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而順暢的呼吸，是大自然給生命的恩賜,。2017年末,，醫(yī)生醫(yī)事與默沙東中國官微再度聯(lián)手，在鼻科,、兒科呼吸和成人呼吸領域中,，選擇全國10位頂級醫(yī)生，每月一次的“遇見”,，在他們的成長,、理想和喜怒哀樂中，構建人與人之間的理解,、信任與尊重的橋梁,，共同體會呼吸之道、生命之道,。

“遇見·呼吸之道”第四期,，走近83歲高齡、蘇州大學附屬兒童醫(yī)院呼吸科 主任醫(yī)師盛錦云教授,。

第④期

■ 文 / 戴志悅 攝／湯彥俊

我是親眼見過盛奶奶“訓”人的,。

所以看到家長們在網上各種吐槽時，我一點都不意外,，比如醫(yī)生仔細問病史,，結果家長說“我們是來尋求治療的，不是來查歷史的”,，你說該不該罵,？

當然，我一出現(xiàn)在她面前時,，也同樣被“訓”了,。

“現(xiàn)在的媒體，SARS來了,，醫(yī)生是白衣天使,；SARS走了，醫(yī)生成了‘白衣狼’,，現(xiàn)在又有一個新詞叫‘白蛇’,。我真的不明白,，全世界，從來沒有哪個國家的醫(yī)生如此不被尊重,。”你說該不該罵,？雪崩的時候,，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我們每一個媒體從業(yè)者都需要反思,。

奶奶訓完“媒體”后,，還沒等我說話，她瞇瞇一笑,，說：“我看過你寫的文章,，也調查過你了，所以我愿意和你聊聊,?！?/p>

兩天的采訪很順利，約專訪的地點時,，我說我去找她,，可是她堅持讓我別動，她來找我,，因為“你遠道而來對蘇州不熟”,。第二天一早，老伴兒陪著她一起來了,。她不久前摔了一跤,，骨折后處理不好，走得很慢,，但堅持不讓別人扶,。陪在她身邊，我能感覺到她的倔強,，自己的身體要自己作主,，生命也是。

她完全打開自己,，甚至聊到了生命終結的話題,，與一位83歲的老人聊這個話題，我特別不忍但更是尊敬,。這位將尊嚴視為生命的老人,，有著那個時代知識分子的錚錚傲骨。

這位盛奶奶,，就是蘇州兒童醫(yī)院呼吸科的盛錦云教授,。在中國的兒童哮喘界,，流傳著“北有陳育智，南有盛錦云”的說法,，也流傳著兒童哮喘界“五朵金花”的故事,。

經歷過上山下鄉(xiāng)、“文革”,，年過八旬,，但她依然是“皇帝新裝”里的那個孩子。對中國社會的復雜,，有各種“想不明白”,，她也依然決定留下來繼續(xù)工作，她說：“醫(yī)生不是白衣狼,，我見過真的狼,，是老百姓救了我，而我也救了他們的孩子,，我們相依為命,，誰都缺不了誰，這就是醫(yī)生和病人的關系,，永遠不能切斷,。”

當有一個家長“一言不合”就把病歷扔到她臉上時，她也想過放棄,。但還是冷靜下來后反思,，“我太想把孩子治好了，常常會怪家長不聽話,，其實是我們沒有把患者教育好,，我感到很歉疚?！?/p>

14年前脊椎滑脫做了手術,，前段時間又摔了一跤行動更不方便了，盛奶奶覺得生活范圍越來越小了,，家人總怕她過度勞累而影響身體,，老伴兒常對她說：“二五一十，三三得九,，就看你是怎么一個分配力氣,，如果超負荷工作，能工作的時間,、生存時間反而就短了,，而如果適量的話，工作的時間就能長,，生存時間也長,，生活質量也會更好,。”

