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期

鳳凰新聞客戶端撰稿人 王月兵

[導(dǎo)語]跌跌撞撞沖出小組賽,，勉勉強強贏了智利和哥倫比亞，五星巴西的世界杯之旅不可謂不艱辛,。而巴西人對時隔64年之后重回巴西的世界杯,，似乎也不敢有過高的奢求。那個曾經(jīng)不僅要贏,，還要贏得漂亮的桑巴國度,，早已進入了“只要冠軍”的乞求節(jié)奏。

如今內(nèi)馬爾傷退,，巴西隊不但奪冠前景堪憂,，而且也喪失了桑巴足球的最后一絲觀賞性。對于巴西來說,，“美麗足球”不僅僅是一種足球風格,，更是這個國家的象征。哪些巴西球員曾在世界杯上忘情揮灑,，踢出無與倫比的美麗,？桑巴舞者還能用至高無上的美，和勝利之神賭一個冠軍嗎,？

●50年代桑巴火焰熊熊燃起,，“小鳥”加林查踢出世上最美麗的足球

JOGAR BONITO（漂亮的踢球），是根植于巴西人骨血中的信仰,。

1938年法國世界杯,，盡管巴西隊最終“屈居”第三，但是最早的巴西球王,，“黑鉆石”萊昂尼達斯卻成為了傳播“桑巴足球”的先行者,，他用一記倒掛金鉤將桑巴足球的華麗激情演繹得淋漓盡致，這也是足球史上第一張留下照片的倒勾射門,。

1950年“馬拉卡納慘案”之后,，巴西隊痛定思痛，開始了由強隊到超級強隊的蛻變,。1958年的世界杯,，貝利完成了自己的封王之戰(zhàn)，在個人的首次世界大賽中,，他只用了4場比賽就打入6球,。那一年,，“小鳥”加林查是球場上人見人怕的盤帶之魔，他的人球分過和挑球過人讓人震撼不已,；中場大師迪迪發(fā)明了“落葉球”,，成了“能讓球說話”的足球舞者。

一代天才球員讓桑巴足球在世界杯上大放光彩,。雖然貝利一直是最偉大的球王,，但在許多巴西人看來，“小鳥”加林查才是那個踢得最為純粹的人,。博塔弗戈總經(jīng)理羅塞-卡洛斯說過：“在巴西,，大多數(shù)人都更喜歡加林查，而不是貝利,。巴西會有很多個貝利,，但只有一個加林查！”

加林查一出生就被發(fā)現(xiàn)雙腿帶有殘疾,。作家羅伊·卡斯特羅在《加林查傳》中這樣描述：“左腿向外撇,，右腿則向內(nèi)，他是個天生的畸形,?！奔恿植樾〉臅r候，姐姐羅莎說他小巧得像一只“加林查”（葡萄牙語GARRINCHA的中文譯音,，意為“小鳥”）,。從此，這個昵稱就被大家使用起來了,。

許多人都說,，加林查踢足球是為了讓人們開心，他踢的是最純粹的足球,。加林查用一雙畸形的腿練就了一身絕技，踢出了世界上最美麗的足球,。他帶球過人的技術(shù)可謂爐火純青,，瑞典球員格倫回憶：“我們都知道他會做同樣的動作，我們都知道他會怎么干,，但他總是能過去,。”而且他還有驚人的加速能力——100米跑只用10.7秒,。據(jù)說最早使用“穿襠過人”和“踩單車過人”動作的,，就是加林查。

隨后的日子里,，“足球藝術(shù)”在貝利,、加林查、扎加洛、托斯唐乃至門將吉爾馬的腳下演繹到極致,。直到1970年墨西哥世界杯,，巴西隊先后三次捧起雷米特杯，那時的巴西舞者自信滿滿,，他們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將技術(shù)與美感完美地結(jié)合,，漂亮不僅是拿來欣賞的，還是用來戰(zhàn)勝對手的,，一點都不多余,。

●要藝術(shù)還是要結(jié)果，80年代的巴西舞者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巴西是一個奇怪的國家,，一個自然資源無比豐富,，多種族混居卻相對和諧，政治關(guān)系復(fù)雜卻又具備歐洲妥協(xié)精神的民族,。這個民族的年齡不到兩百年,，立國之后，他們并沒有一樣東西能夠成為民族的象征,。因此,，足球就成了巴西人獲得國族身份認同的最大媒介，但這種認同和榮譽不僅僅來自金杯,，還必須來自一種信念：那就是巴西人踢的理應(yīng)是全世界最漂亮的足球,。

前輩們能在漂亮與贏球之間取得完美的平衡，但下一代的巴西天才球員卻面臨著兩者擇其一的艱難,。尤其是進入八十年代,，巴西卷入全球化的洪流，巴西足球也在藝術(shù)與實用之間左右搖擺,。

