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簡單心理（ID：janelee1231）,，作者：劉改,，編輯：酒鬼，原文標題：《“不想當媽,，就讓你當姐”：那些迷失在欲望中的母女關系》,，頭圖來自：《血觀音》劇照

前些天看到了一則令人啼笑皆非的新聞——

“‘不想當媽，就讓你當姐’,，因女兒選擇丁克,，57歲母親怒生二胎！”

雖然好笑,，但我對這種事情并不感到意外?，F(xiàn)實中有太多的父母向兒女們催婚催生，并且一點都不聽子女的想法,，都是一句“我這是為你好，等你到了我這個歲數(shù)就知道我是對的了,！”

這其實會讓子女們嚴重懷疑,，到底這孩子是給自己生的，還是給父母生的,？新聞中這個彪悍的媽倒是十分梗直地付諸行動了,，也給了我們答案…

這種母女間微妙的張力,，倒是挺值得琢磨琢磨的。我想到兩部電影——《血觀音》和《春潮》,，正是呈現(xiàn)了這種糾纏,、撕扯、窒息的母女關系,。

母親扭曲擰巴的性格,，不僅僅使女兒深陷痛苦，還會影響著女兒的女兒…這個家庭就像是被下了“降頭”一樣,，始終強迫性重復于一種痛苦的關系模式,，無法擺脫…所以，現(xiàn)實中很多子女正是為了阻止這種可怕的重復,，選擇了不婚,，或者是丁克。

強迫性重復的源頭——被拋棄的恐懼

無論是《血觀音》,，還是《春潮》,，都沒有提到這兩位母親在成長過程中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春潮》中只提到母親僅在意女兒每月是否往家里匯錢），讓她們形成了如此控制,、擰巴的性格,。但是我不會把這兩個母親歸于痛苦的源頭——顯然，她們也是在一種創(chuàng)傷的環(huán)境中長大,，不論是原生家庭帶給她們的創(chuàng)傷,，還是時代帶來的創(chuàng)傷。

她們可能時刻生活在一種緊張和恐懼中——在那個女性社會低下的年代,，作為一名女性,，生存可能是異常艱難的，她們可能會隨時被父母拋棄,，為家庭,、為兄弟犧牲；即使嫁人了,，也可能成為被暴力和被迫害的對象,，即使想逃離和反抗，卻也無處可逃…

《春潮》中的母親紀明嵐就是一位成功“出逃”的女性,，她通過嫁給郭建波的父親而獲得了一個城里人的“身份”,。但是脫離了那個讓她窒息的成長環(huán)境，獲得了“夢想中的身份”并不能真正讓她擺脫痛苦,，創(chuàng)傷早已深刻在了她的人格之中,。她依然會過著一種創(chuàng)傷性的生活，并把它傳遞給了自己的女兒和女兒的女兒?！堆^音》中的母親棠夫人亦如此,，她一躍成為了那個暗中操控的掌權者，似乎也成為自己,、甚至他人的命運主宰者,，但是“創(chuàng)傷”并未真正遠離她和她的家庭，暴力和痛苦繼續(xù)在她們的生命中一代代延續(xù),。

顯然,，創(chuàng)傷擊碎的是這兩位母親的安全依戀和情感調協(xié)機制（或許從未建立過），這會讓她們在溫順的無助感和暴君般的攻擊性間隨時擺蕩…深深的被拋棄的恐懼讓她們在關系中一定要是那個絕對的掌控者,，甚至不惜成為她們曾經(jīng)痛恨至極的施暴者,。她們在關系中的強烈的控制欲往往會嚇跑關系中的另一半，孩子自然是那個最容易被控制的對象,，尤其在小時候沒形成個人自主意識的階段,，她們要求孩子按照自己的期待成長，通常孩子也都是品學兼優(yōu)的,，成為母親生命的延伸,，以及她們賴以炫耀的資本。

這樣的孩子其實都是被母親閹割了的,，母親不給他們自主意識發(fā)展的空間,，事事過問，讓他們無法發(fā)展出自己的判斷力和承受挫敗的能力,，時刻需要母親的安撫和聽媽媽的話,。因為母親需要一個“永遠的孩子”，一個媽寶,，這樣才能保有一個安全,、可以掌控的關系。

一些孩子成為了媽寶,，徹底停留在了“母親需要的孩子”的位置上,；一些孩子在接觸外在世界（或者在其他關系中）的過程中意識覺醒了，雖然可能還糾纏在與母親的關系中,，但開始了反抗,，或者上大學后逃離了母親的掌控。母親起初會非常地沮喪,、抑郁,，試圖找尋一些替代性的關系，但最終還是覺得那個“聽話的孩子”最能滿足自己的控制需要,。

