遍食,,顧不上就一遍,,甚至干脆給豬喝點冷水,,水里加點棒子面。正因如此,,我家的豬長最快時一天增一斤,,現(xiàn)在養(yǎng)豬一天長一斤根本不算什么,在當時這可是了不得的事,。少投入多產(chǎn)出才有更多的利潤,,養(yǎng)豬也是一樣,豬食一頓加多少玉米面,、麩子,、草面,父親是有數(shù)的,,隨著豬一天天長大而改變,,一點料都不糟蹋,不象有的人,,今天給料多,,豬吃不了糟蹋,,明天料少豬又吃不飽,。 光這還不夠,父親還在玉米,、麩子的價格上想辦法,,他能在第一時間知道哪個糧庫正在清庫,賤價出售玉米,,即使這個地方離家?guī)资锫?,他也要去買,這樣一斤玉米就能有三,、四分錢的差價,,一次購千八百斤,就能省下幾十元,。父親最讓人佩服的就是馱麩子,,那時北京城居民糧本上供應麩子,這些麩子擱在他們手中沒什么用,,于是,,隔段時間父親就去趟北京,從居民手中收購麩子,,這樣,,一斤麩子就能比本地便宜一毛多。父親有氣管炎,,平時總吃藥,,可干起活就忘了一切,,馱麩子也是一樣,別人馱一百多斤,,他總是馱二百多斤,。 我家在京東,父親馱麩子要穿過北京城,,到現(xiàn)在的西六環(huán)外離家近二百里的京西北安河一帶,。當時,收購麩子屬投機倒把,,讓首都民兵抓住不是扣車,,就是罰款。為躲他們,,父親常是買好麩子,,晚上從京西往家趕,半夜才到家,,家里人很擔心,。有一年冬天,窗外北風呼嘯,,我睡醒了一覺,,發(fā)現(xiàn)他剛回來,看看鐘,,已是夜里三點多,,那時我十來歲,懂了一點道理,,知道他有氣管炎不能干重活,,也知道路上有人截,哭了:“從家門口買得了”,,他理解我的關心與擔心,,把那長滿老繭的手伸進被窩,摸著我的后背,,象一個得勝歸來的戰(zhàn)士笑著說“沒事,,西北風一吹倍輕松”??晌抑礼W麩子對他來說一點也不輕松,,因為有幾次他去馱麩子,夜里九點多離家,,出去約一個鐘頭又折了回來,,一問才知,風大,,頂不動,。我家最多的時養(yǎng)六頭豬,,十天半月父親就要去一趟京西,多少辛苦從不對我們說,,把一切看成理所當然,。馱麩子,有人覺得省了錢,,于是,,途中花塊八毛錢下館子,父親從不這樣,,他總是讓母親烙幾張餅,,用紙包好放在兜子里,餓了,,跟人討口熱水,,撕塊涼餅,就算一頓飯,。直到今天,,每當想起父親吃的苦,受的累,,遭的罪,,我心里總有一種說不出的痛。 在20世紀70年代,,正是他的勤勞和聰明,,我們兄弟姐妹不至于象那些過日子從不算計的人家吃了上頓沒下頓,,冬天沒棉,,夏天沒單。小時候我從沒想過這些,,只知道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現(xiàn)在才知道,,在那個年月,,父親為了全家能過上“好戶”的生活是多么不易。 如果父親是個不操心的人,,即使有氣管炎,,即使當時的醫(yī)療條件不夠好,只要他再意些,,也能多活些年,。可他太要強,,太想讓家人過好日子,,覺得這是一個男人,、一家之主的責任,就算是生命的最后幾年,,那時己經(jīng)是八十年代,,村醫(yī)、鄰里勸他不要操心,,可他就是改不了,,他常說:不操心,可那些事都在我心里裝著呢由于過度操心勞力,,父親1988年3月去世了,,那年他才58歲。 一轉眼,,父親離世快三十年了,,我總認為村里人早不記得父親這個人,誰還會想起他呢,?可前些天,,本家侄子告訴我:那天,老四正吹自己會養(yǎng)豬,,七十多歲的楊寶富正好經(jīng)過,,就說起父親養(yǎng)豬的往事:“人家那才叫會養(yǎng)豬?!备赣H十分看重聲譽,,常對我說:“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層皮”,,“人過留名,,雁過留聲”,去世三十年,,村里人仍記得他,,仍有這樣的評價,在另一個世界,,他一定非常滿足,。 (作者:胡樹林,河北香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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