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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論》蘇洵

 nqj0108 2013-09-20

衡論

 【衡論引】

事有可以盡告人者,,有可告人以其端而不可盡者。盡以告人,,其難在告,,告人以其端,其難在用。今夫衡之有刻也,,于此為銖,,于此為石,求之而不得,,曰是非善衡焉,,可也,曰權罪者,,非也,。始吾作《權書》,以為其用可以至于無窮,,而亦可以至于無用,,于是又作《衡論》十篇。嗚呼,!従吾說而不見其成,,乃今可以罪我焉耳。

 

【遠慮】

  圣人之道,,有經,,有權,有機,,是以有民,,有群臣,而又有腹心之臣,。曰經者,,天下之民舉知之可也,曰權者,,民不得而知矣,,群臣知之可也,曰機者,,雖群臣亦不得而知矣,,腹心之臣知之可也。夫使圣人而無權,,則無以成天下之務,,無機,則無以濟萬世之功,。然皆非天下之民所宜知,。而機者,又群臣所不得聞,,群臣不得聞,,誰與議?不議不濟。然則所謂腹心之臣者,,不可一日無也,。

  后世見三代取天下以仁義,而守之以禮樂也,,則曰圣人無機,。夫取天下與守天下,無機不能,。顧三代圣人之機,,不若后世之詐,故后世不得見耳,。有機也,,是以有腹心之臣。禹有益,,湯有伊尹,,武王有太公望。是三臣者,,聞天下之所不聞,,知群臣之所不知。禹與湯,、武倡其機于上,,而三臣共和之于下,以成萬世之功,。下而至于桓,、文,有管仲,、狐偃為之謀主,,闔廬有伍員,勾踐有范蠡,、大夫種,。高祖之起也,大將任韓信,、黥布、彭越,,裨將任曹參,、樊噲、滕公,、灌嬰,,游說諸侯任酈生、陸賈、樅公,,至于奇機密謀,,群臣所不與者,惟留侯,、酂侯二人,。唐太宗之臣多奇才,而委之深,、任之密者,,亦不過曰房、杜,。

  夫君子為善之心與小人為惡之心,,一也。君子有機以成其善,,小人有機以成其惡,。有機也,雖惡亦或濟,,無機也,,雖善亦不克。是故腹心之臣不可以一日無也,。司馬氏,,魏之賊也,有賈充之徒為之腹心之臣以濟,。陳勝,、吳廣,秦民之湯,、武也,,無腹心之臣以不克。何則,?無腹心之臣者,,無機也,有機而泄也,。夫無機與有機而泄者,,譬如虎豹食人而不知設陷井,設陷井而不知以物覆其上者也,。

  或曰:機者,,創(chuàng)業(yè)之君所假以濟耳,守成之世,,其奚事機而安用夫腹心之臣,?嗚呼,!守成之世,能遂熙然如太古之世矣乎,?未也,,吾未見機之可去也。且夫天下之變,,常伏于燕安,,田文所謂“主少國危,大臣未附”,,如此等事,,何世無之。當是之時,,而無腹心之臣,,可為寒心哉。昔者,,高祖之末,,天下既定矣,而又以周勃遺孝惠,、孝文,。武帝之末,天下既治矣,,而又以霍光遺孝昭,、孝宣。蓋天下雖有泰山之勢,,而圣人常以累卵為心,,故雖守成之世,而腹心之臣不可去也,?!秱鳌吩唬骸鞍俟倏偧阂月犛谮T住,!北粟T渍?,非腹心之臣,天子安能舉天下之事委之,,三年而不置疑于其間耶,?又曰:“五載一巡狩?!北藷o腹心之臣,,五載一出,損千里之畿而誰與守耶,?今夫一家之中,,必有宗老,一介之士,,必有密友,,以開心胸,以濟緩急,。奈何天子而無腹心之臣乎,?

  近世之君宴然于上,而使宰相眇然于下,。上下不接,,而其志不通矣。臣視君如天之遼然而不可親,,而君亦如天之視人,,泊然無愛之之心也。是以社稷之憂,,彼不以為憂,,社稷之喜,彼不以為喜,。君憂不辱,,君辱不死。一人譽之則用之,,一人毀之則舍之,。宰相避嫌畏譏且不暇,何暇盡心以憂社稷,。數遷數易,,視相府如傳舍。百官泛泛于下,,而天子煢煢于上,,一旦有卒然之憂,吾未見其不顛沛而殞越也,。圣人之任腹心之臣也,,尊之如父師,愛之如兄弟,,握手入臥內,,同起居寢食,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百人譽之不加密,百人毀之不加疏,,尊其爵,,厚其祿,,重其權,而后可以議天下之機,,慮天下之變,。太祖之用趙中令也,得其道矣,。近者寇萊公亦誠其人,,然與之權輕,故終以見逐,,而天下幾有不測之變,。然則其必使之可以生人殺人而后可也。

 

【御將】

  人君御臣,,相易而將難,。將有二:有賢將,有才將,。而御才將尤難,。御相以禮,御將以術,,御賢將之術以信,,御才將之術以智。不以禮,,不以信,,是不為也。不以術,,不以智,,是不能也。故曰:御將難,,而御才將尤難,。

  六畜,其初皆獸也,。彼虎豹能搏,、能噬,而馬亦能踶,,牛亦能觸,。先王知能搏、能噬者不可以人力制,,故殺之,。殺之不能,驅之而后已,。踶者可馭以羈紲,,觸者可拘以楅衡,,故先王不忍棄其才而廢天下之用。如曰是能踶,,是能觸,,當與虎豹并殺而同驅,則是天下無騏驥終無以服乘耶,?