但盛教授有自己的想法,，當年下放的經歷,，親眼看到的苦難，親身經歷的感恩,，一直影響著她,，這是一種看不見的力量讓她不能停下來。

盛錦云教授說：“退出很容易,，但一旦離開，對自己,、對那些還需要我?guī)椭暮⒆觼碚f,，就永遠沒有機會了。我不知道上天還能給我多少時間,，至少在今天我還能工作,，能幫助幾個孩子、幾個家庭,?！?/p>

她說，很想把當年通過了激發(fā)試驗并已經停藥的孩子們一個個聯(lián)系一遍,，問問他們長大后過得好不好,，身高有沒有受影響，生活有沒有被曾經得過的哮喘疾病所影響,。

（盛奶奶鼓勵這個13歲的哮喘患者：到你這個年齡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好好用藥，控制好了,，就不會拖到成年去）

戴志悅：這兩天和您相處,，常常聽到您反思自己，僅這一點就讓我特別敬佩,。

盛錦云：每個人都會有做錯事的時候,，所以要反思。讓我印象深刻的病人故事,，對我是一種鞭策,，告訴我治療哮喘只要努力做，它是會報答你的,，你努力多一點它就好得多一點,，努力少一點它就差一點。剛開始,，效果差的時候我總會怪罪于家長,，和你說的你總不聽,，我會很郁悶，因為我覺得這樣下去,，孩子的哮喘真的看不好,。

戴志悅：有點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盛錦云：對,。但有一次到成都開會，華西醫(yī)院一位呼吸科醫(yī)生的話,，對我很有啟發(fā),。他說，醫(yī)生看病把自己擺在一個很高的地位,，認為自己很有本事,，只要聽我的都能看好，這是不對的,，病能不能好,，1／3取決于醫(yī)生，1／3取決于家長,，還有1／3取決于老天,。

我以前生氣也不是認為自己有多大的本事，只是覺得我說的是對的,，家長為什么就不聽話呢,。告訴他們不要用抗生素，可是孩子一發(fā)燒去醫(yī)院,，還是點名要用抗生素,。該用的藥沒有用，不該用的藥用了,，孩子病情越復雜,，哮喘就控制不好。

我一著急就會生氣怪家長,，甚至說“你到底還想不想孩子好”,，結果家長不高興，我也不高興,。后來我就反思,，家長不聽話的主要原因，是我們對教育工作沒重視,，沒做好普及教育,。

聽完那位醫(yī)生說的話之后，我的心態(tài)有所改變,，那種迫切希望患者一定要好的心情就開始慢慢放下了,。

戴志悅：聽說有家長把病歷本甩到您臉上這種事,，您最后還是選擇了包容。

盛錦云：總不能脫下白大褂跟她打起來吧,？我的脾氣是很不好,，但我還是冷靜下來。我覺得,，雖然她這樣行為是不對的,，但我的工作也并沒做好，家長不知道哮喘是怎么一回事,，這個責任還是在我們醫(yī)生,，沒有把患者教育好，我感到很歉疚,。

戴志悅：很多人可能不太理解,，您這么大年紀了為什么工作還這么拼命。

盛錦云：我的兒女也并不完全理解我,，他們說地球離了誰照轉。我覺得他們說得都對,，但我有自己的想法,。我就覺得，哪怕我能給別的醫(yī)生補個漏,，看好一個是一個,，我就這么一點能力，也不可能做更大的事情了,。我想得很清楚,，但是很無可奈何，如果上天再讓我工作十年該多好,。

戴志悅：以前聽過一個故事,，有一位老教授堅持出門診，病人來了,，老教授問他“為什么來找我看病”,，病人說頭暈、血壓高,；過一會兒老教授又問他哪里不舒服,，他又說頭暈、血壓高,，老教授重復問了好幾次這個同樣的問題,。所以，人真的是無法對抗自然規(guī)律,，我想這位老教授到了應該放下工作的時候,。您是否給自己劃界線,？