所以母親開始需要一個新的孩子,，像《春潮》中的紀明嵐一樣,，去搶奪孩子的孩子；或者催促孩子趕緊結婚生子,，我聽過的現(xiàn)實中更為殘酷的故事，就是孩子為了擺脫母親的糾纏,，干脆生一個孩子“獻祭”給母親…這個孩子不僅是“替代性兒童”,，還是個“祭品兒童”，會發(fā)展出非常嚴重的心理問題,。

另一方面,，當女兒與別的男人有了孩子，就這意味著她不再“純潔”地只屬于母親一個人了,，女兒也可能與自己的孩子融合,，這也再次喚起了母親被拋棄的恐懼，所以母親需要先“拋棄”女兒,，搶奪女兒的孩子歸自己所有,，讓這個新的孩子繼續(xù)成為自己可以控制的對象。

橫亙在母女關系間的愛與恨

為什么母親擺脫不了自己的痛苦的關系模式呢,？因為欲望,。

《春潮》和《血觀音》這兩部電影中都充斥著濃濃的欲望：性欲、情欲,、權力欲,、攻擊欲，這些欲望背后,，是原初的,、強烈的與母親融為一體的渴望。就像《春潮》結尾所呈現(xiàn)的,，欲望之潮一旦融化,，便一發(fā)不可收，沖垮了原本就脆弱的自我邊界,，消融在關系中,，體驗著如同在母親子宮中的無限的滿足感。

在一個孩子健康的發(fā)展中,，欲望是需要被合理管理的,，譬如嬰兒的融合欲望是需要被慢慢地、一點一點地挫折的,，既不能被突然剝奪,，也不能被無限滿足，這對于嬰兒都是一種創(chuàng)傷性情境,。在母親合理的管理下,，嬰兒才能發(fā)展出穩(wěn)固的自我結構。

而在創(chuàng)傷環(huán)境中，融合欲望無法被管理,，即使嬰兒得到了一時滿足,，過后也是無盡的空虛，只能再去尋求滿足,，從而陷入空虛-尋求滿足-再空虛-再尋求滿足的痛苦循環(huán)中…

管理嬰兒的融合欲望,，除了需要母親健康的自我功能外，還需要父親的參與,，特別是母嬰陷入糾纏狀態(tài)的時候…但是,，如果一個母親本身的融合欲望就沒有被很好地管理與結構化，那么她與嬰兒就會共謀性地陷入融合愛欲的滿足中,，這種看似“愛意濃濃”的情形,，其實充斥著窒息感與無力感。

這個母親還會不顧一切地去攻擊和摧毀想要分離,、打斷這種母嬰融合狀態(tài)的第三者,，也就是父親的存在。所以這兩部電影中的兩個家庭,，都沒有父親角色,，男人只不過是女人們欲望滿足的工具，或者是生育工具,。

特別是在《春潮》中,，更加直接地表現(xiàn)了這種動力?！澳赣H的丈夫”,，“女兒的父親”——這兩個形象在影片中是非常分裂的，最終我也無法感受出這個男人的真實狀態(tài),。

在母親口中,，丈夫是個在家招妓、在電影院露陰的不堪的流氓,；而在女兒口中,，父親會做玩具與她玩耍，第一次來月經(jīng)時也是父親教給她如何處理,，是那么溫暖與仁慈,。

母親攻擊、咒罵丈夫,，不僅因為他不能被自己控制,，還因為他的存在會打破女兒完全歸自己所有的狀態(tài)；母親也痛恨女兒,，因為女兒認同自己的父親,，父女的和諧相處更讓母親嫉恨,，女兒背叛了自己，全然的愛瞬間轉變?yōu)槿坏暮?，女兒也從母親融合愛欲的載體,，立刻變成了所有憤怒、恨意的對象,。

原始的融合愛欲,，是未分化的，單向的和無情的…這里面既有情欲,，也有攻擊欲，本身在融合關系中的兩個人,，就是愛恨交織的,，一旦脫離了自己的控制，便需要摧毀對方,。

女兒對母親也是又愛又恨的,，雖然她也一直想得到母親的認可，享受著母親給予的愛欲的滿足,，同時她也厭惡著和仇恨著母親對自己的使用和剝奪,。然而正是“恨”使女兒與母親分化成為可能，但它是一顆希望的種子（那些不敢“恨”父母的孩子,，通常是更加解離和絕望的）,。

但顯然單單有“恨”是不夠的，所以這兩部電影中的女兒也都想拯救自己的女兒,，但是因為自我力量太弱了,，無法真正去擺脫痛苦和母親的控制。

最終,，女兒對母親的恨和反抗都透著一種濃厚的悲情主義色彩,，她們用自毀的方式來攻擊著母親，用以打破母親“完美女兒”的期待,。無論是郭建波一直過著的落魄生活,，還是棠寧用酒精和藥片對自己的麻木，都是在無聲地反抗著母親,。