  先王之選才也,自非大奸劇惡如虎豹之不可以變其搏噬者,,未有不欲制之以術,,而全其才以適于用。況為將者,,又不可責以廉隅細謹,,顧其才何如耳。漢之衛(wèi),、霍,、趙充國,唐之李靖,、李勣,,賢將也。漢之韓信,、黥布,、彭越,唐之薛萬徹,、侯君集,、盛彥師,才將也,。賢將既不多有,,得才者而任之可也。茍又曰是難御,,則是不肖者而后可也,。結以重恩,,示以赤心,,美田宅,,豐飲饌,歌童舞女,,以極其口腹耳目之欲,,而折之以威,此先王之所以御才將也,。近之論者或曰:將之所以畢智竭慮,,犯霜露,、蹈白刃而不辭者,,冀賞耳,。為國家者,不如勿先賞以邀其成功,?;蛟唬嘿p所以使人,,不先賞,人不為我用,。是皆一隅之說,,非通論也。將之才固有小大,,杰然于庸將之中者,,才小者也,杰然于才將之中者,,才大者也,。才小志亦小,才大志亦大,人君當觀其才之大小,而為之制御之術以稱其志,。一隅之說不可用也。

  夫養(yǎng)騏驥者,,豐其芻粒,,潔其羈絡,,居之新閑,,浴之清泉,而后責之千里。彼騏驥者,,其志常在千里也,,夫豈以一飽而廢其志哉,。至于養(yǎng)鷹則不然,,獲一雉,,飼以一雀,,獲一兔,飼以一鼠,。彼知不盡力于擊搏,則其勢無所得食,,故然后為我用,。才大者,騏驥也,,不先賞之,,是養(yǎng)騏驥者饑之而責其千里,不可得也,。才小者,,鷹也,先賞之,,是養(yǎng)鷹者飽之而求其擊搏,,亦不可得也。是故先賞之說,,可施之才大者,,不先賞之說,可施之才小者,。兼而用之,,可也。昔者,漢高祖一見韓信而授以上將,,解衣衣之,,推食哺之;一見黥布而以為淮南王,,供具飲食如王者,;一見彭越而以為相國。當是時,,三人者未有功于漢也,。厥后追項籍垓下,與信約期而不至,,損數千里之地以畀之,,如棄敝履。項氏未滅,,天下未定,,而三人者已極富貴矣。何則,?高帝知三人者之志大,,不極于富貴,則不為我用,。雖極于富貴而不滅項氏,,不定天下,則其志不已也,。至于樊噲,、滕公、灌嬰之徒則不然,,拔一城,、陷一陣,而后增數級之爵,,否則,,終歲不遷也。項氏已滅,,天下已定,,樊噲、滕公,、灌嬰之徒,,計百戰(zhàn)之功,而后爵之通侯,。夫豈高帝至此而嗇哉,,知其才小而志小,,雖不先賞,不怨,,而先賞之,,則彼將泰然自滿,而不復以立功為事故也,。噫,!方韓信之立于齊,蒯通,、武涉之說未去也,。當此之時而奪之王,漢其殆哉,。夫人豈不欲三分天下而自立者,?而彼則曰:“漢王不奪我齊也?!惫数R不捐,,則韓信不懷。韓信不懷,,則天下非漢之有,。嗚呼!高帝可謂知大計矣,。

 

【任相】

  古之善觀人之國者,,觀其相何如人而已。議者常曰:將與相均,。將特一大有司耳,,非相侔也。國有征伐而后將權重,。有征伐無征伐,相皆不可一日輕,。相賢耶,,則群有司皆賢,而將亦賢矣,。將賢耶,,相雖不賢,將不可易也,。故曰:將特一大有司耳,,非相侔也。任相之道與任將不同,。為將者大概多才而或頑鈍無恥,,非皆節(jié)廉好禮不可犯者也,。故不必優(yōu)以禮貌,而其有不羈不法之事,,則亦不可以常法御,。何則?豪縱不趨約束者,,亦將之常態(tài)也,。武帝視大將軍,往往踞廁,,而李廣利破大宛,,侵殺士卒之罪則寢而不問。此任將之道也,。若夫相,,必節(jié)廉好禮者為也,又非豪縱不趨約束者為也,,故接之以禮而重責之,。