盛錦云：我有的。

戴志悅：昨天一位年輕醫(yī)生說,，您中午一定要看完病人才吃飯,，是因為怕吃完飯腦子犯糊涂。

盛錦云：是的,。我內心有一個決定,，如果有一天我在工作上已經對別人、對病人造成困擾了,，我就會停下來,，在此之前，我都要繼續(xù)工作,。

孩子們不愿意我總出去,，擔心我會有危險，滑倒絆倒之類的,。我在2004年的時候,，因為脊柱滑脫站不起來，就做了手術,，現(xiàn)在脊柱上還有八顆鋼針和兩塊鋼板固定在里面,。手術完七天后，我就爬起來鍛煉了,，一個月后就恢復了正常的工作,，我就想抓緊時間工作，我不知道上天還給我多長時間,，能干多少就干多少,。

恢復工作后挺好的，生活質量也挺好,，不需要任何人幫忙,，只是動作稍微慢一點，但總歸還是可以完成這件事,。有一件事對我觸動特別大,，從小跟我一塊在蘇州長大的兩個同學，我一直都想專程去上?？纯此麄?，但一直沒有行動，結果其中一人突然去世了,。所以我很后悔,，想做什么就要趕緊去做，否則就來不及了。

戴志悅：跟您聊這個話題心里有點難過,。

盛錦云：不用難過,，生命的自然規(guī)律。所以我要繼續(xù)工作,，我覺得沒有多長時間了,，要搶著時間多做一點，誰都不知道自己生命的長度,。

我的脾氣很不好,，有很多事情，到現(xiàn)在也想不明白,。比如我國的醫(yī)學院校從1999年起,，兒科專業(yè)停招，兒科學變成一門課,，直到2016年才恢復兒科本科招生,。在缺口這么大的情況下，現(xiàn)在一紙行政命令說綜合性醫(yī)院必須要有兒科,，可是兒科停招17年啊,，兒科醫(yī)生從哪里來？從別的科轉行過來能否勝任兒科工作,？

兒科是很特殊的科目,，屬于啞科，因為孩子不會說,，完全是靠醫(yī)生的經驗來觀察分析,、去偽存真才能作出準確診斷,。比如小孩哭會有多種原因,，肚子餓、肚子疼,、尿濕了都會哭,，觀察分析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讓成人科的醫(yī)生轉行看兒科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戴志悅：這樣反而導致兒科的矛盾越來越大,。

盛錦云：這個矛盾就轉嫁為醫(yī)生和患者之間的矛盾。我覺得,，醫(yī)生跟患者之間是有一點問題,，但不是主要問題，根本還是體制問題,。但是我沒有能力去改變,，我只能盡自己的能力，給全科醫(yī)生或其他半路出家來做兒科醫(yī)生的幫點忙,，把我的兒科臨床經驗分享給他們一些,。

醫(yī)生們誰都希望能幫病人解決問題,，但水平不夠的話心里就虛。要讓基層醫(yī)生在基層待得住,，不會見到病人就心里發(fā)慌,，能真正幫病人解決基本的問題，患者才會信任他們,。教他們的東西,，不需要像寫論文一樣，而是要實操性強,，遇到什么樣的情況可以怎么處理,，給他們對規(guī)范做一些比較詳細的實際應用的注解，這對于基層來說很有用處,。

（盛教授說,，現(xiàn)在哮喘非常重視非藥物治療，包括控制飲食,、預防肥胖,、戶外運動增強肺功能等）

戴志悅：您和陳育智教授一樣，都是在一個一個去幫助,。

盛錦云：因為我們個人的力量太小了,，也就只有這一點力量。首先把自己做好,，我沒弄懂什么叫大數(shù)據,，就弄清楚自己的小數(shù)據。比如大家總認為哮喘是看不好,，是不是這樣,？不是，我做的數(shù)據告訴我一個事實,，哮喘是可以控制得很好的,。

