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學(xué)斌

　　前幾天,，有個文友問我：“你對唐詩宋詞用情那么專,，浩如煙海的唐宋詩詞中你最喜歡誰的詩詞,？”我不假思索地告訴她，在目前狀態(tài)目前心性下最喜歡白居易《潛別離》：不得哭,，潛別離,。不得語，暗相思,。兩心之外無人知,，深籠夜鎖獨(dú)棲鳥，利劍春斷連理枝,。河水雖濁有清日,，烏頭雖黑有白時。惟有潛離與暗別,，彼此甘心無后期,。

　　有人說白居易就是一位花心大佬，他在《池上篇并序》中曾提到：我不做刑部侍郎之后,，有糧食一千斛,，書一車，歌姬近百人?，F(xiàn)代人形容美眉們櫻桃嘴,、小蠻腰，都是從白同學(xué)那里學(xué)來的,。

　　然而,，穿越歷史的層層迷霧，我們竟然發(fā)現(xiàn),，如此“花心”的白同學(xué),，其實是一位用情至深之人，他曾經(jīng)有一段長達(dá)三十五年的癡戀,，為了這位女子,，他甘愿與全世界對抗。

　　11歲那年,，白居易為避家鄉(xiāng)戰(zhàn)亂,，隨家人遷居到父親的任職所在地——徐州符離。在這里,，他認(rèn)識了一個比自己小四歲的鄰家女孩兒,，名為湘靈。小姑娘聰穎可愛,，活潑外向,，還略通音律，與少年白居易十分投緣,。這之后,，他們的關(guān)系就是：妾發(fā)初覆額,，折花門前劇。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符離里，兩小無嫌猜,。白居易常教湘靈識字,、讀詩，湘靈則為他彈奏琵琶,，講述村野趣事,。他們偕同玩耍，朝夕不離,，是彼此的朋友,。慢慢地，隨著年齡增長,，兩個人的感情自然而然地從“兩小無猜”過渡到了“兩情相悅”,。白居易19歲那年，15歲的湘靈在他眼中已是亭亭玉立勝天仙,，《鄰女》：娉婷十五勝天仙,，白日嫦娥旱地蓮。何處閑教鸚鵡語,，碧紗窗下繡床前,。

　　到了婚嫁年齡，白同學(xué)的心思你懂的,，可唐代十分看重門第,，官宦之家結(jié)親首選“五姓七望”,。白家雖不在五大望族之列,，卻也算書香門第的官宦人家，而湘靈卻只是普通的平民之女,。這就把他們隔在了銀河兩端,。白居易的老媽和焦仲卿母親一樣，也是棒打鴛鴦的死忠粉,。貞元九年冬,，22歲的白居易母命難違，跟隨父親前往襄陽,。愛情得不到父母的祝福,，被迫與熱戀的心上人分離，白居易心下凄苦,，一路上每經(jīng)高處,，便忍不住在寒風(fēng)中再三回首,，熱淚滾滾：《寄湘靈》：淚眼凌寒凍不流，每經(jīng)高處即回頭,。遙知別后西樓上,，應(yīng)憑欄桿獨(dú)自愁。

　　一年后,，其父卒于襄陽任上,，白居易回到符離守喪三年。與湘靈別后再見,，情意更甚,，二人小心翼翼地躲避著白母，尋找一切機(jī)會偷偷相見,。而白母棒打鴛鴦的決心也是十分堅定,。守喪期滿后，又將白居易安排到江南的叔父家,，為考取功名做準(zhǔn)備,。到了江南，不論是西風(fēng)乍起的九月,，還是暖風(fēng)熏人的二月,，對白居易來說，思念湘靈是讀書之外唯一的主題——《長相思》：九月西風(fēng)興,，月冷露華凝,。思君秋夜長，一夜魂九升,。二月東風(fēng)來,，草坼花心開······愿作遠(yuǎn)方獸，步步比肩行,。愿作深山木,，枝枝連理生。當(dāng)時,，這對異地苦戀的情人,，仍對未來抱有幻想。認(rèn)為白母之所以橫加阻攔,，或許只是擔(dān)心白居易沉湎于兒女情長,，誤了科舉功名。由此白同學(xué)廢寢忘食,，不惜以犧牲健康為代價瘋狂苦讀,。以期他日金榜題名時，亦能贏得洞房花燭夜。功夫不負(fù)有心人,。28歲的白居易赴京趕考,，一試而中。正所謂慈恩塔下題名處,十七人中最少年,。白同學(xué)興致勃勃地回到符離,，向母親懇求與湘靈成婚，依然遭到無情拒絕,?；槭鲁煽眨拙右诐M懷傷痛與湘靈訣別,，寫下摧肝裂肺的《潛別離》,。而深知再無相見之日的湘靈，在分手之際贈予白居易兩件信物：一面刻有雙盤龍的銅鏡,，一雙她親手縫制的繡花錦履,。這兩件信物，后來白居易珍藏了一生,。

　　年華似水而去,，而終成眷屬的愿望卻依然遙不可及。明知希望渺茫,，兩個人卻依然“兩情千里同”地苦苦煎熬著,。轉(zhuǎn)眼到了冬至，白居易因事宦游在外,，夜宿邯鄲驛舍,，寫下著名的《冬至夜懷湘靈》：艷質(zhì)無由見，寒衾不可親,。何堪最長夜,，俱作獨(dú)眠人。37歲那年,，在母親以死相逼下,，白居易終于還是同一位官宦之女成婚了。那么,，有了家庭的白居易是否就將湘靈淡忘了呢,？

　　有些人,，注定要用一生來忘卻,。

　　白居易40歲時，白母辭世,，他和湘靈之間終于不再有障礙,。可終究是滄海桑田，一切都已回不去了,。一個瀟瀟細(xì)雨的長夜,，在雨打芭蕉的沙沙聲中，思念毫無預(yù)兆地爬上心頭,，《夜雨》：我有所念人,，隔在遠(yuǎn)遠(yuǎn)鄉(xiāng)。我有所感事,，結(jié)在深深腸,。鄉(xiāng)遠(yuǎn)去不得，無日不瞻望,。腸深解不得,，無夕不思量。況此殘燈夜,，獨(dú)宿在空堂,。秋天殊未曉，風(fēng)雨正蒼蒼,。不學(xué)頭陀法,，前心安可忘？

　　這是我所讀到的世界上最美的情詩,，沒有之一,。

　　已到中年的白居易，依然對湘靈懷有刻骨銘心的思念,。二十幾年過去了,，白居易不僅一直珍藏著這雙鞋，即使貶官千里,，也特意帶在身邊,。只此一處，情深可見,。在天愿作比翼鳥的白居易53歲時,，在杭州刺史任滿，返回京城的途中,，特意繞道舊居,，希望能找到湘靈，可惜,，那個當(dāng)年的“東鄰嬋娟子”早已蹤跡難尋,。這段長達(dá)35年的癡戀，真叫做：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