  古者相見于天子,天子為之離席起立,,在道,,為之下輿,有病,,親問,,不幸而死,親吊,。待之如此其厚,,然其有罪亦不私也。天地大變,,天下大過,,而相以不起聞矣,相不勝任,,策書至而布衣出府免矣,。相有他失,而棧車牝馬歸以思過矣,。夫接之以禮,,然后可以重其責而使無怨言。責之重,,然后接之以禮而不為過,。禮薄而責重,彼將曰:主上遇我以何禮,,而重我以此責也,,甚矣,。責輕而禮重,彼將遂弛然不肯自飭,。故禮以維其心,,而重責以勉其怠,而后為相者,,莫不盡忠于朝廷而不恤其私,。

  吾觀賈誼書,至所謂“長太息者”,,常反復讀不能已,。以為誼生文帝時,文帝遇將相大臣不為無禮,,獨周勃一下獄,,誼遂發(fā)此。使誼生于近世,,見其所以遇宰相者,,則當復何如也?夫湯,、武之德,,三尺豎子皆知其為圣人,而猶有伊尹,、太公者為師友焉,。伊尹、太公非賢于湯,、武也,,而二圣人者,特不顧以師友之,,以明有尊也,。噫!近世之君姑勿責于此,,天子御坐,,見宰相而起者有之乎?無矣,。在輿而下者有之乎?亦無矣,。天子坐殿上,,宰相與百官趨走于下,掌儀之官名而呼之,,若郡守召胥吏耳,。雖臣子為此亦不為過,,而尊尊貴貴之道,不若是褻也,。

  夫既不能接之以禮,,則其罪之也,吾法將亦不得用,。何者,?不果于用禮而果于用刑,則其心不服,。故法曰:有某罪則加之以某刑,。及其免相也,既曰有某罪,,而刑不加焉,,不過削之以官而出之大藩鎮(zhèn)。此其弊皆始于不為之禮,。賈誼曰:“中罪而自弛,,大罪而自裁?!狈蛉瞬晃艺D,,而安忍棄其身,此必有大愧于其君,。故人君者,,必有以愧其臣,故其臣有所不為,。武帝嘗以不冠見平津侯,,故當天下多事,朝廷憂懼之際,,使石慶得容于其間而無怪焉,。然則必其待之如禮,而后可以責之如法也,。

  且吾聞之,,待以禮,而彼不自效以報其上,;重其責,,而彼不自勉以全其身,安其祿位,,成其功名者,,天下無有也。彼人主傲然于上,,不禮宰相以自尊大者,,孰若使宰相自效以報其上之為利,。宰相利其君之不責而豐其私者,孰若自勉以全其身,,安其祿位,,成其功名之為福。吾又未見去利而就害,、遠福而求禍者也,。

 

【重遠】

  武王不泄邇,不忘遠,,仁矣乎,?非仁也,勢也,。天下之勢猶一身,。一身之中,手足病于外,,則腹心為之深思靜慮于內,,而求其所以療之之術;腹心病于內,,則手足為之奔掉于外,,而求其所以療之之物。腹心手足之相救,,非待仁而后然,。吾故曰:武王之不泄邇,不忘遠,,非仁也,,勢也。勢如此其急,,而古之君獨武王然者,,何也?人皆知一身之勢,,而武王知天下之勢也,。夫不知一身之勢者,一身危,,而不知天下之勢者,,天下不危乎哉!秦之保關中,,自以為子孫萬世帝王之業(yè),,而陳勝、吳廣乃楚人也。由此觀之,,天下之勢,遠近如一,。

  然以吾言之,,近之可憂未若遠之可憂之深也。近之官吏賢耶,,民譽之,,歌之,不賢耶,,譏之,,謗之。譽歌譏謗者,,眾則必傳,,傳,則必達于朝廷,,是官吏之賢否易知也,。一夫不獲其所,訴之刺史,,刺史不問,,裹糧走京師,緩不過旬月,,楇鼓叫號,,而有司不得不省矣。是民有冤,,易訴也,。吏之賢否易知,而民之冤易訴,,亂何従始耶,?遠方之民,雖使盜跖為之郡守,,檮杌饕餮為之縣令,,郡縣之民,群嘲而聚罵者雖千百為輩,,朝廷不知也,。白日執(zhí)人于市,誣以殺人,,雖其兄弟妻子聞之,,亦不過訴之刺史。不幸而刺史又抑之,則死且無告矣,。彼見郡守,、縣令據案執(zhí)筆,吏卒旁列,,棰械滿前,,駭然而喪膽矣。則其謂京師天子所居者,,當復如何,?而又行數千里,費且百萬,,富者尚或難之,,而貧者又何能乎?故其民常多怨而易動,。吾故曰:近之可憂未若遠之可憂之深也,。

