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篆書的開始

1.1大篆的產(chǎn)生

第二課講過，「篆字」有廣義和狹義兩種用法,，廣義地說,，秦以前的古文字都可以說是篆字，至於狹義的篆字,，只包括大篆和小篆,。這是從周宣王時史籀正字開始的，史籀把正字的結(jié)果寫成十五篇,，後人稱之為大篆,。有了「篆字」才有篆字的書體，稱之為篆書,。

《說文解字?jǐn)ⅰ?/strong>

■ 漢· 許慎

· 及宣王太史籀著《大篆》十五篇,，與古文或異。

《說文解字?jǐn)ⅰ氛f：「及宣王太史籀著《大篆》十五篇,，與古文或異,。」「與古文或異」這一句,，在徐鍇本中為「與古文或同或異」,，有些字保留,，有些字改定，所以說與古文或同或異,。段玉裁注：「《大篆》十五篇,，亦曰《史籀篇》，亦曰《史篇》,?！埂冈弧妒菲氛撸怨倜?；曰《籀篇》,、《籀文》者，以人名之,?！构糯魑模瑳]有篇名,，篇名是後人加的,，所以一篇文章會有幾個名字。

段玉裁

· 大篆之名,，上別乎古文,、下別乎小篆而為言。

段玉裁又說：「大篆之名,，上別乎古文,、下別乎小篆而為言?！乖谖淖职l(fā)展史上,，大篆是古文和小篆之間的一種字體。

籀文〔也就是大篆〕之前的文字,，統(tǒng)稱「古文」,，秦始皇時，李斯釐正文字產(chǎn)生了小篆,，人們把史籀釐正的文字稱為大篆,，史籀自己當(dāng)然不知道「大篆」這名稱的。要注意,，有了大篆之後,，古文還在使用，並沒有消失,。

《字源偏旁小說自序》

■ 五代·林罕

· 降及夏殷周通謂古文,，

· 至宣王太史籀著大篆十五篇，與古文小異。

· 七國分裂,，篆與古文隨其所尚,。

為什麼大篆產(chǎn)生後，古文沒有消失呢,？這裡有好幾個原因,，五代林罕說：倉頡造字後，「降及夏殷周通謂古文,，至宣王太史籀著大篆十五篇,，與古文小異。七國分裂,，篆與古文隨其所尚,。」林罕說的是政治原因,，周宣王之後,，周幽王只有十一年，西周滅亡,，進(jìn)入春秋戰(zhàn)國時期,，諸侯力政，無法統(tǒng)一文字,。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大篆本身的問題，等下再說,。

1.2「篆」的意義

「篆書」的「篆」字現(xiàn)在不常用,，這字是什麼意思昵？

· 《說文解字》：「篆,，引書也 ,。」

· 段玉裁注：「引書者,，引筆而箸於竹帛也?！?/strong>

這個解釋有點(diǎn)問題,，因?yàn)閷懺谥癫系臅w很多，都是「引筆作書」,，為什麼其他書體不稱為「篆」書呢,？

《書旨述》

■ 唐·虞世南

· 夫言篆者，傳也,。書者,，如也，述事契誓者也,。

唐代虞世南有另一個解釋：「夫言篆者,，傳也,。書者，如也,，述事契誓者也,。」他說「篆」就是傳下來的意思,，而「書」就是記錄,。

到中唐，張懷灌重複了虞世南的觀點(diǎn)：

《書斷》

■ 唐·張懷瓘

· 篆者傳也,，傳其物理,，施之無窮。

「篆者傳也,，傳其物理,，施之無窮?！惯@麼一說,，「篆」必定是古代的字體，文化流傳下來,，所以稱之為篆書,，很講得通。但這一解釋跟《說文》「引書也」沒有了聯(lián)繫,。

