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如何看待騷體
（辯騷第五）

      自《詩經(jīng)》中“風”“雅”歌聲偃旗息鼓之后,，文學創(chuàng)作一下子沒有了頭緒方向，文章中奇詞,、怪句,、淫聲等，蜂擁四起,，塵囂其上,。恰逢其時，《離騷》脫穎而出,。于是,，才情堪比《詩經(jīng)》，而文風未入“辭賦”期間,，在藝術(shù)氣質(zhì)上,，足以逼近圣賢經(jīng)書者，唯“楚辭”也,。難道這只是因為楚人多才多藝的緣故嗎,？
      往昔，漢武帝（公元前156年-前87年）偏愛《離騷》,，淮南王劉安(公元前179-前122)在撰寫《離騷傳》時,，便有過這樣評語：“《國風》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誹而不亂,，若《離騷》者,，可謂兼之；蟬蛻穢濁之中,，浮游塵埃之外,，皭然涅而不緇，雖與日月爭光可也,。”
      東漢時,，班固（公元32-92年）在其《離騷序》中，對屈原（約公元前340-前278）有過大致這樣內(nèi)容的評價：“喜歡自夸揚名，因憤懣難解而投河自盡,。其作品中,，關(guān)于后羿,、子澆,、有虞氏二姚女的故事，均與《左轉(zhuǎn)》記錄不相符,；再者,，關(guān)于昆侖及其山巔事跡，不曾見于儒家經(jīng)典,。但是,，其文章確實華麗雅致，開辟了辭賦先河,，盡管不以哲理思辨見長,，無疑隸屬文藝奇葩。”
      王逸（生卒年不詳,、字叔師,、南郡宜城人、東漢著名文學家）在其《楚辭章句》中,，有過如此評說：“《詩經(jīng)》訴怨,，快人快語，而屈原傾懷,，情卑詞婉,。《離騷》成文立論,，必定引經(jīng)據(jù)典,，像乘龍馭風，援引《易經(jīng)》,，其昆侖流沙,，依據(jù)《禹貢》。隨后,，經(jīng)學辭賦大家,，莫不效仿。所以,，屈原堪稱“金相玉質(zhì),、百世無匹”之人也。”
      再如漢宣帝劉詢（前91年―前49年于前74年—前49年在位）,，亦曾如此贊嘆：“楚辭優(yōu)秀者,，皆符合《詩經(jīng)》體例。”
      另外，楊雄對楚辭,，雖說褒貶不一,，但也認為：“楚辭大體符合《詩經(jīng)》‘雅’訓?！?br>      上述的劉安,、王逸、漢宣帝,、楊雄四位,，都認為楚辭與經(jīng)書類同。唯有班固一個人,，認為不合乎經(jīng)傳,。其實，像這樣一些率性的褒貶聲音,，均屬于抑揚失實,，批評的不夠精準。究其原因,，就在于過于輕率,，而沒有核查深究也。
      凡評議文章,，若論核查深究,，必須例證博舉。譬如《離騷》,，其陳述唐堯,、虞舜的剛正不阿，或稱頌商湯,、周武的敬畏順達,，完全符合《尚書》中《堯典》《湯誥》的體例；而譏諷夏桀,、商紂的狂妄偏執(zhí),，或痛心后羿、過澆的覆滅隕落,，恰恰契合了《詩經(jīng)》中規(guī)勸諷諫的宗旨,。再如《涉江》用虬龍比喻坦蕩君子，而《離騷》拿云霓比喻奸佞小人,，這不正是《詩經(jīng)》中“比”“興”的意義嗎,？還有屈原《哀郢》之觸情生情，而宋玉（約公元前298年-222年又名子淵,、戰(zhàn)國時鄢人）《九辯》之君門九重,，豈不都是《詩經(jīng)》中愛國忠君的體現(xiàn)啊……瞻望上述四項內(nèi)容，不但與經(jīng)書和諧一致，而且完全是一脈相承,。

