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自然

我比小蓮大五歲,，小蓮出生的時候我已經(jīng)上幼兒園了,，我清楚地記得,，我奶奶拿著一塊糖問我：“你想要個弟弟還是妹妹,？如果想要妹妹，奶奶就給你糖吃,。”我說：“我想要糖,！”

關(guān)于小蓮出生當天發(fā)生的事情,，我是從姥姥那聽來的,，姥姥總是喜歡講這些，有時一邊講一邊哭,，有時一邊講一邊嘆氣，一樣的事情,，姥姥哭和嘆氣完全沒有規(guī)律。聽的次數(shù)多了,，我就像背乘法口訣一樣，閉著眼都可以說出來,。

當時產(chǎn)科大夫做了一個手術(shù),，把我媽的肚子拉開一個口子,，把小蓮弄了出來，姥姥說的時候,，我滿腦子都是幾個大人從一個丸的包子皮里取出包子餡，所以小時候我每次吃包子,，都感覺怪怪的,。

小蓮從媽媽的肚子里出來以后,，跟一個共產(chǎn)黨員一樣，不論敵人（大夫）怎么拍打她的屁股,，她就是不哭,，后來我估計我妹妹實在是煩了,，就像一只小猴子似得吼了幾下，嚇得那個女護士差點沒把她掉在地上,。幾個膽大的大夫在昏暗的手術(shù)燈下，把已經(jīng)拍的又紅又腫的屁股翻過來仔細看,，女孩，但,，但是一個奇怪的女孩，簡直就是一只小猴子一樣的女孩,。全身都是細細的黑色的毛，兩只眼睛一高一低一上一下,，死死的閉著,，關(guān)鍵是嘴,，嘴是斜的,，嬰兒的五官每一個都不在應該在的位置，但又都沒有偏離出臉,。不管五官了,，我的妹妹,，小心臟跳的還是堅強有力的,。

護士很為難地對我媽說：“恭喜……是個女孩……”我媽說,，護士說恭喜的時候,，聲音小的跟蚊子似的,，護士自己說的都心虛。

很快我們?nèi)叶家姷搅宋铱蓱z的妹妹，醫(yī)生說這是病叫腦癱,，沒法治也治不好,。爺爺奶奶當時都哭了，爸爸只抽煙不說話,，只有媽媽說：“我可憐的孩子,，以后就叫她小蓮吧……“

我長大以后見了很多人,，覺得這個世界本來就是不公平的,，有人一出生就是公主,，可我們這樣的人從出生到死,，只是想要點公平。公主和公平,，這讓我跟誰說理去呢？好像我的妹妹,，我的媽媽爸爸，腦癱這樣的事情,，就這么輕易的被我們家給攤上了。

我記憶里第一次看到小蓮,，是在家里,，媽媽已經(jīng)出院,。小蓮蓋著小花被躺在一塊小花毯子上，我走近了看著她,，她睜著眼一只眼看著我,，一只眼看著墻，媽媽對著妹妹說：“看看，這是你哥哥,，快給哥哥笑一個,。”為了讓妹妹兩只眼睛都能看著我,，我把整個人都貼到墻上,。

我觀察了半天妹妹，才對媽媽說：“媽,，是不是我小時候也這樣,，長大了才變成現(xiàn)在這樣的，好像小蝌蚪長大了就變成青蛙了,？”

我媽摸著我的頭說：“如果妹妹一輩子都做小蝌蚪,，你覺得怎么樣？”

我眼睛一亮高興地說：“好?。『冒,?！”

“你妹妹就是這樣一只小蝌蚪,，你已經(jīng)變成一只小青蛙啦,，小青蛙要永遠的保護小蝌蚪，以后你要和媽媽一起照顧妹妹了,。”

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爸爸已經(jīng)離開我和妹妹還有媽媽,。他接受不了妹妹,，選擇永遠的離開了我們,。如果爸爸是個逃兵,，那媽媽就是一個偉大的戰(zhàn)士。在那些最最艱難的日子里,，教會了我什么是樂觀，什么是樂觀的面對和生活,。