  國家分十八路,河朔,、陜右,、廣南、川峽實為要區(qū),。河朔,、陜右,疆域之防,,而中國之所恃以安,。廣南、川峽,,貨財之源,,而河朔、陜右之所恃以全,。其勢之輕重如何哉,?曩者北胡深入,西寇悖叛,,河朔,、陜右尤所加恤,一郡守,、一縣令,,未嘗不擇。至于廣南,、川峽,,則例以為遠官,,審官差除,取具臨時,,竄謫量移,,往往而至。凡朝廷稍所優(yōu)異者,,不復官之廣南,、川峽,而其人亦以廣南,、川峽之官為失職庸人無所歸,故常聚于此,。嗚呼,!知河朔、陜右之可重,,而不知河朔,、陜右之所恃以全之地之不可輕,是欲富其倉而蕪其田,,倉不可得而富也,。矧其地控制南夷、氐蠻,,最為要害,。土之所產又極富夥,明珠大貝,,紈歸布帛,,皆極精好,陸負水載,,出境而其利百倍,。然而關譏、門征,、僦雇之費,,非百姓私力所能辦,故貪官專其利,,而齊民受其病,。不招權、不鬻獄者,,世俗遂指以為廉吏矣,,而招權鬻獄者又豈盡無?嗚呼,!吏不能皆廉,,而廉者又止如此,,是斯民不得一日安也。方今賦取日重,,科斂日煩,,罷弊之民不任,官吏復有所規(guī)求于其間矣,。淳化中,,李順竊發(fā)于蜀,州郡數十望風奔潰,,近者智高亂廣南,,乘勝取九城如反掌。國家設城池,,養(yǎng)士卒,,蓄器械,儲米粟以為戰(zhàn)守備,,而兇豎一起,,若涉無人之地者,吏不肖也,。

  今夫以一身任一方之責者,,莫若漕刑。廣南,、川峽既為天下要區(qū),,而其中之郡縣又有為廣南、川峽之要區(qū)者,。其牧宰之賢否,,實一方所以安危,幸而賢則已,,其戕民黷貨,,的然有罪可誅者,漕刑固亦得以舉劾,。若夫庸陋選耎不才而無過者,,漕刑雖賢明,其勢不得易置,,此猶敝車躄馬而求仆夫之善御也,。郡縣有敗事,,不以責漕刑則不可,,責之,則彼必曰:敗事者某所治某所者某人也,。吾將何所歸罪,?故莫若使漕刑自舉其人而任之,。他日有敗事,則謂之曰:爾謂此人堪此職也,,今不堪此職,,是爾欺我也,。責有所任,,罪無所逃,。然而擇之不得其人者蓋寡矣。其余郡縣,,雖非一方之所以安危者,,亦當詔審官俾勿輕授。賊吏冗流,,勿措其間,,則民雖在千里外,無異于處甸中矣,。

【養(yǎng)才】

  夫人之所為,有可勉強者,,有不可勉強者,。煦煦然而為仁,孑孑然而為義,,不食片言以為信,,不見小利以為廉,雖古之所謂仁與義,、與信,、與廉者,不止若是,,而天下之人亦不曰是非仁人,,是非義人,是非信人,,是非廉人,,此則無諸已而可勉強以到者也。在朝廷而百官肅,,在邊鄙而四夷懼,,坐之于繁劇紛擾之中而不亂,投之于羽檄奔走之地而不惑,,為吏而吏,,為將而將,若是者,,非天之所與,,性之所有,,不可勉強而能也。道與德可勉以進也,,才不可強揠以進也,。今有二人焉,一人善揖讓,,一人善騎射,,則人未有不以揖讓賢于騎射矣。然而揖讓者,,未必善騎射,,而騎射者,舍其弓以揖讓于其間,,則未必失容,。何哉?才難強而道易勉也,。

  吾觀世之用人,,好以可勉強之道與德,而加之不可勉強之才之上,,而曰我貴賢賤能,。是以道與德未足以化人,而才有遺焉,。然而為此者,,亦有由矣。有才者而不能為眾人所勉強者耳,。何則,?奇杰之士,常好自負,,疏雋傲誕,,不事繩檢,往往冒法律,,觸刑禁,,叫號歡呼,以發(fā)其一時之樂而不顧其禍,,嗜利酗酒,,使氣傲物,志氣一發(fā),,則倜然遠去,,不可羈束以禮法。然及其一旦翻然而悟,,折而不為此,,以留意于向所謂道與德可勉強者,,則何病不至?奈何以樸敕小道加諸其上哉,。