哮喘的病因，有遺傳因素和環(huán)境因素,，遺傳暫時無法改變,，但環(huán)境因素是可以去改變的。我們都會告訴家長,，不養(yǎng)寵物,，家長不能吸煙。我們發(fā)現(xiàn)有些孩子被爺爺抱了之后會喘,，一問,，原來爺爺雖然不是直接在房間里吸煙，而是在陽臺上吸煙，可是尼古丁掉在衣服,、頭發(fā)上,，這種三手煙被孩子吸了也會喘。所以,，我們要家長盡可能戒煙,，實在不行就在吸煙時套個外罩，戴一個帽子,，脫掉再抱孩子,。

很多家長，孩子不喘了就馬上停藥,，再喘又來看醫(yī)生,，這樣是不對的。哮喘發(fā)作就像是傷口破損,，用藥后暫時不喘了,，相當于傷口結痂，并不是真正愈合了,。馬上停藥的話,，再遇上一點點過敏源，就像把結痂生硬揭掉,，傷口又暴露了,，又會再喘。一般來說,，發(fā)作一次用藥后幾天就不喘了,，但真正修復卻要一個多月時間，過敏體質嚴重的則要三個月甚至半年,。這期間屬于氣道高反應期,，就像火山噴發(fā)后安靜了，但并不是熄滅,，遇到一定的條件又會噴發(fā),。所以,，這期間必須一直用藥進行保護,，這樣才是一套完整計劃。

但是這些知識,，家長不懂,，非哮喘專科醫(yī)生可能也不懂,，或者沒時間仔細解釋,。結果大量的哮喘孩子，一不喘了就自行停藥了，一有點風吹草動就復發(fā)了,。

戴志悅：什么情況下可以停藥,？

盛錦云：需要經過醫(yī)生評估，尤其看肺功能的客觀指標,。但是肺功能好了是不是永遠不復發(fā),？也不一定，最好做一個激發(fā)試驗,。就是故意用過敏源刺激他,，不同的濃度刺激，看看什么濃度會誘發(fā)哮喘,，肺功能會不會改變,。我的激發(fā)實驗要給到2.4毫克，一般這個情況下所有人都會喘,，但只要肺功能指標不掉下來,，就說明他氣道正常了，這就意味著可以停藥,，基本不再會發(fā)了,。

戴志悅：一定要做激發(fā)試驗才能決定是否停藥？

盛錦云：在我這里一定要這樣,，激發(fā)試驗是我的停藥指標,，國外也有這樣做的，但沒有普及,，因為這個標準要求太高了,，很難做到。

我跟蹤了在我這里激發(fā)試驗陰性結果的300多個病人,，有一些失聯(lián)了,，大部分我都還在繼續(xù)隨訪。他們停藥后,，只有兩個發(fā)作過,，吸吸藥也很快就好了，而其他人都再沒發(fā)作過,，所以哮喘是能控制的,。

戴志悅：您什么時候開始開展激發(fā)試驗的？

盛錦云：很早,。陳育智1982年從澳大利亞回來以后,，我向她請教什么情況下可以停藥，當時還沒有太明確,。后來,，國外開始做激發(fā)試驗了,，廣州呼吸病研究所的鐘南山教授在國內開始應用于成人，我就開始學習用于兒童,，一直堅持到現(xiàn)在,。

但用激發(fā)試驗作為停藥的標準太高，對于基層醫(yī)生來說很難操作,，所以臨床上我會告訴他們,，達到六條標準，就可以讓病人試試看能夠停藥,。

戴志悅：哮喘治療還存在很多不夠規(guī)范的地方吧,？

盛錦云：很多過度的地方，比如哮喘的炎癥跟細菌性炎癥是不一樣的,，但現(xiàn)在的國內很多地方是用治療肺炎,、扁桃體炎的藥來治過敏性鼻炎、過敏性哮喘,，這兩種炎癥不是同一類,，用抗生素來治療過敏性炎癥，這是錯誤的,。