1,、笑得跟一朵花似得

過了幾個月,，媽媽必須要去上班，姥姥來家里照顧我們，我也沒有再去幼兒園,，待在家里幫著姥姥照顧妹妹,。

妹妹兩歲,，不會坐也不會爬，不是躺著就是要人抱著,。我們都覺得她太可憐了,，所以大家誰有時間誰就抱著他，我雖然還小抱不動,，但也會坐在床上,，讓她依在我的身上,。我記得有一次小蓮依著依著就拉屎了,，稀不啦嘰的還特別黃,，黏糊糊的跟粥一樣,，可她不僅拉還尿，熱乎乎的尿混著黃粑粑流的那里都是,，偏偏還趕上姥姥去買菜的時候，我也就只能自己處理這樣的危險情況,。

我不知道是她餓了還是覺得好玩，反正小蓮看到自己的屎就特別興奮,，她把兩只手沾滿了，往臉上身上不停地拍打,，可能覺得味道還不錯，就用她的手往嘴里送,。我一邊哇哇地大叫,，一邊把屎從她嘴里往外扣，弄得我的兩只手上也都是,，我一看太臟，又下意識的往自己身上抹,，最后我全身也都是黃黃的,。

后來我發(fā)現(xiàn)我越是往小蓮嘴里扣屎，她越是高興地笑,，為了能讓她開心地笑,，我也不在乎臟不臟,，惡心不惡心,，我們兩個玩起了屎，逗得妹妹都笑出了聲音,。最后不僅我們?nèi)?，簡直是一床一屋子都被我們玩滿了屎,。姥姥回來也沒有說我們，還一直說：“吃奶的孩子,，屎不臭也不臟的,。”媽媽下班以后,，我高興地說了這件事,，媽媽笑著抱起小蓮，連著親了好幾口,，不停地說：“我們家小蓮,，學會往嘴里送東西吃啦,！太了不起了,！太了不起了,！”然后看著我,，也連著親了我好幾口,，親的時候也不看著點，差點把我的眼親瞎了,。

反正我們?nèi)揖褪翘珜櫺∩徖玻】赡芩约阂仓?，待著待著就突然笑一下,，歪著嘴,，笑的時候嘴更歪，大笑的時候,，不僅嘴歪連眼睛也是歪的,，鼻子更離譜，已經(jīng)不老老實實待在中間,，而是快跑到了眼睛的位置,。就是這樣我們還是喜歡她笑，我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有次我問媽媽這是為什么,，媽媽說：“那是因為咱家小蓮笑了好看，笑得跟一朵花似得,?！?/p>

“笑得跟一朵花似得”我是沒有看出來，但我覺得小蓮每次笑都好像要把心臟笑出來是真得,，她一笑,，是整個身體都在笑。這個不是誰都能做到的,，至少我就不行,。

小蓮吃奶也是個大問題，關(guān)鍵是她不會用嘴嘬奶,，這也不全怪她,，要怪就怪嘴長的太斜，本來嘴在臉的最下面應該是“一”的樣子,，可我妹妹的“一”更很像是個“\“,，像是做錯數(shù)學題，老師給的一個紅色大杠子,，所以小蓮每次吃奶都是越吃越急,。開始媽媽拿著很小的勺子喂她，好幾次都嗆得她不?？人灾狈籽?，小蓮咳嗽也是和我們不一樣的，如果是連續(xù)的咳嗽,，其實更像是小狗在低聲地叫,，真的可以以假亂真，有時就連真正的狗叫也不及小蓮叫的像,。

最后還是姥姥聰明,，想出了一個好辦法：用干凈的紗布，沾上奶,，再放進小蓮的嘴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不能吃奶,，我妹妹一直就特別瘦，特別特別瘦,，手瘦得比雞爪子還瘦,。姥姥每次拉著小蓮的手，看著她的手,，都會長長地嘆一口氣,，然后不停地說：”我可憐的孩子……我可憐的孩子呦……”。

