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篇文章風(fēng)行水上自成文——談印章章法的天然之趣（上）,！

九、方圓欹正法,。此法將印文或某些部位,、線條，作方圓欹正處理,，以求得印文的整體美感,。漢印普遍方中寓圓，圓中寓方,，并使方與圓互相映襯,，互為呼應(yīng)，使全印整體協(xié)調(diào)統(tǒng)一,。有時將某些字或筆畫傾斜,，有時將某些斜筆“扶正”，巧寫為屈筆或直筆,，使全印縱橫流通,，顧盼有情，共墨齋藏古璽印中,，有一方“趙太子丞”印,，是西漢諸候國趙國官印。此印的“太”“子”二字圓中寓方,，斜角呼應(yīng),；“趙”、“丞”二字方中寓圓,，亦斜角呼應(yīng),，全印方圓映襯，非常協(xié)調(diào)?，F(xiàn)存故宮博物院的西漢武陵郡郡尉的官印一一“武陵尉印”,，陵字的斜筆皆作直筆，而“武”字沒采用平直寫法,，帶圓弧形,，避免了機械的平列，它旁邊的“尉”字,，也有意將“寸”部作弧形安排,。這樣上兩字圓活，下兩字方正,，左右上下相映成趣,，顯示出印人新穎獨到的構(gòu)思和苦心孤詣的安排。

趙太子丞

武陵尉印

十,、大小錯落法。此法講究印文大小不同,、錯落有致,，避免簡單平庸的布局，力求在險峻中求平衡,，在相違中求和諧,。這種布局通過文字的大小不一，參差錯落,，借助于章法的疏密對比,、空白留紅、粗細重輕,、挪讓穿插,、俯仰向背等，求得整體態(tài)勢的平衡,，所謂造險又破險,，先造成章法上的險勢，然后化險為夷,，得到氣勢奪人的效果,。這種章法正象鄭板橋的書法布局,，如“亂石鋪街”,，大小歷落，斜正相間,，窄寬參差,，一氣呵成，令人耳目一新,。先秦古璽印和漢印中的“急就章”,，常采用此種布局?！捌疥幎妓就健笔且环綉?zhàn)國銅官璽,，鼻鈕陰刻，現(xiàn)收藏于北京故宮博物院,。此璽五字分兩行,，左疏右密，作斜式布排,。印文兩大三小,，字與字之間錯落有致，跌宕起伏,，氣勢流暢,，神韻超然,，充滿了率真之趣。當(dāng)然,，所謂大小錯落,，并非任意而為，必須遵循審美的原則,。夏一駒在《古印考略》中說：“雖系錯落縱橫,，妙在不離規(guī)矩”。

平陰都司徒

十一,、增減并筆法。增減法指將印文的筆畫作增筆或減筆處理,，以求得印文全局的妥貼與變化統(tǒng)一,。并筆法指在白文印中平行筆畫間，僅留若有若無的隔線,，或干脆并作一筆,，使印文樸拙多趣?！皩庍h將軍”一章是一方魏晉官印,，銅質(zhì)龜鈕陰刻，現(xiàn)藏于吉林大學(xué)歷史系文物陳列室,。此印“寧”字省略了“心”,，“將”與“章”都作減筆處理，“遠”與“軍”字并筆,，“章”與邊欄借筆,，顯得極其粗心草率，卻別有一番情趣,。此印具有兩漢魏晉“急就章”的風(fēng)格,，不拘成法，變形夸張,，利用增減并筆,，使疏密虛實對比相映，有“疏可走馬,，密不透風(fēng)”之妙,。至于如何增減，如何并筆,，要取決于印人的藝術(shù)修養(yǎng)和文字學(xué)功底,，陳目耕《篆刻針度》中有一段話可以參考，“漢摹印篆中有增減之法,，皆有所本,，不礙字義,，不失篆體，增減得宜,，庶見者不昔為異,，今人不知六書之理，妄意增減,，則大失其本原,，所謂毫厘之差，千里之謬矣”,。即是說不能主觀臆造,，要以古文字為依據(jù)，以不礙字義,、不失篆法為本,，使見到的人能認識為妙。