戴志悅：就是常說的“三素一湯”,。（注：抗生素、激素,、維生素聯(lián)合,加入葡萄糖注射液靜脈給藥方法的簡稱）

盛錦云：對,。其實現(xiàn)在很多醫(yī)生知道亂用抗生素是不對的，但他們有時候不敢不用,。感冒有三種情況,，純粹病毒，沒有細菌,，不能用抗生素,；純粹細菌，沒有病毒,，用點抗生素就能好,；還有一種是先病毒后細菌，我們稱為“狼狽為奸”,。

這種情況是,，孩子發(fā)燒前三天，這是病毒感染的時間,，并沒有細菌,，家長帶著來醫(yī)院了,，醫(yī)生查了就是普通感冒,，不需要吃藥,，多喝水。大部分會在三天內退燒,，但有的病毒會發(fā)燒五天,，發(fā)燒三天后病毒破壞了黏膜，容易發(fā)生細菌感染了,，再來找醫(yī)生看時,，醫(yī)生開始用抗生素。

實際上,，前面的醫(yī)生不用抗生素是對的,，后面的醫(yī)生用也是對的，但家長就會認為是前面的醫(yī)生誤診了,，沒及時用抗生素所以導致病情拖延這么長時間,。于是醫(yī)生為了避免麻煩，家長也會主動要求,，早早就上了抗生素,。

現(xiàn)實情況是很復雜的，過度診斷,、過度治療,，要扭轉不是一天兩天能做到。

戴志悅：中國的兒科醫(yī)生很難做,，已經有惡性循環(huán)的傾向,，您大部分的精力是在培訓基層醫(yī)生？

盛錦云：大部分的精力在做模式,，因為看哮喘和看肺炎,、感冒是不一樣。

戴志悅：哮喘需要管理,。

盛錦云：對,。不管理的話，哮喘是控制不好的,。哮喘兒童的控制率跟模式改變是密切相關的,，現(xiàn)在大部分還是看完病開個處方，病人回去自己看說明書用藥,，病人不發(fā)作的時候不見人,，發(fā)作的時候才找醫(yī)生。老是維持這個模式,，哮喘病死率永遠都不會下降的,。

我國的哮喘發(fā)病率在逐年增高，我們做了三次流行病學調查,，1990年,、2000年和2010年,，分別是0.9%、1.97%和3.02%,。在全世界范圍內,，我們的發(fā)病率不算高，排名倒數(shù)第五左右,，新西蘭,、澳大利亞這些國家發(fā)病率30%-33%。但是他們哮喘不死人,，死亡率只有十萬分之0.4,，而我們哮喘的總死亡率是十萬分之36.7。

戴志悅：這太遺憾了,。

盛錦云：所以我們做哮喘的人很憂慮,，形勢這么嚴峻，卻得不到更多的支持,。我們做三次的流調,，都申請不到經費，直到最后一次,，陳育智才好不容易申請到20萬,。我們也知道，在國家層面,，有更多重要,、緊急的事需要去做，與這些事相比哮喘的事很小,，但對我們從事兒童哮喘的人來說,，這就是天大的事。

戴志悅：孩子的健康,，對一個家庭也是天大的事,。哮喘對各國都是一個嚴峻的公共衛(wèi)生事件，為什么別人能控制得好,？

盛錦云：有序的疾病管理,。比如，病死率低的一些國家是這樣的,，病人在?？漆t(yī)生看完病后，資料就會轉到病人所住社區(qū)的醫(yī)生,，負責這個片區(qū)的醫(yī)生就每天背著藥箱到家里去做治療,。哮喘的治療除了有口服藥物，還有很多吸入式給藥,，需要掌握一定技巧,，藥物才能充分,。他們是醫(yī)生來操作，?？漆t(yī)生就不需要花大量的時間去教家長或病人如何掌握工具,，治療效果也更好,。但是每個國家的國情是不一樣,，中國人口多，醫(yī)生缺口大,，這種方法在中國很難實行,。

