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按照李零先生的說法,,“俞老師對學生的好是出了名的,不是對一個人好,,而是對所有人好,,在你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他會毫不猶豫地幫助你”。李零自認為他就是受惠于俞老師的千百人之一,。1976年,,自喻為無業(yè)游民的李零,自啃銀雀山漢簡《孫子兵法》,,一無老師二無書,,通過其朋友認識了張承志,再通過張承志認識了俞老師,。李零在回憶中這樣評價俞先生,,“我在我最早寫作但20年后才出版的小書《吳孫子發(fā)微》的后記中說,有三位老師指導過我修改文章,,我首先提到的是俞老師,,感受最深的也是俞老師。第一,,他熱情,,鼓勵多于批評;第二,,他真誠,,對人體貼入微。當初,,他最吸引我的東西,,在精神上讓我深受感染的東西,不是別的,,正是他的學者風度和人情味”,,“俞老師是領(lǐng)我走近學術(shù)之門的人,我永遠不會忘記”,。 2002年的一個下雪天,,李零和羅泰等到小湯山看望病中的俞先生,送上他剛在臺灣出版的討論上博楚簡的新書,,書中序言里有這樣的話,,“他(俞老師)大概不知道,他給我的鼓勵和幫助(特別是他的想象力和感染力)對我有多大分量,。”另外,,李零還在書的扉頁上寫了幾句話,,也是感謝俞先生對他的鼓勵和幫助,給他的第一推動力,。因此,,李零在懷念卷的回憶文章中用“第一推動力”作了文章的篇名,。 正像李零所講,俞先生不是對一個人好,,而是對所有人好,,這一點我也深有體會。1991年11月,,我正準備參加碩士論文答辯,,學校要求提供兩位校外先生的評議意見,在連續(xù)遭遇兩位先生的婉言謝絕后,,我忐忑不安地給時任館長的俞先生打去了電話,,俞先生滿口答應(yīng),讓我馬上送去論文,,連夜寫了意見,,第二天讓我取了回來。那種讓我淚奔的感覺終身難忘,。 四 如果說1966年是俞先生人生的一次重大轉(zhuǎn)折,,那么1985年應(yīng)該是他又一次人生的重要轉(zhuǎn)折。這不簡單是其身份的轉(zhuǎn)換,,更重要的是其思想的轉(zhuǎn)換,。他在1993年8月8日接受曹兵武、戴向明的訪談中談到:“1984年成都會議(考古學會)以后,,我自己的感覺是區(qū)系類型學說一下子由在野派變成了主流派,。……1985年以后,,大家都開始講區(qū)系類型問題并紛紛拿來指導具體工作時,,我自己則突然生出一種不知所措的感覺,有很長一段時間不太想寫東西,。那段時間,,我又遇到工作調(diào)動問題,有一點空閑,,就清理以前的東西,,其中之一就是思考考古學誕生以來,到底做了哪些事情,?!保ā吨袊脊艑W的現(xiàn)實與理想——俞偉超先生訪談錄》)。從此以后,,俞先生開始了對考古學科的反思,,對考古學終極目標的探索與思考,也是他對人生終極目標的思考,。還是在同一次談話中,,他談到:“作為一個考古工作者,,我經(jīng)常感到自己的渺小,我們所接觸的,,總是人類文化的一個局部,、一個時段。有時甚至是不成樣子的碎片,,而卻總是心懷著追究人類文化發(fā)展的總規(guī)律的理想,。”我想,,俞先生這一句表白充分表達了他用生命,、情感、理想,、理性鑄就的考古情懷,。理解了俞先生的這種考古情懷,我們就會理解他自此以后的一切行為,。包括他創(chuàng)建水下考古,、航空考古、班村遺址探索實驗考古,、發(fā)表的考古十論等等,。同時,也可以理解他關(guān)于考古與人生的諸多感悟,。比如他講到的,,“只有理解當代,才能理解古代,;現(xiàn)代社會是理解古代社會的一把鑰匙,;人類的知識是一個整體,決定人們新的發(fā)現(xiàn),、新的創(chuàng)造,,是世界觀、人生觀,,是解釋的問題,;當代人尚不能理解,如何理解古人,?!保ā犊脊艑W是什么——俞偉超先生訪談錄》)?!叭绻麑ψ鋈说牡览頉]有一個追求的話,,深奧的學問一定探索不到;所有考古工作歸根到底的目的都只在探索人,能夠理解一個時代的人,,也就能理解另一時代的人,而且希望理解另一時代的人,?!