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連續(xù)劇《大江大河》(2018)劇照 中學時代,,有過幾次“學農”,那是在北京郊區(qū)的農村,,時間約十天半個月,,還談不上對“春種夏長秋收冬儲”農活兒的全程認知。第一次學農,,去的是果園,,學的是剪枝、嫁接,、噴藥,,后來真正下鄉(xiāng)插隊到農村,一樣也沒派上用場,。學農趕上過一回割麥子,,沒有發(fā)給學生們鐮刀,也許是怕我們手笨沒割成麥子倒把手腳劃傷了,,不用鐮刀割,,而是用手拔麥子,老鄉(xiāng)們也是手拔,。我下鄉(xiāng)的農村不種麥子,,因此這項“學農”(拔麥子不光靠蠻力,技術要領很多呢)也沒用上,。 插隊農村第一年(1968年),,我們是九月初進的村,秋收剛剛開始,。對于剛剛離開學校課堂,、連鋤把子也沒摸過的我們,生產隊分派了些沒什么技術含量的雜活兒,。第一件活兒是平整場院的地,,簡單得很。第二樁農活是“撈麻”,,老鄉(xiāng)們八月份將麻桿浸泡到池塘里,泡得夠工夫了,,正巧我們這幫從城市來的學生,,技術活還干不了,,先干點簡單的適應適應吧。簡單是夠簡單的,,只需將一捆捆麻稈從水塘里撈上來,,可是相當的臟,相當的臭,,相當的累,。撈上來解開捆,攤開,,晾曬,。冬閑時,在屋里將麻線自麻稈上扒下來,,一綹一綹的,,然后再搓成粗細不一的麻繩,完全是生產隊自用,,農村用繩子的地方很多,。搓麻繩我們干不了,簡單地搓根行李繩還湊合,,套馬車牛車用的韁繩非得老把式才搓得了,。 我插隊的村子屬于半農半牧,村南是耕地,,村北是沙坨子,,間有一塊塊草地,稱不上大草原,。生產隊有專職的馬倌,,一年到頭放馬放牛,從未見馬倌干過農活,。冬天,,除了必用的拉車的馬牛,其余大群的牛馬就自謀生路了,,愛上哪上哪,。到了春天,馬倌再把它們一個個找回來,。馬倌不僅認得自己生產隊的牛馬,,別的村的牛馬也認得,這沒什么好驚訝的,,牲口都打有各村的烙印么,。下鄉(xiāng)才十來天,生產隊給我派了個跟著馬倌放牧的好活兒。那真是難忘的一天,,就算沒有日記也忘不了,。我的日記記著呢:“早晨和馬倌去放馬和牛,進山之后,,把牛馬一撒,,我倆就睡大覺,,風輕輕地吹著,。中飯,,在山里紅的樹蔭下,馬倌吃我?guī)У娘?,我吃他的煮野蘑菇,,烤老玉米,真香啊,。過了一會兒,,把散開的牛馬往一堆聚,又呆了一個多小時開始往回趕,。草原的風吹著我,,心情舒暢極了?!?br> 趕回村子之后,,馬歸馬圈,牛歸牛圈,,相安無事,,馬倌自會查數,一匹馬一頭牛也少不了,,這就是“職業(yè)素養(yǎng)”吧,。一個多月后的10月17日日記:“上午去南邊掰蘿卜。晚上夜戰(zhàn)搗糞,,非常不容易才干完(農活忙的時候,,白天干了一天,晚上還要再干三四個鐘頭,,點著煤油燈,,稱為“夜戰(zhàn)”)。日記里的“搗糞”,,需要多解釋幾句,。種莊稼離不開肥料,肥料就是糞,,糞從何來,?這要從公私兩方面說,,人糞和豬羊雞糞一般都是老鄉(xiāng)家自留地(房前屋后)所用。公家,,也就是生產隊的肥料主要來自牛群和馬群,。牛馬圈先要墊上一層厚厚的黃土,然后這牛呀馬呀就在圈子里連拉帶撒,,經過幾個月的牛馬踐踏,這糞的精華即入了土(入味),。然后是“起圈”,,將入透味的黃土一車一車拉到空地,堆得跟小山似的,。隔一段時間,,進行下一道活——“搗糞”,等于是將糞山徹底挪個地方,,為啥要搗,,是為了糞土攪和得更均勻。 來年的二三月,,將搗好的糞土拉到田地里,,隔一段距離卸下一小堆,遠看像一座座墳頭,。此時的糞土還是凍土,,開春后一敲就碎了。最后一道活兒叫“溜糞”,,工具是一簸箕,,安著丁字把,還需一個短木耙,,用它把糞土扒拉到簸箕里,。三個人一組,經驗豐富的社員趕著牛犁開隴,,女社員在牛犁后面往隴溝里點種子,,男社員跟在女社員后面往種子上點糞,我管這活兒叫做“亦步亦趨”是也,。