《古代文字之辯證的發(fā)展》

■ 郭沫若

· 施于徒隸的書謂之隸書,，施于官掾的書便謂之篆書。篆者掾也,，掾者官也,。漢代官制，大抵沿襲秦制,，內(nèi)官有佐治之吏曰掾?qū)?，外官有諸曹掾史，都是職司文書的下吏,。故所謂篆書,，其實(shí)就是掾書，就是官書,。

現(xiàn)代郭沬若又提出一個觀點(diǎn)如下：「施于徒隸的書謂之隸書,，施于官掾的書便謂之篆書。篆者掾也,，掾者官也,。漢代官制，大抵沿襲秦制，內(nèi)官有佐治之吏曰掾?qū)?，外官有諸曹掾史,，都是職司文書的下吏。故所謂篆書,，其實(shí)就是掾書,，就是官書?！埂皋颉?，朱駿聲說：「本訓(xùn)當(dāng)為佐助之誼，故從手,?！构俑凶糁L官的人稱為掾吏。郭沬若意思篆書就是官府中主文書者用的書體,。但秦書有八體,，新莽有六書，這些書體都是官府所用,，同樣出於掾史之手,，所以郭沬若這個解釋，未能說服人,，跟《說文》定義「引書」也沒有關(guān)係,。

《從書法中窺測字體的演變》

■ 郭紹虞

· 小篆，繼承了大篆的篆引之體而加以發(fā)展,，于是圖畫的成分更加減少,，而成為完整的字體。

我覺得解釋「篆」這名稱,，還是要從《說文》「引書也」這句話來講,。「篆書」又稱「篆引之體」,，以前老先生都這樣講的,。如郭紹虞先生《從書法中窺測字體的演變》說：「小篆，繼承了大篆的篆引之體而加以發(fā)展,，于是圖畫的成分更加減少,，而成為完整的字體?！埂缸w」是什麼意思呢？就是線條拉長,。

「引」的本義是開弓,，引伸義是拉長、伸展。所以「引書」的意思,，應(yīng)該是篆書的線條圓曲,，書寫時比以往的字體，筆畫行筆路程顯著拉長,。

舉幾個例子,，上面是甲骨文，下面是大篆石鼓文,。王國維《史籀篇疏正》說:「然其作法,，大抵左右均一，稍涉繁複,，象形象事之意少,，而規(guī)旋矩折之意多?！棺瓡鴱氖肤﹂_始,，逐步脫離了象形象事原始造字法，利用規(guī)旋矩折的線條組成字形,，你一比較就很清楚,。所以，「篆引之體」就是線條拉長為特徵的書體,。

1.3籀文的特點(diǎn)

線條拉長,，寫起來當(dāng)然就慢了，這還不算,，王國維說它「稍涉繁複」,，這話講得很客氣，事實(shí)上有些籀文非常繁複,，所以寫起來是慢上加慢,。

譬如說，《石鼓文》中這個字就是大篆,，看不清的話,，可以看吳昌碩臨寫的。這個字是什麼字昵,？其實(shí)就是「高原」的「原」本字,。因?yàn)閷?shí)在太繁複了，沒人吃得消,，後來借用了「原」,。

《說文解字序》講解

■ 章太炎

· 古文筆畫既少，結(jié)體亦不方正,。大篆改之,，為之增加筆畫,，筆畫重疊，則不易混淆,，此史籀之苦心,，《石鼓文》在，可證也,。

章太炎為史籀辯護(hù)說: 「古文筆畫既少,，結(jié)體亦不方正。大篆改之,，為之增加筆畫,，筆畫重疊，則不易混淆,，此史籀之苦心,，《石鼓文》在，可證也,?！惯@是說當(dāng)時字?jǐn)?shù)少，而且古文那些字的筆畫也少,，這必然造成大量的字形相近,，或者借用太多，史籀面臨的就是這樣一個情況,，要是你怎麼辦,？那只好把一部分字增加筆畫，變成一個新字,，以便區(qū)別,，這是史籀的苦心。

