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節(jié)的聲色,，是大地最好的戲劇。人類既是其中的角色之一,，亦是觀眾,，或覽全劇，或看折子,，或取選段,，再忙，也應(yīng)存一幀小品,。

季節(jié)教人學(xué)習(xí)專注,。專注地下一場雨,，專注地下一場雪，如果雨雪同下,，必是一個季節(jié)走到了盡頭,。

春

當(dāng)四月開始抽出閃電的皮鞭揮舞，驅(qū)趕大地上的生物,，在雨水的掩護下,，草木闖過了節(jié)氣最后的防線，終于占領(lǐng)了整個春天,。

田野里,，土地復(fù)生草木的行動快速而高效，自由的生長顯得肆無忌憚,，甚至野蠻,，但也讓田野日益繁榮豐滿，生動有趣,。萬物生長,，這是土地最令人動容的表情。

谷雨,，念出這個詞的時候,，眼前便浮現(xiàn)出一片田野景象：正孕育抽穗的青青麥苗，陽光下褐紅的還未舒展的白楊樹葉,、鵝黃的柳葉,，花兒已隨處可見，幸運者在風(fēng)中能遇到杏花或梨花雨,。而春雨也來得正是時候,，對初識世界的小花兒小草灑下關(guān)愛的話語，它們嘈嘈切切地說著,，全然不顧雷聲的催促,，也不知春天給自己取了“谷雨”的別名。

春天不是從谷雨開始的,，但是春天從谷雨開始繁榮自己的花草,，春天的規(guī)模化發(fā)展,，從這個節(jié)氣真正開始,。

玉蘭、迎春開放時沒有葉子陪伴,，花盡葉來,；桃花、杏花,、梨花次第開放,；山里或氣溫較低之處的花比城里或高溫處的要晚些開放?；鋾r也一樣,，各自的花期到了，自然散香落瓣,，安然消失,。當(dāng)桃花、杏花,、梨花,，一樹又一樹熱鬧地開放；梧桐仍無一花一葉,，枝干清凈,。在春天發(fā)出口令之后，梧桐不是沖在前面的先鋒,，它安靜地站立,、等候，等著適合自己的氣場,，等著保證自己安全成長的時機,。非時無我，這是一棵樹的自信,。

每一株花草按照自己的秉性生長,，擇地調(diào)時，不比快也不爭先,，不多留亦不少時,，盡全守足，用過程詮釋自己,，呈現(xiàn)“這一個”生命的自然本義,。

五月，果實開始秘密飽滿,，拼命地吸吮陽光,，并悄悄地將它們積攢下來，慢慢融化進身體,，連同祖先的基因,，一同緩緩膨脹，構(gòu)成新生命的家,。

總有一些果實先成熟起來,，比如此時，大片大片的麥子將田野重彩切割出來,，展現(xiàn)豐收的壯觀,。而置身這色彩和喜悅之中的人,，也會感覺到夢想在心里悄悄浮起來吧。端午前后,，田野里,，麥子挺直腰桿，麥田開始泛黃,，天空灰云沉郁,，有風(fēng)西來，撫過密匝擁擠的麥穗,，發(fā)出沙沙的沙響,，如語如訴，似呼喚人要回家,；麥芒相碰,，或抵或擋，如頑蟲觸角相斗,。大片大片的黃色,，肆意鋪灑，與凡高的筆法及用色相近相宜,。北方大地開始成批奉獻盛大的收藏,，無須言語，仔細聆聽,，田野交響漸入華彩樂章,。

一把鐮刀幾天或收割機僅僅幾個小時，便了結(jié)了麥子經(jīng)冬歷春入夏的田野一生,。而掐捏麥粒的那雙手,，也瞬間完成了付出的力氣多少與麥粒的殷實大小的掂量對比。交易看似很不對等,，其實是早已成交的買賣,，除了見到的麥粒，雙方在最后支付了各自的良心,。