1982年的巴西夢之隊,，有著濟科、法爾考,、蘇格拉底,、瓦爾德·佩雷斯、萊昂德羅,、奧斯卡,、路易西尼奧、塞雷佐,、儒尼奧爾,、塞爾吉尼奧、埃德等明星球員,。這支巴西隊被認為是最華麗的巴西隊,，最“巴西”的巴西隊,，卻沒能取得與巴西王者之名相符的勝利，他們在四分之一決賽中以2比3被意大利淘汰,。

1986年世界杯,，巴西“藝術(shù)足球”一代的代表人物，33歲的濟科在與法國隊四分之一決賽的最后階段罰失了一粒點球,，貝利之后巴西最華麗的桑巴舞者連續(xù)三屆世界杯都無奈敗興而歸,，桑巴足球也從此留下了華而不實的烙印。

1982年和1986年的巴西隊被認為是史上最華麗的巴西隊,，但那兩屆世界杯屬于幸運的意大利隊與馬拉多納的阿根廷隊,，不屬于足球王國巴西和蘇格拉底、濟科,、法爾考們,。而1990年巴西人的運氣更差，小組賽所向披靡,，但他們偏偏輸給了屬于馬拉多納的阿根廷隊,。

既然此路不通，巴西人就轉(zhuǎn)而追求實用,。1990年帶巴西隊的人是后來在上海申花執(zhí)教過的拉扎羅尼,，他對巴西隊進行改造，頗具鐵血風范,，打法更加嚴謹,，更加歐化，巴西人漸漸失去了自己的風格,。而就是在這種抨擊聲中,，1994年佩雷拉的帶領(lǐng)下的巴西隊在美國拿下了世界杯冠軍。正是那屆比賽,，巴西隊打出了“實用主義”足球,，貝貝托和羅馬里奧這對攻擊組合踢得都稱不上華麗，卻極其高效,；中場增加了鄧加這種巴西足球歷史上罕有的鐵血硬漢,。但巴西的球迷和媒體并不領(lǐng)情，他們對那屆巴西隊的指責從未停歇,，主教練佩雷拉果斷站出來維護自己的球隊,，他以1982年的巴西隊為例：踢得漂亮不足以奪冠,?！皩嵱弥髁x”的巴西并未給球迷留下太深印象，人們最記憶最深的恐怕是貝貝托進球后的搖籃舞,，這個特殊的慶祝動作直到現(xiàn)在仍然是該屆世界杯的經(jīng)典鏡頭之一,。

牙醫(yī)博士蘇格拉底說：“巴西足球1982年就死了,，后來我們和別人踢得都一樣?！卑臀髑蛎院兔襟w總是要求贏,，且贏得漂亮。傳統(tǒng)的桑巴足球只能在日益歐化的世界潮流中找尋一個平衡點：不至于犧牲華麗,，又能保證成績,。

●外星人羅納爾多橫空出世，桑巴足球的最后一曲挽歌

漂亮的進球,，精彩的過人,，這些是植入巴西人心靈的東西。大街小巷的巴西孩童,，踢得好的孩子沖在最前面,，腳下活稍遜的留在中后場?？逅?、盧西奧、阿爾維斯,、馬塞洛們小時候也都喜歡模仿加林查,、貝利的動作，但踢著踢著發(fā)現(xiàn),，比他們更會過人,、更會進球的孩子太多了，競爭壓力大了,，只好改行當了后衛(wèi),。所以每個巴西球員，都懷著踢前鋒的心,。

在充滿表演,、個人主義的成長環(huán)境中，巴西走出一代又一代的頂級前鋒,。但無論哪一位頂級前鋒,，其光芒都無法蓋過“外星人”羅納爾多，馬拉多納與貝利為了天下第一爭得面紅耳赤,，但是對于羅納爾多,，馬拉多納說：“足球沒有羅納爾多就沒有上帝?！?

沒有人像羅納爾多那樣,，在20歲的年紀就成為世界足球先生。也沒有人像羅納爾多那樣,，21歲的年紀就成為歐洲金球獎得主,。而世界杯對于羅納爾多來說有著特別的意義,，他的巴西9號球衣更曾引起了全世界“滿街黃衫”的壯觀。1994年世界杯,，羅納爾多沒有出場卻贏得獎杯,；1998年世界杯，羅納爾多打進4球決賽卻受困于自己的離奇受傷和法國的鋼鐵防線,；2002年世界杯,，羅納爾多仿佛長出了一雙翅膀展翅高飛，共打進8球,；2006年世界杯,，羅納爾多又打進3球創(chuàng)造了世界杯歷史15球的紀錄。

速度是羅納爾多的殺手锏,，他的百米最高速度為10.35秒,。超級恐怖的速度，再加上他極具觀賞性的盤帶過人,，細膩華麗的腳法,，這一切讓對手不寒而栗。在羅納爾多職業(yè)生涯的第一個巔峰期（1996-1998年）,，只要他帶球沖刺起來,，對方的整個后防線都在顫抖。

