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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放
【原文】
平生于國兮,，
長于原野①,。
言語訥澀兮，
又無強輔②,。
淺智褊能兮,，
聞見又寡③。
數(shù)言便事兮,，
見怨門下④,。
王不察其長利兮，
卒見棄乎原野,。
伏念思過兮,，
無可改者⑤。
群眾成朋兮,，
上浸以惑⑥,。
巧佞在前兮，
賢者滅息⑦,。
堯舜圣已沒兮,，
孰為忠直？
高山崔巍兮,，
流水湯湯⑧,。
死日將至兮，
與麋鹿同坑⑨,。
塊兮鞠,，當?shù)浪蔻狻?br>舉世皆然兮，
余將誰告,？
斥逐鴻鵠兮,，
近習(xí)鴟梟。
斬伐橘柚兮,，
列樹苦桃,。
便娟之修竹兮，
寄生乎江潭,。
上葳蕤而防露兮,，
下泠泠而來風(fēng)。
孰知其不合兮，
若竹柏之異心,。
往者不可及兮,，
來者不可待。
悠悠蒼天兮,，
莫我振理,。
竊怨君之不寤兮，
吾獨死而后已,。 【注釋】
①平：詩表現(xiàn)屈原信而見疑,，忠而被謗，忠貞遭棄,，無辜被流放的痛苦心情,。他抨擊楚王昏庸，群小營私,，斥逐鴻鵠,，近習(xí)鴟梟的黑暗政治，表現(xiàn)詩人獨立,、堅定的節(jié)操,，寧可獨抱忠信而死，也絕不與世俗同流合污的高尚節(jié)操,。 沉江
【原文】
惟往古之得失兮,，
覽私微之所傷①。
堯舜圣而慈仁兮,，
后世稱而弗忘,。
齊桓失于專任兮，
夷吾忠而名彰②,。
晉獻惑于孋姬兮,，
申生孝而被殃③。
偃王行其仁義兮,，
荊文寤而徐亡④,。
紂暴虐以失位兮，
周得佐乎呂望,。
修往古以行恩兮,，
封比干之丘壟⑤。
賢俊慕而自附兮,，
日浸淫而合同⑥,。
明法令而修理兮，
蘭芷幽而有芳,。
苦眾人之妒予兮,，
箕子寤而佯狂⑦,。
不顧地以貪名兮，
心怫郁而內(nèi)傷⑧,。
聯(lián)蕙芷以為佩兮,，
過鮑肆而失香⑨。
正臣端其操行兮,，
反離謗而見攘⑩,。
世俗更而變化兮，
伯夷餓于首陽,。
獨廉潔而不容兮，
叔齊久而逾明,。
浮云陳而蔽晦兮,，
使日月乎無光。
忠臣貞而欲諫兮,，
讒諛毀而在旁,。
秋草榮其將實兮，
微霜下而夜降,。
商風(fēng)肅而害生兮,，
百草育而不長。
眾并諧以妒賢兮,，
孤圣特而易傷,。
懷計謀而不見用兮，
巖穴處而隱藏,。
成功隳而不卒兮,，
子胥死而不葬。
世從俗而變化兮,，
隨風(fēng)靡而成行,。
信直退而毀敗兮，
虛偽進而得當,。
追悔過之無及兮,，
豈盡忠而有功。
廢制度而不用兮,，
務(wù)行私而去公,。
終不變而死節(jié)兮，
惜年齒之未央,。
將方舟而下流兮,，
冀幸君之發(fā)蒙。
痛忠言之逆耳兮,，
恨申子之沈江,。
愿悉心之所聞兮,，
遭值君之不聰。
不開寤而難道兮,，
不別橫之與縱,。
聽奸臣之浮說兮，
絕國家之久長,。
滅規(guī)矩而不用兮,，
背繩墨之正方。
離憂患而乃寤兮,，
若縱火于秋蓬,。
業(yè)失之而不救兮，
尚何論乎禍兇,。
彼離畔而朋黨兮,，
獨行之士其何望！
日漸染而不自知兮,，
秋毫微哉而變?nèi)荨?br>眾輕積而折軸兮,，
原咎雜而累重。
赴湘沅之流澌兮,，
恐逐波而復(fù)東,。
懷沙礫而自沉兮，
不忍見君之蔽壅,。 【注釋】
①惟：思,，想。得失：指得道失道,，興亡安危,。私：親近。微：賤,，指佞讒小人,。傷：害。
②夷吾：管仲名夷吾,，字仲,。《章句》：“管仲將死,，戒桓公曰：'豎刁自割,，易牙烹子，此二臣者不愛其身,，不慈其子,。不可任也?！腹粡?，使專國政,。桓公卒,，二子各欲立其所傳公子,。諸公子并爭，國亂無主,，而桓公尸不棺,，積六十日，蟲流出戶,，故曰失于專任,。夷吾忠而名著也?！?br>③孋（lì）姬：即驪姬,。晉獻公的寵妃。申生：春秋時晉獻公太子,。獻公聽信驪姬讒言，把他逼死,。
④偃王：《章句》：“徐,，偃王國名也。周宣王之舅申伯所封也,?！鼻G文：荊，楚國,。文,，楚文王。徐亡：《章句》：“言徐偃王修行仁義,，諸侯朝之三十余國,，而無武備。楚文王見諸侯朝徐者眾,，心中覺悟,，恐為所并，因興兵擊之而滅徐也,?！?br>⑤修：當作“循”，形近而誤,。循,，遵。封：培土為封,，此謂培土作墳,。丘壟：指墳?zāi)?。《章句》：“言武王修先古之法,，敬愛賢能,，克紂。封比干之墓,，以彰其德,，宣示四方也?！北雀桑阂蟪t臣,，被紂王殺害。
⑥浸淫：《章句》：“浸淫,，多貌也,。”浸,，一作“侵”,。合同：《章句》：“四海合并，皆同志也,?！敝柑煜乱恍摹?br>⑦箕子：《章句》：“箕子,，紂之庶兄,。見比干諫而被誅，則被發(fā)佯狂以脫其難也,?！毖穑阂蛔鳌霸敗薄ｅ唬和ā拔颉?，醒悟,。