保ā对姷目脊艑W——俞偉超張承志對話錄》)。 五 說俞先生是用生命與情感在對待考古,,這樣說毫不夸張,。除了前面提到的他在23歲剛工作不久,在三門峽黃河棧道發(fā)現(xiàn)一百多處題刻后,,回到洛陽當晚奮筆疾書向夏鼐先生寫信匯報這一次,。之后,還有多次這樣的情形,,他自己提到或被他人提到,。如他自己講到,在寫作周代用鼎制度研究時,,有一次連續(xù)工作48小時,。在給他的老師蘇秉琦先生論文集寫后記時,那二十天里,,一邊寫作,,一邊聽德沃夏克B小調(diào)104號大提琴協(xié)奏曲,那是一種在天堂門前徘徊的情緒,。 2001年初,,張光直先生在美國病逝。文物出版社編審李力受約為三聯(lián)書店編張先生紀念文集,,自然想到與張先生交往甚篤的俞先生,。但那時,俞先生已被確診肺癌,,并住進了小湯山醫(yī)院被要求靜養(yǎng),。李力在回憶中寫道,原本帶著錄音機請他口述,,但躺在病床上輸液的俞先生卻一口答應(yīng)由他自己寫,。沒過幾天,俞先生讓她去取,,她趕到小湯山,,一疊厚厚的文稿已在桌上,“在三百字一頁的稿紙上,,先生一格一字,,竟整整手書了26頁紙,約6000字!”她后來聽俞先生說,,寫至動情處,,筆走不能停,兩夜不曾安睡,,幾致使那些天的病情出現(xiàn)反復,。誰能說這不是用生命與情感在譜寫一曲考古情懷。 當然,,可以肯定,,俞先生6000字的懷念張光直先生的《往事回憶》并不是其生命最后的文字。2003年11月10日,,他留下了應(yīng)該是他生命中的絕筆,,那是俞先生對親手創(chuàng)建的水下考古的最后寄語。張威在《悼念俞先生》一文中說,,南海Ⅰ號是俞先生最為掛念的一件工作,,1989年他親自主持了中日合作南海Ⅰ號的預(yù)備調(diào)查。由于種種原因,,這項工作停頓了一些年,,但俞先生始終牽掛不能忘懷。 “南海1號”調(diào)查學術(shù)會議(右一是俞偉超先生 中間是蘇秉琦先生 左一是江上波夫) “南海沉船水下考古調(diào)查隊”對沉船遺址綜合性實地調(diào)查(俞偉超先生前排中間) 等到這項工作重新啟啟動時,,俞先生已病魔纏身,,再也不能親臨現(xiàn)場。而當他得知廣東方面決定在陽江海陵島為南海Ⅰ號籌建一座博物館時,,他異常興奮,,夜不能寐,夜半之時病榻床上,,強撐病體,,寫下了生命中的絕筆,恭錄如下: 商船戰(zhàn)艦 東西輝映 19世紀中葉開始,,人類已從地下尋找自己的以往歷史,。 20世紀40年代法國海軍在世界大戰(zhàn)中發(fā)明水肺,人類又能從水下尋找自己的一部分歷史,,科學的水下考古學也發(fā)展起來了,。 至今,英國在樸茨茅斯海港建設(shè)的瑪麗·露絲號沉船保存和展出場地,,是耗資最巨大的水下考古博物館,,瑪麗·露絲號沉船是一艘戰(zhàn)艦,16世紀時在英吉利海峽沉沒,。 我國于廣東省臺山縣海域打撈出一艘南宋沉船(當時尚未打撈),,今在陽江市建設(shè)巨大的保存和陳列館舍,。臺山南宋沉船的年代比瑪麗·露絲號更早。兩艘木船,,一為商船,,一為戰(zhàn)艦,一在東亞,,一在西歐,,正好東西輝映,是水下考古發(fā)展起來后所有成果中極為明亮的兩顆珍珠,! 2003年11月10日凌晨喜聞陽江建設(shè)水下考古博物館深為欣慰,特書此數(shù)言,,以作紀念,。 俞偉超 于廣東省人民醫(yī)院保健樓綜合內(nèi)科601病房 這一天距離俞先生離開他熱愛的考古事業(yè)、離開他思考了一生的這個世界只有25天,。 寫至此,,我已激動不已,潸然淚下,! 謹以此文獻給中國水下考古的創(chuàng)建者俞偉超先生,! 獻給中國水下考古30年! 2017年6月18日初稿 2017年6月20日20時成稿 ?。ㄗ髡呦祰椅奈锞炙挛幕z產(chǎn)保護中心副主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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