寧遠將軍

十二,、同文多變法。同一方印中出現(xiàn)相同文字時,，要采取變化處理的方法,。一般說來有兩種變化方式，一種是采用異體篆字,，使同一個字以不同面目出現(xiàn),，如趙之謙“鐵面鐵頭鐵如意”一印，三個鐵字,，篆法相異,，避免了印文雷同單調(diào)的弊病,。另一種是采用省略的辦法,，當(dāng)前后相接的二字相同時，在前一字的右下方作兩短橫畫,，表示借用上字,，例如齊磺的“我負人人當(dāng)負我”一印中的“人”字。當(dāng)然,，也可采用大小不同,，刀法不同等來避免雷同，例如此印中的“我”和“負”,，篆法一樣,，但面目不同，亦不顯單調(diào)板滯,。

鐵面鐵頭鐵如意

我負人人當(dāng)負我

十三、印文排列法,。一般印文是按自上而下,、從右到左排列，有時為了章法的需要,，可作回文,、合文處理?；匚脑谇貪h印章中已經(jīng)不少,，但常見于名章。印文回旋作逆時針排列,，先右上,，次左上，再往左下,，最后到右下,，姓與“印”字為一排，雙名為一排,。以后的藝術(shù)印章,，為了造成印文對角疏密呼應(yīng)的效果，將它用為一種印文排列法,。合文即兩字合占一字位置,，秦漢官印中已存在，多有田字格,，其中二字占一格,。清代吳昌碩的兩方印，“伊立勛印”作回文排列,?！耙羷住倍止P畫多，“立印”二字筆畫少,，這樣安排后,，對角繁簡呼應(yīng)、重輕相宜,?！疤┥綒埵瘶恰睘楹衔挠。疤┥健倍謨H占一格,，自然巧妙,，給人一種巍峨莊嚴的感覺。“泰山”二字雖占一格,，但交界處明顯分離,，所以不會引起誤讀。

泰山殘石樓

十四,、朱白相間法。此法將朱文,、白文合作于同一印中,，以求得印文繁簡布局的妥貼。一般說來,，朱文印線條細而挺,，白文印線條肥而勁，古有“瘦朱肥白”之說,。朱白相間,、肥瘦相映，頗多趣味,。陳目耕《篆刻針度》說：“古印有半朱半白者,，有朱白相間者，又有一朱三白,、一白三朱,、二朱相并、二白相并者,，皆漢以后之制,。大都筆畫少者，可用朱文以間之,。朱與白有左右兩列分者,，有上下兩截分者，有斜角兩對分者,。其上下分者,，朱文又當(dāng)用一隔，以隔前后,；若在一邊,，則不必矣,。又有朱文相間,，卒至朱亦似白者，此蓋欲其配正停勻,，故人認空地亦作字畫也,。務(wù)須安頓妥貼，不致牽強穿鑿乃可,?！边@段話已將朱白相間法說得很清楚,，一般將印文筆畫繁的作白文，筆畫簡的作朱文,，朱白相間印以初看不易覺察,，細看方可發(fā)覺者為妙。朱白相間印并非“皆漢以后之制”,，漢代私印中已相當(dāng)普遍,。

十五、邊欄界畫法,。在印章中加邊欄或間以多種形式的界畫,，也是一種章法。一般是朱文印有明顯的邊欄,，白文印大多將印面四周留些空地,，可視為邊欄。至于邊欄的粗細寬窄,、用單用雙,、及破整斷續(xù)，要視情況而定,?！蹲提樁取氛f：“印之邊欄猶室之有墻垣也，朱文虛起,，非欄無所附,；若白文猶有紅地相依，則相字勢外有曲折周圍,，自相約束,，不必用欄。倘看來非欄不可,，即須逼邊微用一線,，其刀文最忌深闊，比字之分數(shù)宜減,。其不宜欄者,，須逼邊落墨，求合古意,?！薄捌錂谟虚熡歇M、有單有雙,，亦當(dāng)相勢用之,。如一印而陰陽兩文，則朱文有半欄矣。其于闊與雙者,，欲見古意,，須于四厭或四角少刓少爛，即爛銅朱文者,?！边@段話中的“相勢用之”，無非強調(diào)邊欄要服從章法布局的總體需要,。春秋戰(zhàn)國古璽的一個顯著特色是印邊豐富多彩,，尤其是闊邊朱文小璽，邊寬文細,，虛實對比強烈,，樸拙中充滿靈活，倍受后代印人稱道,，贊為“秦朱漢白”,。“秦朱”實指這類闊邊朱文小璽,。古璽中有單邊,，有雙邊，有的還裝飾以各種動物圖案,，表現(xiàn)出當(dāng)時社會的審美情趣,。明清印人較為重視印邊的章法作用，調(diào)動多種藝術(shù)手段,，如擊邊,、敲邊、切邊,、借邊,、逼邊等，盡情地在印邊上施展才華,。創(chuàng)造出多種多樣,、各臻其妙的印邊布局。