⑧不顧地：指不顧念楚國之地，即不顧念家鄉(xiāng),。名：忠直之名,。怫（fú）：憂郁，憤怒,。
⑨鮑肆：鮑魚之肆,。肆：市廛，市場,。
⑩攘：《章句》：“排也,。”即排擠,，放逐,。
榮：草開的花,。其：一作“而”。微霜：《章句》：“微霜殺物,，以喻讒諛,。”
商風(fēng)：秋風(fēng),?！墩戮洹罚骸扒餁馄饎t西風(fēng)急疾而害生物?！庇婚L：《章句》：“言君令急促,，鏟傷百姓，使不得保其性命也,?！庇阂蛔鳌皦櫋薄?br>圣特：明達聰慧之才,。一作“圣孤特”,。
隳（huī）：《章句》：“壞也?！弊洌航K,。死而不葬：《楚辭補注》：“吳王取子胥尸，盛以鴟夷革,，浮之江中,，故曰死而不葬也,?！?br>年齒：年齡。央：盡,。未央即未盡,。
方舟：大夫所乘的船。發(fā)蒙：解惑,。
申子：即伍子胥,。吳王曾封之于申，故號為“申子”,。
悉：盡,。心：一作“余”。聰：《章句》：“聽遠曰聰,?！辈宦敚杭绰犛X不靈敏。
畔：通“叛”,。離畔：指讒佞小人,。獨行之士：指被孤立的正直的人,。
眾輕積：很多輕東西堆積在車上。原：指屈原,。咎：《章句》：“過也,。”原咎：屈原的過錯,。累：加,。此句言屈原本無罪，群小傷害,，各加以罪,，加之者雖輕，但加之者眾,，因之而變重也,。 【譯文】
想那歷史上的得失興亡，
看那群小誤君禍國事樁樁,。
堯與舜圣明仁義慈愛百姓,，
后世人常稱頌永遠不忘。
齊桓公用小人死后國亂,，
管仲耿介忠直美名傳揚,。
晉獻公聽讒言被驪姬迷惑，
可憐那孝子申生慘遭禍殃,。
徐偃王行仁義不備武裝,，
楚文王心恐懼將其滅亡。
殷紂王暴虐無道身死國滅,，
周得天下幸賴于呂望賢良,。
武王效法古人施恩布惠，
封比干墓將其德昭示四方,。
天下賢俊慕周德都來親附,，
人才日增天下一心國力強。
法令嚴明治國之道好,，
蘭芷縱在幽僻處也散馨香,。
我苦惱群小們對我嫉妒，
想箕子為避難裝傻佯狂,。
也想不貪忠名離鄉(xiāng)遠去,，
怎奈心戀故國痛苦難當。
將蕙芷聯(lián)起來做成佩帶,，
經(jīng)過鮑魚店就失去芬芳,。
正直之臣端正他的品行，
反遭讒人誹謗遭流放。
世俗之人改清潔為貪邪,，
伯夷寧愿守節(jié)餓死首陽,。
獨行廉潔啊雖不容于世，
日后叔齊終得美名揚,。
層層烏云遮得天昏地暗,，
使得日月失去燦爛光芒。
忠臣堅貞欲進諫,，
佞人在旁讒言誹謗,。
就像百草至秋本該結(jié)實，
夜里卻突然降下寒霜,。
急疾的西風(fēng)摧殘著生物,，
秋風(fēng)已起百草不得生長。
群小結(jié)黨營私而妒害賢才,，
賢良反孤立無援受損傷,。
我心懷良策卻不被重用，
只好獨居巖穴棲身隱藏,。
子胥伐楚功成卻遭讒毀,，
可憐他被賜死尸首不葬。
世人見其狀紛紛從俗媚上,，
正如草木隨風(fēng)披靡成排成行,。
誠信正直之臣身敗名毀，
虛偽諂佞之徒身顯名揚,。
國家傾危君王才知追悔時已晚,，
此時我竭盡忠心也難有回天之功。
他們廢先王之法而不用,，
一味貪求私利背離公正,。
我愿懷清白終不變節(jié)，
可惜我年壽未盡還年輕,。
我要乘舟隨江遠去,，
只望君王醒悟不再受欺蒙,。
哀痛忠直之言君王聽不進,，
子胥被殺沉江令人傷情。
我愿竭盡所聞陳述政事,，
可君王他充耳不聞不采用,。
君心常惑難與陳述政道,，
他糊里糊涂不辨橫豎奸忠,。
好聽邪佞之臣的虛言浮說，
致使國運斷絕難以久興。
放棄先圣法度而不施用,，
背離正直方向?qū)е挛A,。
遭到憂患才知醒悟，
就像縱火秋草其勢已成,。
君王失道已經(jīng)自身難保,，
還談什么國家福禍吉兇。
眾奸佞相互勾結(jié)營私利,，
忠士直臣何敢奢望國事昌?。?br>君被邪惡熏染而不自知,，
秋毫雖細但天天在成長,。
車載輕物過多也會斷軸，
眾口誹謗使我罪孽加重,。
我厭濁世愿投湘沅之流水,，
又怕尸身隨波東流難回程。
懷沙負石自沉江而死啊,，
不忍心見君王被群小欺蒙,。 【賞析】
《沉江》寫屈原自投汨羅而死時的悲憤之情。首先列舉大量史實說明國家興衰的關(guān)鍵是國君的賢明善任,，親賢臣,，遠小人。接著寫屈原臨死時的復(fù)雜心理,，他“終不變而死節(jié)兮,，惜年齒之未央”，他既忠君又怨恨君王不悟,，最后還是“懷沙礫而自沉兮,，不忍見君之蔽壅”。 怨世
【原文】
世沉淖而難論兮,，
俗嶺峨而參嵯①,。
清泠泠而殲滅兮，
混湛湛而日多②,。
梟鶚既以成群兮,，
玄鶴弭翼而屏移。
蓬艾親入御于床笫兮,，
馬蘭踸踔而日加③,。
棄捐藥芷與杜衡兮，
余奈世之不知芳何,。
何周道之平易兮,，
然蕪穢而險戲。
高陽無故而委塵兮。
唐虞點灼而毀議④,。
誰使正其真是兮,？
