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蔡愔等人訪僧求經(jīng)，在大月氏國碰巧邂逅天竺高僧迦葉摩騰和竺法蘭,，決意要拜請二僧回國傳經(jīng),，便不再聽經(jīng)，退到一旁低聲商議如何說服二僧依允東行。

過了大約一頓飯的晨光,，樹影漸長,，斜陽西下，信徒們見天色已晚,，又恐高僧疲倦,，便紛紛起身行禮，道謝告辭,。蔡愔見時機(jī)已到,，便帶著秦景、王遵二人恭恭敬敬地走到二僧面前,，雙手合十,，行禮問候,。

二僧見三人不是本地人,，臉上閃過一絲詫異之色，還禮問道：“敢問居士有何見教,？”

蔡愔知道,，“居士”乃是佛門信徒在家修行的稱謂，心中一喜,，便以弟子之禮答道：“弟子等原是東方大漢國的使者,，奉了大漢皇帝圣旨，特來西方尋訪得道高僧,，至本國傳揚佛法,，教化民眾。不想天賜良緣,，今日竟有幸在此地得遇二位大師開壇講經(jīng),，想來也是弟子有此佛緣，因而不揣冒昧,，斗膽拜請二位大師隨弟子?xùn)|歸,，也好讓佛光普照大漢?！闭f著便拜了下去,，秦景、王遵也忙一同下拜,。

二僧連忙扶起三人,，那個虬髯僧人道：“尊使快快請起，貧僧怎敢受此大禮,！貧僧迦葉摩騰,，這位是我的師弟竺法蘭，我們并非本地僧人，乃是從天竺國來的苦行僧,，承蒙此地居士們抬愛,，時常與我們探討些佛法，雖以師父相稱,，不過切磋而已,。我們誠有弘揚佛法之心，怎奈學(xué)識淺薄,，不敢擔(dān)此大任,，還望尊使諒解?！?/span>

蔡愔見事不諧,，心中大急，忙勸說道：“剛才我們聽了大師們的妙論高談,，佛法極是精深,，切莫如此自謙。我知此去東行,，不啻千里,，甚是勞苦。若只是弟子自家之事,，斷不敢勞煩大師屈尊枉顧,，只是上有君命難為，下有百姓懸望,，還望大師慈悲為懷,，隨弟子走一遭吧！”

迦葉摩騰只是搖頭：“尊使適才也看見了,，此地佛門弟子,、居士甚多，我們便是要東赴大漢傳經(jīng),，也該有個先來后到,，理應(yīng)在此有個了局才是?！?/span>

蔡愔問道：“大師所言亦是,，只是不知幾天能有個了局？”

迦葉摩騰笑道：“月氏國雖不及大漢疆域遼闊,，人口眾多,，卻也不是彈丸小國。若要了局,，快則三年,，也就差不多了,。”

蔡愔見迦葉摩騰不肯答應(yīng),，卻也言之有理,，一時詞窮，回頭看了看秦景和王遵,，以示求助之意,。

王遵為人最是機(jī)靈，見狀便上前一步道：“弟子王遵,，見過二位大師,！大師心念此處信徒，果然是至誠慈悲,，弟子佩服,！只是東土傳經(jīng)一事，以弟子愚見,，似乎更為重要,。據(jù)鄙國前朝筆記所載，六百余年前,，天竺國便有圣僧親至我國傳經(jīng)授法,，或云便是貴教釋迦祖師,。當(dāng)時中國禮崩樂壞,，釋迦祖師傳道未果，想來也必引為憾事,。今我大漢一統(tǒng)華夏,，文教昌盛，天子又有佛緣,，夜夢金人,，故而禮請高僧東行傳法，想來莫不是佛祖心愿未了,，故托夢與我陛下,？因而大師東行傳法，實是了卻釋迦祖師的心愿,！這場功德豈非更勝于在此講經(jīng)論法,？望大師明鑒！”

迦葉摩騰聞言肅然,，和竺法蘭低聲商議了幾句,，臉上現(xiàn)出毅然之色，先對王遵合十道：“多謝王居士指點,，不使我成為佛門有罪之人,。”隨后轉(zhuǎn)向蔡愔道：“多謝尊使盛情相邀，貧僧師兄弟豈敢偷安,？愿隨尊使東行傳法,，以了我佛未竟之愿?！?/span>

蔡愔大喜,，連連道謝，又問道：“不知大師在何處掛單,？此刻天色已晚,，不如弟子先送大師回去休息，明日一早再來問安相請,?！?/span>

迦葉摩騰微微一笑，尚未開口時,，卻見竺法蘭道：“尊使心意,，貧僧心領(lǐng)。只是我們在此傳經(jīng),，已有些虛名,，若說是要隨尊使東去，恐怕信徒挽留心切,，反而多有不便,，故不若即時便行，雖然天晚不便,，卻也免了許多麻煩,，尊使以為如何？”

蔡愔自是一諾無辭,，歡喜應(yīng)允,，隨即喚來幾個人伺候二僧收拾行囊，迦葉摩騰微笑道：“蔡居士不必多禮,，我們只是二僧一馬而已,，經(jīng)書佛像之外，別無長物,，隨時起身便走,，又何煩收拾什么？”