  夫其不肯規(guī)規(guī)以事禮法,,而必自縱以為此者,乃上之人之過也,。古之養(yǎng)奇杰也,,任之以權,尊之以爵,,厚之以祿,,重之以恩,責之以措置天下之務,,而易其平居自縱之心,,而聲色耳目之欲又已極于外,故不待放肆而后為樂,。今則不然,,奇杰無尺寸之柄,位一命之爵,,食斗升之祿者過半,,彼又安得不越法、逾禮而自快耶,。我又安可急之以法,,使不得泰然自縱耶,。今我繩之以法,,亦已急矣。急之而不已,,而隨之以刑,,則彼有北走胡,南走越耳,。噫,!無事之時既不能養(yǎng),及其不幸,,一旦有邊境之患,,繁亂難治之事,而后優(yōu)詔以召之,,豐爵重祿以結之,,則彼已憾矣。夫彼固非純忠者也,,又安肯默然于窮困無用之地而已耶,。周公之時,,天下號為至治,四夷已臣服,,卿大夫士已稱職,。當是時,雖有奇杰無所復用,,而其禮法風俗尤復細密,,舉朝廷與四海之人無不遵蹈,而其八議之中猶有曰議能者,。況當今天下未甚至治,,四夷未盡臣服,卿大夫士未皆稱職,,禮法風俗又非細密如周之盛時,,而奇杰之士復有困于簿書米鹽間者,則反可不議其能而怒之乎,?所宜哀其才而貰其過,,無使為刀筆吏所困,則庶乎盡其才矣,。

  或曰:奇杰之士有過得以免,,則天下之人孰不自謂奇杰而欲免其過者,是終亦潰法亂教耳,。曰:是則然矣,,然而奇杰之所為,必挺然出于眾人之上,,茍指其已成之功以曉天下,,俾得以贖其過,而其未有功者,,則委之以難治之事,,而責其成績,則天下之人不敢自謂奇杰,,而真奇杰者出矣,。

 

【用法】

  古之法簡,今之法繁,。簡者不便于今,,而繁者不便于古,非今之法不若古之法而今之時不若古之時也,。先王之作法也,,莫不欲服民之心。服民之心,必得其情,,情然耶,,而罪亦然,則固入吾法矣,。而民之情又不皆如其罪之輕重大小,,是以先王忿其罪而哀其無辜,故法舉其略,,而吏制其詳,。殺人者死,傷人者刑,,則以著于法,,使民知天子之不欲我殺人、傷人耳,。若其輕重出入,,求其情而服其心者,則以屬吏,。任吏而不任法,,故其法簡。今則不然,,吏奸矣,,不若古之良;民媮矣,,不若古之淳,。吏奸,則以喜怒制其輕重而出入之,,或至于誣執(zhí),。民媮,則吏雖以情出入,,而彼得執(zhí)其罪之大小以為辭,。故今之法纖悉委備,,不執(zhí)于一,,左右前后,四顧而不可逃,。是以輕重其罪,,出入其情,皆可以求之法,。吏不奉法,,輒以舉劾。任法而不任吏,,故其法繁,。古之法若方書,,論其大概,而增損劑量則以屬醫(yī)者,,使之視人之疾,,而參以己意。今之法若鬻履,,既為其大者,,又為其次者,又為其小者,,以求合天下之足,。故其繁簡則殊,而求民之情以服其心則一也,。

  然則今之法不劣于古矣,,而用法者尚不能無弊。何則,?律令之所禁,,畫一明備,雖婦人孺子皆知畏避,,而其間有習于犯禁而遂不改者,,舉天下皆知之而未嘗怪也。先王欲杜天下之欺也,,為之度,,以一天下之長短,為之量,,以齊天下之多寡,,為之權衡,以信天下之輕重,。故度,、量、權衡,,法必資之官,,資之官而后天下同。今也,,庶民之家刻木比竹,、繩絲縋石以為之,富商豪賈內以大,,出以小,,齊人適楚,不知其孰為斗,孰為斛,,持東家之尺而校之西鄰,,則若十指然。此舉天下皆知之而未嘗怪者一也,。先王惡奇貨之蕩民,,且哀夫微物之不能遂其生也,故禁民采珠貝,,惡夫物之偽而假真,,且重費也,故禁民糜金以為涂飾,。今也,,采珠貝之民,溢于海濱,,糜金之工,,肩摩于列肆。此又舉天下皆知之而未嘗怪者二也,。先王患賤之凌貴,,而下之僭上也,故冠服器皿皆以爵列為等差,,長短大小莫不有制,。今也,工商之家曳紈錦,,服珠玉,,一人之身循其首以至足,而犯法者十九,。此又舉天下皆知之而未嘗怪者三也,。先王懼天下之吏負縣官之勢,以侵劫齊民也,,故使市之坐賈,,視時百物之貴賤而錄之,旬輒以上,。百以百聞,,千以千聞,以待官吏之私價,。十則損三,,三則損一以聞,,以備縣官之公糴,。今也,吏之私價而従縣官公糴之法,民曰公家之取于民也固如是,,是吏與縣官斂怨于下,。此又舉天下皆知之而未嘗怪者四也。先王不欲人之擅天下之利也,,故仕則不商,,商則有罰;不仕而商,,商則有征,。是民之商不免征,而吏之商又加以罰,。今也,,吏之商既幸而不罰,又従而不征,,資之以縣官公糴之法,,負之以縣官之徒,載之以縣官之舟,,關防不譏,,津梁不呵。然則,,為吏而商誠可樂也,,民將安所措手?此又舉天下皆知之而未嘗怪者五也,。若此之類,,不可悉數,天下之人,,耳習目熟以為當然,。憲官法吏目擊其事,亦恬而不問,。