雖有八師而不可為。
皇天保其高兮,，
后土持其久⑤,。
服清白以逍遙兮，
偏與乎玄英異色⑥,。
西施媞媞而不得見兮,，
嫫母勃屑而日侍⑦。
桂蠹不知所淹留兮,，
蓼蟲不知徙乎葵菜,。
處湣湣之濁世兮，
今安所達乎吾志⑧,。
意有所載而遠逝兮,，
固非眾人之所識。
驥躊躇于弊輦兮,，
遇孫陽而得代,。
呂望窮困而不聊生兮，
遭周文而舒志,。
寧戚飯牛而商歌兮,，
桓公聞而弗置⑨。
路室女之方桑兮,，
孔子過之以自侍⑩,。
吾獨乖剌而無當兮,，
心悼怵而耄思,。
思比干之恲恲兮,，
哀子胥之慎事,。
悲楚人之和氏兮，
獻寶玉以為石,。
遇厲武之不察兮,，
羌兩足以畢斫,。
小人之居勢兮,，
視忠正之何若,？
改前圣之法度兮，
喜囁嚅而妄作,。
親讒諛而疏賢圣兮,，
訟謂閭娵為丑惡,。
愉近習(xí)而蔽遠兮,，
孰知察其黑白。
卒不得效其心容兮，
安眇眇而無所歸薄,。
專精爽以自明兮,，
晦冥冥而壅蔽。
年既已過太半兮,，
然埳軻而留滯,。
欲高飛而遠集兮，
恐離罔而滅敗,。
獨冤抑而無極兮,，
傷精神而壽夭。
皇天既不純命兮,，
余生終無所依,。
愿自沉于江流兮，
絕橫流而徑逝,。
寧為江海之泥涂兮,，
安能久見此濁世？ 【注釋】
①沉淖（chén nào）：《章句》：“沉,，沒也,。淖，溺也,?！边@里是沒落的意思。嶺（yín）峨：參差不齊,。嶺,，一作“岑”。參嵯（cēn cī）：形容山峰高低不平,。嶺峨,、參嵯在這里都是比喻人們對是非的評價不一樣?！墩戮洹罚骸把詴r世之人,，沉沒財利，用心淖溺,，不論是非,，不別忠佞，風(fēng)俗毀譽,，高下參嵯,，賢愚合同?！?br>②清泠泠：以喻潔白,。殲：盡,。滅：消?；煺空浚骸墩戮洹罚骸坝髫潩嵋?。”
③笫（zǐ）：竹編的床席,。床笫,，即指床。馬蘭：《章句》：“馬蘭,，惡草也,。”《楚辭補注》：“《本草》云,，馬蘭生澤旁,，氣臭，花似菊而紫,?！臂{踔（chěn chōu）：《章句》：“暴長貌?！迸畎?、馬蘭，均喻指諂佞奸邪之徒,。
④高陽：《章句》：“帝顓頊也,。”委塵：《章句》：“蒙塵也,?！奔幢粔m玷污，比喻受到誣蔑,。
⑤后土：對土地的尊稱,。
⑥服：與“行”同義。玄英：《章句》：“純黑也,。以喻貪濁,。”
⑦媞媞（tí）：《章句》：“媞媞,，好貌也,。《詩》曰'好人媞媞’也,?！辨疲╩ó）母：古代傳說中的丑婦。勃屑：《章句》：“猶蹣跚膝行貌,?！?br>⑧湣?。╤ūn）：惑亂，渾濁,。
⑨寧戚飯牛：《章句》：“寧戚,，衛(wèi)人,。修德不用,，退而商賈。宿齊東門外,?；腹钩觯瑢幤莘斤埮?，叩角而高歌,。桓公聞之,，知其賢,，舉用為客卿，備輔佐也,?！鄙谈瑁簯?yīng)為“高歌”之誤。置：放置,，棄置,。
⑩室女：猶言處女，少年處室之女,。方：正,。桑：采桑。過：路過,。自侍：自己整肅,，恭敬對方。此二句意為孔子路遇室女,，見其采桑,，一心不視，喜其貞正,，故自己整肅,，以示敬意。
乖剌（là）：剌,，違戾,。乖剌，相反,，違背,。引申為不得志,。悼怵（chù）：悲傷凄愴。耄（mào）：昏亂,，糊涂,。
恲恲（pínɡ）：忠直之貌?！冻o補注》：“慷慨也,。”慎事：《章句》：“子胥臨死曰：'抉吾兩目,，置吳東門,，以觀越兵之入也?！啦煌鼑?，故言慎事也?！?br>囁嚅（niè nuò）：《章句》：“小語謀私貌也,。”
近習(xí)：君王親信,。
專：專一,。精爽：明亮，指心中光明磊落,?；挹ぺぃ夯璋禒睿酥干鐣璋?。
罔：《章句》：“罔以喻法,。”滅?。褐笢鐢≈液裰?。 【譯文】
時人腐化沒落難以評說，
世俗毀譽高下相差太多,。
清潔之士都被拋棄不用,，
貪濁之人得寵日益盛多。
兇禽惡鳥既已成群并進,，
黑鶴只能被迫斂翅退縮,。
蓬艾受喜愛栽植床頭，
惡草馬蘭也隨之繁茂婆娑,。
他們拋棄白芷杜衡眾香草,，
我嘆世人不知芬芳為何。
大道曾經(jīng)何等平直寬闊,，
如今雜草叢生危險坎坷,。
古帝高陽無故受毀謗,，
堯舜至圣也遭人誣蔑。
讓誰來評判他的真?zhèn)危?br>雖有八位賢人也難定奪,。
老天永遠高高在上,，
大地深厚日久天長。
我身著白衣啊逍遙自在,，
偏與污濁黑色殊道異行,。
西施姣美卻遭排擠迫害，
嫫母奇丑反得親近寵愛,。
桂蠹食甘不知滿足安守,，
蓼蟲食苦不知徙于甜菜,。
我處在這渾濁的亂世啊,，
怎能實現(xiàn)理想發(fā)揮雄才。
我胸懷大志想遠走求賢,，
群小不知反受疑猜,。
駿馬駕破車不肯前行，
遇伯樂才以好車替代,。
呂望曾經(jīng)窮困無以聊生,，
幸遇文王才得施展雄才。
寧戚夜里喂牛叩角高歌,，
齊桓公聽到后貴賓相待,。
有一少女路邊正采桑，
孔子見她貞正便以禮相待,。
獨我生不逢時不被世容,，