蔡愔道：“既是如此,，我們這便動身如何,？”

迦葉摩騰點頭道：“甚好，甚好,?！毖援吳溉肟?，打了個呼哨，只聽蹄聲得得,，一匹白馬從林中走出,，身上擔(dān)馱著兩個箱子，想來便是經(jīng)書和佛像了,。

竺法蘭牽了馬,，舉手肅客道：“請尊使先行帶路?！辈虗忠姸惺鹿麤Q干練,，當(dāng)下不敢啰嗦客套，便喝令眾人列隊東歸,，打道回府,，一路上自是對王遵贊不絕口。

眾人乘馬,，二僧步行,，蔡愔甚是過意不去，數(shù)次請求為二僧購置坐騎,，二僧都婉拒道：“我等苦行僧人,，不敢貪逸惡勞?！辈虗忠娖湟馍鯃?，只得不再多言。好在二僧雖然年齒不輕,，卻是身強(qiáng)體健,，步履甚速，倒也不至耽擱多少行程,。

行了十多里路，已是夜幕降臨,，眾人各取帳篷,，安置鋪蓋。二僧不要眾人相助,，自從行囊中取出一頂小小帳篷,，拿了兩個蒲團(tuán)鋪了，盤膝坐下誦經(jīng)做晚課,。眾人不敢打擾,，靜靜地架鍋煮飯，等二僧晚課結(jié)束,，蔡愔親自來請吃飯,。竺法蘭辭讓道：“多謝蔡居士,，請不必費心，我們天竺行僧持齋,，請居士們自便,。”

蔡愔道：“大師放心,，我知佛門持齋,，做的都是面飯蔬菜，盡可吃得,?！?/span>

迦葉摩騰笑道：“居士誤解了，我們所說的持齋并非茹素,，乃是過午不食之意,。”

蔡愔詫異道：“這卻是為何,？過午便即不食,，豈不有害身體？”

迦葉摩騰道：“先生來自東方,，不知我西方教義也不為怪,。持齋并非戒葷茹素，想我佛門行僧,，全賴化緣活命,，又豈能挑三揀四？不論葷素,，我們都是不忌的,。所戒者唯五葷三厭而已。五葷者,，乃是蔥蒜等五種辛辣之物,，食之多生腹氣口臭，傳經(jīng)講法時多有不便,，故而不食,。三厭者，雁,、犬,、龜也，因雁至情至性,，犬至忠至義,，龜至壽至靈，食之不吉,，故戒之,。至于過午不食之戒律,，因早年有佛門弟子夜晚化齋，驚了一位有孕婦人,，竟致流產(chǎn),，且多有不良之人以化齋為名，常夜扣屋門以行奸盜之事,，佛門清名一度危矣,。釋迦佛祖以大智大勇，破除陳規(guī),，制定了‘過午不食’的戒律,，方才保住了佛門清譽?！?/span>

蔡愔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看來佛門戒律，亦是因事制宜,，絕非不近人情的刻板教條,。無怪乎能有如此多信徒信仰追隨?！?/span>

迦葉摩騰微笑道：“那是自然,，戒律者，戒不悟之人也,。若能參悟佛理,，便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區(qū)區(qū)戒律,，何足道哉？若不能參悟,，唯有謹(jǐn)持戒律,，雖然無功，庶幾可以免過而已,?！?/span>

蔡愔心頭大震，脫口而出道：“我原以為三教九流,，唯佛門清規(guī)戒律最多，最落下乘,，不曾想竟如此灑脫,！看來弟子所知，不過只是井底之蛙,，愧煞,！愧煞,！”

迦葉摩騰笑道：“言重了！居士能有解,，足見頗具慧根,，貧僧佩服！”

蔡愔謙讓了一回,，給二僧道了乏,，自去吃飯休息不提。

次日一早,，眾人便起身趕路,，此后曉行夜宿，不在話下,。一年多后,，終于回到了闊別三年的漢都洛陽。

大漢皇帝劉莊聞早就翹首以待,，聞得眾人請得高僧歸來,，大喜過望，率領(lǐng)百官親迎,，奉二僧為上賓,，極盡禮數(shù)。二僧謝過,，打開箱子,，出示經(jīng)書、佛像,。劉莊見佛像慈祥莊嚴(yán),，和自己夢中所見金人一般無二，更覺二僧正合此夢,，心中歡喜不已,，命人大擺筵席為二僧接風(fēng)洗塵。

席間劉莊問起一路情形,，蔡愔簡要說了,，眾人聽說是在大月氏巧遇二僧，都道是天意佛緣,，該當(dāng)二位高僧來大漢傳揚佛法,，紛紛向皇帝賀喜，向二僧稱謝,。丞相伏恭,、太史傅毅等紛紛借花獻(xiàn)佛，向二僧敬酒,，湊趣討教佛法,。二僧隨口應(yīng)答,，往往語含機(jī)鋒，眾人聞之無不嘆服,。劉莊心中愈喜,，酒宴結(jié)束時，命外務(wù)司官大鴻臚將二位高僧請如鴻臚寺暫住休息,。二僧相謝而去,。