麥子黃了,，旺盛的雨季也要開始了。更多更大的雨會接踵而至,，在這田野上歌唱,。

熱，開始將此后的日子膨脹起來,。

風(fēng)帶來潮濕之氣,。樹陰下，一片綠草仰望著樹和天空飄過的云朵,，無聲無息,，與我告別它們的目光一樣溫和,、透明——夏天就要來了。

夏

午間,，一只匍匐在墻頭睡覺的貓,，將槐樹的陰涼蓋在身上。在不遠的枝丫上,，兩只蟬比賽著作復(fù)式鳴叫。屋檐下的雞冠花兒,、江絲臘默默開著,，整個夏天都是它們的花期，所以一派悠閑,、不慌不忙的樣子,。葡萄架上，幾串綠珠從葉間垂下來,，我總希望它能在夜晚像燈一樣被點亮,，將整個院子照得通明，讓我知曉夜間一些未知的秘密,，或者看清天黑后回家的每個親人,。

蟬的熱情旋律單調(diào)，墻頭上野貓懶散,，門口的狗放松了警惕,，黃色的槐花落地?zé)o聲，孩子手里的冰棍兒在快速消失,，灶間水缸穿上了水珠“短裙”,，打鹵面已經(jīng)下鍋，黃瓜頂著花兒就要上桌,。全都好了,，就差一聲母親在胡同口的吆喝：“別玩了，吃飯啦,！”這個夏日的傍晚一下子清涼了,。

夏日的酷熱里，所有的果實已無所顧忌,，拼命讓自己成熟,，吸收陽光、水分和積攢的各種營養(yǎng),。像孕期的女人,，植物們顯現(xiàn)出成長中貪婪的一面，母性張揚,，為了生存,，為了種子,，它們時時作著抵抗或者改變，即使衰敗和死亡之相正慢慢呈現(xiàn)出來,。

夏日最好看的顏色是綠,。一枝一葉，一草一林,，一山一水,，深淺濃淡，多寡厚薄,，豐富多樣,，各具特色。綠,，散發(fā)著陽光的芬芳,，充盈著雨水的潤澤，附著云霧的彈性與韻味,，匯聚節(jié)氣的力量與秘密,，將七月的精神展現(xiàn)于天地之間，養(yǎng)眼養(yǎng)心養(yǎng)氣養(yǎng)神,。

七月,，槐樹開出金色的花朵，有的地方,，整條街道或胡同兩邊站著成排的金色衣裙,。風(fēng)過，落花簌簌,，像水滴,，亦如落雪。在樹下路邊停久了的車身上,，被落花覆蓋,，如披一身偽裝衣。有頑童經(jīng)過,，用手掃落一下車身上的落花,，似試探潛伏者的耐心?；▋悍潘恋亻_著,、落著，在濃厚熱熱的陽光里,，夏季打著蟬的節(jié)拍,，走進了喧囂的高潮。

在一棵白楊樹下，我聽著樹葉沙沙作響,，似與路過的風(fēng)交談,。它在詢問遠方的消息嗎？如果我是一棵樹,，是否會在堅守一隅時想了解遠方,，了解未知，了解自身之外的事物,？

得此望彼,，欲望無極限，但有此無彼,，生命唯一,，這便是生存的悖論，也是痛苦,、無奈、幸福和希望的源頭,。

一棵樹站在夏日的田野上,，站在通向秋天的路上。

秋

立——秋——,，念出來才好聽,，先高后低，尾音長出,，有頓挫感,。雖是節(jié)氣名字，但可以當(dāng)動詞理解——立起一個秋天,！多么宏大而有意義的一項勞動啊,，改天換地，意味著成熟,、收獲,、儲藏，做不完的事,。每次念出它的名字,，讓人立刻有起身抄工具進田野勞作的沖動。

立秋,，與立春,、立夏、立冬一樣,，像一道道門檻,，邁進去，走出來，就換了人間,。一重重的門,，打開，關(guān)上,，穿過的人,，都跟著它走了。

把秋天立住了,，不僅是坐穩(wěn)了今年,，還基本上贏下了明年。在銅質(zhì)般的陽光下,，這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span>

走進十月,，大地豐饒,，成熟的欣然，色彩的堂皇,以及果實的芬芳,，還有繁簡相宜的理性,，厚樸深摯的愛情,，恍若人生的中年。

那些麥子、高粱,、玉米等作物從田野里走出來,，直到走進人們的身體,，轉(zhuǎn)化醞釀,，然后將土地的愿望和人們的想法，以自然所呈現(xiàn)出的那么多樣的形式表達出來,。如此,，每一種藝術(shù)形式、每一種觀念都可以在大自然的植物,、動物間找到知音,。