我給大家舉些例子,，甲骨文第一課,，我請各位臨寫這片甲骨上的八段文字。

前辭

第一句話前辭,，「癸已卜」,，癸已那天問卜。三個字中前兩個字都是

假借字,，楊樹達(dá)說：「十干甲至癸,，十二支子至亥，皆係借字,，其字各有本義,。」原來天干地支二十二個字,，都是假借字,。本來有一個字義,，現(xiàn)在又增加一個意思，有時不免混淆,。

癸

如第一個「癸」字，本義是三鋒矛,，插在架子上,。在金文中，有時候還保持著矛的基本形狀,，但後來慢慢就變了樣,，看不出原來的樣子了。

在《說文解字》中,，我們可以看到一個是小篆的「癸」,，基本上是金文寫法演變過來的。另一個是籀文的「癸」,，上面借用「癶」Bo1,，下面加了一個「矢」，表示是武器,。金文,、小篆的寫法後世不用了，寫起來太麻煩,，我們現(xiàn)在還是用籀文的寫法,，下面的「天」是「矢」的形變。

巳

再說「巳」字,，恐怕很多人一看就以為是「子」字吧,。「巳」字的金文,，以及後來的小篆是這樣子的,。「巳」字的意義,，借用於地支後改變了,，它的本義在《說文解字》「包」字中有講到：包，「象人懷妊,。巳在中,，象子未成形也?！苟斡癫米ⅲ骸杆茸?，象未成之子也?！挂簿褪钦f,，「巳」本義是胞胎中未出生的孩子,，地支的「巳」只是借用字形，本義轉(zhuǎn)移了,。那「子」怎麼寫昵,？《說文解字》中列出古文「子」字，跟「巳」字很相近,，僅僅是上面多了三根頭髮,，古文中「三」表示

多?？甲C一下,，甲骨文、金文的「子」字寫法很多,，有簡有繁,，但都是有頭髮的，這是「子」字特徵,。而「巳」字,，從甲骨文到金文、小篆,，都是沒有頭髮的,。「子」字是指已經(jīng)出生的孩子,，「巳」指尚在母腹中的嬰兒,。

兮甲盤

但問題是，很多人寫「子」字懶得加頭髮,，如史籀同時期的周宣王大臣尹吉甫所造兮甲盤,，最後一句「子子孫孫永寶用」，這個「子」字就沒有加頭髮,。沒有頭髮會和「巳」字相混,，史籀怎樣處理這問題呢？

「巳」和「子」筆畫都很少,，沒法再簡化,，那只好採取繁化，其中一個加多點(diǎn)筆畫,，這樣兩個字就容易區(qū)分了,。

籀文的「子」字

你看《說文解字》這一頁，有三個「子」字,。右邊第一個小篆「子」,，中間上面古文「子」，第三個最複雜的,，就是籀文「子」了,。史籀創(chuàng)造了一個繁複的「子」字,，這是一個「人」，他的頭頂顱骨還沒有合縫,，初生兒頭頂要十八個月才會合縫,，所以有這個字「囟」。他有腳,，有手,，最要緊上面還有三根頭髮。你別以為

這是史籀自己瞎想出來的,，青銅器上也有很複雜的「子」字。現(xiàn)在問題來了,，您喜歡寫這個籀文「子」字嗎,？

邕

籀文是不是都很繁複昵？那倒也不是,。 你看這個「邕」字,，小篆是這樣寫的，籀文上面是三曲,，下面是兩個圈,，比小篆還簡單。推想起來,，字形能否區(qū)別是一個重要標(biāo)準(zhǔn),，如果不會誤解，簡單點(diǎn)也無所謂,。

《漢書·藝文志》

■ 漢 ·班固

· 《史籀篇》者,，周時史官教學(xué)童書也。

籀文制定之後,，怎麼推廣昵,？《漢書·藝文志》說：「《史籀篇》者，周時史官教學(xué)童書也,?！惯@是很厲害的一手，從兒童教育入手,。要知道本來識字的人,，你要他改變寫法是很困難的，但兒童開始識字,，這就容易多了,。一代人不過二十年，習(xí)慣一養(yǎng)成,，改都改不了,。但剛才講過,，周宣王之後幽王十一年，西周覆滅,，諸侯各自為政,，籀文的推廣也就成了問題。

