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金瓶梅》，你會想到什么,？

是謀殺親夫,，還是亂倫扒灰，又或是春光乍泄... ...總之,，你可能已經(jīng)腦補了一堆,，打滿馬賽克的香艷畫面。

《金瓶梅》這部世俗風(fēng)情小說,，因為內(nèi)容尺度過大,，一直爭議頗多,，多數(shù)人稱之為“千古淫書”。

但同樣地,，它也被譽為“千古奇書”,。

如《大不列顛百科全書》就把《金瓶梅》稱作中國第一部偉大的現(xiàn)實主義小說。

張愛玲說,，《金瓶梅》與《紅樓夢》這兩部書是她一切創(chuàng)作的泉源,。

世界文學(xué)界對它的評價甚至比四大名著還高。

誠然,，現(xiàn)在仍有很多人不愿意承認(rèn)自己是《金瓶梅》的讀者,，但最近一個北大才女卻開始為它翻案。

她認(rèn)為：《金瓶梅》表面寫性,，實際寫的是權(quán)力與死亡,。

01

這個北大才女叫田曉菲。

6歲能寫詩,、10歲把英文詩《貝奧武夫》翻譯成中文,、13歲直升北京大學(xué)，27歲成為哈佛大學(xué)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博士,，34歲成為哈佛大學(xué)最年輕的終身教授,。

36年的生命歷程，大半可以用“破格”來概括,。

所以，正因為是神童,，才輕易就挖掘了《金瓶梅》的奇嗎,？

并不是，最初她對《金瓶梅》一點也不感冒,，看都懶得看,。

田曉菲口述：

打開一翻，真?zhèn)€滿紙“老婆舌頭”,，夜叉變相,；

二十三歲的時候，為了考博第一次通讀《金瓶梅》,，還是看得很勉強;

但是沒想到,，二十八歲的那年暑假，她無意間打開一套繡像本《金瓶梅》,，卻有了完全不同的感受：

當(dāng)讀到最后一頁,，掩卷而起的時候，竟覺得《金瓶梅》實在比《紅樓夢》更好；

這是一部熟女而非少女才能欣賞的小說,，比起賈寶玉,、林黛玉，我們其實離西門慶,、潘金蓮更近,；

《金瓶梅》是真正屬于中國人的小說，表面寫性,，實際寫的是權(quán)力與政治,。

所以，《金瓶梅》到底寫了什么,？

《金瓶梅》取自潘金蓮、李瓶而,、龐春梅三人名字,。

她們都生活在西門慶的身邊，盡情盡力地扮演著自己不同的角色,。

潘金蓮代表著一種把愛情,、激情和風(fēng)情集于一身的、不守封建婦道的女性,。

李瓶兒代表著夫唱婦隨,、傳宗接代的賢妻良母。

龐春梅則代表著對主人和主人的后代,，無限愚忠,、鞠躬盡瘁的丫頭和女奴。

它反映的是一個真實的中國的社會,，這社會到了現(xiàn)在，似還不曾成為過去,。

如果我們僅僅把它概括為：西門慶愛上潘金蓮,，合伙害了武大郎；西門慶跟很多女人風(fēng)花雪月,，做羞羞的事......那也太冰山一角了。

02

《金瓶梅》

絕不是一本色情之書

有人做過統(tǒng)計,，《金瓶梅》中列舉的食物達200多種,，其中酒24種，酒字出現(xiàn)2025個,，飲酒場面247次,，相比之下，有關(guān)性事描寫才105處。

這部百萬字的書,，性描寫從字?jǐn)?shù)上來說占不到百分之一,，堪稱“被埋沒的文學(xué)巨著”。

因不到1/100的描述就被打上：黃書,、禁書,、淫書的標(biāo)簽，實在有點說不過去,。

《金瓶梅》的作序者說：

“讀《金瓶梅》而生憐憫心者,，菩薩也；生畏懼心者,，君子也,；生歡喜心者，小人也,；生效法心者,，乃禽獸耳?！?/strong>

可以設(shè)想這樣一個場景：

一名游客去英國旅游，參觀大英博物館時,，看到了大衛(wèi)的雕像,。

“哇，裸體,！還有生殖器官,！”

于是回來時，和大家說,，大英博物館就是一個“性博物館”,，完全無視其他的藝術(shù)品。

這不是很荒誕嗎,？

同樣的,，單用一個“性”字概括整本《金瓶梅》，這并不反映出藝術(shù)家的什么,，只能反映出這個觀者自身的興趣/性趣和取向,。

胡也佛《金瓶梅秘戲圖》

03

“色情”與“色”的區(qū)別

其次,，《金瓶梅》的性描寫并不是僅僅色情描寫,。

在田曉菲看來：

“色情小說旨在用色來煽動和打動讀者的欲念，“色”本身即是描寫的目的,。

但是《金瓶梅》的性描寫有幾個方面的作用：推動情節(jié)發(fā)展,，描寫人物性格,，表現(xiàn)小說“由色入空“的主題。

《金瓶梅》的性描寫完全和人物和情節(jié)交織成篇,，少數(shù)是黑色喜劇性的和荒誕可笑的,，幾乎沒有任何優(yōu)美和愉悅的，沒有故意要煽動讀者的,。”