界畫,，指在印中用橫豎線條分界,，形成格眼，使印面分布均衡,、虛實呼應(yīng),，一方印文往往因為界畫的巧妙運用，而使印文神氣十足,，例如：齊白石的“老手齊白石”六格五字,；鄧散木的“換了人間”采用一折形界線,，將印面分為輕重呼應(yīng)的兩部分,；羅叔子“西泠印社”的“泠”字“水”旁借格產(chǎn)生意想不到的藝術(shù)效果,。秦印往往界畫為田字格、日字格,、目字格,，到明清時，界畫變得多種多樣,，有時字多于格,，有時格多于字，橫豎線條可直可斜,，隨勢而定,，印文可以破格出格，使印章增添了耐人尋味的藝術(shù)魅力,。采用界畫法時,，要注意界畫形式與摹印文字風(fēng)格一致，如漢印文字不宜填入秦印的田字格中等,。

老手齊白石

換了人間

西泠印社

十六,、殘缺破損法。此法又稱為殘破法,，即有意識地使印邊,、印文殘缺破損，追求印章的古意和樸實無華的殘破美,。殘破得當(dāng),，可以化呆板為靈活，化滯息為通暢,，有起死回生之效,；可造成新的境界，表現(xiàn)蒼老拙樸的情趣,，能使人受到感染,；亦可使殘陪襯全，可破呼應(yīng)整,，使印文產(chǎn)生疏密強弱的節(jié)奏感,。商周古璽、秦漢印章,，在當(dāng)時交付使用時,，多是完好無缺的,，由于千百年歲月的洗滌，經(jīng)風(fēng),、雨,、水、土,、酸,、氣的剝蝕，變得殘破不全,、斑駁模糊,，時隱時現(xiàn)，給人一種古樸,、含蓄,、渾厚、蒼拙的審美情趣,。明清印人受此啟發(fā),，有意識地去追求這種自然的殘破美，并把它作為一種章法手段,，在布局上表現(xiàn)這種殘破的“金石味”,，喚起欣賞者的聯(lián)想與共鳴。明代的文彭,、朱簡,，清代的西泠八家，以及近代的吳昌碩,、趙古泥等人,，在印章布局上都善于采用殘破法，開始時受到不少人的反對與嘲諷,，被稱之為“西子效顰”,，經(jīng)數(shù)十年實踐，此法贏得了很多欣賞者的喜愛與公認,，并為現(xiàn)代印人仿效,。

以上是古代印人常用的十六種章法布局技法，但不是章法的全部內(nèi)容,。印章章法隨形布局,，因文制宜，根據(jù)客觀條件應(yīng)變,，就沒有一個絕對的方式,。印章章法的好壞，關(guān)鍵在于自然天趣,，嬌揉做作,、裝腔作勢的設(shè)計,，不能給人美感，只會令人生厭,。法國雕塑家羅丹有一句箴言,，“自然總是美的”。無論采用那幾種章法布局手段,，都要表現(xiàn)自然天成之趣,，這是古代印人的共識,。清代印人陳煉說：“篆刻一技,，亦可以怡養(yǎng)性情，若專求精工,，未免耗損精神,，亦乏天趣”。坡仙云：“詩不求工字不奇,，天真爛漫是吾師,。此二語最得怡養(yǎng)之術(shù)?！惫湃酥v印有三品：“神,、妙、能,。輕重得法中之法,，屈伸得神外之神，筆未到而意到,，形未存而神存,，印之神品也。婉轉(zhuǎn)得情趣,，稀密無拘束,，增減合六義,，挪讓有依顧，不加雕琢,，印之妙品也,。長短大小中規(guī)矩方圓之制，繁簡去存無懶散局促之失,，清雅平正,，印之能品也?！彼^神妙能三品,，皆是指布局恰到好處,，印文如風(fēng)行水上，自然天成,，這是一種有代表性的看法,。

文/文豪傳奇 原創(chuàng)首發(fā)，轉(zhuǎn)載請注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