三日后，劉莊身著禮服,，率太學(xué)院和鴻臚寺官員,，禮請二僧前往清涼臺翻譯經(jīng)書。二僧見此處庭院幽美,，山泉潺潺,，茂林修竹，鹿鶴漫步,，似入出塵之境,，歡喜道：“此處天然標(biāo)格，最宜傳法譯經(jīng),！不料這通衢大都,，繁華紅塵之地，竟還有如此世外仙境,?！?/span>

劉莊矜持笑道：“大師過譽了。此地名叫清涼臺,，乃是朕年少讀書之所,。先皇以馬上奪天下，不能馬上治天下,，故偃武修文,，特建此臺命朕以讀書為務(wù)。朕料大師傳法譯經(jīng),，以幽靜為宜,，故請大師來此。大師既然喜歡,，朕便修建殿閣,，一來為大師暫休法駕，二來可在此筑像藏經(jīng),，以昭喻后世子孫,。大師以為如何？”

二僧心中感動,，稽首謝道：“陛下如此崇佛禮僧,，我等可以克當(dāng)？惶恐,！惶恐,！”

劉莊微笑道：“大師何必過謙？二位師父不遠(yuǎn)萬里來我中華傳經(jīng),，乃是佛緣天命,，朕不過應(yīng)天命而為，猶恐怠慢,。朕欲在清涼臺上設(shè)高閣一座,，用以藏經(jīng)；左右各建一殿,，權(quán)供二位師父起居,。他日傳經(jīng)授法，自必門徒眾多,，該當(dāng)如何安建僧侶住房,，還請大師費心籌劃。至于各殿閣名號,，亦煩勞大師一并擬定,，交由蔡太史督工興建便好?！?/span>

二僧道：“貧僧僧敢辭勞苦,？請陛下放心，一兩日間便可擬定圖案,，再請陛下定奪,。”劉莊大喜,，親偕二僧遍游高臺園景,，盡歡而散。

到了第三日,，蔡愔奉召見駕,，奉上二僧所畫僧房圖案。劉莊細(xì)細(xì)覽圖,，見圖畫甚是工整,，且標(biāo)有尺寸規(guī)格并殿閣名稱，不禁歡喜道：“愛卿所請二位高僧真乃高人也,，不惟佛法精通,，且胸中大有丘壑！”

蔡愔一邊謝恩，一邊和劉莊一起看圖,，見中心高臺上是一座雄偉高閣,，名曰“毗盧閣”，閣臺以下,，環(huán)繞配殿,、僧房、廊廡,，如同眾星捧月,，將清涼臺映襯得如同空中庭院一般，也不由贊嘆不已,。

卻見清涼臺兩側(cè),，只是草草勾畫了兩處房屋，劉莊會心笑道：“二位大師謙讓,，不肯為己籌劃,。也罷，此處由朕親自設(shè)計更妙,！”言訖,，命人取筆研墨，略一思忖,，在高臺兩側(cè)各繪大殿一座,，內(nèi)設(shè)堂屋精舍，標(biāo)了尺寸,，又想了想,，在東殿上題了“迦葉摩騰殿”，在西殿上題了“竺法蘭殿”,。然后將圖紙交予蔡愔,，笑道：“愛卿莫辭勞苦，親往督工,，一切必要又快又穩(wěn)妥才是,。”

蔡愔躬身接了圖紙,，謝恩而去,，自去忙碌不提。

皇家工程,，自是非同小可,，不上一年間，高閣,、殿宇,、僧房等都已完工,，蔡愔請皇帝視察，并請為此建筑命名,。

此時二僧已然把經(jīng)書譯成漢文,，只是尚未招收門徒，也未開壇講經(jīng),。劉莊請二僧陪同,，由外而內(nèi)陸賞玩了一遍，甚是滿意,。劉莊便請二僧為建筑及所譯經(jīng)書命名，二僧道：“經(jīng)書之名甚易,，凡各類經(jīng)典,，共計四十二章，融為一部,，可稱《四十二章經(jīng)》便了,。至于建筑，依貧僧所見,，白馬馱經(jīng)千里,，首至大漢鴻臚寺，便用‘白馬寺’為名如何,？”

劉莊大喜道：“好,！好！好,！不惟紀(jì)念白馬苦勞,，西方在色為白，白馬寺之名,，亦暗含佛法西來之意,。從今日起，白馬寺便是我中華佛教祖庭,，便請二位大師擇定吉日,，開壇講經(jīng)，授徒授法,，為我大漢弘揚佛法,！”

（本文節(jié)選自《大圣心猿》第三十一回：白馬寺佛教建祖庭，絕想崖文殊受秘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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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史馬廣彧,，加拿大BC省中文協(xié)會會員，溫哥華大華筆會會員,，溫哥華至善中文學(xué)校教師,；微信自媒體“國學(xué)微講堂”公眾平臺主講人,；著有《史馬老師講國學(xué)》系列叢書，獲著名作家二月河先生作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