（孩子的哮喘管理需要家長來配合，醫(yī)生要培訓家長噴吸工具的使用技巧,、學會每天監(jiān)測記錄肺功能等）

戴志悅：其實,，哮喘管理得好，是能在總體上節(jié)省醫(yī)療支出的,，因為哮喘治療不需要抗生素,，不需要太多的檢查。

盛錦云：是的,，但根本上對兒科不重視的話,，就很難改變。兒科醫(yī)生缺20萬到30萬,。我們兒童醫(yī)院門診部按編制人數(shù)計算,，每天飽合的門診量是1500人次。流感暴發(fā)時,，每天的門診量達到7500人次,，醫(yī)生人數(shù)沒增加，每個人的工作量都是翻幾倍,，連軸轉都難以完成,。

醫(yī)生這么缺，哮喘這個病的特點又必須花時間給病人家長講清楚,，否則家長對藥物會有擔心,，是不是像吸鴉片，以后會不會停不下來,，對身體是不是有很大損害,，這些顧慮都要靠教育。

這種工作量相當于看4個普通病人,，就靠門診醫(yī)生一個人是根本沒時間做的,，必須配備有專人做教育工作。還要培訓家長各種工具的使用技巧,，檢查是否到位,，教會他們在家里監(jiān)測記錄肺功能,。這些事并不復雜，只是必須花時間做,，必須專人,，但這種編制在公立醫(yī)院是不可能設的。

教育得不夠,，病人的依從性就差,，不喘就停藥，不知道哮喘是需要長期治療的,。再加上我們的醫(yī)療網絡不完善,，病人走了我就找不到他，每次再來,，都是發(fā)作嚴重了,，而且越來越重，所以中國的哮喘控制得不好,。

我們兒科醫(yī)生總想把孩子身體弄得更好一點,，雖然現(xiàn)在兒科工作環(huán)境很不好，但是當醫(yī)生的好處就是,，至少眼前的病人你是可以想辦法去幫助的,。

有人背后說，這個老太太八十多歲了還往外面跳,，他們不理解,，以為我是想賺錢。實際上我賺不了什么錢,，而且我都這么大年紀了,，賺再多錢又有什么用呢？

戴志悅：每個人總是習慣從自己的視角去惴測別人,。

盛錦云：我之所以還在淌模式,，一是我們這一代人的理想和信念，我們就想把兒童哮喘這個事情再推進一點,，要把死亡率從十萬之36.7降到0.4,我是不可能看見了,，需要好幾代人才可能實現(xiàn)，但,，我們也還是能做點力所能及的事,。二是我希望能夠做出一個模式來，適合中國的現(xiàn)狀,，行得通又扎扎實實,。

戴志悅：您和陳育智教授都是希望做出模式，您們之間有過商量嗎？

盛錦云：我們是商量著做的,，互相給建議,，互相幫忙。我在蘇州兒童醫(yī)院的模式也做了很多年,，也都是一邊向陳育智請教,，一邊摸索。

她1990年開始做夏令營,，我1992年開始做夏令營,，補齊平時門診時間太短解決不了的問題。我們每年夏天拿出3-7天的時間,，醫(yī)護人員和孩子,、家長一起在一個酒店或療養(yǎng)院,，同吃同住,。每位醫(yī)生負責一個孩子，帶著跑步,、游泳等等,，晚上肺功能查房。

2011年開始,，陳育智借鑒國外辦哮喘運動會的創(chuàng)意,，她在北京辦起來后，第二年我就在蘇州也跟上了,。

但是我的那個模式很難堅持下來,，因為醫(yī)護人員工作量太大，人手不夠的問題,，我們想了很多辦法都無法解決,。我現(xiàn)在和這個私立的兒童康復醫(yī)院合作，就是希望堅持我的模式,。但最根本解決問題還是要靠體制的改變,，但這不是我能做得到的，我只能做業(yè)務上的一些事情,。

我在幾年前開始對照接受教育和沒接受教育的兩組孩子,，控制情況有沒有差別，教育組的孩子如果2個月沒來,，我們就主動打電話過去問,。我希望讓大家認識到，模式的改變是非常重要的,。

