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要討論的是我提及過好幾次的王陽明感應論,陽明本人是沒有系統(tǒng)地講述過的,,更多是來自我自己的發(fā)揮,。而我這感應論的成型來自以下《傳習錄》上的一段記錄,因此仍歸為王陽明的學說,,現(xiàn)再一次不厭其煩地抄錄如下: ‘先生游南鎮(zhèn),,一友指巖中花樹問曰:“天下無心外之物,,如此花樹,在深山中自開自落,,于我心亦何相關(guān),?”先生曰:“你未看此花時,此花與汝心同歸于寂,;你來看此花時,,則此花顏色一時明白起來,便如此花不在你的心外,。”’ 之前和陳磊討論下來,,我從這里面得出的結(jié)論是: 物本體←現(xiàn)象←(感應)→感情→心本體 用儒家的名詞來配對的話,會變成這樣: 天←知←(感應)→性→心 這是一個關(guān)于從哲學角度理解世界起源的理論,。我們先不要動用科學上的解釋,,先把宇宙大爆炸或者上帝造人之類對世界起源的設想放在一邊,因為這個感應理論是不需要任何假設的,。首先,,感應論的世界起源來自‘感應’,‘感應’并不是實在的東西,。感應是依附在‘知’和‘性’上面的,,援引易理來說明的話,感應是一個太極,,知和性是陰陽兩儀,;知和性缺任何一個都不成感應,有感應便只有知性兩分,。以上面《傳習錄》的例子來說明的話,,感應便是‘看花’這一動作,看花者對花的一切感覺,,像花的顏色,、質(zhì)感、味道等等,,包括由此聯(lián)想起的紅色,、軟、香等等概念,,都屬于現(xiàn)象,、或者叫知的部分。因此《傳習錄》上面這一段嚴格來說只是在說明感應論的‘知’的一方面,,也就是王陽明著名的良知學說,,而‘性’的方面則表現(xiàn)在陽明也經(jīng)常引用的‘如惡惡臭,如好好色’一句上,見惡臭,、好色而知其為惡臭、好色,,這是‘知’,;見而惡之、好之,,這是‘性’,。 然后從這里再解釋一次知性缺一不成感應的原因。比如,,見惡臭而不惡,,可乎?曰不可,。只因此處的好,、惡,其實泛指‘意識到’,,若非于萬物各有好惡,,斷不會意識到萬物之不同,莊子之所以提出萬物齊一之說,,即是示人以一種去掉好惡后的視野,。若不好香而惡臭,則何必分香臭,?既香臭不分,,則堅白亦大可漫無分別,此論推到最終,,便成天地一體以至唯物的天人合一論,。 然而人是有好惡的。比如,,黑夜打獵不能用眼睛,,而要靠聽覺;這時候便有白和響的分別,。要吃豆腐不吃石頭,,堅白又要相分別。因此,,姑勿論人的好惡有怎樣的分別,,總之人的知是因有好惡而產(chǎn)生的。而最初的好惡,,無疑和利益,、和本能需要分不開。因此反對欲望的諸般宗教,無不有某種程度上的反知識傾向,,就是因為知識的出現(xiàn)是由于欲望的推動,。欲望的特征是,其滿足必須要從外面的物質(zhì)滿足來引發(fā),,比如吃一塊豆腐,,若非看著它放進口里、咀嚼得其質(zhì)感,、知得其味道,、吃后有滿腹之感,便不能滿足需要,。 宗教之說,,便是要從分離感應的雙方以達到不須物質(zhì)(知識)仍能滿足欲望的目的,在西方來說,,是創(chuàng)一超越的上帝,、真理,即上面的‘天’,,西方的天卻是可知的,,西方的天表現(xiàn)在一個一個的定理、教條上,,由此得出,,符合真理便是滿足欲望的必經(jīng)之路。因此我說此種天人合一乃是唯物的,,因其‘天’乃是從綜合‘知’得出的真理來代替人的欲望,,因此必須從物上面尋找幸福,有時候不惜犧牲人性,。 從佛家來看,,佛家的宗教原則和西方宗教有一點不同,這一點卻是本質(zhì)上的區(qū)別,。其分別就在于,,佛家所創(chuàng)的不是從知而來的天,佛家并不提倡佛教徒成佛(此指印度佛教,,禪宗不算,。何況禪宗人人皆可成佛之佛也是泛指,不是釋迦),,佛家所創(chuàng)造的是上面說的心本體,,乍一看似乎是唯心的天人合一論??墒羌毐嫦聛?,佛家理論根本沒有天,,實際上又不算天人合一,其追求乃是寂滅,,此可見佛家亦知天和人不可各各獨立存在,,而西方宗教在萌芽時期的原意也是追求天堂的,這兩邊一重天一重心,,嚴格來說都非天人合一,。以西方論,人只需依循天命流行,,極端則為唯物史觀,,更無個體的人格存在,,亦和寂滅,、上天堂無甚分別??茖W上的自然法則,、宗教上的上帝旨意、政治上的法治律則,,皆脫不出寂滅痕跡,。 以儒家思想論,則確為天人合一,。儒家并非無天神之概念,,孔子即常有喊天之舉,亦有知天命之說,,對鬼神存而不論,,亦非全盤否定。儒家立場,,乃是承認天或天命之存在,,而判其為不可知。此在儒家以前的鄭子產(chǎn)已有先聲,,彼謂‘天道遠,,人道近’,即非否定天道之有,。大體中國各派思想皆不否定天之存在,,卻非因孔子等人年代較先而有‘古代宗教崇拜’之類影響。另一方面,,儒家對心本體實際上亦同樣存而不論,,這卻不是一般人能察覺的。 考察先秦儒家經(jīng)典,,孔孟言論皆少有空談心性,,而多在待人接物上說理,。