在羅納爾多職業(yè)生涯中,，曾經(jīng)有過很多世界超一流球星,，比如法國的齊達內(nèi)，葡萄牙的菲戈,，烏克蘭的舍甫琴科,，巴西的里瓦爾多、羅納爾迪尼奧等人,。在這樣一個群星閃耀的時代,，羅納爾多卻是世界當之無愧的“足球情人”。羅納爾多之后,，出生于1972和1976年前后的巨星們都一一淡出足壇,，國際足壇巨星嚴重縮水，近幾年甚至只有梅西和C羅一拼高下,，

無論如何定義足球界的巨星,，羅納爾多都當之無愧。2002年世界杯,，“3R軍團”羅納爾多,、羅納爾迪尼奧和里瓦爾多依稀讓人看到傳統(tǒng)桑巴足球的影子。里瓦爾多領(lǐng)銜下的攻擊群讓人們賞心悅目，小羅的橫空出世讓人心顫不已,。三個天才球員通過華麗的配合和細膩的腳法帶領(lǐng)巴西隊一路披荊斬棘，拿下冠軍,。

●他們踢得是足球,，但不是巴西足球

充滿靈性的巴西球員曾經(jīng)比比皆是。綠茵場上,，他們肆意揮灑自己的天賦和才華,，創(chuàng)造出一個又一個經(jīng)典的足球瞬間?！昂阢@石”萊昂尼達斯的倒掛金鉤,，迪迪的落葉球，加林查,，球王貝利的人球分過和挑球過人,，蘇格拉底的腳后跟傳球，羅馬里奧的腳尖捅射和十字插花腳傳球及射門,，羅納爾多的鐘擺過人,，里維利諾和羅納爾迪尼奧的牛尾巴過人，德尼爾森和羅比尼奧的踩單車,，就連未成大氣的“海豚男孩兒”科爾隆,，也曾創(chuàng)造出史上最侮辱人的過人動作“海豚過人”。

這些天才球員反映了巴足球與歐洲足球截然不同的風格,。歐洲人守紀律,，巴西人天性奔放、崇尚自我,。歐洲人的足球更重整體,，而巴西人的足球更鼓勵自由的發(fā)揮。歐洲人的整體足球,，是一種工業(yè)化,、機器化產(chǎn)業(yè)的產(chǎn)物，而巴西人則仍未脫去純真,，他們的足球是一種率性的發(fā)揮,。在球場上，歐洲人的進攻可能得益于集體的配合,，同樣也漂亮,，但總覺得缺少了點什么。而巴西人的足球,，有配合,，有神來之筆，有靈光乍現(xiàn)，更不可思議,，更不可捉摸,，也更不可預(yù)測和防范。

著名的紀錄電影《Ginga》也淋漓盡致地揭示了巴西足球的靈魂,，所謂Ginga,，多少和一種叫卡波耶拉（Capoeira）的舞蹈藝術(shù)兼武術(shù)有相同血脈，卡波耶拉又源于16世紀的巴西非裔黑奴,，既能自娛自樂,，又具有某種反抗和戰(zhàn)斗氣息，直到1930年代后才被正式允許民間傳習,，這恰好和當時方興未艾的足球狂潮形成合流,，從卡波耶拉到Ginga的騰挪閃躲技巧，是巴西足球的根,，是巴西的國粹,。

但顯然，巴西人正在失去自己足球的根,。許多巴西球員很早就投入到歐洲足球工業(yè)體系的洪流中,，成為集體的一份子，巴西足球也在“實用主義”的路上越走越遠,。2006年,，鄧加率領(lǐng)的巴西隊被認為是一只缺少巴西足球靈魂的隊伍，即使他們擁有羅納爾迪尼奧,。今年的世界杯,，巴西頭號球星內(nèi)馬爾，這個唯一能讓人看到些許桑巴足球影子的球員也因傷離開世界杯,，他也曾說：“我現(xiàn)在所關(guān)心的就是如何贏下比賽,，1：0對我來說已經(jīng)足夠?！?/p>

世界杯之前,，羅伯托·卡洛斯又在媒體上渲染那個著名的巴西命題：“對巴西隊來說，第二名和最后一名沒有區(qū)別,?！?/p>

●美麗足球逝去，空留一地哀傷

倘若現(xiàn)代足球沒有成為世界化運動,，恐怕它和橄欖球的區(qū)別不會太大,，然而正是因為足球這項運動流傳到了世界各地，和不同文化背景,、人文情結(jié),、氣候地理因素相結(jié)合后，足球才呈現(xiàn)出如此多樣的形態(tài)，足球才有可能成為美麗足球,。

而在全球化時代,，不同地區(qū)的足球風格似乎正在趨向一致，巴西足球慢慢喪失了美感,。對巴西藝術(shù)足球念念不忘的球迷總是無限唏噓：這個世界再也難見個性獨特的球員和不可捉摸的創(chuàng)造,，再也難見一種不容置喙、義無反顧,、大美無言的桑巴精神。

張曉舟說：這就是巴西足球的雙重罪孽和雙重使命——既要藝術(shù),，又要結(jié)果,，用至高的美，去與魔鬼賭一個冠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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