因此內(nèi)心煩亂無限凄悲。
想那比干一生忠心耿耿,，
哀痛子胥至死不忘國危,。
楚國的卞和真令人悲嘆，
獻寶玉以為石說他欺騙,。
遇厲王武王不知明察,，
兩只腳被砍掉飽受摧殘。
志狹智少之輩高居顯位,，
又把忠正之士當做何看,？
眾群小更改先圣法度，
相與耳語謀私讒毀忠賢,。
君王親信佞人斥逐忠義,，
美女閭娵公然被誣為丑極。
君王寵愛諂諛遠賢士,，
誰又去將黑白辨析,。
我始終都不能效力君王啊,，
前途渺茫不知歸宿在何方。
我精誠專一愿竭心盡力,，
世道黑暗反被群小排擠毀傷,。
我已是年過半百無多日，
卻仍是道路坎坷無進取,。
也想遠走高飛奔往他鄉(xiāng),，
又怕遭受罪罰毀損聲譽。
獨受冤屈壓抑無盡無窮,，
身心備受摧殘減損壽命,。
老天既然這樣反復(fù)無定，
我只能無依無靠終此一生,。
我寧愿投身于滾滾江水,，
自絕于這江流遠漂不回。
我寧愿成為江底的沙泥,，
怎能夠久見這濁世污穢,！ 【賞析】
這首詩寫屈原被放逐以后對楚國黑暗世道的怨憤。他羅列社會人事,、花鳥禽獸,、神仙傳說等多種意象，哀嘆楚王的昏庸,，痛斥小人的讒佞,，怨恨社會風(fēng)俗的敗壞。感情激烈,，對比鮮明,，有振聾發(fā)聵的作用。 怨思
【原文】
賢士窮而隱處兮,，
廉方正而不容①,。
子胥諫而靡軀兮，
比干忠而剖心②,。
子推自割而飼君兮,，
德日忘而怨深③。
行明白而曰黑兮,，
荊棘聚而成林,。
江離棄于窮巷兮，
蒺藜蔓乎東廂④,。
賢者蔽而不見兮,，
讒諛進而相朋⑤。
梟鸮并進而俱鳴兮，
鳳皇飛而高翔,。
愿一往而徑逝兮,，
道壅絕而不通。 【注釋】
①隱處：指處在困境中,，沒有被國君任用,。不容：不容于世。
②靡軀：死后找不到尸體,。
③子推：介子推,。據(jù)《左傳》載：介子推，春秋時晉國賢臣,，曾跟隨晉文公在外流浪19年,。有一次途中糧盡，子推便割了自己大腿的肉給晉文公充饑,?；貒螅瑫x文公卻忘了他,，后來想起,，派人去找,，他逃隱在綿山中不肯出來,。文公想燒山誘他出來，結(jié)果他抱木燒死,。
④江離：一種香草,。東廂：《章句》：“廧序之東為東廂?！闭輧蛇叺姆课萁袔?，東邊的叫東廂。這里是相對“窮巷”而言的,，指好房屋,。
⑤相朋：互相勾結(jié)。 【譯文】
賢良士常貧窮身處困境,，
廉正者身清白不被世容,。
子胥規(guī)勸吳王未得好死，
比干忠而剖心不得善終,。
子推自割腿肉救治國君,，
恩德逐漸被忘怨恨加深。
行為清白卻被誣為暗昧,，
荊棘雜聚如今已經(jīng)成林,。
香草江離拋于窮街陋巷，
惡草蒺藜長在宮殿華堂。
賢臣受到排擠難見君主,，
佞人反受重用結(jié)黨君旁,。
貓頭鷹成群飛一齊鳴叫，
鳳凰只能躲避高高飛翔,。
我欲見君一諫而后遠走,，
怎奈道路阻絕終不能往。 【賞析】
這首詩排比羅列大量歷史事實,，說明國君重視人才選賢授能的重要,，諷喻楚王忠奸不分，賢愚不辨,，必然導(dǎo)致國家的衰敗,。 自悲
【原文】
居愁勤其誰告兮，
獨永思而憂悲①,。
內(nèi)自省而不慚兮,，
操愈堅而不衰。
隱三年而無決兮,，
歲忽忽其若頹②,。
憐余身不足以卒意兮，
冀一見而復(fù)歸,。
哀人事之不幸兮,，
屬天命而委之咸池③。
身被疾而不間兮,，
心沸熱其若湯④,。
冰炭不可以相并兮，
吾固知乎命之不長,。
哀獨苦死之無樂兮,，
惜予年之未央。
悲不反余之所居兮,，
恨離予之故鄉(xiāng),。
鳥獸驚而失群兮，
猶高飛而哀鳴,。
狐死必首丘兮,，
夫人孰能不反其真情？
故人疏而日忘兮,，
新人近而俞好⑤,。
莫能行于杳冥兮，
孰能施于無報⑥,？
苦眾人之皆然兮,，
乘回風(fēng)而遠游,。
凌恒山其若陋兮，
聊愉娛以忘憂,。
悲虛言之無實兮,，
苦眾口之鑠金。
過故鄉(xiāng)而一顧兮,，
泣歔欷而沾衿,。
厭白玉以為面兮，
懷琬琰以為心⑦,。
邪氣入而感內(nèi)兮,，
施玉色而外淫⑧。
何青云之流瀾兮,，
微霜降之蒙蒙⑨,。
徐風(fēng)至而徘徊兮，
疾風(fēng)過之湯湯⑩,。
聞南藩樂而欲往兮,，
至?xí)抑埂?br>見韓眾而宿之兮，
問天道之所在,。
借浮云以送予兮,，
載雌霓而為旌。
駕青龍以馳騖兮,，
班衍衍之冥冥,。
忽容容其安之兮，
超慌忽其焉如,。
苦眾人之難信兮,，
愿離群而遠舉。
登巒山而遠望兮,，
好桂樹之冬榮。
觀天火之炎煬兮,，
聽大壑之波聲,。
引八維以自道兮，
含沆瀣以長生,。
居不樂以時恩兮,，
食草木之秋實。
飲菌若之朝露兮,，
構(gòu)桂木以為室,。
雜橘柚以為囿兮，
列新夷與椒楨,。
鹍鶴孤而夜號兮,，
哀居者之誠貞。 【注釋】
①勤：一本作“苦”。
②無決：沒有聽到君王召回的命令,?！墩戮洹罚骸肮耪呷顺既G不從，待放三年,，君命還則復(fù),，無則遂行也?！鳖j：水向下流,。