對母親來說,，女兒本就是自己生命的延伸。女兒折磨母親,，也激發(fā)了母親更強烈的回擊,，她們在心靈中拋棄了女兒，從而再去尋求一個新的女兒,。

超越創(chuàng)傷：希望,、保護與哀悼

創(chuàng)傷對一個人心靈最大的摧毀,，是它破壞了可以容納痛苦的心理空間，進而通過否認,、解離,、行動化等方式來應對一些強烈的情感沖動。

這樣一位被創(chuàng)傷摧毀的母親,，也很難幫助孩子很好地建立容納痛苦的心理空間,，還可能會為孩子再次“制造”創(chuàng)傷性的成長環(huán)境，這些孩子從來沒有真正思考過自己在經(jīng)歷著什么,，認為活著就是如此,，并感到莫名的羞恥。

創(chuàng)傷和摧毀的力量雖然強大,，但就如同冬去春來,，總會有一些希望，這些希望就是復原力的種子,。盡管過程依然非常地艱難,，總是會經(jīng)歷擺蕩，一次次地嘗試也可能仍是摔回泥潭,，但是“希望”依然是阻斷創(chuàng)傷最根本的資源,。

就如同《春潮》中的女兒郭建波，不論父親在她母親的口中有多渣,，她還是相信父親給她的愛的體驗,，這是一種真正關注她的需要、她的情緒,，并給予她的幫助和關愛,。她小心保護著父親的信件、照片,，父親給她做的玩具,，也是在保護著自己內心希望的火種。雖然父親被母親摧毀了,，最終代表著與父親連結的遺物也被母親摧毀了,，但是希望留下來了。

在母親強大的力量面前,，她膽小過,，懦弱過，但最終還是激發(fā)出了她作為一個母親的力量,，去保護自己的女兒,。雖然郭建波暫時還不能作為一個功能更為健康的母親，但是她可以在母親對女兒歇斯底里地嘶吼時,，擋在女兒面前,，帶女兒離開,，我想這可能就是父親曾經(jīng)真實地給予過她的保護和力量…

我們也會看到她無力的部分，她拋下熟睡的女兒,，離開去找自己的情人,，無法關注到女兒醒來看不到媽媽時的恐懼與無助…但這也是她發(fā)展的部分，在她被欲望和情緒吞噬時,，她轉向了情人,，而沒有把這部分投注在女兒身上…

所以，郭建波要成為一個真正的母親,，要讓自己母女二人真正修復創(chuàng)傷,，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

在這個層面上,，《血觀音》的結局會讓人感到更加的絕望和無力,。

棠寧也試圖帶著女兒逃離，但最終能做的,，也只是在母親摧毀自己前，阻止女兒登上那條毀滅和死亡之船,。對于棠夫人來說,，女兒只是她掌控其他男人的工具，由于母親力量的強大,，棠寧對女兒的保護只能是自己承擔下那些骯臟,、齷齪的“任務”。

棠真（棠寧的女兒,，但對外稱是棠夫人的小女兒）逃離的代價也是巨大的,，不僅錯付了人，也失去了自己的一條腿,。我不知道棠真內心中希望的火種是否也隨之被扼殺,，雖然她“身殘志堅”地成為了一個成功的企業(yè)家，但仇恨依然在糾纏著她和棠夫人,。

所以,，我們一直會強調“持續(xù)的環(huán)境”的重要性，只有穩(wěn)定而持續(xù)才會讓一個人將保護力量內化,，成為自己人格結構的一部分,，慢慢形成與母親的心理邊界。提供這種保護力量的人需要可以承受住母親/創(chuàng)傷的持續(xù)性攻擊,，不僅讓孩子受到了實際的保護,，也是孩子鮮活的榜樣。

這個最佳人選當然是首選父親,。但現(xiàn)實中的很多情況,，父親在母女的沖突中是隱形和缺位的,，或者像郭建波的父親一樣是被摧毀了的，無法起到父親的功能和作用（再次感嘆創(chuàng)傷摧毀力量的強大）,。

而當一個人的內在形成了一個不會被創(chuàng)傷所摧毀的心理空間,，在一定程度上就已經(jīng)超越了創(chuàng)傷，因為你已經(jīng)有空間和內在力量去容納痛苦了,，不會再過度地通過行動化和解離的方式去緩解痛苦,，也不會需要把欲望和沖動用一段施受虐的關系去承載，從而可以發(fā)展出更為健康的關系,，孩子也基本不會再受到創(chuàng)傷的影響,。

同時，在有了足夠穩(wěn)定的心理空間后,，就可以進一步在幻想層面去思考和處理創(chuàng)傷,，這也正式開啟了哀悼的過程。

從此你的生命也有了更多的選擇性和創(chuàng)造性,，創(chuàng)傷不再是侵擾你生命的現(xiàn)實,，也不再可能困擾和摧毀自己。即使再次遭遇不可預見的創(chuàng)傷,，你也有足夠的力量和心理能量去面對它,。

因為那時，你已經(jīng)超越了創(chuàng)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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