田野里，一棵樹還沒有把它的故事講完,，西風(fēng)吹來,，樹葉飛散，棲鳥鳴啾,。

秋給每個生命故事都設(shè)置了轉(zhuǎn)折的情節(jié),，或風(fēng)后，或霜后,，或雨后,，一步一景，一天一別。有轉(zhuǎn)折才有情節(jié),，有情節(jié)才有進展,，有進展才有新的精彩，概如此理,。

樹是秋天的花兒,。銀杏燦爛的明黃，黃櫨醉意的深紅,，松柏深沉的墨綠,，將盛開這件事做到了極致，開得放肆張揚,，旁若無他,。但這些極致中隱藏著跋涉后的疲憊，成熟后的乏味,，富有中的無奈,，甚至既成后的迷茫。我因之看見暖色后的冷,，風(fēng)雨后的寒,，以及雁去蟲隱后的空曠與孤寂。一陣風(fēng)或一場雨,，只用一指力作推手，所有的艷麗,、高亢都將葉落色飛,，天高地遠。

葉離開枝頭在風(fēng)中盤旋,。葉子離開枝頭時對樹說了什么,？分離的剎那誰撕痛了誰？樹,，骨感地站在風(fēng)中,，如果能再次豐腴，它是否記起上次的痛,？它們將開始不同于枝上站立瞭望的日子,。每片葉子都有不同的表情、不同的姿態(tài),，其實,，接下來，它們也會面對不一樣的命運,，是的,，每片葉子都會有不一樣的命運，直到在某個地方腐化為塵土。就像我們每個人,，命運不同,，卻會有相同的歸宿。

看重命運的過程還是命運的歸宿,，決定了我們看世界的角度,，對生活的態(tài)度，還有感受痛苦或者幸福的理由,。草木榮枯,，春種秋收，大自然給我們的教育遠比書本更從容深刻,。

從一片蒼耳邊走過,，滿身尖刺的蒼耳子扎滿了褲腳，小家伙讓我?guī)x家去遠方呢,。不遠的一棵栗子樹,，葉子已然金黃，一副心滿意足富貴榮華的樣子,，樹枝上滿身尖刺的栗子,，在陽光下咧開嘴笑著，越笑越開心,，嘴咧得越大,，結(jié)果將一直藏在心里的果實露了出來，風(fēng)搖枝動,，褐色的栗子落到地上,，被機靈的松鼠迅速抱回家中。帶刺生長的還有樹下生長的薊菜,，小名就叫刺菜,，雖然帶刺，在遠去了的饑寒年代,，它也是支撐人們度過艱難的田野功臣之一,。它不僅是菜，還是藥,，當(dāng)人們的生活富裕了,，有了高血壓這樣的病時，它幫需要的人降壓,，找回平常,；抗菌、解毒,，防范不良的侵?jǐn)_,。田野里,，帶刺是為了生存，人在生活中,，有時候不也是帶刺生長嗎,？所以，觸碰到刺兒時,，一別怕,，二別急，先包扎,，免得損失更多,；再理解，世界處處有刺,，換個角度看看,，帶刺的東西或許對自己有用呢。

繁后的簡,，榮后的枯,，喜中的憂，有后的無,，因一片落葉,、一夜霜、一夜雨而轉(zhuǎn)折成真,。

冬

初冬的田野,，萬物歸藏，聲息色淡,，天地安詳,。

一切都簡簡單單，莊稼盡收,，翻耕后的土地坦坦蕩蕩地任風(fēng)奔跑、回旋,、漫步,。土地只是被翻耕了，并未細作,，一行行的犁痕清晰可辨,，大小不一的土塊散落在犁痕間。和莊稼生長時一樣,，人和大地共同保持著秩序的存在,。

田野中站立著一排白楊，葉片落盡,，清清瘦瘦,，有兩株的枝丫間各托著一個鳥巢,，如懷抱嬰孩的女人。一只長尾灰鵲飛落巢邊,，收羽四望,，喳喳喚喊，如與樹或巢中鳥伴言語,。有生靈的地方就不會寂寞,。冬季的田野依然顯現(xiàn)著生機。野兔也許在不遠的地方傾聽著我的腳步,；在土地的深處,，更有無數(shù)生靈在冬眠的夢中，等待著春雷的鬧鐘喚醒,，與萬物共赴新生,。