比如說，縱觀整本《金瓶梅》,，西門慶跟正房（吳月娘）顛倒鸞鳳的正面描寫有幾次,？

少得可憐，且基本上都是西門慶義務(wù)性完成的,。

而筆墨最猛的描寫基本都是西門慶與潘金蓮的,。

但為什么是潘金蓮？

很簡單,，身體是她的武器,，沒有了這個，她拿什么拼命,？

幾房妻妾要么是正室,，地位穩(wěn)固；要么是有錢,，是西門慶生存之道,；要么就是有子嗣，風(fēng)光無二,。

在這種情況下,，潘金蓮想突圍只能從風(fēng)月上下手，這是她最擅長的,，也是最有可能獲利的資本,。

所以作者通過這些描寫要表現(xiàn)的，往往不是“色”的糾葛,，而是“權(quán)力”的糾葛,。

不過我們沒必要給《金瓶梅》洗白成多單純的樣子,，它確實有讓人臉紅害羞的描述,。

作序者也說：“《金瓶梅》，穢書也,?！?/p>

但是，這話是中性的,。

人們往往以為,，現(xiàn)實中文雅、優(yōu)美的更好,，但是污穢好不好呢,？不管你喜不喜歡，污穢都客觀存在著,。我們身體有排泄,，生命有黑夜，每個人內(nèi)心都有灰暗的一面,。

所以如果我們要給《金瓶梅》正常評價,，可能首先要做的，就是給男女關(guān)系以及男女關(guān)系所及之事之物之態(tài)以正常的評價,。

04

更值得品味的：

直面死亡與復(fù)雜

我國的古代文學(xué)作品中,，很少有直接談?wù)摗八劳觥钡模幢阌?，作者的處理方式要么是升華,，要么是詩化。

只有《金瓶梅》,，直勾勾地描寫死亡,。

它給我們看那將死的人，緩慢而無可挽回地,，向黑暗的深淵滑落,，給讀者看到這些人物又或者是讀者自身，一心逃避而又終于不能逃避的東西,。

比如女二號（李瓶兒）臨死之際,，來看她的人，沒有一個是真正關(guān)心她的,。

活人只會在她的屋里待一會兒,，便迫不及待往外面大屋里去，他們在那討論孩子啊,，收入啊各種,，里面快死沒死的人，已經(jīng)是死人了,。

死亡是終極孤獨,。

而李瓶兒死后,，在守靈的那幾天,，西門慶雖然非常傷心，還會經(jīng)常夢見李瓶兒,，會大哭,，但是當(dāng)潘金蓮去找他時,，上一秒還在痛哭，下一秒就開始水深火熱了,。

我第一次看到這種劇情,，第一想法就是罵“渣男！怎么可以在守靈的時候還要偷情,？,？？”

然而,，這正是《金瓶梅》一書的深厚之處,，它直接進入人性深不可測的部分。

引自《秋水堂論金瓶梅》：

《金瓶梅》的作者深深知道這個世界不存在純粹單一的東西,。

西門慶為瓶兒而流的眼淚是真實的,，金蓮的吃醋是真實的，西門慶對金蓮的慚愧也是真實的,，企圖用做愛來安撫金蓮,，同時填補內(nèi)心因失去瓶兒感到的空虛，也還是真實的,。

真正的感情可以和自私的欲望并存,，而那表面看起來是淫蕩的東西，可能只不過是人性的軟弱而已,。

這不是張愛玲常說的： 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爬滿了蚤子嗎？

《金瓶梅》的厲害之處正在于透露出了人性的復(fù)雜,，把那些埋在暗處的心理,、行為一刀一刀地切開給你看。

05

想讀就讀吧

別聽長者的教誨

也有人問過我,，什么時候看這本書最合適,？是不是越老越好？

但其實一個人的成熟度,，與年齡并沒有絕對必然的關(guān)系,。

我曾經(jīng)看過一個年過半百的所謂專家解析金瓶梅，腐化老舊,，因為他終其一生都沒有走出過自己的家院半步,。

一個十幾歲就飽經(jīng)人世滄桑的少年，也許比一個順風(fēng)順?biāo)?、一生安樂的老者還要成熟,。

想讀就讀吧，別聽長者的教誨,。

要知道這世上有很多人到老死都不成熟,，他們一輩子也懂不了這本書,。

那么何謂成熟呢,？

我個人覺得：可能是一種“共情力”,，不再完全以自我為中心，能理解別人的痛苦,。

而只要是偉大的文學(xué)作品，都有這樣一種悲天憫人的情懷,。維克多·雨果筆下的苦刑犯冉·阿讓,，從一個盜竊、撒謊的人,，成長為了心胸比大海還要寬廣的人,。

而《金瓶梅》的作者，東方的蘭陵笑笑生,，沒有刻意的強調(diào),，甚至用了頗受爭議的方式，達到了這一境界,。

這么多年來,，我們很少再能看見這樣一本對世情極力揭露，但又從揭露中透出同情的巨著,，這是《金瓶梅》的獨特之處,，也是蘭陵笑笑生的偉大之處。

所以我是非常樂于去閱讀,、去談?wù)摗督鹌棵贰返?，因為這不僅是滋養(yǎng)自身，也是架起古典文學(xué)與當(dāng)代社會的一座橋梁,。

恰如田曉菲所說的：

不要讓經(jīng)典高高在上地供養(yǎng)在廟堂里,，被活活地殺死在我們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