二 石鼓文

從上面的介紹可知,，古文筆畫比較少,，但假借多，籀文筆畫繁複,，優(yōu)點(diǎn)是字形容易區(qū)分,。春秋戰(zhàn)國時期，各國有些用古文,，有些用籀文,，從史料看，不是只用一種,，古籀都用,，只是偏重不同。現(xiàn)在可見最接近史籀大篆又可靠的作品,，為石鼓文,。

2.1石鼓的正名

石鼓這名稱，是因?yàn)樗男螤钕褚粋€鼓,。 如果專業(yè)點(diǎn)來說,，立石「方者為碑，圓者為碣」,，所以這是一個石碣,，不應(yīng)該稱為「鼓」。又因?yàn)槊抗膫?cè)面有一首詩,，講漁獵之事,，所以應(yīng)該稱之為「獵碣」，這是正式學(xué)名,。但我多次講過,，學(xué)者在書齋中講講的事，是拗不過群眾的習(xí)慣,，沒有叫石饅頭已經(jīng)很好了,。

石鼓一共有十個，材料是花崗巖,，大約兩尺高,。唐初在岐州雍縣南二十里三畤原被牧羊人發(fā)現(xiàn)，這地點(diǎn)在今陝西省寶雞市鳳翔，離長安不遠(yuǎn),。究竟是誰刻了這石鼓,，為什麼丟在這裡，至今沒有定論,，大致是戰(zhàn)國時代作品,。

從唐代出土至今，石鼓飽受戰(zhàn)火之苦,，安史之亂,，靖康之變，抗日戰(zhàn)爭不停折騰,，這些網(wǎng)上都有介紹,，有興趣可以看一下。如今保存在北京故宮博物院石鼓館,，終於安定下來了,。

乍原鼓

其中有一鼓，在唐朝已經(jīng)遺失,，二百多年後北宋晩期才被找到。其上部被人削平,，挖了個坑當(dāng)石臼用,，邊沿為一屠夫利用來磨刀，沒文化就是這樣可怕,。

2.2《石鼓文》拓本

從實(shí)物可以看到,，石鼓上的文字是刻在石皮上的，這石皮經(jīng)過風(fēng)化和損壞會脫落,，文字也就消失了,。北宋歐陽修所錄十鼓存有四百六十五字，宋代拓本到了明代僅剩四本,。明代范氏天一閣藏宋拓本剩四百六十二字,，後毀於火。

石鼓舊拓

留至現(xiàn)在的拓本,，可以看到很多字損壞嚴(yán)重,，有些只剰下很少幾個字了。後人有翻刻的石鼓,，如乾隆五十五年仿刻十鼓置於太學(xué),，私人也有翻刻的，那些價值都不大,。那你買什麼拓本最好昵,？

先鋒本

嘉靖年間無錫人安國收藏十種石鼓文拓本，其中三種宋拓本，分別命名為「先鋒本」,、「中權(quán)本」,、「後勁本」，先鋒,、中權(quán),、後勁是古代軍隊(duì)所用的稱號。這三本都已流入日本,，國內(nèi)有出版,，這是先鋒本。

中權(quán)本

這是中權(quán)本,。

後勁本

這是後勁本,。

三種拓本各有好處，如果條件允許,，可以一齊買來對照,，其他拓本就不需要買了。

謝謝,，下一堂繼續(xù),。

本節(jié)要點(diǎn):

· 篆書始於史籀正字，即大篆,。

· 「篆」字意思和籀文特點(diǎn),。

· 石鼓文簡介。

複習(xí)思考：

· 《說文解字》有二百二十多個籀文,，你能找出三個籀文嗎,？

分析你找到的籀文特點(diǎn)，比古文或小篆繁複呢,，還是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