  夫法者,,天子之法也。法明禁之,,而人明犯之,,是不有天子之法也,衰世之事也,。而議者皆以為今之弊,,不過吏胥骫法以為奸,而吾以為吏胥之奸由此五者始,。今有盜白晝持梃入室,,而主人不知之禁,,則逾垣穿穴之徒,必且相告而恣行于其家,。其必先治此五者,,而后詰吏胥之奸可也。

 

【議法】

  古者以仁義行法律,,后世以法律行仁義,。夫三代之圣王,其教化之本出于學校,,蔓延于天下,,而形見于禮樂。下之民被其風化,,循循翼翼,,務為仁義以求避法律之所禁。故其法律雖不用,,而其所禁亦不為不行于其間,。下而至于漢、唐,,其教化不足以動民,,而一于法律。故其民懼法律之及其身,,亦或相勉為仁義,。唐之初,大臣房,、杜輩為《刑統(tǒng)》,,毫厘輕重,明辯別白,,附以仁義,,無所阿曲,不知周公之刑何以易此,?但不能先使民務為仁義,,使法律之所禁不用而自行如三代時,然要其終亦能使民勉為仁義,。而其所以不若三代者,,則有由矣,政之失,,非法之罪也,。是以宋有天下,因而循之,,變其節(jié)目而存其大體,,比閭小吏奉之以公,,則老奸大猾束手請死,不可漏略,。然而獄訟常病多,,盜賊常病眾,,則亦有由矣,,法之公而吏之私也。夫舉公法而寄之私吏,,猶且若此,,而況法律之間又不能無失,其何以為治,?

  今夫天子之子弟,、卿大夫與其子弟,皆天子之所優(yōu)異者,。有罪而使與氓隸并笞而偕戮,,則大臣無恥而朝廷輕,故有贖焉,,以全其肌膚而厲其節(jié)操,。故贖金者,朝廷之體也,,所以自尊也,,非與其有罪也。夫刑者,,必痛之而后人畏焉,,罰者不能痛之,必困之而后人懲焉,。今也,,大辟之誅,輸一石之金而免,。貴人近戚之家,,一石之金不可勝數,是雖使朝殺一人而輸一石之金,,暮殺一人而輸一石之金,,金不可盡,身不可困,,況以其官而除其罪,,則一石之金又不皆輸焉,是恣其殺人也,。且不笞,、不戮,,彼已幸矣,而贖之又輕,,是啟奸也,。夫罪固有疑,今有人或誣以殺人而不能自明者,,有誠殺人而官不能折以實者,,是皆不可以誠殺人之法坐。由是有減罪之律,,當死而流,。使彼為不能自明者耶,去死而得流,,刑已酷矣,。使彼為誠殺人者耶,流而不死,,刑已寬矣,,是失實也。故有啟奸之釁,,則上之人常幸,,而下之人雖死而常無告;有失實之弊,,則無辜者多怨,,而僥幸者易以免。

  今欲刑不加重,,赦不加多,,獨于法律之間變其一端,而能使不啟奸,,不失實,,其莫若重贖。然則重贖之說何如,?曰:士者五刑之尤輕者止于墨,,而墨之罰百鍰。逆而數之,,極于大辟,,而大辟之罰千鍰。此穆王之罰也,。周公之時,,則又重于此。然千鍰之重,,亦已當今三百七十斤有奇矣,。方今大辟之贖,,不能當其三分之一。古者以之赦疑罪而不及公族,,今也貴人近戚皆贖,,而疑罪不與?!队洝吩唬汗逵兴雷?,致刑于甸人。雖君命宥,,不聽,。今欲貴人近戚之刑舉従于此,,則非所以自尊之道,,故莫若使得與疑罪皆重贖。且彼雖號為富強,,茍數犯法而數重困于贖金之間,,則不能不斂手畏法。彼罪疑者,,雖或非其辜,,而法亦不至殘潰其肌體,若其有罪,,則法雖不刑,,而彼固亦已困于贖金矣。夫使有罪者不免于困,,而無辜者不至陷于笞戮,,一舉而兩利,斯智者之為也,。

 

【兵制】

  三代之時,,舉天下之民皆兵也。兵民之分,,自秦,、漢始。三代之時,,聞有諸侯抗天子之命矣,,未聞有卒吏叫呼衡行者也。秦,、漢以來,,諸侯之患不減于三代,而御卒伍者乃如畜虎豹,,圈檻一缺,,咆勃四出,。其故何也?三代之兵耕而食,,蠶而衣,,故勞,勞則善心生,。秦,、漢以來,所謂兵者,,皆坐而衣食于縣官,,故驕,驕則無所不為,。三代之兵皆齊民,,老幼相養(yǎng),疾病相救,,出相禮讓,,入相慈孝,有憂相吊,,有喜相慶,,其風俗優(yōu)柔而和易,故其兵畏法而自重,。秦,、漢以來號齊民者,比之三代既已薄矣,,況其所謂兵者,,乃其齊民之中尤為兇悍桀黠者也,故常慢法而自棄,。夫民耕而食,,蠶而衣,雖不幸而不給,,猶不我咎也,。今謂之曰:爾毋耕,爾毋蠶,,為我兵,,吾衣食爾。他日一不充其欲,,彼將曰:向謂我毋耕,、毋蠶,今而不我給也。然則怨従是起矣,。夫以有善心之民,,畏法自重而不我咎,欲其為亂,,不可得也,。既驕矣,又慢法而自棄以怨其上,,欲其不為亂,,亦不可得也。