孔子對‘仁’的定義少有系統(tǒng)論述,,如今看來卻非可由后人詬病的疏忽,,其實卻是孔子之謹慎。又孔子罕言利與命與仁,,此句一般有兩解,,另一斷法為‘子罕言利,與命與仁’,,而我認為子貢曾說‘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聞,,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似以孔子既不言利也不言命與仁為當,。此‘命’即天命,,此‘仁’即心本體,孔子之不詳論仁,,其理正同于孔子之諱言天命,。孟子言性善,提出仁義禮智四善端,,然此四者不過是末端,,非本體。孟子這四端,,猶我上面所謂之‘性’而非‘心’,。《孟子·盡心上》有云:‘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献舆@里的心和性含義正好和我說的心和性倒過來。這并非我要把孟子的意思解作迎合我的意思,。孟子此語中的心乃是可盡的,,然而我所謂的心卻是獨立的個體,本已是盡,,無力可施,,可以盡的只有我所謂的性,因性是依附知與物而有,,盡性便是成心,。孟子的語境和我不同,換言之我說的性便是孟子說的心,,孟子說的心便是我說的性,。孟子說知性則知天,,這個知又很費斟酌。盡心可以知性,,孟子這個性是可知而不可盡的,,也就是先驗的,也就和天命相同,,不可變更,,只需知道其存在就夠了。 然而亦不能干脆否定天和心兩者的存在,。從天的一方看,,沒有天,知就有問題,,性也不得立,,心就成妄念了。沒有人,,如何有上帝,?有人問過,,難道沒有我,,就沒有這幾千幾萬年的歷史和數(shù)不清的人和事了嗎?上面王陽明的例子正好就是針對這類問題而有的,。今試問:若去掉你的知,,怎樣證明歷史?別人告訴你親眼見證的歷史,,需要經(jīng)過你的耳朵而有,。書本上記載的歷史,需要經(jīng)過你的眼睛而有,。你若連存在都沒有了,,耳朵眼睛更加沒有了,歷史就更加沒有了,。過去是如此,,將來也是如此。我死了世界就消失了嗎,?將來的一切,,包括死本身,都只是猜想,、只是知,,是【當下的知】,也就是感應,。過去未來都是當下的過去未來,,正如天和人都只是感應里面的天和人,,因此在儒家的眼里,沒有世界起源,,世界起源于感應,;沒有世界的終結(jié),感應的終結(jié)就是終結(jié),。沒有天,,只有引起感應的天;沒有人,,只有接收感應的人,。只因為有感應,才讓我們看出天和人的存在,,除卻感應卻沒有獨立存在的天和人,;就如黑暗中點著一支火柴,我們因火柴的光見到了黑暗,,也因黑暗見到了光,。除卻火柴,沒有光明和黑暗,。 因此我們要提出天人合一,,其實就源于儒家眼里的天和人根本就是同樣來自一個感應,分開了就是否定感應本身,,拆開了陰陽兩者都不能獨存,。必是在此前提下,才能正確判斷儒家的唯心性質(zhì),。既然感應下產(chǎn)生的天和人是平等的,,何以又要唯心?只因我們的視點必然是在人的一方,、心的一方,,我們并非客觀地站在天人之外的。由此又可申說到莊子的唯物性質(zhì),,儒家所重在性,,莊子則重言知。儒家因太注重維護人之為人的立場,,故很容易有以人心掩蓋知以至天的傾向,,莊子學說即可在其中稍作調(diào)和。誠然知本身仍是體現(xiàn)在人身上,,有唯心的屬性,,嚴格來說也不能用現(xiàn)象一詞代替,因為知并不由物本體而來,,而是來自感應,。我們要好好分辨以下兩條: 天←知←【(感應)】→性→心 【天】→知→(感應)←性←【心】 這就是唯心的天人合一論和唯物的天人合一論的分野,。原始的西方宗教和佛教都不屬于天人合一,我對現(xiàn)行的兩方理論都不太清楚,,只怕大部分都演變成第二條的形式,。這是一種唯物的天人合一論。此論的理路,,以天或人為世界起源,,比如以天為起源,則人是天的演變期間衍生的一個分支,,然后倒過來成為天的對立面,,互相沖突爭衡而成感應。從人出發(fā)亦如是,,此兩者都是二元而主一,,當然我確實對西方和佛家都不甚了解,這只是我想象中的一種唯物天人合一論,,也就是說這里面和天對立的心其實也是先驗一物,。而我所知的儒家則為唯心的天人合一論,其起點在中間的感應,,就成為一元而主一,,無矛盾、無沖突,,知性合成感應屬于實在,,天和人都是虛位,,四者都體現(xiàn)于人本身的感受,,完全唯心。以西方和佛家相比,,則西方的矛盾壓抑固然顯而易見,,佛家實亦有其隱藏的劍拔弩張之勢。我不知道有否一種理論是以天人并重為前提的唯物天人合一論,,只是從理論上看,,天和人各是一起源,成為二元而主二,,像是說了等于沒說,。 以上略述了儒家感應論的內(nèi)容,其實未有詳細展開的地方仍有許多,,供討論參考則有余,。祈讀者予以指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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