至于《離騷》中,，像駕八龍掛云旗、攜天神尋洛神,、求鴆鳥媒娀女等,，確系迂闊怪誕之言辭也；又如《天問》講“共工傾地”“后羿射日”,，以及《招魂》說“九首拔樹”“土神三目”等,，實屬匪夷所思之想象矣,；再者《離騷》高調(diào)愿學彭成投水,，而《九章·悲回風》決意侍從子胥尸江，此等狷介狂放之詞,，乃是桀驁不馴之俠志焉,；若說《招魂》，何以渲染男女雜處而不過分,，為何描繪晝夜酗酒而不淫亂,，大概是想表達縱情娛樂的極致吧……審視上面四種事實，確實與以往經(jīng)書不同,。
      若與《尚書》《詩經(jīng)》等古代典籍比較,，“楚辭”的利弊得失，大致如上所述,。由此而論,，楚辭遜色于三代經(jīng)典，近似戰(zhàn)國時“風”“雅”,，卻是《詩經(jīng)》“雅”“頌”的發(fā)揚光大,，應是后來辭賦的高屋建瓶者?？v觀楚辭的體格主旨,，雖與經(jīng)書融會貫通，但在詞藻想象上,，能夠標新立異,，敢于不拘常規(guī)。像《離騷》《九章》,，措辭爽朗瑰麗,，訴諸哀怨衷腸，而《九歌》《九辯》,，語句美輪美奐,，抒情深摯感人；如《遠游》《天問》，文思古怪離奇,，托志神采異能,，而《招魂》《大招》，辭章縱橫華麗,，想象恣意飛揚,；再如《卜居》，標榜隨心所欲的真諦,，更有《漁夫》,，寄寓卓爾不群的氣質(zhì)。所以說,，一旦列舉了如上之姣姣者,，楚辭堪稱蔚為大觀，旨趣足以繼往開來,，尤其精彩紛呈的藝術(shù)造詣,，業(yè)已技壓群芳也。
      自王褒（約513-576年字子淵,、瑯琊臨沂人南北朝文學家）《九懷》之后,，凡追尋楚辭風格者，均沒有超越屈原,、宋玉的文采飄逸,。究其原因，像屈原,、宋玉,，傾訴情懷哀怨，抑郁深沉,，而真切感人,；敘述離別孤寂，悲切悵惘,，且難以忘懷,；指點山川河流，聲情并茂,，似歷歷在目,；描繪四季變遷，風花雪夜,，像觸手可及,。所以，枚乘,、賈誼緊隨楚辭風范,，得以創(chuàng)造了麗句華章,，而司馬相如（約公元前179年—118年字長卿、蜀郡成都人,、西漢辭賦家）,、楊雄延續(xù)楚辭余波，終于成就了不朽篇籍……類似這樣一些受益于楚辭的文人大家,，何止一時一代的人們?。?br>      凡研磨楚辭者,，才高敏思的治學,，可以深明大義；投機取巧的獵奇,，可學艷詞美句,；吟詠風月的效仿，可通山川氣勢,；稚童蒙學的褻玩,，可知草名花香,。在他們中間,，無論是誰，如果夢想在文壇上馳騁縱橫,，最緊要的必須是：把握古典經(jīng)書的車軾,，執(zhí)掌《詩經(jīng)》“雅”“頌”的準繩，大膽駕馭神采飛揚的楚辭……唯如此,，即便探奇訪幽,，也不會迷失正道；雖然花樣繁出,，卻不至于誤入歧途,；盡管顧盼神飛，依然可以輕駕就熟,；縱然俯拾皆是,，貌似唾手可得，依舊中規(guī)中矩,，還能窮文致理,。尚若如此，又何必羨慕司馬相如一樣的才華橫溢,，又何須期盼王褒一般的嘉獎贊許呢,？
      總而言之：如果世間沒有屈原，又怎能見到《離騷》,?？茨求@世駭俗的才華啊,，亦如云逸風號的狂飆。壯志凌云沖霄漢,，意欲天公試比高,。山川河流無窮盡，屈子情思有邊疆,。金相玉質(zhì)好文章,，錙字銖詞閃熒光。

【注釋】

《楚辭》“楚辭”：《楚辭》是中國文學史上第一部浪漫主義詩歌總集,，相傳是屈原創(chuàng)作的一種新詩體,。“楚辭”的名稱,，西漢初期已有之,，至劉向乃編輯成集。東漢王逸作章句,。原收戰(zhàn)國屈原 ,、宋玉及漢代淮南小山、東方朔,、王褒,、劉向等人辭賦共十六篇。后王逸增入己作《九思》,，成十七篇,。全書以屈原作品為主，其余各篇也是承襲屈賦的形式,。以其運用楚地的文學樣式,、方言聲韻和風土物產(chǎn)等，具有濃厚的地方色彩,，故名《楚辭》,，對后世詩歌產(chǎn)生深遠影響。（摘自360百科楚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