③咸池：《章句》：“咸池，天神也,?！薄冻o補注》：“《淮南》云：'咸池者，水魚之囿也,。注云,，水魚，天神,?！?br>④間：《楚辭補注》：“間，瘳也,?！瘪╟hōu）：病愈。沸：一作“怫”,?！冻o補注》：“怫，音費,，忿貌,。”
⑤俞：一作“愈”,。一云：新人愈近而日好,。
⑥杳冥：原意是昏暗。引申為暗中,，默默無聞地做好事不讓人知道,。
⑦厭：《章句》：“厭，著也,?！笔┯谩４司湟鉃榘寻子褡鑫业耐獗?。也就是說我的外表行為像白玉一樣潔白至純,。琬琰（wǎn yǎn）：美玉名,。
⑧外淫：《章句》：“淫，潤也,?！奔赐饷姹憩F(xiàn)出光潤來。
⑨流瀾：形容烏云很深厚,。蒙蒙：盛貌,。
⑩湯湯（shānɡ shānɡ）：水大的樣子。這里形容風(fēng)大,?！皽保蛔鳌笆帯?。
南藩：《章句》：“藩,，蔽也。南國諸侯為天子藩蔽,，故稱藩也,。”會稽：山名,。
韓眾：《章句》：“韓眾,，仙人也?！碧斓溃骸墩戮洹罚骸伴L生之道,。”
班衍衍：《章句》：“言極疾也,?！?br>容容：王先謙《漢書補注》：“飛揚之貌?！背哼b遠,。焉如：到哪里。
舉：《章句》：“去也,?！?br>天火：由雷電或物體自燃引起的大火?！蹲髠鳌ば辍罚骸胺不穑嘶鹪换?，天火曰災(zāi),。”煬（yànɡ）：火熾猛烈,。大壑：《章句》：“海水也,?！敝复蠛！?br>八維：《章句》：“天有八維,，以為綱紀也,。”四方（東,、南,、西、北）和四隅（東南,、西南,、東北、西北）合稱八維,。道：通“導(dǎo)”,。沆瀣：夜半之氣。
菌：香木名,，即菌桂,。若：香草名，即杜若,。
囿：一作“圃”,。列：有順序地栽培。新夷：即辛夷,。楨：女貞子,。
鹍（kūn）：鷗雞，鳥名,。形狀像鶴,，長頸紅嘴，羽毛黃白色,。居者：隱居山澤的人,。指屈原自己。 【譯文】
孤居山澤愁苦向誰訴說,，
唯有長憂悲嘆獨自難過,。
自念修行清白無愧于心，
操守堅韌不衰愈加執(zhí)著,。
放逐三年仍不見召回,，
歲月轉(zhuǎn)瞬即逝如水下坡。
可憐我今生終難遂愿,，
希望再見君王重返家國,。
我自哀不能見愛于君主，
只好憑天由命將神依托,。
我身染疾病總不見好,，
心中恰似湯沸無限焦灼,。
冰和炭不能夠共存并放，
我本來就知道命不會長,。
孤苦無樂而死令人哀痛,，
可憐我年壽未盡血氣方剛。
悲嘆不能返回我的舊居,，
怨恨我將永離我的故鄉(xiāng),。
鳥獸如果受驚離群失散，
還會哀號悲鳴高高盤桓,。
狐貍死時頭要朝向故丘,，
人老將死誰不思念家園？
故舊忠臣日被淡忘疏遠,，
讒諛新人日見親近君前,。
誰能默默無聞去行正道，
誰能無償施舍不求報還,？
苦于眾人都隨波逐流,，
我只好乘風(fēng)高飛遠游。
登臨恒山覺得它太渺小,，
暫且在此娛樂忘卻煩憂,。
讒言無憑無證令人可悲，
金子也會熔于眾人之口,。
經(jīng)過故鄉(xiāng)我回頭下望啊,，
不知不覺已是熱淚橫流。
我的行為清白啊純潔如玉,，
內(nèi)心也像美玉一般晶瑩,。
讒邪俗氣雖想侵襲入內(nèi)，
玉色不變愈加外潤內(nèi)明,。
為何天上烏云奔騰翻卷,，
蒙蒙寒霜早降草木難生。
輕風(fēng)徐徐讓我徘徊游蕩,，
疾風(fēng)急掃令我膽戰(zhàn)心驚,。
聞?wù)f南國安樂我欲前往，
中途休息來到會稽山上,。
看見仙人韓眾在此停宿,，
便向他請教天道在何方。
憑借著浮云送我去遠游,，
彩虹作旗幟在車上飄揚,。
駕起青龍車急馳飛奔，
盤旋飛行直上冥冥天上,。
風(fēng)馳電掣奔向哪里,，
前途遙遠令人迷茫。
悲嘆世人使人難以信任,，
寧愿離開他們遠走他鄉(xiāng),。
登上山崗向遠處眺望，
喜見冬天也有桂花開放,。
觀天火烈烈火勢盛旺,，
聽大海濤聲隆隆轟響。
我抓著天繩向上攀登,，
吸飲露氣以求長生,。
郁郁不樂我憂時傷世，
只吃草木秋天結(jié)的果實,。
我喝菌若上清晨的露水,，
用桂木來構(gòu)造我的住房。
我在園圃中種上橘和柚,，
辛夷,、花椒、女貞子也栽種成行,。
鹍雞白鶴夜里孤苦悲鳴,，
哀痛隱居的人正直賢良。 【賞析】
《自悲》抒發(fā)了屈原去國和戀國的內(nèi)心矛盾沖突,。首先寫詩人被流放以后對故鄉(xiāng)和國君的思念之情,，雖然流放三年，卻仍然心系懷王“冀一見而復(fù)歸”,，想念故鄉(xiāng),，“狐死必首丘”。接著寫詩人去國遠游,，他凌恒山,，至?xí)婍n眾,，問天道,。這種遠游是詩人對現(xiàn)實的否定，對自我的超越,，是內(nèi)心矛盾的反映,。 哀命
【原文】
哀時命之不合兮，
傷楚國之多憂①,。
內(nèi)懷情之潔白兮,，