墊土,,起圈,搗糞和溜糞,,知青干得較多,,不需要什么技巧,生產隊的壯勞力從來不分派干這種活,。 在農村,,燒柴是個大問題,,誰家的日子過得好不好,不用進院子,,只要看這家的柴禾垛高不高就能看出八九分,,有的人家柴禾垛垛得那叫一個齊整;光景不濟的,,甚至是撿一頓柴燒一頓飯,。柴禾垛也分幾種,有經燒的木頭,,有不經燒的軟柴,,各有各的用處,牛糞不堪大用,,而且只能冬天撿冬天燒,。知青戶也躲不過燒柴這個大難題,好在生產隊照顧,,特批我們去山溝里砍樹枝,。有一次我們三個男生竟然砍倒了一棵大樹,生生給拖了回來,,生產隊也沒責怪,。莊稼稈是挺好燒的柴禾,卻有一件麻煩事,,得防著豬呀牛呀來糟害,,尤其是寒冬,散養(yǎng)散放的牛餓極了,,就竄進院子里胡啃一氣,。 所謂冬閑,其實閑不了,,天天有活兒,。地里的活不多,多是在場院里干,。揚場,,是個技術活,非由老把式來揚不可,??破找幌拢皳P場:把打下來的谷物,、豆類等用機器,、木锨等揚起,借風力吹掉殼和塵土,分離出干凈的子粒?!睋P場,,也得有人打下手,,我最怵這個活兒,說白了就是怕臟,,下風口往往鬧個灰頭土臉,。場院里有個好差使,值更,。場院里堆滿了糧食,,夜里要有人看守。知青常常委派值更,,白天休息,,也算是個美差。冬夜漫漫,,寒氣逼人,下半夜更甚,。有一回我實在睏得不行,,就偷偷溜回知青宿舍睡覺,炕上睡得滿滿的,,我找個縫擠下就睡著了,,感覺沒睡多久,迷迷糊糊就被查崗的副隊長給叫醒了,。此后不敢溜回宿舍睡了,,得另想辦法。場院里一捆捆的草有的是,,搭個簡易窩棚唄,,鉆進去又暖和又不算失職。場院的夜空,,月兒彎彎,,繁星點點,一個人,,可以想很多心事,,也可以什么都不想。后來回城,,再也沒有場院那樣四寂無聲的夜空了,。 農諺“寸草鍘三刀,沒料也上膘”,,說的是喂牲口的草料要鍘得碎,,易于消化,這樣少給牲口喂糧食它也有勁干活,。鍘草要兩個人配合,,一人續(xù)草,,一人鍘草。續(xù)草通常是老把式,,分寸掌握得剛剛好,,你按鍘刀也省力,續(xù)多了你鍘著費力,,續(xù)短了有可能“跑刀”,。鍘個約摸倆鐘頭歇一會兒,老把式抽袋煙,,我歇不了,,得磨鍘刀,“磨刀不誤砍柴工”說的就是這個意思,。鍘草這活兒,,很枯燥,一老一少悶在草房里,,無話可說,,不如在田野里大伙兒扎堆干活,說說笑笑,,時間過得快,。 “華于春者實于秋”這句話,擱農村再貼切沒有了,。如果風調雨順,,一分耕耘總會帶來一分收獲。前面說了溜糞和播種,,幾場春雨之后,,小苗就從土里鉆了出來。我們村的好地(甸子地)種的都是玉米,,黃玉米為主,,因為黃玉米比白玉米產量高。撒種子的時候一個坑里撒四五粒,,出苗也多是四五株,,嫩綠嫩綠,招人喜歡,。四五株苗,,只能挑一兩株留下,其他必須忍痛割愛,,這個活叫“間苗”(也叫定苗或留苗),,也是“三鏟”(頭遍苗,二遍草,,三遍順著隴溝跑)的第一鏟,。有的地方管鏟地叫耪地,,意思差不多,工具卻不大一樣,。間苗是項極其要緊的農活兒,,老鄉(xiāng)手把手教我們。別的農活干砸了,,還可以重來,,你把幼苗鏟壞了(盡管可以補苗),相當于秋天少收一斤糧呀,。 鏟地好像田徑的百米賽跑,,老鄉(xiāng)和知青位于同一起跑線,但因為技術和體力的差距,,一進隴就分出高低快慢了,。這活兒你還不能偷奸耍滑,,隊長看你鏟得快起了疑心,,一查就露餡,讓你返工就丟人啦,。第一遍第二遍鏟地不好糊弄,第三遍叫“砍大草”,,這時候老玉米已經長到一人多高,,鉆進隴里誰也看不見誰,砍沒砍草,,全憑自覺,。 在農村八年干過的農活兒,大多是學學就會的,,頂多是“易學難精”,。而趕馬車、扶犁把,,連邊都沒沾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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