清亮的陽光下，樹影印在大大小小的土塊上,，如湖面婆娑起伏的倒影,，腳步踏在上面，卻是堅實的,，走著走著,，心里也愈發(fā)安然了。

山腳小路邊,，野蒿,、荊棘、葛藤舉著無葉的枯枝,，它們的身下鋪著暄厚的敗草,，踩上去，柔柔軟軟,。這時候可以放心地在田野里行走,，不會擔(dān)心誤傷穿行在草叢中的螞蚱、螞蟻,、百足蟲這些小家伙們,。秋季霜凍之后，它們早早地和野草的根或種子一起,，躲藏進土層之中,，沉沉地睡去了。即使我的腳步再沉重些,，也不會驚醒它們的酣夢,。

而我走過的小路，像大地為南飛的燕子,、冬眠的知了畫出的印記,，為它們記下了家的位置,、生活的邊界。也像一種邀請的引導(dǎo),，引導(dǎo)我這樣的田野漫步者走進自然的深處,。

還有一些空蕩蕩的田野，只一棵樹,，干干凈凈的,，一片葉子都沒有，粗粗細細的枝柯指向四面八方,，似刺探,，似伸展，似接應(yīng),，亦似舞蹈般的嬉戲,。湛藍的天空給了它深邃遼闊的背景，一棵落葉后的樹顯得干練,、灑脫,，又散發(fā)出淡淡的憂郁。我想象它在月光下的樣子,，是否有俠客的神韻,。

每棵樹都有自己的形象、性格,，在冬日,，一棵樹呈現(xiàn)出它的骨骼和氣質(zhì)，讓真正欣賞它的人走近,。在田野里,，我常會和一棵樹對視，如面對一個人,，與之默然相望,，在心里與之交流。誰說這樣的守靜不是一種思考或陪伴方式呢,？在這塊大地上,，其實一棵樹比我活得自由、真實和深刻,。手拾一片落葉望遠，田野的盡頭是山,，山的后面是更高更遠的山,，群山遠近疊掩，由深藍至淡藍,、灰,，顏色濃淡,、影像輕重隨意渲染，韻味悠長,。那些山有些曾登過,，被其山勢、植被,、氣象震撼,，知其蘊藏，但現(xiàn)在遠遠地看,，它們只不過呈現(xiàn)大色塊的輪廓,，影像單薄如水墨畫中淡淡的一筆。一座山原來是可以輕,、淡至此的,。

冬日的田間空闊而寧靜，翻耕過的土地未平整,，機耕翻起的土塊保持著原狀,，一些干枯的落葉隱匿在土塊之間。這些落葉終將化為泥土,，田間的土更純粹一些吧,，憩身于此，我以為算幸運,。一片樹葉的命運其實叵測難言,，如漂泊的旅人。

天空飄下雪花,。雪是天堂灑落的花朵,，這無根無味的花，無聲地開放,，卑微得不問歸處,，但萬眾的卑微匯于一時一處，便是驚天動地的改變,，這種無聲的改變,，是冬的方式。

風(fēng)

風(fēng)穿過田野,，草木俯仰,，花落葉飛，似歡欣,，如悲吟,。風(fēng)過，萬籟俱寂,，天地?zé)o言,。

這世間發(fā)生過什么,？

風(fēng)不是流浪歌手，風(fēng)是尋找者,，尋找被它吹散的另一陣風(fēng),。

人聽到風(fēng)聲，知道世界有那么多不能存續(xù)的際遇,，是否會珍惜眼前之物呢,？

風(fēng)吹過麥田，黃色波浪涌向白楊樹豎起的堤岸,。天空寧靜遼遠,，我聽見了大地的呼吸，看見了它謙卑的微笑,。

天邊來了不一樣的云,，它們御風(fēng)在天空滑行，保持緘默,，用身勢表達風(fēng)雨的訊息,。它來到我能抬頭遠望的山頂之上，如果它能視我為朋友,，我們就有了共同的遠方,。

風(fēng)和云一樣，無貧富之別,，不擇地而棲,。冬日的街道上，風(fēng),，獨自而行,。城市的街道無競技者，風(fēng)遇不到對手,。車流人群熙來攘往,，但路面見不到腳印、車轍,，城市的路不是人走出來的,，而是修出來的，像生活中的很多事,，看不見,，但真實地存在。風(fēng)在真實的路上走,，但它沒有朋友,，沒有同行者。風(fēng)走過城市的每一條街道，帶走一座城市的地形面貌,，帶走一座城市的氣味，成為旅行記憶的富有者,。