小蓮的手其實還是傷害她自己的武器,，如果不給她戴上一個小手套,，她不知道會用她那可怕的瘦手指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來，有次如果不是我發(fā)現(xiàn)及時,，她就快把兩個鼻子眼給打通成一個,，還有一次更嚇人，懸點把一只眼球挖出來,。

2,、紀念照

小蓮過三歲生日，媽媽決定要抱著小蓮去照相館拍一張三周歲的紀念照,。我媽后來和我說,，下這個決定前，媽媽好幾個晚上都睡不著,，她怕別人看小蓮像個怪物的眼神,，那樣的眼神后來我見的太多了，好像人們突然在自己的家里看到了一個外星人,，準確的說還是個外星寶寶,。他們兩個眼球會一動不動的盯著，然后馬上通知身邊沒有看到的人,。反正小蓮每次出現(xiàn)在大庭廣眾之中,，都會引起人們一陣小的騷動，小時候我會對這樣眼神看小蓮的大人們,，老大聲音地說：“看什么看,！如果喜歡看，送你了,！你抱回家讓你看個夠,！”

帶著小蓮出門但也不是沒有一點好處,，好處是不管多擁擠的人群,，只要小蓮在，人們馬上自動閃出一條寬敞的通道,。就連一次兩個女人站在街上吵架,，看到我們小蓮也都停戰(zhàn),，一直到我們走遠了，她們才又繼續(xù)吵起來,。

小蓮到了照相館,，先不要說別人怎么看她，她第一次看到這么多陌生的人,，還有照相的大燈照著她,，小蓮嚇得全身發(fā)抖，大哭大叫,，不僅如此還突然就吐起來,，把媽媽給她穿的新衣服都弄臟了，媽媽連忙抱起小蓮一邊擦一邊搖晃著哄著,，媽媽一抱妹妹,，發(fā)現(xiàn)我妹妹她又拉褲啦，真是會挑地方,，把人家照相館椅子上的紅毯子都拉臟了一大塊,。姥姥不好意思拿起毯子說要幫人家洗干凈，我站在一邊默默地觀察負責照相的師傅,，他傻傻地站著,，不知道說什么，一會兒用手擦汗,，一會兒朝著姥姥搖頭擺手,，一會兒看看小蓮一會兒又看看弄臟的毯子，我看他不是不知道做什么,，他是不知道看哪里才好,，眼睛要看的太多，眼球不停地亂轉(zhuǎn),，跟失靈的機器人一樣,，說話也很機器人一樣，半句半句地往外蹦：“不用……啊……不用……??！啊,！沒……關(guān)系……”

最后小蓮的結(jié)念照是媽媽抱著她照的,，照片洗出來，我看見我妹妹小蓮死死的閉著眼睛,，倒是媽媽微微地笑著,，照片里的媽媽明顯的老了，我還看到了媽媽很多的白頭發(fā)，眼角也都是皺紋,，我還在媽媽的褲子上看到了妹妹黃色的屎,，上衣的一只袖子上一大團妹妹吐的奶，可媽媽卻是笑的,，抱著妹妹,，有一張臉貼著妹妹的臉，還有一張媽媽笑著親著妹妹的臉,。那個時候小蓮已經(jīng)哭了兩個多小時,，累得睡著了。

那天我們很早就到了東風照相館,，一直過了中午才拍完,。我們都長大以后，有一天我和媽媽一起看相冊,，看到小蓮三周歲紀念照的那幾張,，媽媽拿著相片還是那種特別幸福的笑著，我們一起回憶當時拍照發(fā)生的那些事情,，我說到照相師傅時,，媽媽笑了。我問她：“媽,，當時你為什么一定要給小蓮拍照片呢,？”

我看到媽媽的眼里充滿了淚光，拿著照片說：“為什么啊……媽媽當時就想,，一定要拍一張小蓮的照片,，萬一有天這可憐的孩子死了，我連一張她的照片都沒有……多可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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