遭亂世而離尤。
惡耿介之直行兮,，
世混濁而不知,。
何君臣之相失兮,，
上沅湘而分離。
測汨羅之湘水兮,，
知時固而不反②,。
傷離散之交亂兮，
遂側(cè)身而既遠③,。
處玄舍之幽門兮,，
穴巖石而窟伏④。
從水蛟而為徙兮,，
與神龍乎休息,。
何山石之嶄巖兮，
靈魂屈而偃蹇⑤,。
含素水而蒙深兮,，
日眇眇而既遠⑥。
哀形體之離解兮,，
神罔兩而無舍⑦,。
惟椒蘭之不反兮，
魂迷惑而不知路⑧,。
愿無過之設(shè)行兮,，
雖滅沒之自樂⑨。
痛楚國之流亡兮,，
哀靈修之過到⑩,。
固時俗之混濁兮，
志瞀迷而不知路,。
念私門之正匠兮,，
遙涉江而遠去。
念女媭之嬋媛兮,，
涕泣流乎于悒,。
我決死而不生兮，
雖重追吾何及,。
戲疾瀨之素水兮,，
望高山之蹇產(chǎn)。
哀高丘之赤岸兮,，
遂沒身而不反,。 【注釋】
①時命：時代和命運。時命不合,，即生不逢時,。
②測：度量水的深淺。這里是要投身水中，用自己的身體來度量水的深淺,。表示自絕于世,。
③交亂：相互怨恨。指君臣的關(guān)系,。側(cè)身：戒備恐懼,，不敢安身的意思。
④玄舍,、幽門：都是指黑暗的居室。比喻身被放逐,，遠離朝廷的困境,。穴：這里用作動詞，隱居的意思,。
⑤嶄巖：山高而險峻的樣子,。嶄：一作“蜥”。
⑥素水：《章句》：“素水,，白水也,。”清潔純凈的水,。蒙深：《楚辭補注》：“蒙深,，一作漾漾?！笔⒍嗟囊馑?。
⑦離解：《楚辭補注》：“解，一作懈,?！毙傅 Ｐ误w離解,，精疲力竭的意思,。罔兩：罔，通“惘”,?！墩戮洹罚骸柏鑳桑瑹o所據(jù)依貌也,?！鄙幔骸墩戮洹罚骸吧幔挂??！?br>⑧椒蘭：《章句》：“椒，子椒也。蘭,，子蘭也,。”這是楚國的兩個佞臣,。不知路：《章句》：“言子椒子蘭不肯反己,，魂魄迷惑不知道路當如何也?！?br>⑨設(shè)行：猶言施行,，按照自己的意志去行動。滅沒：指名和身的敗裂,。
⑩流亡：危亡,。過到：《補注》：“到，至也,?！边^到，過錯造成的,。
瞀（mào）迷：《章句》：“瞀,，悶也。迷,，惑也,。”瞀迷,，心中煩亂迷茫,。
私門：猶言權(quán)門。指掌權(quán)的群小黨人,。匠：《章句》：“匠,，教也。言己念眾臣皆營其私,，相教以利,，乃以其邪心欲正國家之事，故己遠去也,?！?br>女媭（xū）：舊注多指為屈原的姐姐，郭沫若《屈原賦今譯》作“女伴,?！眿€是楚語中對女性的稱呼，“女媭”可作為廣義的女性來解釋,。嬋媛：由于內(nèi)心的關(guān)切而表現(xiàn)出的牽持不舍的樣子,。于悒：《章句》：“增嘆貌也,。”
追：追懷,。重追：再三追思,。吾：當作“其”。何及：《章句》：“言亦無所復(fù)還也,?！?br>瀨（lài）：流得很急的水。蹇產(chǎn)：迂曲,，曲折的樣子,。
赤岸：《中文大辭典》：“極南之地?！边@里比喻朝廷中的危險境地,。《章句》：“傷無賢君,，將以阽危?！睕]身：指投身江流中去,。 【譯文】
生不逢時令我暗自哀憐，
更加悲嘆楚國多憂多難,。
我的心志清正純潔無瑕,，
時逢亂世慘遭罪尤禍愆。
群小憎惡光明正大品行,，
世道混濁竟至美丑不分,。
為何明君賢臣分離不合，
我逆沅湘而上灑淚別君,。
我將沉身汨羅湘水之淵,，
深知社會丑惡誓不回還。
悲傷君臣分手相互恨怨,，
心中無比恐懼遠離君前,。
我深藏在黑暗居室里面，
我隱居在巖石洞穴之間,。
我只同水中蛟龍相來往,，
我只與洞里神龍相依伴。
高高山峰多么巍峨壯觀,，
我卻靈魂困頓望而難攀,。
我飲用無盡的清潔泉水，
被迫離開朝廷漸行漸遠,。
我精疲力盡魂不附體,，
神思恍惚更是無所依附,。
子椒子蘭不肯讓我回去，
我的魂魄迷惑不知歸路,。
我愿終無過錯堅持己行,，
雖身敗名裂也樂以為榮。
悲嘆楚國大業(yè)日益危敗,，
這是君王不用賢人的結(jié)果,。
本來世道就是這樣混濁，
不知出路令我心煩困惑,。
想到眾臣皆以私心相教,，
我寧愿渡過長江而遠涉。
想到女媭對我關(guān)懷依依,，
不禁涕淚橫流悲傷嘆息,。
我決心一死不再茍活，
再三追勸又有何益,。
我游戲在急流清水之間,，
仰望高山那么崎嶇陡險。
哀嘆高丘也有危岸險境,，
我遂投身江中不愿回還,。 【賞析】
《哀命》哀嘆楚國的多災(zāi)多難和自己的生不逢時。詩人痛恨群小讒佞之誤國,，哀怨靈修之過錯,。雖被放逐，仍然潔身自好,，決不與世俗同流合污,。最后決定投身汨羅，以死對黑暗現(xiàn)實作最堅決的抗爭,。 謬諫①
【原文】
怨靈修之浩蕩兮,，
夫何執(zhí)操之不固②。
悲太山之為隍兮,，
孰江河之可涸③,。
愿承閑而效志兮，
恐犯忌而干諱④,。
卒撫情以寂寞兮,，
然怊悵而自悲⑤。
玉與石其同匱兮,，
貫魚眼與珠璣⑥,。