  且夫天下之地不加于三代,,天下之民衣食乎其中者,,又不減于三代,平居無事,,占軍籍,,畜妻子,而仰給于斯民者,,則遍天下不知其數,,奈何民之不日剝月割,,以至于流亡而無告也,。其患始于廢井田,開阡陌,,一壞而不可復收,。故雖有明君賢臣焦思極慮,而求以救其弊,,卒不過開屯田,,置府兵,使之無事則耕而食耳,。嗚呼,!屯田、府兵,,其利既不足以及天下,,而后世之君又不能循而守之,以至于廢,。陵夷及于五代,,燕師劉守光又従而為之黥面涅手之制,天下遂以為常法,,使之判然不得與齊民齒,。故其人益復自棄,視齊民如越人矣。太祖既受命,,懲唐季,、五代之亂,聚重兵京師,,而邊境亦不曰無備,;損節(jié)度之權,而藩鎮(zhèn)亦不曰無威,。周與漢,、唐,邦鎮(zhèn)之兵強,,秦,,郡縣之兵弱。兵強,,故末大不掉,。兵弱,故天子孤睽,。周與漢,、唐則過,而秦則不及,,得其中者,,惟吾宋也。雖然,,置帥之方則遠過于前代,,而制兵之術,吾猶有疑焉,。何者,?自漢迄唐,或開屯田,,或置府兵,,使之無事則耕而食,而民猶且不勝其患,。今屯田蓋無幾而府兵亦已廢,,欲民之豐阜,勢不可也,。國家治平日久,,民之趨于農日益眾,而天下無萊田矣,。以此觀之,,謂斯民宜如生三代之盛時,而乃戚戚嗟嗟無終歲之蓄者,兵食奪之也,。

  三代井田,,雖三尺童子知其不可復。雖然,,依彷古制,,漸而圖之,則亦庶乎其可也,。方今天下之田在官者惟二,,職分也,籍沒也,。職分之田,,募民耕之,斂其租之半而歸諸吏,。籍沒則鬻之,,否則募民耕之,斂其租之半而歸諸公,。職分之田遍于天下,,自四京以降至于大藩鎮(zhèn),多至四十頃,,下及一縣亦能千畝,。籍沒之田不知其數,今可勿復鬻,,然后量給其所募之民,,家三百畝以為率。前之斂其半者,,今可損之,三分而取其一,,以歸諸吏與公,。使之家出一夫為兵,其不欲者,,聽其歸田而他募,,謂之新軍。毋黥其面,,毋涅其手,,毋拘之營。三時縱之,,一時集之,,授之器械,教之戰(zhàn)法,而擇其技之精者以為長,,在野督其耕,,在陣督其戰(zhàn),則其人皆良農也,,皆精兵也,。夫籍沒之田既不復鬻,則歲益多,。田益多則新軍益眾,,而向所謂仰給于斯民者,雖有廢疾死亡,,可勿復補,。如此數十年,則天下之兵,,新軍居十九,,而皆力田不事他業(yè),則其人必純固樸厚,,無叫呼衡行之憂,,而斯民不復知有饋餉供億之勞矣?;蛟唬何粽邤科浒?,今三分而取一,其無乃薄于吏與公乎,?曰:古者公卿大夫之有田也,,以為祿,而其取之亦不過什一,。今吏既祿矣,,給之田則已甚矣。況三分而取一,,則不既優(yōu)矣乎,?民之田不幸而籍沒,非官之所待以為富也,。三分而取一,,不猶愈于無乎?且不如是,,則彼不勝為兵故也,。或曰:古者什一而稅,,取之薄,,故民勝為兵,。今三分而取一,可乎,?曰:古者一家之中,,一人為正卒,其余為羨卒,,田與追胥竭作,。今家止一夫為兵,況諸古則為逸,,故雖取之差重而無害,。此與周制稍甸縣都役少輕,而稅十二無異也,。夫民家出一夫而得安坐以食數百畝之田,,征繇科斂不及其門,然則彼亦優(yōu)為之矣,。

 

【田制】

  古之稅重乎,?今之稅重乎?周公之制,,園廛二十而稅一,,近郊十一,遠郊二十而三,,稍甸縣都皆無過十二,,漆林之征二十而五。蓋周之盛時,,其尤重者至四分而取一,,其次者乃五而取一,然后以次而輕,,始至于十一,,而又有輕也。今之稅雖不啻十一,,然而使縣官無急征,,無橫斂,則亦未至乎四而取一與五而取一之為多也,。是今之稅與周之稅,輕重之相去無幾也,。雖然,,當周之時,天下之民歌舞以樂其上之盛德,,而吾之民反戚戚不樂,,常若擢筋剝膚以供億其上,。周之稅如此,吾之稅亦如此,,而其民之哀樂何如此之相遠也,?其所以然者,蓋有由矣,。