我直到現(xiàn)在周末都不休息,，這樣孩子們來看病不用請假耽誤學習，家長也不需要請假耽誤工作。復查時間也基本都安排在寒暑假,、五一,、十一假期，如果不開藥只隨訪的話就不用掛號,。這樣我就可以對哮喘控制有一個完整的認識和方案,，但這樣的方案要在全國推廣有難度，還是需要在體制層面去解決,。

現(xiàn)在每次看完門診就很累,，很多事做起來很慢。我還想把我做過激發(fā)試驗后停藥的所有孩子,，重新再打電話回訪一下,，看看孩子們的情況如何，身高有沒有影響之類的,。這些都是我想做的事情,，但現(xiàn)在沒有人幫忙了，我年紀也大了,，用眼45分鐘就看不見字了,，必須停下來看看遠處，現(xiàn)在工作效率這么不高,，有時候也很生自己的氣,。

戴志悅：接受生命的每一種狀態(tài)。

盛錦云：就怕到時候就完不成了,，想法和資料都有,，就是沒時間總結。

戴志悅：兒科醫(yī)生的作品就是孩子的一生,，所以您希望找到那些經您治療過的孩子,，看看他們現(xiàn)在怎樣了，他的身體,、生活有沒有因為哮喘而發(fā)生改變,。您希望把這樣一個完整臨床實踐的過程，留給后面的醫(yī)生,。

盛錦云：是的,，就希望我這么多年的臨床實踐有一個完整的結果，這個結果能對大家有用,。

戴志悅：您昨天批評了現(xiàn)在媒體的一些做法,，認為并沒有真實地反映醫(yī)生的工作。今天我坐在這里,，您對我們媒體有什么希望,？

盛錦云：我知道媒體有媒體的苦衷，但有的時候事情還沒弄清楚就搶著發(fā)新聞。我知道新聞的特點就是要快,，晚了就不是新聞了,，但這當中往往會失掉了真實。

戴志悅：有局部真實和整體真實,。

盛錦云：實際上他們可能也知道邏輯上有矛盾,，但是為了搶新聞，也或者是為了“監(jiān)督”醫(yī)生,，很多事情都太失真了,。媒體在守住職業(yè)道德，失真了就會傷害不應該傷害的人,。我不明白為什么中國的醫(yī)生在社會上的地位如此之低,，甚至都不如越南。這件事情很復雜,，不想做討論,，也牽扯到很多方面。

戴志悅：我同意您說的,。

盛錦云：一個好醫(yī)生用不著登報吹噓,，會有很多病人自己找過來,，報紙上介紹的恐怕都有一點夸張或者失真,。

戴志悅：醫(yī)生應該有神性，但不應該被神化,。

盛錦云：我父親說要有割股之心的人才能當醫(yī)生,，就是說如果需要吃一塊你的肉病人的病才能好，你都愿意割下下來,，這樣的人才能當個好醫(yī)生,，這對我影響很深。現(xiàn)在的醫(yī)患問題很嚴重,，但是,，每一個人按照自己的認識來做事做人就行了，人在做天在看,，總會看得見的,。

我已經到這個年齡了，前面就是冬天,，這是自然規(guī)律,。我前段時間摔了一跤以后，骨骼處理得不是太好,，有時候晚上疼得睡不著,，但是一想到，我也沒有多少時間了，所以要抓緊時間要努力一下,，雖然現(xiàn)在兒科醫(yī)生執(zhí)業(yè)環(huán)境不理想,，醫(yī)患矛盾也大，但我們還是得繼續(xù)干,。

戴志悅：因為病人就在眼前,。

盛錦云：給孩子控制好病情，看到他們一家那么快樂,，我就覺得很幸福,。小時候我家住在當年一個教會醫(yī)院邊上，我看見那些醫(yī)生們對窮人和富人的態(tài)度,，在他們眼里只有病人跟醫(yī)生,，沒有窮人跟富人，我都看見了,，也記在心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