駑駿雜而不分兮，
服罷牛而驂驥⑦,。
年滔滔而自遠兮,，
壽冉冉而愈衰,。
心悇憛而煩冤兮，
蹇超搖而無冀⑧,。
固時俗之工巧兮,，
滅規(guī)矩而改錯。
卻騏驥而不乘兮,，
策駑駘而取路,。
當世豈無騏驥兮，
誠無王良之善馭⑨,。
見執(zhí)轡者非其人兮,，
故駒跳而遠去。
不量鑿而正枘兮,，
恐矩矱之不同⑩,。
不論世而高舉兮，
恐操行之不調(diào),。
弧弓弛而不張兮,，
孰云知其所至。
無傾危之患難兮,，
焉知賢士之所死,。
俗推佞而進富兮，
節(jié)行張而不著,。
賢良蔽而不群兮，
朋曹比而黨譽,。
邪說飾而多曲兮,，
正法弧而不公。
直士隱而避匿兮,，
讒諛登乎明堂,。
棄彭咸之娛樂兮，
滅巧倕之繩墨,。
箟簬雜于黀蒸兮,，
機蓬矢以射革。
駕蹇驢而無策兮,，
又何路之能極,。
以直針而為釣兮，
又何魚之能得,？
伯牙之絕弦兮,，
無鐘子期而聽之。
和抱璞而泣血兮,，
安得良工而剖之,。
同音者相和兮,，
同類者相似。
飛鳥號其群兮,，
鹿鳴求其友,。
故叩宮而宮應(yīng)兮，
彈角而角動,。
虎嘯而谷風(fēng)至兮,，
龍舉而景云往。
音聲之相和兮,，
言物類之相感,。
夫方圓之異形兮，
勢不可以相錯,。
列子隱身而窮處兮,，
世莫可以寄托。
眾鳥皆有行列兮,，
鳳獨翔翔而無所薄,。
經(jīng)濁世而不得志兮，
愿側(cè)身巖穴而自托,。
欲闔口而無言兮,，
嘗被君之厚德。
獨便悁而懷毒兮,，
愁郁郁之焉極,。
念三年之積思兮，
愿一見而陳詞,。
不及君而騁說兮,，
世孰可為明之。
身寢疾而日愁兮,，
清沉抑而不揚,。
眾人莫可與論道兮，
悲精神之不通,。 【注釋】
①謬諫：狂者之妄言叫謬,。謬諫，是作者謙虛的說法,。
②操：《章句》：“志也,。”意志,。
③太：同“大”,。隍：《章句》：“隍，城下池也,?！薄冻o補注》：“《說文》：'城池有水曰池,，無水曰隍?！边@里泛指池塘,。孰：猶何。
④承：通“乘”,，趁著,。志：一本作“忠”。忌,、諱：《章句》：“所畏為忌,，所隱為諱?！?br>⑤怊悵：《章句》：“恨貌也,。”
⑥匱：《章句》：“匣也,?！逼洌阂蛔鳌岸薄－^：不圓的珠子,。
⑦服罷牛：服,，這里作動詞，即駕在車當中,。服罷牛,，指把疲憊的老牛駕在車當中。
⑧悇憛（tú tán）：《章句》：“憂愁貌也,?！背瑩u：《章句》：“超搖，不安也,。”
⑨王良：人名,，春秋時之善御者,。《淮南子·覽冥訓(xùn)》：“昔者王良,、造父之御也,，上車攝轡，馬也整齊而斂諧,，投足調(diào)均,，勞逸若一?！?br>⑩量,、正：《章句》：“量,，度也。正,，方也,。”鑿：穿孔,。枘（ruì）：榫頭,，即插入卯眼的木栓。矩鑊（jǔ yuē）：法度,。這里引申為尺寸,。
論世：認識、觀察世道,。高舉：指推崇優(yōu)良品行,。調(diào)：《章句》：“和也?！?br>推佞,、進富：《章句》：“言世俗之人推佞以為賢，進富以為能,?！睆埗恢簭垼簲U張，推廣的意思,。著：顯著,。張而不著，意為不能推廣發(fā)揚,。
朋曹：指讒佞小人,。黨譽：袒護稱贊。
?。骸墩戮洹罚骸盎?，戾也?！奔催`反,，違背。
彭咸之娛樂：謂以伏節(jié)死直為樂,。巧倕（chuí）：古代傳說中的巧匠,。
箟（kūn）：一作“蓖”，通“笛”,，一種竹子,。簬（lù）：一作“蕗”，通“簵”，一種竹子,。黀（zōu）：一作“菆”,，麻秸。蒸：析麻干的中干,。（見《說文》）《廣雅釋器》：“古人造燭用之,。凡用麻干葭葦竹木為燭皆日蒸?！迸钍福河门钶镒龅募?。革：沒有毛的獸皮。這里指犀皮做的盾,。
蹇：《章句》：“跛也,。”極：《章句》：“竟也,?！?br>宮：指五音（宮、商,、角,、徵、羽）之一,。角：也是五音之一,。《楚辭補注》：“《莊子》云,，鼓宮宮動,，鼓角角動，音律同矣,?！痘茨稀吩疲{(diào)弦者叩宮宮應(yīng),，彈角角動,，此同聲相和者也。注：叩大宮則少宮應(yīng),，彈大角則少角動,。”
景云：《章句》：“景云,，大云而有光者?！?br>音聲：古人用時有區(qū)別,。簡單的發(fā)音叫做“聲”，聲的組合,，成為音樂節(jié)奏的,，叫做“音”,。 【譯文】
君王糊里糊涂令人怨嘆，
他的意志為何常變不堅,。
悲痛大山為何要變?yōu)槌靥粒?br>為何江河能夠枯竭水干,。
我愿趁君閑暇進獻忠言，
又恐觸犯忌諱遭人毀怨,。
終于壓抑情感緘默不語,，
然而內(nèi)心懊恨悲傷無限。
美玉石塊同匣并放,，
魚眼寶珠一起貫穿,。
劣馬駿馬混雜不分，
老牛駕轅駿馬卻駕兩邊,。
歲月不停流逝一去不返,，
年紀衰老一天不如一天。
我滿腔憂愁啊煩悶難遣,，
前途無望心中總覺不安,。