風(fēng)不重來,，走過即過，每一次來的都是新人,。認識一場風(fēng)要站穩(wěn)腳跟,，感覺它擁抱的力量，看清它對花,、樹及飛鳥的態(tài)度,。暴躁的風(fēng)，無禮,，像素質(zhì)低的游客,；走失的風(fēng)，急迫,，讓人想扶它一把,；有些風(fēng)喜歡帶某種味道，但更多的是輕率隨性,，不停留無牽掛,。我喜歡春雨后的風(fēng)，濕潤地帶著笑意,，如嬰孩的手,，撫過臉頰。

雨

云,，一個背包客,。背囊里藏著雨、雪,、虹,、霓，也藏雷和閃電,。

云把大地當(dāng)書,，從空中讀。讀書的云坐在藍色的毯子上,，優(yōu)雅安靜,。它閱讀的山脈、河流,、村莊,，披著云移動的影子，也是靜靜的，像目光撫摸而過,。

雨鉆出云朵,，嘈嘈切切地邊說邊降落。臨窗聽雨,，可聽它們說天空的事,，說云的八卦，說風(fēng)的浪蕩,，說降落見聞,，說尋找落點的計劃，說前世所見的大地,，說雨,。

其實，雨的事,，誰又能聽得全,，說得清呢？像我們經(jīng)歷和看見的生活,。一滴雨落在一片葉子上,，花兒對葉子說：“別捧著它了，快給根喝了吧,，我們會更鮮艷的,。”葉子回答道：“我想把這滴水留給那只小鳥兒,，昨天它在枝頭上唱的歌多好聽呀,！”

這片葉子告訴我們：“你無意間做的任何事，都有可能被別人注意或記住,?！泵篮檬鞘篱g最珍貴的東西，物物皆然,，所以花才艷艷地開,，山穩(wěn)穩(wěn)地站，風(fēng)悠悠地吹,，路遠遠地長,。

一場預(yù)報的雨，爽約了,，雨常與人開玩笑,。沒人知道雨去了哪里，為什么沒有來,，自行其道,，無跡可循,，這是自然的神秘之處。但人們知道天空中有一場雨,，就像知道一個聽說過名字但不曾謀面的人,。這場雨在人們的意識中下過了，留下了意識中的“雨跡”,。有些相遇亦如“意識中的雨跡”,，隔空相視，意到而已,。

一場真正的雨有自己的氣勢。烏云自莫名處匯集而來,，相遇相撞,，相互撕咬擠壓，彼此消解變形,，以雷呼號,，以電相刺，傾雨作言,，吐霧為容,。一時間，天庭震顫,，飛鳥驚散,，厲風(fēng)疾走，世相猙獰,。莫非,，云在開批判會、斗爭會,、宣判會,，抑或其他？雷繼續(xù)在天空低吼,，風(fēng)在大地應(yīng)和,，雨以排浪般的煙陣洶涌覆蓋而來。遠望出去,，一面厚厚的水墻撐于天地之間,，萬物模糊其間。風(fēng)闖進雨里,，被雨淋透了,。雨線纏繞、捆綁著風(fēng),，風(fēng)掙脫,、擰動雨的束縛，前后騰挪左右翻卷，意欲包裹住雨,。風(fēng)雨交匯,，風(fēng)在雨陣中沖突，雨在風(fēng)場里汪洋,。稍待,，云去雨歇，日出天晴,，與云聚前無異矣,。

這樣的氣場屬于夏雨，這樣的氣勢屬于盛夏,。且以此季節(jié)之性情,，壯人性之膽略。

風(fēng)雨相遇,，隨時隨地拉開架勢,，打一場沒有輸贏的戰(zhàn)爭，但受傷的往往是觀眾,。

傍晚,，雨后初晴，西天邊露出一片天空,，在灰色云陣的包圍中,如一潭沉靜無波的池水,幽悠然,，讓人想走近它，看看這個城市的倒影,。夜色漸漸浸潤街巷屋舍,，樹葉和花草的罅隙，風(fēng)微涼,雨意些微,而那片天空愈發(fā)地明亮,。一顆星子頑皮地躍于明亮之上,像一聲呼哨,地上的燈一下子全亮了,。

刊載于《北京文學(xué)》（精彩閱讀）2017年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