  周之時,,用井田,井田廢,,田非耕者之所有,,而有田者不耕也。耕者之田資于富民,,富民之家地大業(yè)廣,,阡陌連接,募召浮客,,分耕其中,,鞭笞驅役,視以奴仆,,安坐四顧,,指麾于其間。而役屬之民,,夏為之耨,,秋為之獲,無有一人違其節(jié)度以嬉,。而田之所入,,己得其半,耕者得其半,。有田者一人而耕者十人,,是以田主日累其半以至于富強,耕者日食其半以至于窮餓而無告,。夫使耕者至于窮餓,,而不耕不獲者坐而食富強之利,猶且不可,,而況富強之民輸租于縣官,,而不免于怨嘆嗟憤。何則,?彼以其半而供縣官之稅,,不若周之民以其全力而供其上之稅也。周之十一,,以其全力而供十一之稅也,,使以其半供十一之稅,,猶用十二之稅然也。況今之稅,,又非特止于十一而已,,則宜乎其怨嘆嗟憤之不免也。

  噫,!貧民耕而不免于饑,,富民坐而飽以嬉,又不免于怨,,其弊皆起于廢井田,。井田復,則貧民皆有田以耕,,谷食粟米不分于富民,,可以無饑。富民不得多占田以錮貧民,,其勢不耕則無所得食,,以地之全力供縣官之稅,又可以無怨,。是以天下之士爭言復井田,。既又有言者曰:奪富民之田以與無田之民,則富民不服,,此必生亂,。如乘大亂之后,土曠而人稀,,可以一舉而就,。高祖之滅秦,光武之承漢,,可為而不為,,以是為恨。吾又以為不然,,今雖使富民皆奉其田而歸諸公,,乞為井田,其勢亦不可得,。何則,?井田之制,九夫為井,,井間有溝,,四井為邑,四邑為丘,,四丘為甸,,甸方八里,旁加一里為一成,,成間有洫,,其地百井而方十里,四甸為縣,,四縣為都,,四都方八十里,旁加十里為一同,,同間有澮,,其地萬井而方百里,百里之間為澮者一,,為洫者百,,為溝者萬。既為井田,,又必兼修溝洫,。溝洫之制,夫間有遂,,遂上有徑,,十夫有溝,溝上有畛,,百夫有洫,,洫上有涂,千夫有澮,,澮上有道,,萬夫有川,川上有路,,萬夫之地,,蓋三十二里有半,而其間為川為路者一,,為澮為道者九,,為洫為涂者百,為溝為畛者千,,為遂為徑者萬,。此二者非塞溪壑、平澗谷,、夷丘陵,、破墳墓、壞廬舍,、徙城郭,、易疆垅,,不可為也??v使能盡得平原廣野而遂規(guī)畫于其中,,亦當驅天下之人,竭天下之糧,,窮數百年專力于此,,不治他事,而后可以望天下之地盡為井田,,盡為溝洫,。已而又為民作屋廬于其中,以安其居而后可,。吁,!亦已迂矣。井田成,,而民之死其骨已朽矣,。古者井田之興,其必始于唐虞之世乎,?非唐虞之世,,則周之世無以成井田。唐虞啟之,,至于夏商,,稍稍葺治,至周而大備,。周公承之,,因遂申定其制度,疏整其疆界,,非一日而遽能如此也,,其所由來者漸矣。

  夫井田雖不可為,,而其實便于今,。今誠有能為近井田者而用之,則亦可以蘇民矣乎,!聞之董生曰:“井田雖難卒行,,宜少近古,限民名田以贍不足,?!泵镏f,蓋出于此。而后世未有行者,,非以不便民也,,懼民不肯損其田以入吾法,而遂因之以為變也,??坠狻⒑挝湓唬骸袄裘衩餆o過三十頃,,期盡三年,而犯者沒入官,?!狈蛉曋铮苊袢蛑镆?,縱不能盡如周制,,一人而兼三十夫之田,亦已過矣,。而期之三年,,是又迫蹙平民,使自壞其業(yè),,非人情,,難用。吾欲少為之限,,而不禁其田嘗已過吾限者,,但使后之人不敢多占田以過吾限耳。要之數世,,富者之子孫,,或不能保其地以至于貧,而彼嘗已過吾限者,,散而入于他人矣,。或者子孫出而分之以無幾矣,。如此,,則富民所占者少而余地多,余地多則貧民易取以為業(yè),,不為人所役屬,,各食其地之全利,利不分于人,,而樂輸于官,。夫端坐于朝廷,下令于天下,不驚民,,不動眾,,不用井田之制,而獲井田之利,,雖周之井田,,何以遠之于此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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