本來時俗之人就善于取巧，
廢棄法度又把政令改變,。
閑置那千里馬不去乘駕,，
偏偏趕著劣馬一路蹣跚。
當今世上難道沒有良駒,，
實是沒有王良把它駕馭,。
駿馬見執(zhí)鞭者不是好御手，
因此駿馬飛蹄絕塵遠去,。
不度量鑿孔就削木柄,，
恐怕尺寸大小不會相同。
不分辨世風(fēng)便推崇美德,，
恐怕清高品行難以合眾,。
強弓松弛沒有拉張，
誰能說清它射到何方,。
國家未出現(xiàn)傾危之難,，
怎知賢士是為國捐軀而亡。
世俗推佞為賢進用富人,，
美好品行難以推廣發(fā)揚,。
賢士遭受排擠孤立無助，
群小營私結(jié)黨相互吹捧,。
邪說被美飾仍非正道,，
違背法度自是不公平。
忠直賢良只好隱居避世，
讒諛之徒登堂發(fā)號施令,。
拋棄彭咸以伏節(jié)死直為樂的高貴品德,，
廢除了巧倕用以規(guī)矩曲直的繩墨。
香竹與麻秸混雜作燃燭,，
用蓬蒿做利箭去把盾牌射,。
沒有皮鞭駕馭跛腳之驢，
哪條道路能夠走得到底,。
用直針做魚鉤,，
又怎能釣到什么魚？
俞伯牙破琴絕弦不再撫琴,，
是因為失去了知音鐘子期,。
卞和懷抱玉璞痛哭泣血，
哪里有良匠把它琢治成美玉,。
音調(diào)相同才能聲調(diào)和諧,，
族類相同自然心齊力協(xié)。
飛鳥鳴啼是為求呼同伴,，
麋鹿呦鳴意在呼喚友朋,。
叩擊宮調(diào)則宮聲相應(yīng)，
彈奏角調(diào)則角音和鳴,。
猛虎咆嘯則谷風(fēng)即起,，
神龍騰飛則彩云簇擁。
音聲一致和諧流轉(zhuǎn),，
事物同類相互感應(yīng),。
方與圓形狀不同各相異，
勢難把它們錯雜相配在一起,。
列子隱居避世身處困窘,，
皆因世道混濁無所托依。
眾鳥群飛成列成行,，
鳳凰獨飛無憑無依,。
遇濁世不得志難展宏圖，
愿隱居巖穴中聊以逃避,。
我本想對國事閉口不談,，
但曾經(jīng)受君恩厚重如山。
我獨自憂愁心懷怨憤,，
愁怨無窮無盡恨綿綿,。
積愁聚怨已經(jīng)多年，
只望見君一面陳訴忠言,。
未趕上賢君無法傾盡衷腸,，
時世昏暗誰能將真?zhèn)蚊鞅妗?br>身臥病整日里憂愁煩悶,，
感情壓抑難以表達忠心。
無人可以同我共論政道,，
可憐我的忠心難通于君。 【原文】
亂曰①：
鸞皇孔鳳日以遠兮,，
畜鳧駕鵝②,。
雞鶩滿堂壇兮，
蛙黽游乎華池③,。
要裊奔之兮,，
騰駕橐駝④。
鉛刀進御兮,，
遙棄太阿⑤,。
拔寨玄芝兮，
列樹芋荷⑥,。
橘柚萎枯兮,，
苦李旖旎⑦。
甂甌登于明堂兮,，
周鼎潛乎深淵⑧,。
自古而固然兮，
吾又何怨乎今之人,！ 【注釋】
①亂：這是《七諫》全篇的結(jié)尾,。不是《謬諫》這篇獨有的?！堆a注》：“古本釋文《七諫》之后,，《亂曰》別為一篇?！毒艖选贰毒潘肌方酝?。”
②駕鵝：《補注》：“郭璞云,，駕鵝,，野鵝也?！?br>③堂壇：《章句》：“高殿敞揚為堂,，平場廣坦為壇?！秉w（měnɡ）：青蛙,。
④要裊：《補注》：“應(yīng)劭曰，騕裊,，古之駿馬,。赤喙玄身,，日行五千里?！彬[裊,，即要裊。橐（tuó）駝：駱駝,。
⑤太阿：《章句》：“太阿,，利劍也?！?br>⑥玄芝：《章句》：“神草也,。”
⑦旖旎：《章句》：“盛貌也,?！?br>⑧甂甌（piān ōu）：盆一類的瓦器?！堆a注》：“《方言》：自關(guān)而西,，盆盎小者曰甂也。甌,，小盆也,。”周鼎：《章句》：“周鼎,，夏禹所做鼎也,。左氏傳曰：昔夏禹之有德，遠方圖物貢金,，九牧鑄鼎象物,。桀有昏德，鼎遷于商,。商紂暴虐,，鼎遷于周，是為周鼎,?！?/p> 【譯文】
尾聲：
鸞鳳孔雀日益飛向遠方，
野鴨野鵝卻在家中喂養(yǎng),。
呆雞笨鴨充滿殿堂庭院,，
青蛙悠然游于芳華池塘。
駿馬要裊奔走逃亡,，
駱駝駕車踟躕道上,。
把銹鈍的鉛刀進獻君王，
太阿利劍卻被遠拋一旁,。
把玄芝靈草拔除干凈,，
荷花山芋卻到處栽種,。
橘樹柚樹日漸枯萎凋零，
那苦李卻長得枝葉繁盛,。
瓦盆陶罐陳列在明堂,，
周鼎卻拋在深淵之中。
黑白顛倒自古就是如此,，
我又何必怨恨當今世風(fēng),！ 【賞析】
漢代東方朔所作?！吨囍G》勸諫國君應(yīng)當明辨忠奸，親賢者,，遠佞臣,，決不能魚目混珠，玉石不分,，禍國殃民,；同時抒寫了屈原懷才不遇的悲憤，詩中也表達了東方朔希冀漢武帝重用的愿望,。洪興祖《楚辭補注》：“《漢書·東方朔傳》：'亦郁邑于不登用’,，故名此章為《謬諫》，若云謬語,，因托屈原以諷漢主也,。” [下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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