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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匯讀書周報》第1562號“書人茶話”版

（2015年4月27日隨《文匯報》發(fā)行）

夜讀畢肖普，還有……

梁永安

伊麗莎白·畢肖普

睡前讀詩是件難料的事兒：要不飛快入夢,，要不輾轉(zhuǎn)難眠,。

　　半夜時分心事悠悠，索性翻看伊麗莎白·畢肖普的詩集《唯有孤獨,，恒常如新》，期待其中的寧靜,。不料越讀越清醒,，原來淺淺的睡意全部化為溢出的庫容，嘩嘩奔流,。尤其是看到這首《想象的冰山》：

　　我們寧可要冰山,，而不是船；

　　我們寧肯擁有這呼吸著的雪原

　　盡管船帆在海上片片平展

　　如未融化的積雪臥在水面,?！?/span>

　　畢肖普與世俗生活的距離，正如這些荒涼的詩句,。她在給友人的一封信中寫道：“你為我寫墓志銘時,，一定要說，這兒躺著世界上最孤獨的人,?！边@是多么奇異的感覺,，很難想象出自一位被詩歌界百般寵愛的美國女才子。她一輩子只寫了百把首詩,，卻得到了幾乎全部頂級詩歌獎,。在一片夸贊中深感孤獨，這是一種多么深邃的體驗,?；畹缴倪@個極點，唯有冰原才能夠溫暖,。

　　畢肖普不足一歲失去父親,，五歲母親發(fā)瘋，自己一身病癥：哮喘,、濕疹,、舞蹈癥……甚至在1951年，四十歲的她僅僅因為吃了一個腰果,，就臥床不起,。詩歌給了她棲息之地，讓一個百病之軀釋放出燦燦詩意,。幸與不幸總是人生的兩面,，每一個生命都有一個救贖點，就看你能不能抓住它,。在非主流的人生里,，特別需要厄運的伴陪，它精心堵截你的一切世俗之路,，讓你棄絕僥幸,，決然駛向南北極。如同畢肖普所寫：

　　冰山適宜于靈魂

　　兩者都由最不可見的元素

自我生成

這樣的女詩人,，偶然的偶然,。任何人去模仿，都會迷失一生,。世界不需要那么多藝術(shù)家,，不然人類會無所適從。然而,，一旦失去了畢肖普,，我們的生活就少了幾分靈性。她像北極光一樣從人間閃過,，又回到宇宙的深杳,。她讓我們懷疑所有的幸福，卻微笑著安居在凡塵中。

畢肖普使人默默想起美國女詩人普拉斯,。與畢肖普無處不在的絕對孤獨不同,，普拉斯總是不斷打破人們對生存的既定感知，給人飄散的,、不可描述的碎片化意象,。她的詩幾乎都是不可解的隱喻，但都能落到心里,，像秋葉漾起水紋,。但恰好是這種漫散，給心靈帶來了裂隙,，讓普拉斯偶爾也會寫出清新的片段,，像《格蘭切斯特草地的水彩畫》，幾乎讓人以為來自抒情的女詩人狄金森：

　　花奶牛轉(zhuǎn)動嘴巴,，咬著紅花草

　　或甜菜根,，撐大肚子

　　太陽給毛莨上釉，泛起靈光,。

　　環(huán)繞阿卡狄亞式的

　　宜人的綠草地,，

　　山楂樹結(jié)出紅漿果，藏起它的白刺,。

　　好笑的吃素的河鼠

　　鋸下一根蘆葦,，游出它柔軟的叢林。

西爾維亞·普拉斯

與畢肖普相比,，普拉斯的詩行具有神幻的跨度,，它達到了兩個頂端：既能五色流溢地映照表象的世界，又能意蘊渺遠地傳達心靈的無限,。生活中常見的問題是精神太窄,，拘囿在單薄的現(xiàn)實意識里。普拉斯穿行在形上形下之間的詩句,，給人巨大的自由感,，讓讀者的意緒在不知不覺中游動起來，恍然另一種生存,。

　　然而,，游動并不等于自在,，穿梭的力度也會使詩人深陷黑色的情感,。普拉斯將自己定格在三十一歲，如速燃的篝火消失于天亮前,。1982年,，距離普拉斯去世已經(jīng)十九年，美國人授予她普利策詩歌獎。此時,，比畢肖普獲得普利策獎晚了十七年,，距離畢肖普逝世不過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